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白色的文字,或許是看透了我的無能。
現在都不怎麼搭理我、罵我了。
我的存在,好像就是在破壞秦靳南與亡妻的感情。
我沒有過去,好像也沒有什麼未來。
我還應該,將這沒什麼希望的攻略進行下去嗎?
我低頭思考得專注。
抱著的書又太厚,遮擋了部分視線。
沒注意書沿就撞到了一位身穿白色西裝裙、手持咖啡的漂亮女人。
咖啡大半潑到了書上,大半濺到了眼前女人雪白的衣襟上。
我低頭邊忙著擦書,邊跟面前的女人道歉。
女人的聲音稍顯尖利,皺眉扯住了我的手臂:「誰把你放進來的?」
我解釋自己是樓下書店的。
女人冷笑一聲:「我可沒聽說公司里誰還能跟個小破書店,有什麼合作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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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來越多的人將視線探了過來。
我低頭仍在對女人說對不起,說:「您的衣服……我替您洗,或者,我賠您一件新的。」
「你賠得起嗎?」女人不屑地打量我。
她的指甲尖銳,輕易就扯著我的頭髮勾開我的口罩。
口罩掉下來,我的臉也完全露了出來。
那瞬間,我聽見身後有人發出抽氣聲。
「你……」面前漂亮女人的聲音也頓在當場。
我輕閉了閉眼。
抬手合上口罩,擋住難堪的情緒。
「對不起,」我低頭彎腰,再一次向她道歉:「您想怎麼處理這件事,我都接受。」
滿室寂靜中。
電梯門突然在此刻發出聲清脆「——滴」響。
門自動向兩邊打開,有人邁出梯廂。
高大的身影,投影到了我腳下。
18
「是我跟他們書店簽的訂購合同。」
秦靳南的聲音低又涼,沒什麼人情味。
卻在話落的瞬間,壓低了滿場人的頭顱。
比我更先回過神的。
是那些白色的文字。
條條密集,擠滿了我的眼。
但這一次,那些文字的內容相當簡單統一。
全是問號,滿屏滿眼的問號。
【我漏看了哪一集?】
【我只是沒發言,又不是死了,誰能告訴我現在是怎麼回事?】
【反派哥你……你怎麼突然出現了?】
【不是……我天天盯著這位姐,她還能幹啥我不知道的事?】
我愣愣抬頭時,秦靳南的黑色皮鞋已經停到了我腳邊。
手腕傳來冰涼的觸感,是被秦靳南突然握住了。
他圈著我的手腕,帶著種不讓我違抗的力道。
我不敢、也掙不開秦靳南的手。
手一抬起,抱著的那壘書全嘩嘩掉在了地上。
我緩緩偏頭,撞進了秦靳南那雙漆黑眼瞳里。
他微低著頭,直直盯著我的眼睛,很深很深地望著我。
但在我要探尋他眼中情緒時,他已經不著痕跡地偏頭移開。
「一如以往,沒什麼長進。」他說我。
口裡說著這樣的話。
握著我手腕的手,卻沒有分毫的鬆懈。
19
秦靳南的出現,事件走向瞬間變化。
系統和那些文字,曾無數次向我描述秦靳南的可怖。
但這還是我第一次,親眼見到秦靳南的殘忍和獨裁。
他沒聽面前女人的半句解釋。
直接淡淡一抬手,招來保鏢。
將女人拖出了這層樓。
沒人敢說個不,甚至沒人再敢抬頭看一眼我們。
面前的秦靳南危險又讓人捉摸不透。
我眼睜睜望著那女人消失在這層樓。
輕輕抬頭,卻看見秦靳南唇角勾起了道莫名其妙的笑。
他那笑容,是朝著我。
他冰涼的指腹輕輕摩挲著我的手腕。
同時低頭對我說:「剛剛替你解了圍。」
他慢條斯理地問我:「你要怎麼感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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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靳南話一出口。
那些白色文字,再一次刷著統一的問號,擠滿了我的眼。
【我情願相信反派哥是被奪舍了,也不相信他是真看上這位姐了。】
【不是……漂亮的你沒看上、情商高的你沒看上、跟你亡妻長得一模一樣的你沒看上,你告訴我你對她另眼相看了?】
【為什麼?】
【關鍵這位姐,穿進來這麼久,甚至沒主動認認真真干兩件攻略人的事兒。】
【所以到底是為什麼?】
【……】
我比那些義憤填膺的文字更不理解。
不理解秦靳南對我態度的突變。
不理解他莫名其妙的話。
不理解他突然的出現。
也不理解他現在臉上的那道笑。
或許是他久沒笑過,他唇角的那道弧度,看起來都格外的生硬。
像是對著鏡面比照著角度,才去牽引的嘴角。
直到被他牽進電梯,踏上第 36 層樓。
我都沒有給出秦靳南任何別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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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靳南的辦公室坐擁東南角,整個平層打通。
