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反派早死的白月光妻。
死後第十年,被系統復生。
要我去救贖已經黑化的他。
但我失去了所有記憶。
所以遠遠見到那位反派,還沒靠近。
就被他的下屬趕了出去。
我被狼狽地扔在地上時,眼前突然出現了幾行彈幕。
【又又又來了,已經數不清楚這是第幾十個來「拯救」反派的了。】
【這麼多年,系統為了穩住反派,怕他毀掉這個世界,都安排了無數個替身攻略者了。】
【有跟反派的亡妻長得像的,有跟亡妻性格一樣的,甚至還有擁有亡妻所有記憶有備而來的……】
【但無一例外,全都失敗了。】
【這一個如此平庸的,又能撐幾天?】
1
系統帶我穿進來時。
那位影響整個世界線穩定的反派。
已經 34 歲,擁有一個 10 來歲的兒子了。
而我自沉睡中醒來。
萬事不知,記憶全無。
我只知道自己叫許諾,今年 23 歲。
這還是系統剛告訴我的。
除此之外,它還千叮嚀萬囑咐那個反派的危險之處。
讓我不要跟過往那些攻略者一樣。
剛穿進世界,就丟了性命。
系統說那位反派叫秦靳南,站在整個世界財富和權力的頂端。
他慘戾又陰狠,像頭暴躁的凶獸。
唯一的一點良心,大概只放在自己尚且年幼的兒子身上。
我望著鏡中的自己,思考良久。
只低聲說了一句:「我不認為自己有任何獨特的地方,能讓那位反派刮目相看。」
系統沉默地看著我。
良久,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你是最後的機會了,如果你都不行——」
它的話卻又停在這裡,堅定道:「不,你一定行。」
2
系統的千百句囑咐沒有說錯。
因為我剛穿進這個世界,剛想盡方法遠遠見到秦靳南一面。
就被他身後跟著的幾位黑壯保鏢察覺到。
秦靳南一身黑衣,大衣披在肩頭。
正站在學校門口,等他的兒子放學。
他一眼沒往我這處瞟。
我望著他半張鋒利冷冽的側臉。
心底滋生出某種不可控的異樣情緒。
這情緒讓人悲傷得想要流淚。
我莫名其妙地愣在當場。
甚至都沒察覺到他的保鏢已經靠近。
被重重扔到牆角時,劇痛自身體各個方面傳來。
他的保鏢一臉凶像。
走前朝我扔下一句威脅:「不該看的人別多看。」
他冷冷掃了一眼我趴在地上的狼狽模樣。
說:「再有下次,就不是這樣簡單了。」
3
天空突然在此刻飄雪。
我抱著自己受傷的胳膊,靠在牆角。
遠遠看見秦靳南已經接到了他兒子。
見到了他兒子,他臉上也沒露出半分笑意。
只滅了手上的煙,垂眸牽過兒子的手。
兩個人轉身上車。
或許是我的目光太過灼熱。
臨上車前,那位男孩突然偏頭,直直朝我看過來。
我身上混雜著血和雪。
狼狽得很。
卻還下意識地,朝那格外漂亮的男孩綻出個溫和的笑來。
那男孩的目光同他父親一樣漠然。
平靜地打量著我。
他只看了我一眼。
保鏢已經側身拉開車門。
車門在我眼前緩緩合上,車沒回頭地開走了。
4
心臟像是陡然踏空。
有一種深沉的失重感襲來。
我還沒顧上思考自己這種奇怪情緒的來由。
眼前就突然出現了數道白色文字。
那些文字密集又快速地自我眼前划過——
【又又又出現新的攻略者了。】
【這十年來,已經數不清楚這是第幾十、幾百個了。】
【系統是真害怕反派哥啊,真怕他一個不開心就毀掉整個世界。】
【所以想方設法都要往他身邊塞人。】
【但反派哥只愛亡妻。】
【這麼多年,系統往反派哥身邊安排了無數個「替身」攻略者。】
【有跟反派哥的亡妻長得像的,有跟反派哥的亡妻性格一樣的,甚至還有擁有亡妻所有記憶有備而來的……】
5
我望著眼前飛速掠過的道道彈幕。
輕輕蹙起眉,連眨眼都忘了。
他們口中的「反派哥」,應該就是威脅這整個世界安定的秦靳南。
而過往那些失敗的攻略者——
大概就是系統對我千叮嚀萬囑咐秦靳南危險的原因。
系統大概想盡了方法。
所以他憑什麼認為,如此平庸的我。
能完成任務,能穩住秦靳南。
我想到這裡,而眼前的那些文字,也逐漸將話題轉移到我身上。
【但實話實說,這麼多年穩住反派哥的,根本不是什麼替身、攻略者——】
【而是他亡妻給他留下的兒子吧。】
【他亡妻走得乾乾淨淨,就留下了這麼一個兒子。】
【這也是反派哥現在跟整個世界的唯一聯繫。】
【不然照頭幾年反派哥那個瘋勁兒,他可能早就毀了世界、毀了自己,跟亡妻一道死了。】
【也所以那些攻略者,無一例外,全都失敗了。】
【亡妻畢竟是反派哥的白月光啊。】
【是他心裡的唯一凈土。】
【反派哥可不准任何人頂著她的臉和身份玷污她。】
【所以那些冒牌貨,死得一個比一個慘。】
【那眼前這一個呢?】
【這個普普通通的、毫無準備的、沒有任何亮點的攻略者呢?】
【她又能撐幾天?】
——他們甚至押起了賭局。
【我押她下一次跟反派哥見面時。】
【就是她的死期。】
【跟押。】
【那我也跟押。】
