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婆的關係很微妙。
我每月給她 8 萬生活費,房子車子都寫在孩子名下,是外人眼裡的滿分老公。
但我有個秘密。
我知道她知道,她知道我知道她知道,但我們都……假裝不知道。
我以為能一直這樣默契地相處下去。
可有一天,她突然對我說:
這幾年辛苦了。
我們離婚吧。
1
「這個月的錢我打過去了。」
我搭腿坐在沙發上,對著沈書意的背影說。
她正彎腰給生態缸里的壁虎喂食。
好一會,慢慢直起身,回頭對我展露一個微笑。
「嗯,我已經收到了。」
聲音一如既往的溫順、和煦,就像她這個人渾身散發的氣質。
我頓了頓,又開口:
「哦,有件事得跟你說一下,明天我得飛去九寨溝幾天,最近工作壓力大,公司里小夥伴們都吵著換個環境放鬆一下,所以……」
「既然這樣,那就多待幾天,需要我給你準備行李嗎?」
她不遠不近地站在那裡。
臉上掛著一抹淡淡的笑意。
「不用,那邊,唔,公司那邊還有些換洗的衣服。」
她點點頭,想起什麼又說:
「山里溫差大,記得隨身帶件外套,不然又生病住院就不好了。」
她說這話時,神色認真,情真意切,顯然是發自內心地在關心我的身體。
我不由得在心中嘆了口氣。
沈書意是個溫順的人。
這幾乎是所有人對她的一致印象。
當然也包括我。
結婚這些年,她做得很好,擔得起「賢妻良母」四個字。
對女兒茜茜悉心教導,傾心陪伴;
對我萬分包容,時時噓寒問暖。
去年,我因為淋雨感染肺炎住院,她忙上忙下,又是給我燉大補湯,又是給我找中醫偏方。醫生說本來需要一個月才能恢復的病,我半個月就好了。
她不放心,還再三跟醫生確認。
「確定痊癒了?能正常工作了嗎?」
得到醫生肯定的答覆,她才像放下心中大石般吁了一口氣。
我無比清晰地知道。
沈書意愛我。
生命中除了女兒就只有我。
我任何一件小事,都是她的世界中心;一點小病小痛,足以牽動她整個身心……
其實我本不該這個時間點離開。
兩天後是岳父岳母的忌日。
他們車禍去世,按照生前願望將骨灰灑在深山中,每年祭拜需要翻山越嶺四五個小時。
事實上,我和沈書意的初次相識,就是我一次徒步時,遇見獨自上山祭拜父母的她。
一個女人在深山野林里總歸不安全,所以我們在一起後,每年這個日子我都雷打不動地陪她上山。
但是。
周宓最近鬧了點小情緒。
我答應了陪她去九寨溝散散心。
2
早上,我剛進辦公室坐下。
周宓穿著紅色大花連衣裙,像陣風一樣卷了進來。
「你和你家那個,昨晚小別勝新婚了沒?」
她坐在我辦公桌上,雙腿一邊打著晃,一邊覷笑著看我。
我喝了口秘書提前泡好的咖啡。
「我和她早分房睡幾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周宓撇嘴,嗤笑了聲。
「分房睡算什麼,不就出一扇門進一扇門的事。你程妄當年不是還有過為你老婆尋死覓活的壯舉?」
我無奈地看著她。
「你知道的,我之前答應過書意,無論公司多忙每周必須抽兩天回去陪茜茜,所以我純粹是回去陪孩子,你想多了。」
周宓沉默兩秒,歪頭。
「不行,我要你證明給我看。」
我失笑,「這怎麼證明?」
她輕咬下唇,勾起高跟鞋尖,踢了踢我中間。
「讓它證明。」
我瞥了眼辦公室虛掩的門。
「外面都是人,反正下午我們就飛去成都了,今晚再——」
話沒說完,周宓的手就伸了過來……熟練之極。
「他們見我進來不會來找你的,況且外面有人才好呢,你說呢?」
周宓最近不知怎麼了。
需求大到驚人。
又總是突然生氣,我甚至不知道她在氣什麼。為少些麻煩,這段時間我都儘量順她的意。
我捉住她胡作非為的手,笑道:
「一會可給我憋住點聲音。」
「就不!」
「……」
周宓是我的合作夥伴,也是我的情人。
我們在一起四年了。
她和沈書意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女性。
