花木相依完整後續

2025-07-30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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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將軍府的假千金,前腳剛被除名族譜,後腳將軍府滿門抄斬的聖旨就下來了。

只剩逃過一劫的我和真千金面面相覷:「這……這麼突然的嗎?」

1

我爹是整個王朝最不要臉的將軍,抄家那天,他向皇上陳情,跪在堂前死不認帳:「婉君不是我親生女兒,斬首不能帶著她。」

皇上忍了:「好!」

救完了我這個假千金,我爹得寸進尺,又提起了真的那位:「小禾還沒上過我家的族譜,她也不算。」

這下我真的相信我爹曾是皇上最寵幸的臣子,因為皇上竟然又忍了:「沒問題!」

沒想到他的寬容造就了一個越來越放肆的臣子,我爹一個頭磕在地上,響得發顫,提起了自己結髮多年恩愛有加的妻子:「聖上明鑑,罪臣還要休妻呀!」

皇上額頭青筋一蹦:「你又有什麼說法?」

「我……」我爹嘴裡打了半天的嗑吧,終於破罐子破摔:「罪臣不能人道,妻子紅杏出牆,嫡子成恕君根本不是臣親生的!」

一句話出來把我們摘了個乾淨,這次皇上要是再答應了,那浩浩蕩蕩的滿門抄斬,實際也就只斬了將軍一個大光棍兒。

聖上氣得手抖,抓了案上什麼東西隨手一擲,正中我爹那油光鋥亮的大腦門兒。

「好好好,成愛卿這一家還真是……坎坷啊!」瞧把皇上氣得,我爹這都要殺頭了,還是他哪門子的愛卿啊?

我爹多年造就死纏爛打的本領不是蓋的,明擺著解釋不清楚的事,他便打蛇上棍,借著這一砸,當場「暈」了過去。

皇上也快暈了,一準兒是氣暈的。

到頭來我爹這番要里子不要面子的話誰也沒能唬住,我那相處了十幾年的便宜爹娘外加一個兄長還是沒能逃脫斬首的命運。

最後逃過一劫的竟然只剩我和真千金,因為我一早被從族譜里除名。真千金更好說,她壓根兒還沒來得及進族譜。

我和真千金大眼兒瞪小眼兒,瞪了半個時辰。她是不想跟我說話,我是真不知道該說什麼。

就在一天之前,我倆還是世俗意義上水火不容的關係,現在卻成了彼此唯一的依靠。

2

我跟成雅禾的關係微妙,雖然到不了你死我活,但也確實算不上熟稔。甚至這是我倆這輩子第三次見面。

第一次是她以真千金的身份找上門來,省略一切磨磨唧唧的推進,當天我這個被確認了身份的假千金就被送到了莊子上。

這樣看來,真假千金的戲台還沒搭起來,真千金就取得了絕對的勝利。

成雅禾得不得意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一點兒都悲傷不起來。

因為我被送到莊子上的那天,一同送進來的還有整整十二箱財帛。那是將軍夫婦覺得愧疚,覺得委屈了我,所做的補償。

我天生冷心冷情,從前不明白他們為什麼愛我,現在也不明白他們為什麼愧疚。

我一個不知道哪兒來的鄉下丫頭,被調包過了十幾年小姐日子。現在各歸其位了,所以被趕出來,這不是應該的嗎?

但顯然將軍府那些情感過於充沛的人不那麼想。

我在莊子上的第三天,我叫了十幾年的便宜老哥就來看我了。

他哭的那叫一個淒風苦雨,神似驢叫的哭聲震的我耳朵疼:「婉君啊,哥對不起你。哥本來是想勸小禾接受你的,可是我看見她渾身的疤,手上的繭,對上她的眼神,我什麼都說不出來了。我的婉君啊,我的小禾啊,你們倆的命咋就這麼苦啊?!」

我看著自己屋內華麗的裝潢,舒適的床褥,貼心的僕役,以及庫房要堆不下的財產,沒什麼表情地闡述事實:「我不覺得苦,你回去吧,你們四個把日子過好比啥都強。」

如果這話是笑著說的,可能還算是寬慰。但我這副無所謂表情,很難不讓人誤會成賭氣。

成恕君立刻倒吸一口涼氣,喊得響亮又悽厲,痛心疾首道:「妹兒啊!你可不能不要我們了,瞧給我妹妹傷心的,連個笑模樣都沒了。我們婉君笑起來最好看了,跟小禾並列第一好看!」

我懷疑他給自己哭出癔症來了,因為我從來沒對他笑過。

聽說我剛出生時還會哭,但等大了懂事一點,就連哭也不會了。

曾經將軍夫婦一度以為我得了什麼怪病,為此懊惱自責,覺得是自己殺孽太重,連累了我。

現在他們找回了一個情感正常的女兒,又要彌補多年以來的虧欠,我這個冒牌貨自然要靠邊站。

畢竟這十幾年裡,我恐怕是也沒有做到為人子女的本分。

我並非完全沒有心肝,可無論他們怎麼對我好,我能回報的情緒不過十之一二。

他們還願意念著情分繼續供養我,就已經是很難得了。不趁此機會甩掉我這個怪胎,怎麼還想我回去呢?

