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命人去庫房支錢。
但一雙渾濁且冷硬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
仿佛要把我生吞活剝了一般。
但我不在乎,只覺得手癢。
想起在戰場上扣人眼珠子當溜溜的時候了。
送走了兩位掌柜,眾人已沒有了吃喝的心情。
畢竟八千兩,夠他們謝家半年的開銷了。
但,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我一屁股坐在了謝清樾的位置上,自顧自地吃起了美味。
謝清樾衝過來,搶過我的筷子,摔在了桌子上:
「宋雲霽!你趕緊把錢還給祖父!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小心我成親第一日,就休了你!」
我原本也沒想成親第一日就鬧得太難看。
只是想給他們一個小小的教訓。
但打擾我吃飯,真的是讓我的火氣噌地一下就上來了。
給臉不要臉。
我用了十足十的力氣,一把掀翻桌子。
八千兩的夜明珠和酒席,瞬間碎了一地。
眾人大驚失色。
「你們謝家窮瘋啦?一個個老不死的,天天惦記著孫媳婦的錢!
「怎麼?著急給自己買棺材啊?
「放心。等你們死的那天,我給你們燒千八百萬的紙錢!」
我這邊罵得正歡快,沒防備謝清樾舉起的手。
「啪!」的一巴掌打在我的臉上。
這一下用了他的全力,我的臉都歪到了一邊。
沒等雲水衝過來阻止,我一把拽過謝清樾。
「咔嚓!」
「咔嚓!」
「咔嚓!」
「咔嚓!」
四肢全部脫臼。
許是一切發生得太快,謝家人全都呆住了。
我舉起如同破布娃娃的謝清樾,把人扔進了院子裡的池塘里。
不許人施救。
直到要淹死的前一刻又把人揪出來。
再扔,再淹,再揪。
如此反覆了四五次,謝清樾已經人事不清。
我騎在他的身上,猛猛地抽了十幾個巴掌,把人喚醒。
然後貼心地詢問:
「還要和我切磋嗎?」
謝清樾嘴裡吐著血,搖頭。
然後又昏死過去了。
我又看了眼謝家人:
「你們呢?還有沒有不服的,想和我切磋的?」
沒人回答。
我起身接過雲水遞來的手帕,優雅得體地擦了擦手。
然後走到謝尚書的面前,露出一個溫婉賢淑的笑:
「祖父可需要孫媳婦去祠堂學習謝家的規矩?」
謝尚書不可置信地捂著心口瞪著我。
哈,婆家不聽話,多半是慣的。
打一頓就好了。
8
三天回門那日,謝清樾還不能下地。
我無所謂的自己回將軍府。
離得老遠,就看到我爹娘親自站在大門口迎接。
只不過見馬車上只下來我一人,他們的臉色沉了大半。
我娘粗魯地將我拽進府里,我爹後腳就把門關上。
然後抄起牆根的狼牙棒,就向我揮來。
我側身躲過。
緊接著我娘的銀槍也直直從後面戳來,嘴裡還怒喝:
「你是不是把人家打得下不來炕了?」
我隨手接過雲水扔來的長鞭,和爹娘纏鬥起來。
嘴裡沒解釋半分。
畢竟,我確實想好好地打一架。
鬆快鬆快身子。
這邊切磋正酣,門外的吵嚷聲就驚動了左鄰右舍。
謝尚書,帶著他的兒子站在大門外。
我爹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然後和我娘,賠笑迎上去。
目光看到躺在擔架上昏迷中的謝清樾時,神色僵住。
然後試探地問:「女婿是……摔倒了?磕到了頭?」
謝清樾他爹率先開口,聲音大得讓眾人聽得一清二楚:
「宋家騙婚,宋家的二十里嫁妝全是假的!
「宋雲霽更是個拜金女,成親第一天就哭喊著要吃文淵閣最好的酒席!