如果說沈書意是一隻溫馴的、毫無攻擊性的兔子。
那周宓就是獅子。
自信驕傲,英姿颯爽,時時刻刻充滿力量和勇氣。
我和周宓都是本地投行 VP,原本是不同公司的競爭對手,多次場合交鋒後,彼此升起了惺惺相惜的心。
她是堅定的不婚不育主義者。
行業里的人都聽過她的豪言壯語。
「我年薪兩百萬,有錢有顏有能力,為什麼要找個男人生個孩子來降低我的生活品質?」
這話讓她一度成為女下屬們的偶像,奉她為女性標杆。
大概很多男人出軌前,都會經歷掙扎、猶豫、試探等一系列複雜的心理過程。
可我後來知道,真的天時地利人和都具備時,大腦根本來不及思考。
比如我和周宓的第一次。
就是某次行業晚宴,大家喝了點酒,回房間時,我和她在電梯碰到。
不知怎麼地,兩人就擁吻在了一起。
電梯門開了又合,我們吻得難捨難分,幾乎是跌跌撞撞進了房間。
甚至沒來得及倒在床上。
在門後面就完成了。
……
咖啡涼了。
我站起身,低頭擦褲子上的口紅。
周宓搭著腿坐在辦公桌上補妝。
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
她隨意拿起來看,咯咯笑出聲。
「你家那個說給你準備了常備藥,叫跑腿送過來了,讓你在九寨溝玩時注意不要生病。呵,我還真自愧不如,這麼上趕著啊!」
周宓每次在我面前說到沈書意。
不說名字,也不說「你老婆」,只說「你家那個」,仿佛她是個多麼不值得她口中提起的人。
大概她認為,沈書意之所以還能是我程妄名義上的妻子,純粹是因為她秉持不婚不育,因為她壓根不想搶。
畢竟無論是長相、學歷、能力,兩人都不是一個量級。
所以沈書意如今的幸福生活。
根本就是她施捨給她的。
我心中忽升起一種說不出來的躁意。
一把將手機搶過來,粗聲說:
「怎麼說她也是我老婆,她不關心難道你關心嗎?」
周宓驟然愣住,震驚地看著我。
3
周宓生氣了。
繃著臉穿上內衣,踩著高跟鞋「噔噔噔」離開了。
以前她這樣,我必是忙不迭追上去,又是道歉又是哄。
可這次,看著她「砰」一聲摔上的門,我發現自己一點也不想動。
窗外的陽光朝氣又澎湃。
我陷在椅子裡,疲憊地閉上了眼。
某一刻,腦子裡冒出沈書意的臉。
最近,我好像總是時不時回憶我和她以前的日子。
沈書意是一所公辦高中的生物老師。
身材瘦瘦小小,皮膚比一般人白個幾度,說話和聲細語,臉上總是掛著一抹淡淡的笑意。
其實她眼睛很漂亮,專注看人時濕漉漉的,讓我想起少年時期某個幻想的女明星。
但她最近幾年總戴著一副眼鏡,隔著反光的鏡片,我總是難以看清她眼裡某些情緒類的東西。
我想起第一次遇見她時的模樣。
那次徒步,我不小心被蛇咬了,腳腫得走不了路,眼見山中杳無人煙,正絕望無助之際。
沈書意穿著黑色衝鋒衣,背著一個背包,輕輕巧巧從山上走下來。
我又高興又失望。
她看上去瘦小柔弱,實在不像能幫忙的樣子。
可她認真幫我檢查傷勢後,先是溫和地告訴我,可以排除毒蛇。隨後離開一陣,回來時手裡捏了一把草,嚼爛了一點點塗在我傷口上。
一個小時後,腫成包子一樣的腳慢慢恢復了原狀,勉強能走了。
我驚喜地問她是誰?簡直就是老天派下來救我於危難的仙女。
她笑笑,「我是一名高中生物老師。」
那天,我扶著她單薄的身軀,一點一點走下了山。
……
我和周宓的事。
是我平淡生活之外的一個秘密。
男人嘛,總是有很多面的。
我剛入職場時還是個青澀的小伙子,酒桌上放不開談笑,談判桌上也氣勢不足。某位行業前輩酒足飯飽時,拍著我的肩膀說:
「入什麼場,顯什麼相。這個道理男人悟得越早,越能成事。」
我醍醐灌頂。
後來的我,身體力行地踐行這句話,也果然如前輩所說,事業節節高升,人也活得越來越放鬆恣意。
對於沈書意。
我把家庭的一面做好了,做到位了。
那我就是成功的丈夫。
她就是幸福的妻子。
周宓的事,是我家庭生活以外的一面,是她完全沒必要參與的一面!