成恕君離開前意有所指:「婉君,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你可能要自己照顧自己了。」

大概是成恕君往我這裡跑得太勤,讓成雅禾這個新妹妹感到備受冷落,她終究還是沉不住氣來見了我。

那是我們之間第二次見面,第一次交談。

3

如果說我那爹娘眉目間滿是貴氣,成恕君滿是傻氣,那麼這個姑娘則是傲氣居多。有一種鋒芒畢露,敢同日月爭先的衝勁兒。

成家人都生得好看,她是那種頑強生長下,肆意張狂,野蠻的漂亮。

成雅禾開門見山:「我知道你討厭我,就像我討厭你一樣。他們越說你也無辜,我就越討厭你!如果要我時時刻刻看見你,我就沒有辦法忘卻所有發生在我身上不公平的事。成婉君,我沒有給自己添堵的習慣。所以就算你再討厭我,我也不會讓你回來。」

流落在外這些年她吃了不少苦,卻半點沒有被壓垮的頹勢,頗有越戰越勇的英氣,合該是將軍府的女兒。

只是我不明白她為什麼專門來一趟告訴我這些,於是問:「我為什麼要討厭你?」

她遲疑片刻,被我這麼一問泄了氣勢:「什……什麼?」

我平鋪直敘,一件一件說給她聽:「你是親生的,我不是。所以你回來,我走。這不是應該的嗎?你有討厭我的權利,可我沒有討厭你的立場。」

成雅禾似乎更氣了,指著我大喝一聲:「你裝傻也沒有用。無論如何,我不會讓你回去的。」

那個時候她大概沒有想到,不止是我,連她自己也回不去將軍府了。

成家的所有財產都被抄沒,只剩我住著的這個莊子,是當初受封縣主時太后賞我的,不在抄家之列。

爹娘兄長都下了獄,大概等著秋後問斬。我就把無處可去的成雅禾撿了回來。

她一邊兒大口吞著我的飯,一邊兒瞧不起我:「別以為我吃了你的東西就怎麼樣了,如果沒有你,受封縣主的該是我,這個莊子也是我的。」

對於她的挑釁,我有回應,但不多:「將軍府好歹也養了我那麼多年,我供你一口飯吃,這……」

話還沒說完,成雅禾已經自以為很了解我了,翻了個白眼,怪腔怪調的學我說話:「這~不~是~應~該~的~嗎~?」

但顯然她還不夠了解我,我緊急否認:「這可不是應該的,宅子雖然在,可之前的金銀都被抄走了,你該好好想個賺錢的法子,要是坐吃山空,我養不起你。」

成雅禾瞪大了雙眼,飯還沒來得及咽下去,應該是想罵我忘恩負義,可又想起我們兩人之間確實沒什麼恩義可言。

噎了半天,她只能拿跟我有恩義的人搭話:「爹娘……我爹娘!他們好歹養你一場。將軍府這罪名蹊蹺,你就沒想過要查,要翻案?這離斬首的日子可沒多久了。」

4

我一愣:「罪名是皇上給扣的,查案是大理寺的事,還翻案,我翻得動嗎?」

成雅禾震驚於我的無動於衷:「那你就什麼都不做?」

我反問:「不然你以為我能做什麼?去敲登聞鼓喊冤?還是用張小手絹兒把臉一蒙,劫獄去?然後咱們倆就能被拿住話柄一起關進牢里。爹那幾個響頭可就白磕了。」

原本利落的成雅禾變得扭捏起來,似乎她覺得自己這樣說實在不太合適,但為了親人的性命,也沒有更好的選擇:「那個誰……他不是你未婚夫嗎?我是接手了成小姐的身份,可你和他婚約沒變呀。你去找他,他會認的。」

她說的「那個誰」是二皇子顧翊升,我們倆的婚約來自於聖上的亂點鴛鴦譜。

我假千金的身份被揭穿以後,顧翊升一邊不同意取消我和他的婚約,說什麼不在意身份,心裡只有我一個人。

一邊他又忍不住被成雅禾吸引,千方百計地往人家身上貼。理由也很清奇——他說他對成雅禾很愧疚。

我不明白,這種愧疚從何而來呢?他顧翊升又不是什麼好東西,幹嘛一副成雅禾不能嫁給他就虧大了的樣子?