兩面臨江,視野極其通透開闊。
但如傳聞里一樣。
他的辦公室一片暗沉色調,極其壓抑。
我被秦靳南拉坐到室內的黑皮沙發上。
看他拿出根濕毛巾,蹲在我面前,仔細替我擦拭手上沾染的咖啡漬。
從始至終,我都沒有、也沒敢拒絕過秦靳南。
我垂眼看著他。
他凌厲鋒利的眉眼輕壓著,居然溢出某種溫柔的弧度。
他拿著毛巾,一根指腹一根指腹擦過我的手。
我望著面前的秦靳南,低低出聲:「你會……」
他仰頭看向我,疑惑地嗯一聲。
我咽咽喉嚨,壓著自己恐懼的心跳。
問他:「你會把她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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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靳南的惡名在外。
做事毫無常理。
是我先衝撞了那位漂亮的女人。
如果她因此遭災。
我的良心過不去這道坎。
但我仍舊害怕秦靳南。
所以將話問出聲的時候,我下意識攥了攥自己的手指。
手指被人輕輕打開,秦靳南突兀地發出道笑音。
「你在想什麼?」他抬手揉了把我的頭髮。
他說:「我當然只是解僱她。」
眼前那些白色的文字密密麻麻,全是驚嘆和疑問。
已經不能看了。
【???】
【好笑。】
【快十年了,我還是第一次知道反派哥會笑。】
【「只是解僱」,這話我怎麼聽怎麼不信。】
【上一次被保鏢這樣拖走的是這位姐……】
【那次還沒有反派哥的授意,這姐都被打得半死不活。】
【反派哥居然就將人領進自己的私人地盤了……】
【他不是真看上了吧?】
【我愣是沒看出這姐身上哪點特別了……】
【突然是要給我上演霸總獨愛平庸的醜小鴨嗎?】
23
「是誰跟你說什麼了嗎?」秦靳南看著我。
他臉上那道莫名其妙的笑,好像就沒有再收斂過。
他仍握著我的手,說:「你好像對我有些誤解。」
他這話說得太意有所指。
讓我在一瞬間,就想起穿進來前,系統對我的千叮嚀萬囑咐。
我沒吭聲,只輕搖了搖頭。
秦靳南跟表清白似的。
在我面前說:「我沒有故意傷人的愛好。」
他說:「只是我的員工實在不講禮貌,所以我將她解僱了。」
我想起自己剛穿進來時,僅僅因為多看了一眼他。
就被他的保鏢扔到了牆角。
沉默地沒有出聲。
秦靳南已經站起來了。
他將自己的黑色大衣披到了我的後背。
「跟我去個地方。」秦靳南說。
24
秦靳南居然將我帶去了一家私立醫院。
或許是他讓人提前清場過。
醫院整層樓都沒有別的病人,只有群待命的醫生。
我被秦靳南送去做全身體檢時。
才恍然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在他身邊,看到最初那批將我扔到牆角的保鏢。
做完所有的檢查出來,天已經黑透。
秦靳南格外地有耐心。
他單穿件黑色襯衣,胳膊上搭著自己的大衣外套,就守在門外等著我。
醫生到我們面前時,秦靳南只垂著眼,撩起我的衣袖。
他問醫生:「這些疤痕能祛嗎?」
我看著自己新舊傷痕疊加的手臂。
醫生戴著手套的手指輕觸了觸我的胳膊。
他點著手臂上的幾道傷口:「這幾道新傷能除,但後面的成年老傷……」
醫生在秦靳南越來越冷的視線下,止住了話頭。
只敢吶吶道:「可能……可能還需要我們下去商討些方案。」
25
終於離開醫院時。
我發現有兩位醫生跟在了我們身後。
秦靳南握著我的手。
注意到我的視線,淡淡出聲解釋:「我找了兩位醫生,去家裡看護你的身體。」
——家?
我轉頭看向秦靳南。
秦靳南一臉的自然:「跟我回家。」
他抬手輕輕捋著我的後背:「讓我照顧你。」
我咽咽乾澀的喉嚨,沉默地望著秦靳南。
我看不明白秦靳南的所作所為。
他的進程也實在太快。
快得我都沒有反應的餘地。
26
我這樣想著,也這樣問出聲來。
「為什麼?」
秦靳南一笑:「我知道你來到我身邊、來到這個世界的目的。」
他慢條斯理吐出幾個字:「是來——攻略我的。」
我的心臟停跳一拍。
秦靳南果然什麼都知道。
像是這整個世界,都盡在他掌控。
「那你為什麼,會選我?」
話已經說開,沒有再藏著遮著的意義。
我說:「系統說,曾有數十上百的攻略者穿進這個世界。」
秦靳南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我的手背。
我們已經踏入電梯。
他一個眼神,身後跟著的助理、保鏢和醫生,就自發上了另一邊的電梯。
梯門關閉,密閉的空間內只剩下我跟秦靳南兩個人。
我們已經離得足夠近。
但他仍往前一步,低了低頭,要來吻我的眼睛。
他的目光格外認真,認真得裡面只有我。
我在他靠近的前一秒,偏開了頭。
這是我第一次拒絕秦靳南。
27
我以為會惹怒秦靳南。
迎來他的報復或懲罰。
但他沒有。
他只是順勢吻到我耳側的口罩面上。
我聽見他低低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