不過紙終究包不住火,周宓又是個行事毫不避諱的。
半年後,沈書意還是知道了。
好巧不巧,周宓和茜茜同一天生日。
周宓是個儀式感很強的人,剛在一起第一個生日,我自然得陪她。
於是我抱歉地對母女倆說,要出差兩天,只能錯過生日了。
茜茜那時 8 歲,是個和她媽媽一樣性格的文靜女孩。
她抿著嘴走到我身邊,害羞地在我臉頰上親了一下,細聲細氣說:
「沒關係的,爸爸。」
「辛苦了,爸爸。」
那次原本定好在酒店與世隔絕地瘋狂兩天,可周宓突發奇想,從床上爬起來要去買某家甜品吃。
甜品店門口,周宓笑鬧著將奶油往我鼻子上抹時。
一抬頭,我看見了沈書意和茜茜。
她們大手牽小手,驚訝地站在那裡。
首先的反應並不是懷疑或者憤怒,而是驚喜。
「老公,你回來了!」
「爸爸,你也是來給我買生日蛋糕的嗎?」
周宓瞥了一眼她們,笑嘻嘻踱到一邊,悠然地用勺子舀蛋糕吃。
我迅速鎮定下來,笑著說:
「對!我提前回來,給你們一個驚喜。」
母女倆果然歡天喜地地來拉我的手。
「謝謝爸爸!」
茜茜的臉綻開了一朵花。
周宓突然在一旁閒閒開口:
「程總,今晚說好要通宵干項目的,你是不是忘了?」
沈書意轉頭朝周宓看去。
神情微微沉凝。
周宓噙著一抹笑,直直與她對視。
我迅速作出了決定。
那種場景,如果反駁周宓的話反而讓人起疑,當下一拍腦袋,「哎呀,怎麼把這事給忘了!」
我抱歉地看向沈書意。
沈書意看著我,安靜了兩秒問:
「老公,真的必須去嗎?」
我沉穩點頭。
「嗯,這個項目很重要,不去不行啊。」
我給茜茜預定了一個最貴的公主生日蛋糕,惹得她開心地直拍手。
「謝謝爸爸!爸爸最好了!」
和周宓離開時,我回頭看了一眼。
沈書意牽著茜茜站在人來人往的人行道上,靜靜看著我們。
夕陽從她身後打過來,光圈刺眼。
我眯了眯眼。
她的臉有些模糊。
4
當晚,我狠狠懲罰了周宓白天的貿然開口。
她一邊扭一邊笑。
「呵,你每月幾萬家用真是白給了,這點底氣都沒有!」
我心裡有股說不出的邪火,越發使了狠勁。
轉天下午,我真的接到緊急任務要出差一周,匆匆忙忙從酒店趕回家拿東西。
路上給沈書意打電話,想讓她提前給我準備好換洗衣服。
她沒接。
又打,竟直接被摁斷了。
我心中有氣,沉著臉回了家。
家裡卻沒人,四處靜悄悄的。
暑假期間,沈書意平常極少出門,基本都在家裡輔導茜茜學習。
偏偏今天不知道去了哪裡。
我憋著一股火,自己隨意收拾了幾件衣服。
走進書房拿筆記本時,看見筆記本的螢幕虛掩著。
並沒有完全蓋上。
我腳步微凝。
這個筆記本里有很多合作公司的內部文件,長期掛著微信,並且……還保存了不少和周宓最瘋狂階段的私錄視頻。
但很快我又放鬆了。
沈書意是個道德標準極高的人,某種程度上甚至可以說有道德潔癖,她是絕對不會擅自動我個人電腦的。
所以應該是我上次用時沒關好。
我出差了一周。
周宓第二天就忍不住飛過來找我,於是我白天也忙,晚上也忙。
直到臨回去前一天,我忽然意識到,沈書意竟然一直沒給我回電話。
這在以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周宓笑著調侃,「該不是那天街上的事生氣,想宣示主權吧?」
我搖頭,「不會。書意不是那種藏著掖著的人,有意見會直白說出來,沒說就不是。」
果然,拎著行李進家門時,就見她一如往常地在廚房忙碌。
我帶著怒意大力關門,她轉過身,朝我一笑:「你回來了。」
沈書意後來解釋,她學校組織研學,就帶著茜茜一起去了兩天,不巧走時手機摔壞了。
「我給你留了紙條,你沒看見嗎?」
我看著她,蹙眉問:
「你怎麼戴上眼鏡了?」
她扶了扶眼眶,溫聲答:
「最近發現有些看不清人,想了想還是戴上好。」