成雅禾顯然也不是很明白,於是多番對顧翊升敬而遠之。

成雅禾失去了太多,一直覺得我搶了她的所有。於是只要是我的她都想要。她覺得我的爹娘是她的,兄長是她的,富貴是她的,身份也是她的。

只要是原來屬於我的,高低她都想嘗嘗鹹淡,偏偏這個未婚夫她是怎麼都不肯要。

死丫頭,眼光真好啊!光挑好的拿,就不要破爛兒是吧?

我發現成雅禾有一種天賦,她擅長調動起我的情緒,比如憤怒。

愛和恨都需要感情做基礎,我對感情淡薄,所以愛和恨都是這麼不明顯。但是憤怒不一樣,就像走在路邊踩到一泡屎,你對這屎沒有感情,但你依然會憤怒。

從小看戲文時,我對戲裡那些恩怨情仇、相聚分離沒有什麼感觸。

但是每當戲裡的主角要迫不得已做些什麼事的時候,我不會為她的遭遇感到傷心難過,我只會憤怒,比踩了狗屎還憤怒。

成雅禾這半年來一定是戲文看多了,不然怎麼會想出「救雙親,落魄女委身托皇子;為佳人,多情郎求旨恕罪臣」這種匪夷所思的橋段呢?

我可懶得做這種戲文里的苦命角,否則豈不是要上火一輩子嗎?

哦,這邊老子弄權,剛下獄了我一家三口。我那邊兒就奴顏婢膝對兒子奉獻出我的青春和愛情?呸,哪有這樣的事兒?天底下的好事兒都讓他們爺倆占全了!

不過為了以後的目的,我還是忍下火氣,企圖通過反問的方式讓成雅禾動動腦子:「先別急著盤算把我賣了。你到將軍府也半年了,應該知道爹確實心大,但你見過哪個要殺頭的人還能心大到向皇帝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要求?」

好在成雅禾還沒有蠢到家,終於明白過來:「你的意思是說,這是爹和皇上同演的一齣戲嗎?」

5

我點頭:「如果我猜得沒錯,陛下應該會找一個契機改殺頭為流放,而流放的地點一定在南方邊境。」

這件事說來話長,前朝時共有七城被大越所略,後來神兵天降,出現了我爹娘這兩個雌雄雙煞,打得大越人抬不起頭來,這才收復了三城。

直到我娘一槍挑了大越王的頭,屠了大越王軍近半精銳,他們終於學乖,歸還三城投降以做誠意,約定休戰,踞最後一城而守。

學乖不知是真是假,但大越和我家的梁子算是結透了,只怕恨不得將我家生吞活剝。

皇上這次大概是想拿我爹娘做餌,引蛇出洞。

畢竟從大越人的視角來看,天朝皇帝自出昏招,我朝少了良將,威脅大減,正是他們進攻的好時機。

加之滅族之仇,仇人又深陷囹圄,而且都送到他們嘴邊了,怎麼忍得住不親自手刃仇敵?此時不報,更待何時?

最後一城一直是皇帝的一塊心病,只有敵方那邊按捺不住了,先有動作,我朝才算出師有名。

一般踩著邊境線挑釁送死的活都是使臣來做,沒想到我爹一把年紀還要身兼數職。

這一切的前因後果加起來,再加上前陣子成恕君那句意味不明的話,我也只能做出這樣的猜測。

不過這些彎彎繞繞講起來實在太費口舌了,於是我對著成雅禾只有三個字:「我猜的。」

最後覺得實在太敷衍,還是忍不住提醒一句:「我的確不清楚大越人會有什麼意圖,但可以確定的是,如果爹娘兄長那裡出了什麼問題,我們作為成家的女兒,就是皇上手裡最後的魚餌,好引那些報復性極強的大越人繼續進攻。」

