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心完整後續

學校南邊的小巷子，出過不少危言聳聽的謠言。

那晚我為了抄近路回家，心驚膽戰地走進小巷子。

身後猝然傳來一聲流里流氣的男聲。

「小妹妹，一個人？陪哥幾個玩玩？」

我心下一驚，不敢回頭，加快腳步。

身後那些人窮追不捨。

1

我嚇得撒腿就跑。

那些人見我跑，嘴裡發出咯咯的笑聲，在夜裡尤其瘮人。

其中一人還心情愉悅地吹起流氓哨。

我腦子裡嗡嗡作響，心臟「砰砰砰」，快要跳出來，內心十分後悔。

「嘭！」

我被一人迎面撞倒在地，摔個四仰八叉。

疼得齜牙咧嘴，倒抽一口涼氣。

疼痛混合著恐懼，眼淚如沒擰緊的水龍頭，嘩嘩往下流。

心下不知對方是敵是友，對方已經俯身向我伸出一隻紳士手。

「對不起，你也是二中的學生？」

他一眼瞅見我身上的二中校服，將我從地上拉起護在身後，我卻更害怕了。

借著淡淡的月光，我認出了眼前人。

他的名字我早有耳聞，應該說整個二中的人都知道他——校霸謝星舟。

他爸是流氓頭子，前年剛進去，他媽是做那種生意的，上不了台面。

「姓謝的！我tm警告你！少tm多管閒事！」為首的男子人高馬大，紋花臂，戴大金鍊子，嘴裡叼根煙。

伸出一根粗壯的手指，指著謝星舟罵。

謝星舟挑挑眉，全然不放在心上，撿起地上的半塊碎磚頭，冷聲道：「勞資管定了！」

說完，一個箭步沖了出去，一板磚拍上那男人的臉。

拳拳到肉，招招下狠手，再加上板磚的加持，片刻，對面那群壯漢全趴下了。

我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眼睜睜看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切，心裡對謝星舟的畏懼又深了幾分。

謝星舟扔了板磚，回過頭瞥了一眼發抖的我，走到我面前停下，忽然擡起手，我害怕地閉上眼睛。

預料之中的疼痛沒有落下。

我緩緩睜開眼，四目相對，他只是替我拿下頭髮上的一片葉子，「傻楞著幹嗎？走啊！」

「去，去哪兒啊？」我害怕得腦子糊成一鍋粥，臉上還殘留著淚痕，髒兮兮的像一隻無家可歸的流浪貓。

以為他要讓我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能去哪兒？這麼晚了你不回家啊？」他不免覺得好笑。