「還逼著婆家,買價值五千兩的夜明珠!」
這條巷子裡,住的都是朝中二品以上的官員。
他們之前都派了自己的小郎君來同我相親。
結果都被我拒絕了。
是以,心中都怨我沒有眼光。
也嫉妒謝家占了個大便宜。
可今日一聽說,我家的嫁妝是假的,我還是個撈女。
紛紛幸災樂禍起來。
嘴裡全是尖酸刻薄的嘲諷。
「沒錢充什麼胖子,怕不是那二十里嫁妝全是空箱子吧!」
「這是好不容易嫁進了豪門,所以一天也藏不住了。趕緊吃香的喝辣的,野雞也算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眼看著鄰居們都站在他們那邊,謝清樾他爹更是演技大爆發。
他眼中噙淚地哭訴:
「我爹雖是禮部尚書,但平日裡最是清廉正直,每月的俸祿也不過是剛好夠這一家老小的用度。
「如今新媳婦進門第一日,便花了整整八千兩!
「這讓我們謝家如何過活啊!
「還請威武大將軍,能看在咱們是兒女親家的份上,把錢還給我們!」
說完,他便要跪下。
眼神還止不住地瞟向我爹娘。
等著他們攔住,他好順勢起來。
可我爹娘壓根沒理他,反倒是看向一邊的謝尚書。
我爹一臉嚴肅:「你們確定文淵閣的酒席是我女兒要吃的?」
我娘皺著眉頭:「你們確定那夜明珠是我女兒非要要的?」
還沒等謝家人說話,鄰居中有人開口:
「謝家可是百年世家,謝尚書則是三朝元老,在朝中也是頗有盛譽,還會來騙你們這八千兩銀子?」
「就是,趕緊把錢還給人家,這可不是邊關,收收骨子裡的窮酸氣!」
謝尚書聽有人為他說話,臉上露出得意的笑。
他拿喬的撣了撣身上不存在的土,然後端起長輩的架子,教育起了我爹娘:
「宋大將軍,你的女兒不僅敗家,還是個家暴女!
「成親第一天,辱罵長輩,毆打丈夫!
「就算是我孫子打了她一巴掌,她宋雲霽也不該把他的胳膊腿兒給卸了啊!」
「出嫁從夫……」
他還要繼續長篇大論,就被我爹一聲暴喝打斷:
「什麼?他打了我大閨兒?!」
「哪個手打的,我給他剁了!
我娘指著謝尚書,和我公公:
「還有他倆的,也剁了!
「子不教,父之過!祖父也過!」
9
謝尚書以為我爹娘會和京城其他要面子的世家一樣,會為了面子息事寧人。
然後再告誡自己的女兒,出嫁從夫,男子是天。
要孝順公婆,體貼夫君。
否則,就算是回娘家,也會被趕出去。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從此娘家不是家,婆家也不是。
活得如同一個毫無尊嚴的木偶一般。
就像謝老夫人。
就像我婆婆。
可……謝家打錯了如意算盤。
我爹娘可以打我。
但若別人敢動我一根手指頭。
那他們就會像吃錯了藥的瘋狗一般,將那人咬得稀巴爛。
我爹去廚房取了菜刀,衝出來就要剁謝清樾的手。
謝尚書和我公公趕緊攔著他。
謝家的下人們也是蜂擁而上地抱住他的大腿。
而我娘趁亂就跑到擔架旁,把還在昏迷中的謝清樾的衣袖擼了上去。
露出白嫩的手臂,對著我爹大喊:
「快來啊!我都給你準備好了,就剁這隻手!」
我爹聽了後,更來勁兒了。
用出了全身力氣,掙脫了謝家人的束縛。
他揚起菜刀,就要往我娘那跑。
我趕緊衝上去阻止,擋在了擔架面前。
倒不是心疼謝清樾的手。
而是我們家好不容易借著求為我賜婚的由頭,把虎符交出去了。
洗脫了陛下心中「功高蓋主,意圖謀反」的罪名。
我打謝清樾,是我們兩口子的家事。
便是天子也管不了。
可我爹若是剁了他的手,便可以被安個謀害朝廷命官的罪名。
我奪過菜刀,一把甩出。
菜刀穩穩地扎在我公公面前的地上。
連番的刺激,讓他受不住了。
「嘎」地抽了過去。
我挑釁地看了一眼謝尚書。
而此時文淵閣的掌柜,帶著酒樓的,恭敬地站在我面前。
「表姑娘,這是今日到府做菜的廚子。」
他話音剛落,人群中有人驚呼:
「這不是文淵閣最有名的廚子嗎?就連陛下都親自微服私訪去嘗他做的菜!