她幾乎立刻就頹唐起來:「所以我們是爹娘留在皇帝手裡的人質嗎?」

說是人質,倒也不盡然。自古以來將軍領重兵出征,其家人就必定被扣留在京,這是皇室為了確保他們忠心的籌碼,也是皇上敢交付兵權的前提。

某種程度上,這對君臣雙方來說都是沒辦法的事。無論是我爹娘,還是歷代為國盡忠的將軍,都沒有別的選擇。

但成雅禾顯然不能接受「人質」這種身份,這對她來說和被拋棄沒有什麼區別。她失去了十五年的親情,於是不得不敏感。

可對於我來說,這就是將軍府的常態:「很正常啊,你回來之前,我當過好多次人質了。否則你以為皇上為什麼要封我做縣主?這是對我的獎賞,更是對爹娘的鞭策。」

這是成雅禾第一次明白,成家小姐的這個身份帶來的不只有尊榮,明白我也並不是像她想像的那樣十幾年來風光無限。

她明白爹娘的無奈,於是把怒氣轉向了聖上:「咱們一家就這樣被當魚餌?你不生氣嗎?」

我還真不生氣:「正所謂佛心自觀嘛,捨棄別人,達到自己的目的。這很正常啊。要我是皇帝,我也這麼干,所以我幹嘛要生自己的氣?」

我安慰她:「在這裡當第二波魚餌已經很好了,我們暫時還是安全的。其實爹娘去當誘餌那條路也不簡單,否則爹不會那麼想把恕君和娘都留下來。聖上也不會動那麼大的氣了。」

我倒了一杯茶給她:「你就先跟我好好待著,只要你好好照顧自己。我跟你打賭,等這件事情落幕,他們一定不會有事的。」

然而這些話並沒有讓她感到寬慰:「就算你猜的都是真的,可邊境那麼危險,娘一個弱女子……」

她還沒說完,我緊急止住了她的話,並且懷疑她這半年都是怎麼過的:「娘可不是什麼弱女子,我朝將軍零散的不論,叫得上名號的總有二十幾位。你猜為什麼只有成家叫將軍府?」

因為成家一門三傑,連那個哭起來勝似驢叫的成恕君都是個將軍。

成雅禾一臉迷惑,她在成家這半年朝野風平浪靜,邊關秋毫無犯,我娘一直是當家主母的形象。大概她還不曾親眼得見娘的颯爽英姿。

於是我只好向她具體講解了娘是怎麼一隻手吊打成恕君的。

成雅禾似乎都要被說動了,卻還是有些忐忑不安地問我:「要是你賭錯了呢?如果聖上根本沒有想那麼多,萬一他只是想除掉成家呢?」

我兩手一攤:「問題不大,那按照聖上斬草除根的慣例,咱倆也活不久的,到時候地底下一家人還能團聚。」

她這次是真的被我氣到了,想罵我又找不到什麼精準的措辭,氣上加氣:「誰跟你是一家人?你冷心腸,不,你沒心沒肺,髒心爛肺,狼心狗肺!」

我莞爾,這個笑容是我練了好久,本來打算笑給成恕君看的,可惜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到,只好笑給他妹妹看:「嗯,我知道,多謝誇獎。」

夜裡,成雅禾似乎睡了,我睡不著。因為今天我對她說的是實話,但並不是全部的實話。

6

我還有一件事沒告訴她,爹娘南行固然危險,可我們在這裡也未必安全,大越人睚眥必報,我和成雅禾應該也是他們報復的目標之一。

根本沒有什麼第一波、第二波魚餌,大越人下手狠絕,誰都不會放過。

反正現在在外人眼裡成家已倒,大越人在邊境對爹娘出手的同時,也一定會有內奸潛入城中對我們兩個孤女下手。正所謂禍不單行,就是這個道理。

這也是我收留成雅禾很重要的因素,一旦真有不測,她就是我金蟬脫殼的法門。反正誘餌留她一個就夠了,多我一個幹嘛,打窩嗎?

而且我早就提醒過成雅禾:「捨棄別人,達到自己的目的,這很正常啊,是我我就這麼干。所以我幹嘛要生自己的氣?」

我的預判並沒出錯,不過多久,果然傳出陛下「念成家功業,特典恩赦」的消息,將軍府一家三口,自此啟程流放南境。

本來事情到此該告一段落,至少在大越人有所行動以前,我跟成雅禾該過一段安生日子。

偏偏天不遂人願,顧翊升帶著他的不安逸找來了。

他臉色極其難看,似乎是病了。我卻沒那麼強的同理心,總覺得他的病弱帶著一種故意展示的嬌柔造作。

果真,顧翊升自己搭台自己唱,編出了一個十足感人的故事,講給我們聽。

顧翊升眼底灌了十足的深情望著我們,只可惜我和成雅禾關係實在不怎麼樣,彼此站得很遠。他一會兒看這個,一會兒看那個,一雙眼睛真是忙不過來。

「婉君、小禾,對不起。我已經盡力求了父皇,甚至在勤政殿外跪了兩日,卻也只為成家求得了流放的恩典,沒能摘除他們罪臣的身份。」話說完還故意咳了兩聲,真好似大病初癒。

要不是早知顧翊升的為人,早猜到了陛下與爹娘的謀算,就憑他演得這般情真意切,倒真教我拿不准了。

成雅禾肚子裡存不住墨水,當即就要拆穿。我一個箭步衝上去扯住她,硬生生往灶房裡拖,一邊拽一邊罵:「成雅禾,你怎麼這樣沒規矩?二皇子抱恙前來,即使我們家落魄了,難道就連茶水也不奉一杯嗎?」