說完不等我同意，將我從角落裡拉出來，左手抓住我背在背上的書包，右手插兜。

「走吧。」

一聲令下，我的雙腿神奇的沒有經過大腦的使喚，一步一步往前挪。

「下次別一個人走夜路。」走到正道上，一路都有昏黃的路燈，謝星舟鬆開抓我書包的手，跟在我身後。

我們一前一後地走著，中間隔了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

我突然回過神來，他剛才幫了我。

而且他不像是大家口中尋釁滋事，欺負弱小的人。

我一直提著的心終於落下，小聲道了聲謝。

「沒事兒，都是同學。」他壓彎嘴角，一直護送我到家，沒有索要任何報酬。

2

第二天，我一隻腳剛踏進班級，就覺得今天班裡的氣氛有點異常。

我旁邊的座位，從開學就沒人坐，我只能跟前後桌說說話。

前桌女生叫趙楠，扎高馬尾，轉著筆，又是個嘴大的，跟同桌說完向後瞄了我一眼。

見我一臉不知情又十分八卦的模樣，她自然忍不住將謝星舟轉來我們班的事告訴了我。

「嘖嘖嘖，你不知道那姓謝的就是個混子。」

「聽說沒，昨晚南邊的小巷子，他，一挑五，人全揍趴下了。」

「他爸就不是個好東西，他能好到哪兒去？」

……

周圍同學議論紛紛，明明不關我的事，我卻心底莫名騰起一股煩躁。

「昨晚南邊的小巷子，他是為了幫我才動手打人的。」

我聲音不大，足夠前後桌聽見，他們含著一種奇異的目光看了我一眼，紛紛打著哈哈糊弄過去。

「我只是聽說，學霸你別放心上。」

「就是學霸，我們也不知道。」

「我也不了解，只是別人都這麼說他。」

……

我周圍瞬間沒了討論的聲音，大家都低頭去忙自己的事。

我沒在意，掏出書包里的語文書早讀。

謝星舟是早上第二節課來班裡的，那節是班主任的課。

他身上規規矩矩的穿著二中夏季校服，左肩背著書包，優哉游哉地走進班級。

我第一眼注意到的是他左耳兩個耳洞，儘管沒有戴耳釘，依舊明晃晃的惹眼。

眉目高挑的他看上去確實不好惹，有點混混的范。

但一想到他昨晚幫了我，所有的偏見頓時化為烏有。

「自己挑個座位坐下。」

班主任說完這句便不再管他，調過頭繼續寫黑板上的板書。

估計沒有任何一個老師待見他這種問題學生。

在我還沒回過神時，人已經在我面前站定，一米八幾的大高個，俯視著我，嘴皮子上下輕輕一碰：「同桌，讓讓。」

我又像昨晚那般，身體不聽大腦使喚，自覺將屁股下的椅子往前挪，讓出一個合適的空間。

「謝謝。」

我難以置信地聽著那一聲道謝，以為自己幻聽了。

想像中他就算不是混子，也不是那種會說「謝謝」的有禮貌學生。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在慢慢打破我對他的認知。

他從來不會因為我的東西過三八線跟我吵架，他去學校小賣部一定會給我帶東西，我給他錢他不收，只說我下次請回來就行。

他背地裡其實是個特別感性的人，發現這件事我也覺得十分詫異。

那晚剛考完第一次月考，班長給我們偷偷放電影，片中一個人物死去，我覺得狗血，回過頭卻發現謝星舟在悄悄哭鼻子。

光線昏暗，他的鼻頭一抽一抽的，小兔子似的，莫名戳中我的萌點。

沒想到惡名遠揚的校霸還有這麼不為人知的一面。

我為自己的這個發現感到驚喜。

當然，他上課睡覺、玩手機、發獃……就是不學習倒是沒有出乎我的意料。

值得一提的是，他每次作業就算交空白卷也絕不會抄一個字。

一是懶，二是他覺得這樣做沒意義。

比周圍那些每天早上見我來了，都要賠笑臉跟我借作業抄的同學好多了。

我不懂如何拒絕別人，每次心裡再不願意都會借給他們。

3

久而久之，我都產生了一種我必須要借給他們抄的錯覺。

二中周五晚上不用上晚自習，大家都提前放學。

但學校強制要求月考成績前50的同學留下上數學拔優課，因為剛好湊夠一個班，所以每次上課的教室都是一個班輪著一個班來。

我常年霸占年級第一，拔優課中自然有我。

那天輪到用我們班的教室，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沒有往前坐。

旁邊坐著年級第二安嘉禾，因為我的原因他只能常年守著「萬年老二」的稱號翻不了身。

他對我有種單純看不爽的敵意。

拔優課上完，會當堂做一張拔優檢測卷。

看著四周熟悉的座位，黑板報上的「高二三班」，前門角落裡落灰的班旗。

我瞬間恍惚，以為旁邊坐著的還是謝星舟，下意識地把課桌第二層硌腿的書掏出來。

沒細看，是一本數學公式的小冊子，轉手往謝星舟課桌左上角放。

猝然一隻手毫不客氣地將它扔在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啪！」一聲嚇得我全身一個哆嗦。