「這人怎麼會來宋家啊?!」
他身旁的人說:「真的假的?這廚子這段時間天天下午都來宋家做飯啊!」
又一個人開口:「這宋家天天吃文淵閣的酒席,幹嘛得逼著謝家給她買啊?」
「不會是謝家人自己想吃,然後把帳賴在新媳婦身上吧?」
「沒準那宋小姐就是故意刁難謝家呢?再說就算是酒席說的桶,那五千兩的夜明珠呢?不是她非要要的嗎?」
「就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邊關人,看到夜明珠肯定是一哭二鬧三上吊的逼謝家買!」
聽到人群中,有人給自己撐腰。謝尚書挺直了腰板,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
我微微勾唇,讓早就準備好的下人,從府里抬出了三個大箱子。
然後當眾打開。
即便是白日,也掩不住箱內散發出來的光亮。
整整三大箱的夜明珠,瞬間引得所有人倒抽了口涼氣。
惹到我,謝家算是踢到鐵板了。
10
本以為我拿出證據,就可以證明我根本不稀罕那些玩意兒。
是謝家在說謊,在給我潑髒水。
但我是遠遠低估這個三朝元老的厚臉皮了。
他指著三個大箱子,露出了陰狠的嘴臉:
「你們宋家竟然偷藏了這麼多價值連城的夜明珠,密而不報,定是心懷禍心!
「本官這就要全部抬走,上報給陛下!」
說完,他還不忘走近我,陰狠地低語威脅:
「宋雲霽,你如何打我的孫兒,老夫便要如何將你們宋家踩在腳下!」
謝老登招呼下人:
「將東西抬走!」
謝家人一擁而上,剛剛將我面前的箱子抬起。
我就一腳踩在蓋子上。
箱子應聲落下。
「宋雲霽!老夫要報給陛下的東西你還敢阻攔?
「難不成,你們宋家要造反不成嗎?!」
謝老登故意把聲音說得很大,妄圖煽動看熱鬧的人群。
想要用輿論來坐實我們宋家莫須有的罪名。
我挑眉冷笑:「謝尚書,你可知道意圖謀反者,是要株連九族的。」
「哈,這是你們宋家活該!」
我爹好心提醒:「如今我們是親家。你們謝家,也在九族之內。」
謝老登:「……」
哈,要不怎麼說,這人是又蠢又壞。
我重新掀開箱子,拿出其中一個夜明珠,給眾人展示:
「十年前,我爹娘在邊關與敵軍交戰,我爹身中數刀昏迷不醒,我娘率軍苦戰了三天三夜,方才打退敵軍。
「這顆夜明珠,便是當時陛下賞賜的。
「這裡面每一顆夜明珠,就代表我爹娘打了一場勝仗!
「代表著我宋家守護著大涼的邊關!」
我對上謝老登錯愕的眼睛,質問:
「謝尚書,你是打算拿著我宋家的赫赫戰功,去陛下面前挑撥離間嗎?
「你是要讓陛下這樣的明君,聽信你這奸臣的讒言,對忠良之將痛下殺手嗎?
「你是要陷陛下於不義嗎?!」
我一套慷慨激昂的說辭後,謝老登的面色由紅轉黑。
最後變成一片慘白。
兩腿一蹬,嚇得癱軟在地。
剛剛還在對宋家譏諷嘲笑的眾人,也紛紛噤聲。
不甘再多說一句。
趕緊一溜煙地躲回了家裡。
生怕晚了一步,也會被我安上個奸臣的帽子。
事已至此,這場鬧劇終是結束。
趕走了謝家眾人,我爹娘問我要不要休了謝清樾。
我搖頭。
這世間女子終是要嫁人的。
不是謝家,也會是別的人家。
我若不留在京城,陛下終是難安的。
當晚吃了飯,和爹娘切磋了個痛快,我就又大搖大擺地回了謝府。
這次,整個謝府都出來迎接。
就連昏迷中的謝清樾,也被強制搖醒了。
我滿意地拍了拍謝老登的肩膀,感嘆一句:
「謝尚書,真是成長了。」
他臉色灰青,但我仍不打算放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