顧翊升眼底划過一絲得意,大概在他看來,這是我不滿成雅禾對他的接近,而做出的吃醋舉動。也許他極其享受我們這般「爭風吃醋」。

我掩住灶房的門,成雅禾趁機甩開我的手:「他分明借聖上和爹爹的籌謀為自己居功,還以為我們蒙在鼓裡,想讓我們錯把他當成恩人,為什麼不讓我拆穿他?」

我嘴懶了十幾年,什麼都懶得解釋。可成雅禾這樣的人,只要你不跟她解釋清楚問題,只會沒完沒了。

我只好掰開揉碎地跟她講清楚:「顧翊升為什麼敢來行騙?因為埋伏大越這件事本不該我們知情。況且這件事從頭到尾是瞞著我們的,現在敵明我暗,你非要挑明了有什麼好處?傳到皇上耳朵里怎麼算?」

難道說我猜出來的嗎?皇上只會覺得爹娘不忠,向我們這種與戰爭無關的人員泄了密。

成雅禾顯然半點兒沒想到這一茬,憋屈得要命,盯著我燒的水壺,哼哼唧唧:「你們京都的人怎麼那麼多彎彎繞繞?我們青州人一向有什麼說什麼。」

我沒理會她的酸話,趁熱打鐵地勸她:「皇上想的只會比這些還彎彎繞繞,所以這件事就算知道了也要裝不知道,知道嗎?」

這一段又知道又不知道的話把成雅禾徹底弄懵了,猶猶豫豫:「所以,我是該知道,還是不該知道啊?」

我沒功夫跟她掰扯這個,只能告訴她該怎麼做:「顧翊升那邊你就說兩句感謝的話,賠個笑臉,糊弄過去就算完了,他總不至於蹬鼻子上臉吧?」

成雅禾聽了我的話,客客氣氣地奉了一杯茶給他,至於那茶加沒加料我可就不管了。那是涮鍋水兌了馬草葉,要不是怕顏色不對,她都能把鍋底灰也加進去。

但事實證明我錯了,有些人的臉皮天生就是這麼厚。蹬鼻子不僅要上臉,他還想上天。

顧翊升接了茶,把自己都騙過去了。儼然真以我們家救命恩人自居。

他竟然想要我和成雅禾一起嫁給他,準確地說,是一起給他做低等侍妾。

「婉君,小禾。我不是趁人之危的小人,我在幫你們。總有一天你們會明白的,只不過是名分而已,我不在意的。就算你們對我有怨懟,也請嫁給我以後再說,好嗎?」

這話一出我就更確定是他在欺上瞞下,假如皇上真的想要我爹替他做事,絕不會讓兩個將來功臣的女兒嫁給他的兒子做侍妾這樣荒謬的事。

顧翊升走了,美其名曰給我們考慮的時間。只留下兩套水紅色的嫁衣。

其實我知道,自從成雅禾回到成家,顧翊升的心就很不安生。一開始他堅決反對取消婚約,端著好似對我多麼重情重信一樣,可見了成雅禾以後,他又猶豫不定。

無非是既喜歡成雅禾,又放不下我。什麼都想要,自己又沒那個本事。

現在倒有一個絕好的機會,能讓他魚與熊掌兼得。只要他能把雙方瞞得得當,先騙我們入府,生米煮成熟飯,到時候我們倆自然是他的囊中之物。

我真沒想過人還能無恥成這樣。他口口聲聲說他不在意名分,廢話,他當然能不在乎。

可是女子嫁了人哪裡還能有回頭路?何況是貶妻為妾這樣不光彩的事。他倒是還能落一個重情重義的名聲。

多痴情的男人啊!未婚妻成了假身份,他不嫌棄。未婚妻被逐出族譜,他不在乎。哪怕未婚妻零落成泥,他還是願意給一個名分,哦不,給兩個名分。

想到這兒我就又開始憤怒,想把狗屎糊他一頭的那種憤怒。

成雅禾更是怒不可遏:「顧翊升竟然敢如此陽奉陰違?他就不怕爹娘回來以後一切真相大白嗎?不怕皇上怪罪嗎?」

在我看來,他還真不怕:「我們倆現在全瞎全盲,又人微言輕的,跟啞巴有什麼區別?只要他跟皇上說,是我們兩個都愛慕他,糾纏他,他只好趁這次順水推舟,全了我們倆一片痴心。等生米煮成熟飯,誰又能把它怎麼樣?」

