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好半天,弄得我倒生出了幾分慚愧。
無論如何。
我終於由打工牛馬搖身一變成了老闆,邁上人生新高度,並且藉助之前平台積累的人脈和資源,公司開業就接連做成幾個項目。
周宓說自己有潔癖,禁止我和沈書意再同房,我們在市中心的頂層租了一套大平層公寓。
我以工作忙為由,很少回家。
那段時間我充分體會到了……
什麼叫春風得意馬蹄疾。
什麼叫一日看盡長安花。
……
某天,沈書意忽然帶著茜茜來了公司。
她和聲細語地說自己是程總妻子,茜茜也禮貌地問秘書:「姐姐,請問我爸爸辦公室在哪?」
公司所有人都驚訝之極。
他們此前一直以為我和周宓是情侶。
於是一個個忙不迭喊「老闆娘」。
周宓當場黑了臉。
在她心裡,這個公司是我和她兩人辛苦的結晶。為了拿項目,她在酒桌上一次喝兩斤喝到吐血,我對著電腦熬一個又一個的通宵。
沈書意憑什麼擔「老闆娘」這個稱呼?
當晚,我回了家。
顧不得茜茜在場,對著沈書意發了一頓脾氣,指責她不該招呼都不打一個就擅自去公司。
沈書意第一次在孩子面前紅了眼。
「你一直不回家,茜茜想爸爸了,為了不影響你我們才決定主動去找你,本來只是想打個招呼就走的,沒想到惹得周總不高興。下次見到她,我向她道歉。」
茜茜疑惑地看看我,又看看媽媽。
我有些惱火沈書意在孩子面前說這些話,但看到她難過又委屈的模樣,心中又有些難受,拉著她進了房間。
「算了算了,道歉也沒必要。我最近對家裡照顧確實少一點,所以和周宓商量了一下,以後家用從 5 萬提到 8 萬,錢從公司支出。當然,你以後不可以……」
這話的言下之意,是拿錢換她和公司的完全切割。
我話還沒說完,正低頭垂淚的沈書意慢慢抬頭。
露出一貫內斂的,溫和的笑。
「嗯,我以後不會再去公司了。」
7
九寨溝的行程自然是取消了。
本來我也不想去。
純粹因為這段時間周宓脾氣大,情緒多變,搞得她底下的人一個個苦不堪言,還影響了工作,我才想著帶她出去散散心。
她秘書為難地來找我。
「周總電話不接信息也不回,程總您要不親自給她打個電話吧!」
我關電腦,拿包。
「不打,隨便她。」
「程總您去哪?」
「回家。」
是的,我突然想回家了。
不僅僅是字面意義的回。
最近,這個念頭總時不時冒出來。
周宓看似活得洒脫,實則性格強勢,占有欲強。
曾經,偷情的刺激掩蓋了一切問題,而當這種關係變成了一種穩定日常時,似乎一下子就喪失了魔力。
很多時候我甚至覺得,上床只是為了證明這種關係的存在。
特別是今年開始,公司受大環境影響業務量一下子縮減,我們的經濟壓力越來越大,有幾個月,連給沈書意的家用都得咬著牙才能拿出來。
周宓是個好勝又好強的人,她不屑地說:「放心,答應你家那個公司每月給她錢,就不會少她一分!」
我其實在很多時候接受不了她對沈書意的態度。
特別是一口一個「你家那個」。
沈書意做得夠好了。
既不對我哭鬧,也從沒找過周宓的麻煩,我幾天幾天不回家的時候,也還打電話叮囑我一定要注意身體。
她甚至還讓我照顧好周宓的身體。
每每這個時候,我心中就會升起一種深深的愧疚,好像我和周宓是小說電視劇里的狗男女,在她面前,骯髒又齷齪。
推開家門時。
沈書意和茜茜正喜氣洋洋地對著生日蛋糕吹蠟燭。
母女倆看到我,都有些乍然愣住。
「你怎麼又回來了?」沈書意問。
「誰過生日?」
我問完意識到不對,因為生日蛋糕上寫著幾個大紅的字:金榜題名。