心裡大驚，擡頭側目看見的卻不是一張印象中的臉。

我才漸漸回過神來。

「老師！沈安意作弊！」安嘉禾看都沒看我一眼，猛地舉手示意，嚷得全班50個人紛紛看向我。

扔書的聲音本就吸引了監考老師的注意，更別說安嘉禾一嗓子全班都聽見了。

他把我和安嘉禾單獨叫出教室。

詢問我原因。

我腦子「嗡」一聲，亂成一鍋粥，動動嘴皮子剛要開口解釋。

安嘉禾迫不及待地打斷我。

「老師，我剛才一直在低頭寫卷子，全程和沈安意無交流，她突然拿了一本數學公式給我，我看一眼封面，立馬扔了出去。」

「剛開始考試的時候，她就一直在課桌下面翻公式。」

他說得有鼻子有眼，仿佛剛才我真的作弊的同時還拉上他一起組團作弊來著。

難以言喻的衝動裹挾著厭惡從我的腳底板驟然升起，衝上天靈蓋。

我當場懟了回去。

「次次考年級第一的人，有必要翻公式寫題嗎？還是說你這個年級第二寫題還要翻公式？」

安嘉禾一噎，目瞪口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蹦不出一個字。

老師最終選擇相信我，讓我回去繼續寫完拔優卷。

只是第二天早上到班，我桌位的方向圍著一群人，準確來說是趙楠的座位周圍圍著一群人。

大多數是女生，嬉嬉鬧鬧，吵吵笑笑，甚至還有三兩個隔壁班的，趁著沒上早讀來我們班玩。

然而在看見我進班級的那一刻，原本沸騰的討論剎那間戛然而止，面面相覷的人群悄然散去。

一個個臉上都掛著生怕我看不出的心虛與尷尬。

我說不出的感覺，沉默著回座位，掏出書準備早讀。

趙楠突然扭過頭來，嬉皮笑臉地問我借作業抄。

仿佛剛才一群人圍著她時，她大聲嚷嚷的不是我，是別人的壞話。

我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冷冷吐出兩個字「不借」。

4

她嘴角的笑瞬間凝固，像是純真孩童突然被人扇了一巴掌，傻楞楞的不知道下一秒臉上該換什麼表情。

我不再搭理她，大聲背著我的書。

而她果然沒讓我失望。

第一節課下，她讓兩個和她平時玩得好的男生，一前一後攔在班級前後門，不讓全班同學出去。

兀自走上講台，擺出一副大姐大的氣勢，說她一隻名貴的表丟了，要搜全班人的課桌。

說這話時，眼神有意無意瞥向我。

我不知道她要做什麼，卻下意識覺得和自己有關。

趙楠的身家背景不一般，平時在班裡也有一群迷弟迷妹跟在身後，是一個很有威望的人。

其他人雖面露不悅，嘴裡小聲嘀咕著「憑什麼」，「她以為她是誰」之類的字句卻沒一個人敢站起來反抗她。

沒等其他人發完牢騷，她帶著身後兩女生從南邊第一組開始翻課桌。

十分迅速，可以說是簡單掃一眼，像是早知道表在哪個位置一樣。

只是到了我時，「哐哐哐」將我課桌里所有的書抽出來，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翻了個遍，沒有找到。

趙楠臉色瞬間變了，惡狠狠地剜我一眼，我為了息事寧人漠然的將視線瞟向別處。

我自然知道她在找什麼，她在找她自己親手塞進我課桌里的表，只是她不知道我早塞回她課桌掛著的垃圾袋裡了。

至於能不能找到，那就要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起來，楠姐表丟了，翻課桌。」

謝星舟趴在桌面上，睡得正香，我剛離座的時候叫他了，沒叫醒。

他困意正濃，面色不善地瞪了眼叫醒他的女生，埋下頭繼續睡，女生瞬間覺得面子掛不住，一腳踹在他的課桌上。

謝星舟猛地起身，揉了把亂糟糟的頭髮，睨了眼那女生。

順手捲起我桌面上一本書，呈筒狀，臉上滿是煩躁，指著那女生的鼻尖：「滾蛋！再tm吵醒勞資睡覺把你們全扔出去！」

說完枕著我的書，繼續睡下了。

此言一出，班級里看不慣趙楠又拿她沒辦法的人躲在角落裡捂嘴偷笑。

趙楠一群人面面相覷，紛紛看向她，詢問怎麼辦，一時間不敢作聲，也沒有下一步動作。

趙楠自然不服氣，但她欺軟怕硬慣了，表面上瞧不起謝星舟，實際上怕他怕得要死。

嘴角一耷，陰陽怪氣道：「也不知道是誰一挑五把人打趴下只為英雄救美，人家學霸連正眼看都不看一眼。」

謝星舟沒有作聲，我卻怒極反笑。

徑直坐回座位，把書一本一本塞回桌肚。

「是呀，也不知道是誰，說完我壞話之後還恬不知恥地跟我借作業抄，有本事那作業自己寫啊。是吧，趙楠？」

全班所有人都知道我在說誰，窗戶口甚至有幾個別班的人趴在上面看戲。

趙楠氣得嘴唇直哆嗦，蒼白的面容上，尷尬混合著厭惡一閃而過，眼皮子一垂，晶瑩剔透的淚珠滾滾而下。

受了天大的委屈般，趴課桌上嗚嗚咽咽地抽泣起來。

5

經此一事，我徹底把趙楠一群人得罪個乾淨。

同時跟謝星舟的關係也發生了點微妙的變化。

「謝星舟，你跟著我幹嗎？」放學回家，我在前面不緊不慢，晃晃悠悠地走著，謝星舟在我身後不遠不近地跟著。

快到家時，我突然回頭，叫住正欲離開的他。

他穿著灰色衛衣，戴著帽子，雙手插兜，給人一種酷小子的感覺。

一場秋雨一場寒，街道兩邊的綠化帶里枯敗的銀杏葉卷著肅殺的秋風，落進泥濘里。

謝星舟轉過身，看著我，只是笑，一時間我們之間沒有任何言語。

風吹在人身上冷颼颼的，我打了個噴嚏，謝星舟囑咐我上去，別凍感冒了。

自己獨自一人在樓底看著我上去後，才慢慢往回走。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很久，中間我們都沒有過多的交流，他只是見我安全到家後就離開，我也從未提過要請人上去坐坐。

直到有一天，我的身後空落落的，一路我頻頻回頭找，找不到平時熟悉的身影。

心裡突然也變得空落落起來。

第二天到班級，我等了一個早讀課，心裡反覆想著待會兒見到他，要怎麼開口問他昨天的事。

只是等了一個早讀課，我旁邊的座位上依舊沒有謝星舟的影子，我一下慌了神。

心裡冒出許多不安分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