畢竟在世人眼中,女子的名節是一次性的消耗品。顧翊升賭得起,我們賭不起。

而他只要等這件事整個告一段落,再給我們倆一個「合適的名分」就好。

我們成了他的侍妾,騙婚就變成了夫妻間打情罵俏,成了家事。

我越想越生氣:「恐怕在他眼裡,將來我們還要為誰做正室,而打得不可開交呢?說到底他是皇上的親兒子,只要名分定了,皇上還會為我們做主嗎?」

成雅禾簡直想拼了,擼起袖子就是干:「無恥之徒!我一定要埋伏在半路打他一頓。」

我拉住她:「你打他一頓有什麼用?爹在金殿上求饒時,皇上故意模糊了我們的處境身份,婚約未曾作廢,成家和他的婚約依然算數。只要婚約不廢,等爹娘從邊關回來,我們倆總要有一個人嫁過去的。」

成雅禾氣急敗壞,從鼻子裡哼出一個音:「哼!婚約是你的,要嫁也是你嫁。」

我想了又想,終於想出破局的方法:「你要臉嗎?」我是詢問,而不是質問。

成雅禾頓住了,她還不算太鑽牛角尖,頓時明白了我的意思,瞬間做出了抉擇:「其實……我也可以不要!」

世上的事從來不止一種破解法。不要臉就有不要臉的解法。

7

我帶著成雅禾,脫簪素服,一路走到長安街,走到聖上親賜給顧翊升的府邸。

務必讓所有人都看見,看見兩個將軍府可憐的孤女,一步步走到顧翊升的府邸,我們不是來申冤的,那太不識抬舉。

我們倆最識抬舉,所以我們是來退婚的。退顧翊升和成家大小姐,和成婉君的婚事。本該如此,我們這樣的破落戶,怎麼配得上高高在上的皇子呢?

顧翊升有一句話說得對,反正成家敗落,我們配不上正妻的身份了。

與其等著被抬做侍妾羞辱,不如識相一點,主動退婚。

若是從前退婚,那是蔑視皇家威嚴。現在可不一樣,自覺不配,主動退婚。我是多麼為皇家名聲考慮的大好青年啊!

這是為數不多我能趁機退婚的機會了。

我和成雅禾逼到門前,捧著當時皇帝御賜的,多年來被我掛在身上的信物,字字謙卑,只求退婚,罪臣之女,蒙皇恩開赦。不敢再有高攀,唯有退婚,才不辱皇家門楣。

涉及皇家顏面,皇上才會知道顧翊升的所作所為。如果這件事真的不是皇上授意,那就先把事情鬧大,把水攪渾。

顧翊升偷偷摸摸做這件事,如果做成了就是空手套白狼,白撿兩個心儀且騙不到手的姑娘,附送一個即將立大功的岳丈,我們倆既是妻子也是人質,就算我爹娘將來想追究,也要投鼠忌器。

可如果鬧大了呢?皇上怎麼想?百姓怎麼想?我那即將被派往前線的爹娘又怎麼想?

顧翊升氣極,可大庭廣眾之下,又不能拿我們兩個怎麼樣,只好驅散圍觀的人群,把我們兩個迎了進去。

「婉君,小禾。何至於此?現在不是你們女孩家鬧脾氣的時候,你們就不能信我一次嗎?你們知不知道事情沒法收場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他陽奉陰違兩頭騙的時候沒想過後果。現在他收不了場了,開始考慮後果了?放屁!

8

我一家三口替南國衝鋒陷陣,他卻打著主意算計坑騙成家的女兒雙雙給他做妾?

現在事情敗露,又口口聲聲把後果轉嫁到我們身上。但凡他有一點擔當,也不會在我跟成雅禾之間猶豫不決。但凡他有半點良知,也不會如此算計成家兒女。這樣的人怎堪託付?