茜茜今年才 6 年級,沒什麼重要的考試,那就是沈書意。
應該是跟她學生有關。
我笑著對茜茜說,「你最愛吃奶油了,小心長胖——」
話沒說完,茜茜忽然起身走進房間,並反手關上了門。
連「爸爸」都沒喊一聲。
我想起這一年來每次回家,她都待在房間裡極少出來,幾乎不怎麼和我說話,訕笑著開口:
「這孩子怎麼了?以前見到我親熱極了,現在跟個陌生人一樣,真是越大也不省心。」
沈書意沒有接我的話,坐在桌子旁看著我:
「你怎麼沒去九寨溝?」
「臨時變動,不去了。」
沈書意看了我一會,輕柔開口:
「周總能力強,你還是應該帶她,呃,和公司的人都出去散散心,這樣更有利於公司工作。」
我心中升起一種複雜情緒,有同情、愧疚,還有難過……
她真是太軟弱了。
人家將她踩在腳底下,她還在這關心人家的心情。
我想和沈書意好好談談。
記得以前,我們吃完晚飯就偎依在沙發上,她說她學校的事,我講我公司的事。
那時候,我們總有說不完的話。
可她又在那喂壁虎。
「壁虎有什麼好養的?」我找了個話題開口,「你如果喜歡養這些,我明天帶你去寵物市場挑些好的。」
她沒說話,好半天喂完,回過頭見我還看著她,說了句:「這個品種的壁虎不一樣。」
我好笑,「能有什麼不一樣?」
她看了我一眼,淺笑著開口:
「這叫撒旦葉尾壁虎,因為體態弱小,為了生存,將自己的尾巴進化成葉子的形態,並能隨著周圍環境的變化改變自己的顏色形態,是自然界裡的擬態動物大師。」
「所以呢?」
她眼睛明亮,「你不覺得它很厲害嗎?」
晚上,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忽然有種難以抑制的衝動。
自從和周宓在一起後,我就藉口工作經常熬夜搬到了這間側臥,後面租了公寓更是難得回家。
我和沈書意,早失去了夫妻之實。
仔細想想,她才三十多的年齡,卻過著守活寡的生活。
我真是對不起她。
這麼想著,我從床上爬起來,推開了房門。
8
沈書意在床上安靜睡著。
不知為什麼,我的心竟然開始怦怦跳了起來。
模糊地想起我們的第一次。
那時,我父母給我找了一個家庭背景很不錯的相親對象,強烈反對我和身為孤兒的她在一起。
母親是個性格強硬又固執的,竟然當著全村人的面舉著農藥威脅我:要麼我分手,要麼她死!
我又惱又氣,衝動之下一把搶過農藥,自己咕嚕咕嚕喝了下去。
所幸那瓶農藥是母親偷偷摻的水,我在醫院躺了兩天,毫髮無損出了院。
經此一事,父母知道了我在這件事上的決心,從此不再干涉我半分。
沈書意後來含著淚問我,「萬一藥是真的怎麼辦!萬一是真的怎麼辦?你怎麼能那麼衝動就喝下去了!」
我笑著說,「我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怎麼想的,只覺得如果不讓我和你在一起,死一死好像也沒什麼的。」
她惱我還開玩笑,但我說的是真話。
記得那時,我很愛很愛沈書意的。
說不出具體愛哪點,只覺得她就是有種奇怪的本領,只要和她待在一起,天是藍的,風是甜的,心是靜的。
也因為那次事件,戀愛兩年的我們第一次發生了親密關係。
直至後來結婚,生子……
此刻,我悄悄躺在沈書意身邊。
看著她摘掉了眼鏡的臉,有種很遙遠的熟悉感,仿佛回到了從前的某一瞬間。
心跳得越發厲害了。
「書意……」
我的手從她腰間探入衣內。
呼吸逐漸急促時。
沈書意猛地坐起身,震驚地看著我。
我已然控制不住,曾經種種湧上心頭,於是用身子將她壓倒,猛烈地吻了下去。
「嘔——」