5
不久,周宓笑著跟我說她懷孕了。
我聞言震驚,「那你,你打算……」
她不在意地聳聳肩。
「當然是打掉,我才不要被一個孩子束縛住。」
流產那天,我扶著周宓在醫院大廳往外走時,與拿著中藥的沈書意迎面相遇。
周宓臉色蒼白。
而我手裡還提著一袋子婦科藥品。
情急之下我想不出任何理由,愣在那裡。
反倒是沈書意先開口打破了僵局。
「程妄,你同事不舒服嗎?你這個上司該代表公司好好照顧一下。」
我忙點頭,「她上班時急性胃炎發作,我正好有車就送過來了。你怎麼來醫院了?」
沈書意揚了揚手中的袋子。
「你最近不是說上班太累嗎?我來給你開點中藥調理一下。」
我聽了心中有股說不出的滋味。
她時時刻刻記掛著我的身體,而我卻在陪另一個女人流產。我簡直不能想像如果沈書意知道真相,該是多麼痛苦。
開車回去的路上,我猛地踩住剎車。
惹得周宓一聲驚呼。
我半天沒說話。
因為我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沈書意知道了!
重新啟動,我將車開得飛快,腦子也轉得飛快。
我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什麼方式知道的。
總之她知道了。
但她選擇了裝不知道。
不難理解。
我年薪兩百多萬,她每月工資 8 千。
我是高大英俊的精英人士,她不過一個普普通通的高中老師。
我給她帶來了高於她能力的生活品質,給了她一個人人羨慕的幸福家庭。
這是物質層面的。
而精神層面更為關鍵。
沈書意愛我。
我是她的愛人、丈夫、孩子的爸爸。
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倚靠的親人。
她離不開我。
6
想通後,我渾身輕鬆。
開始坦然享受人生中這個階段。
在家,有溫柔可人又愛我的妻子,時刻關心我的身體和工作。身為老師的她完全負責了孩子的生活和學習,家裡的事我不用操一點心。
在外,周宓給我帶來刺激和快感。她熱情大膽開放,更重要的是,她從未打算從我這裡得到什麼,不圖錢不圖婚姻,只求靈魂和肉體的契合。
試問哪個男人能拒絕這樣的人生?
不久,我和周宓雙雙辭職。
決定不再打工為別人賺錢,合夥開了一家投資諮詢公司。
當然,這件事我還是需要提前知會一下沈書意的。
一來屬於我人生重大決策。
二來,畢竟是和周宓一起開公司。
雖然沈書意在某種程度上默認了周宓的存在,但這種情況,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能接受。
周宓跟我開玩笑:
「正好,借這件事對她進行一次服從性測試,免除我們一些後顧之憂,也讓我看看你馭妻的本事,哈哈!」
我覺得周宓說得……也不無道理。
於是,某天吃晚飯時,我漫不經心地提了這件事。
沈書意聽後沉默片刻。
她並沒有糾結周宓的事,而是提出了一個要求:
將家庭資產寫在茜茜名下。
她慢慢開口:
「我不懂公司運作的事,但我知道開公司多少有一定風險,我只是希望以後不管怎樣,都不會影響到茜茜。」
我只猶豫了兩秒就答應了。
這幾年,我雖然薪酬高,但幾乎都用在置業上,去年剛把這套價值 800 萬的房子還清,今年又買了一部豪車,家庭存款其實並沒剩下多少。
她的擔心在我看來,雖然多餘,倒也能理解。
況且,寫在孩子名下,根本不會影響什麼。
周宓知道後「噗嗤」一下笑出聲。
「你家那個不會以為我要搶你的人搶你的錢吧?哈哈哈哈……果然人只能看到自己認知內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