他敢趁此騙婚,我就敢趁此退婚。反正傳到皇帝耳朵里,少不了顧翊升的好果子吃。

在皇上眼裡,兒女情長是一回事,情場風月,只是一個男人的點綴,算不得大事。

可一個皇子願意為了兒女情長而欺君,一個兒子願意為了兒女情長而瞞父,這就不可原諒了。這才是顧翊升所說的「事情沒法收場的後果」。

但是說到底,這種後果跟我們又有什麼關係呢?

眼見我這邊說不通,他又轉向了成雅禾,很是胸有成竹的樣子。就好像理所當然地認為,成雅禾這種身世坎坷又未曾見過京都繁華的女孩子,天生就是該愛慕他,對他求而不得的。

「小禾,我心裡真的有你。若無當年抱嬰錯換,你才該是我名正言順的妻子。我向你保證,這一切都是暫時的。我心裡憐你愛你,這都不關名分的事。縱然你是罪臣之女,我也會給你應得的待遇。」

成雅禾頓時比路過的狗都無辜,有種甩不掉狗皮膏藥的無力感:「所以呢?我該說謝謝嗎?」

顧翊升終於明白,我們根本不是來退婚的,就是來把事情鬧大的。事情已經走到這一步,那麼哪怕是為了以後的計劃,皇家也不可能再承認這門親事。

不過我還是低估了顧翊升的無恥,他竟然想讓手下拿住我們,以便施暴:「你們今天既然進了這個門,我就當納妾的儀式全了,兩位愛妾好賢惠,轎子都替我省了。」

只要先把成家女毀了清白,那麼他作為上位者自然可以收割一切。到時候我們除了委身於他,好似沒有別的退路。

或許這在他看來甚至不算強迫,只不過是提前行使自己的「權利」而已,上位者總自以為自己有使不盡的權利。

千鈞一髮之際,成雅禾率先出手拖住了一個侍衛。她混跡市井多年,連打架都是野路子。

就這樣一邊七手八腳地掙扎,一邊向我呼喊:「跑啊,你先跑!你要是敢不回來救我,我就……」

她實在想不出威脅的詞語,情況又實在危急,於是只能詞窮地向我喊:「跑啊,你給我跑啊!」

我沒跑,不是為了義氣,也不是因為感動,而是因為沒必要。

我一掌揮開被她攔著的侍衛,把成雅禾護在身後:「傻瓜,我是不是告訴過你?成家一門三傑,連最不成器的成恕君都是將軍,我好歹是將軍府的女兒,而且我比你想的要惜命,沒有點把握,我怎麼帶你敢進這個門呢?」

成雅禾無比激動,看著我的眼神甚至沾了點兒崇拜:「這麼多人,你全都打得過。」

我劈手奪過離我最近的那個人的刀,對她冷哼一聲:「你當我趙子龍啊,親王府邸的府兵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傻缺才跟他們玩兒人海戰術呢。」

然後我反手把刀比到了自己脖子上,衝著顧翊升挑釁:「你覺得是你現在去向皇上請罪事兒大,還是我血濺當場事兒大?現在請罪頂多是一頓斥責加懲罰,我要是死在這兒耽誤了皇上的大事,你又能好的到哪裡去?」

顧翊升慌了,他敢這麼強硬地行騙,無非是想打一個信息差,卻沒想到我們從頭到尾都是知情。

他還想反將我一軍:「大事……你們都知道?成將軍竟然對兩個女兒泄露軍情,不知道我父皇會怎麼想?」

我可不聽他放屁:「哪裡哪裡?這些明明是二皇子你告訴我的呀。想不到殿下為了討好一個女人,竟然這種秘密都可以託付,果然真心。婉君甚是感動呢……」

現在放我們走,他就只是為情所困,一時打錯了主意。可如果我真的橫刀自盡見了血,那他就是為了自己的淫樂之心,逼死忠臣良將的女兒。

恐怕皇上跟我爹就真是再好的朋友,也不能完全相信他會死心塌地共抗大越了吧?何況君臣之間的朋友關係本來就那麼微妙。

事情到了現在,他還想打感情牌:「婉君,我們之間是有情誼在的。我只是太喜歡你,我不想失去你……」

我把刀刃又離脖子近了一些,在我視角里看不到,但應該是出了不少血的,因為很疼。

「殿下,好歹認識了多年,您是什麼人我清楚。我天生怪胎,這您也知道的。您不會覺得我下不了手吧?我對自己能下得了手,對別人更可以!」

9

成雅禾這會兒倒是比顧翊升都急:「別別別!你怎麼還真……」

我們就這樣走了出去,我頂著一脖子的血,當著圍觀眾人的面,對著皇宮的方向遙遙一拜,一副自責懺悔的模樣。

我只是不理解感情,但這並不代表我不會洞悉、利用感情。

「罪人成婉君,有負皇恩,無顏面聖,特來退婚,再此拜謝吾皇。今日婉君以血還情,與二殿下再無瓜葛。」

我做這場戲是為了給聖上台階,也是坐實了我的知情,陪他們一同演這齣戲。如果陛下明白怎麼撫慰忠臣,就不會把顧翊升的罪過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回了莊子,成雅禾翻箱倒櫃地找藥:「你不是說你最惜命嗎?就這麼惜呀?當時刀刃要是再深一點兒,你就見閻王了。」