身下的人忽然發出乾嘔聲。
我一怔。
她迅速起身,衝進衛生間。
裡面傳來陣陣嘔吐聲。
我茫然地坐在床上,像個木頭。
好一會,沈書意走出來。
看著我,露出一個抱歉的笑容。
「我最近感冒,經常反胃嘔吐。」
聽了這句話,我的心長長鬆了一口氣,「那等你好……我打算這段時間都在家裡住。」
她似忽然愣住。
「你說什麼?」
看到她不敢相信的模樣,我心中一澀。
是啊,她自然是不敢相信的。
這幾年,她的委曲求全、包容隱忍已經成了習慣。
我很想鄭重告訴她點什麼,讓她更加確定地感受驚喜。
但隔壁臥室的手機響了。
她立刻露出嚴肅的表情,「這個點打電話肯定有緊急的事,你快去接。」
我遲疑了一下,起身回了房間。
拿起手機,是周宓打的視頻電話。
我微微皺眉,還是接通了。
螢幕里卻漆黑一片,隱約傳來風聲和樹葉刷刷聲。
周宓被螢幕微微映亮的臉突然出現,她盯著我看了幾秒,忽然諷笑了聲。
「你果然回你那個的家了?」
我壓著情緒,「你去哪了?今天工作也不管,底下人簽字都找不到人。」
她嗤了聲,「工作?我們累死累活才能賺夠你付家用的錢,生活質量跟以前比一天一地,這個公司還有存在的意義嗎?」
「我現在不想跟你吵,明天到公司再說。」我準備掛電話。
她突然將螢幕一轉。
裡面出現暗沉沉的深夜山中畫面。
「我在九寨溝。」
「說了來就得來,你不來我就不回去了!」
9
轉天一早,我飛去了九寨溝。
周宓做事隨心所欲,膽大妄為,萬一出現人身安全就麻煩了。
我下飛機,坐車,又徒步。
幾經周折,按照她給我發的地址,終於在一個觀景點找到了她。
她竟然穿著婚紗。
正雙手撐坐在高高的岩石上晃著腿。
我氣喘吁吁喊她名字。
她轉頭對我一笑,忽然大聲說:
「程妄,我願意嫁給你啦!」
旁邊有些稀稀落落的遊客,都面帶笑容地鼓起掌來。
我有些僵住。
抿唇一步步走到她面前,拉著她往旁邊僻靜的地方走,眼見前後左右都沒人,壓抑著嗓音開口:
「周宓,你這是突然怎麼了?」
她拉開自己的婚紗轉了一圈。
「程妄,我好不好看?比起你家那個,是碾壓了吧?」
我沒說話。
她歪頭盯著我,眸中情緒炙熱。
「你曾經不是說過想娶我麼?我那時完全沒有結婚生子的想法,只當笑話聽,現在我改主意了。程妄,我們是同類人,身心契合,靈魂相融,還曾經有過一個孩子,我忽然覺得,將自己委身於你也許不是一件壞事。」
和周宓感情最濃烈時,我的確動過離婚娶她的念頭。
床上達到頂峰時,我曾戰慄著在她耳邊說,「周宓,要不要嫁給我?」
她那時咯咯笑,驕傲地拒絕了我,「你知道的,我是不婚主義者,你可不能貪心哦。」
後來,我的心境發生了變化,自然再也沒提過這種一時衝動的話。
「你怎麼突然這麼想了?」
「我累了。」
周宓上前一步,輕輕抱著我。
「程妄,這幾年我覺得好累,各方面都累,現在年齡越來越大,看著別人有丈夫有孩子,看見你每周都要回你那個所謂的家,我承認,我吃醋了。」
「我想當你老婆了,你高不高興?」
她抬頭,眸光濕潤地看著我。
我沉默了。
她盯著我,伴隨著我的沉默,臉色慢慢變得僵硬。
「你們昨晚做了?」她忽然冷冷開口。
我推開她,有些不耐。
「說話別這麼難聽。」
她睜大眼睛,尖聲反問:
「我說話難聽?有你做得難聽?程妄!我現在就問你一句話,你娶不娶我?機會只有這麼一次,你想好了回答!」
我看著她,嘆了口氣。
「周宓,我們現在這樣不挺好的……」
「好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