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放暑假,爸媽忙於工作,家裡沒人來接我。
從高鐵站出來後,我背上背著黑皮包,一手拎行李箱,一手提深藍色手提包。
不遠處,一溜排司機爭著拉客,我怕被宰,堅持走出一段路後才招手攔下一輛計程車。
回去的路上,心情十分不錯,司機開得很穩,穩到我快要睡著了。
但在快到家時,意外發生了。
一穿黃色外賣服的小哥騎著小電驢,從右邊路口斜刺過來,被車撞飛了出去。
「哐!」一聲刺耳至極,慣性作用,連帶著我的頭也狠狠磕在椅背上,眼前一黑,差點昏死過去。
豈料,我擡頭一瞥那小哥扶起小電驢,轉過身,長著一張我熟悉的臉。
高挑眉,還是一副酷哥范,只是皮膚曬黑了不少,像一粒黑巧克力。
戴著頭盔,被太陽曬得皺著眉毛,眯著眼睛,茫然地看向車裡。
四目相視,他一臉囧樣,「撲哧」一聲,我笑了。
笑著笑著就哭了。
大顆大顆的淚珠滾滾而下,模糊視野,一滴淚順著皮膚紋理流進嘴裡,苦的,咽下後,苦進胃裡。
然後我也就分不清到底是他逗笑了我,還是我在為自己的失而復得慶幸。
又或者是他現在的模樣一擊命中我的心臟,讓我疼個不停。
他原本可以不用這樣,如果不是我,他的人生原本可以多一種可能。
他不知道的真相,我知道。
在他的人生里,我像是一個片刻擁有過上帝視角的作者。
有那麽一瞬我甚至可以改變他悲慘的遭遇,但我還是讓我筆下的人物經歷了一路的顛沛流離,又換不來一個好一點的結局。
10
我和謝星舟很快確定了戀愛關係。
為了每天都有一個和他見面的正當理由,我跑去奶茶店兼職。
在所有人看不到的背地裡,我盯著他傻笑,等他回過頭髮現我在偷窺他,跟著我上揚的嘴角一起笑。
再飛速低下頭,彼此錯開目光,生怕被人看見,搞得好像早戀逛學校操場的小情侶,提心弔膽害怕被年級主任抓。
過會兒,他會直接拿著他的水杯走向前台,藉口讓我給他接滿一杯白開水,默默在我身後看著我。
等遞到他手裡時,他都捨不得接過去,非要觸碰到我的指尖,感受到我的溫度,才肯善罷甘休。
晚上下班,我們肩並肩走在回家的路上,重走那條熟悉的路。
有昏黃的街燈,發生過不愉快的南邊小巷,甚至有一次我們心血來潮走去二中,發現它換了校牌。
一陣下課鈴聲響起,放學了。
穿著二中校服的學生們潮水般湧出校門,青澀的氣息撲面而來,個個嫩得像水蘿蔔,一掐能掐出水來。
我和謝星舟手牽著手,微笑著看向彼此,任我們混跡在學生中間,被人潮簇擁著向前走。
那一刻,現在的我們觸摸到年少的風,微笑著看自己從人群里走出來,鼓勵自己只管向前走,向前看,永遠不要後退。
至於那隻錄音筆,我找不到了,當年的事我也還沒做好準備告訴他。
「呼——」我長舒一口氣,迷糊著從睡夢中醒來。
手指摸到枕頭,濕漉漉的,不知道是汗濕的還是淚水打濕的。
拍開床頭的開關,「啪」一聲,臥室里燈光大亮,猛地一下,有些刺眼。
我看著眼前熟悉的裝飾,一陣失落感襲上心頭,又是一場夢。
自從退學後,我經常夢到自己和謝星舟重逢,其實很大一部分時間裡抑鬱所產生的幻覺也是助長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以至於我很多時候不能清醒地分辨自己是在夢裡還是幻覺里和謝星舟重逢了。
拋開二者不談,本質上並沒有什麼區別,現實生活里我從來沒有和謝星舟重逢。
而那支錄音筆,確實找不到了。
因為早在我高二那年找完校長的當天晚上,趙楠一群人公然把我從人群中拖進南邊的小巷子裡。
一陣拳打腳踢,扇巴掌戲碼過後。
在我的歇斯底里中,在我的苦苦哀求中,在所有人的視若無睹中,趙楠拍下了我的裸照。
耀武揚威地舉著手機,嘲笑我不自量力,威脅我交出錄音筆,否則就把我的照片發出去。
我崩潰極了,但還是沒有把書包里的錄音筆給她。
她被我惹毛了,見我極力護著身後的書包,立馬讓小迷妹開搜,課本、筆、試卷……散落一地。
我親眼看著她奪走了那隻錄音筆。
我所做的一切都沒有了意義。
不過,她還是沒有放過我。
經過她高二下學期一學期的校園霸凌,我終於被逼得抑鬱,連高三都沒上完就退了學。
其間有過一次割腕自殺,但傷口不深,搶救及時,沒死成。
一邊吃著舍曲林,一邊在奶茶店打工養活自己,反反覆復快三年了。
至此,所有的一切才算是有了一個並不美好的結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