我理所當然:「安全的時候自己的命最重要,不安全的時候任何人的命都不重要。我最討厭被別人掌控,被別人逼迫。」

成雅禾眼淚汪汪,似乎有些感動,似乎又有些怕我:「你,要是今天他不放人,你不會真的……」

我仰著頭任她為我清理傷口:「不會啊,我打算要是他不放人就先殺你儆猴,要是還不放,等你死了我就直接提劍殺人,沒了你這個累贅,我殺出去生還的可能性還是挺高的。」

我並沒有開玩笑,其實這真是實話。我和她之間,還是死道友不死貧道的關係。但成雅禾沒有生氣,雖然她裝得很生氣:

「你還真不如拿刀架著我。成婉君,你很討厭,你越來越討厭了。你讓我甚至沒有辦法名正言順地討厭你,這一點最討厭。」

我沒再說話,因為說話會牽動傷口,很疼。

成雅禾卻把我的沉默誤以為是另一種意思,癟了癟嘴,很不情願,但還是解釋:「你其實沒那麼討厭……」

我還是不想說話,但是點頭搖頭會更疼,只好抬手拍了拍她的頭,以表示我收到。

其實我之所以沒有一開始就把刀對著成雅禾,是因為在危急關頭,她決定自己留下,讓我先跑。既然如此,我覺得我也不應該把刀刃指向她。

應該就是夫子教的,來而不往非禮也。

大概成雅禾也很懂得來而不往非禮也的道理,於是今天晚上,她悄悄爬上了我的床。準確點說,她幾乎是賭氣似的,把自己砸在我的榻上。

「成婉君,今天算咱們倆扯平的,我還是決定要討厭你!」

我閉目養神:「哦,那你們青州人還蠻特別的,大半夜跟討厭的人同床共枕?」

她往外挪了挪,儘量不跟我有任何肢體接觸:「那是因為我發現有人比你更討厭,你在我討厭的人里都排不上號。」

旁邊多了一個人,我有些彆扭。反正睡不著,不如多問她幾個問題,就當聽睡前故事了:「成恕君說,你之所以討厭我是因為吃了很多很多的苦,多到他都不好意思開口勸你了。」

成雅禾這個炮仗性子竟然也沉默了一會兒:「我是吃過很多苦,但是我討厭你不全是因為這些。」

我側過身去對著她,沉默地表示了我的洗耳恭聽。本來想閉上眼,想了想還是睜開了,我怕自己真睡過去。

「當年娘在青州和一個剛死了丈夫的寡婦一同生產,因為情況緊急,又人手短缺,兩人只得共用一個產婆。偏偏產婆粗心,抱錯了你我。我在青州掙扎多年,長大以後流落到京城,偶然見過娘親一面,發現和我的面容竟有七分相似,這才上門相認,滴血驗親。」

她說到這裡又停了半天,問我:「這就是我當時上門講的故事,對吧?」

我一個對字還沒蹦出來,她就先搶了話,語速極快:「可根本就不是這樣的!」

10

「我娘……我是說青州的那個娘。從小她就對我特別好,就算家裡再窮,她也不捨得讓我做半點活計。我想吃什麼,想要什麼,或者想學什麼就算她從牙縫裡擠,也不會虧待我。」

「她總跟我說對不起,說沒能給我更好的生活。每到這時候我就抱著她,我說我才不稀罕什麼好生活,我娘就是世上最好的娘。只要在娘身邊,每天都是最好的日子。」

「可是娘她病了,病得很重。藥好貴呀,只吃了一個月就把家裡吃凈了。我得賺錢,只要是給錢的活我都做。洗衣,跑腿,求人帶我上街打靶式賣藝,我連小偷都當過,就差沒去跪地乞討了。」

「後來實在沒有錢了,只好賒帳,賒帳也賒不起了,我就上山,去懸崖峭壁,去最危險的那些地方採藥,再供給藥鋪,才能換娘的一劑藥。那麼高那麼陡的地方,有一次我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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