又有人彈出大笑的 emoji 表情——
【不是,她剛剛摔得可不輕。】
【天又下了大雪。】
【她能不能熬過這一陣,都還是未知數呢……】
6
我垂了垂眼,沒再理那些看笑話的密集文字。
只盯著自己身上血淋淋的傷口。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再一次跟秦靳南扯上關係。
竟然是他的兒子主動來找我。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找到我的。
我只知道,早上我推開廉價旅店的房門,就看見他背著書包獨自立在我的房門口。
看著他跟他父親神似的那張漠然的臉。
我輕輕頓住了腳步。
他微微仰頭,目光直直地盯著我的臉。
「你是誰?」他低聲問我。
真是奇怪。
他找上門來,第一句卻是在問我是誰。
「我叫許諾。」但我仍認認真真回答了他的問題。
在我話落的瞬間。
他的眉心狠狠地皺了皺。
7
眼前那些白色文字,沒有片刻消停。
在我話落的瞬間,發出整齊又統一的嘲笑。
【系統是直接擺爛了嗎?】
【找過相似長相的——】
【找過相似性格的——】
【這還是第一次,這麼直白地找了個名字一樣的攻略者進世界。】
【系統真是不怕反派哥生氣發火啊……】
【就差把攻略者送反派哥面前去,說:你要「許諾」,我把「許諾」給你找回來了……】
跟那些熱熱鬧鬧的文字不同。
面前的男孩臉上沒有半分笑意。
他只平靜地出聲:「我叫許念。」
話落,他的目光更專注地放在了我身上。
甚至像是在觀察,等待著我的反應。
許諾、許念……
他的名字跟我格外相似。
聯合那些白色文字所透露的內容。
——或許,秦靳南的亡妻,就叫許諾。
8
但我的大腦里,是一片空白。
我給不出許念想要的任何反應。
他灼灼盯著我的目光,漸漸冷了下去。
有人自電梯那頭急匆匆跑過來。
西裝革履的壯年男人比許念高半截。
卻彎腰低頭地停在許念面前。
語帶懇切:「少爺,車等在樓下。」
「上課要遲到了。」
許念輕輕垂下了黑色的眼睫。
像是失望。
然後利落地轉身就要離開。
但轉過身,他的動作卻頓了一頓。
眉心又輕輕地蹙了起來。
他看向走廊對面的玻璃窗,說:「你該去把你的傷處理一下。」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鏡面里,自己手臂和右腿上纏著的粗糙紗布。
穿進來後,系統並沒有給我開任何的金手指。
我身上僅存的錢,連吃住都困難。
根本無法負擔我去醫院的治療。
許念已經走了。
我的目光自玻璃窗上划過。
看向上面映出的,自己的模糊的臉。
9
我的右臉上,有道斑駁的疤痕。
系統說我十年前,是死在一場大火里的。
系統的能量靠世界供給。
但反派秦靳南睚眥必報。
他的妻子死在一場跟男女主掛鉤的意外里。
他就不分青紅皂白地,報復了那場意外里的所有人。
包括天道之子的男女主,都已經死在了五年前。
男女主死亡後,世界被反派秦靳南掌控在手掌心。
系統自己都過得苟延殘喘。
它的能量始終不足。
所以只能在 80%的程度上復原我的身體。
我的身體算是健康。
但身上各處,總有些沒有修復的、大小不一的燒傷。
我望著鏡面里自己陌生的臉。
這實在是一張平庸的、甚至醜陋的面孔。
選我作為那樣一位反派的攻略者——
我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不怪那些白色文字里,全是對我的嘲笑。
10
但不管有沒有希望。
我還是得攻略秦靳南。
這是系統復活我的目的。
也是我能繼續活下去的唯一方式。
但要想攻略秦靳南。
我得先解決自己迫在眉睫的生存問題。
我想方設法,在秦靳南公司樓下的那家書店裡。
找到了一個圖書管理員的工作。
值夜班到凌晨 12 點。
對面大樓的燈光仍舊璀璨。
我坐在書店外的台階上,打開一份已經涼透的盒飯。
12 點零 7 分,秦靳南的黑色賓利自我眼前划過。
賓利的黑色車窗隔絕了我所有的視線。
我知道秦靳南就坐在車裡面。
因為眼前的那些白色文字,正在沸沸揚揚地討論著。
他們似乎比我多了雙眼,能透過車窗,看見裡面的秦靳南。
並藉此來展開對我的冷嘲熱諷。
【系統直接擺爛了,這位姐好像也擺爛了……】
【別的攻略者穿進來,就在想方設法往反派哥面前湊,刷存在感也好、找突破口也好。】
【她倒好,甚至慢悠悠找起了工作,過起了自己的生活。】
【是不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被反派哥的保鏢打怕了?】
【就讓我在這看她天天整理書架嗎?】
【這麼廢物,當初就別答應系統來做攻略任務啊……】
我垂下眼,沒再看那些情緒激烈的文字。
才發現有條流浪狗搖著尾巴,眼巴巴湊到了我邊上。
我將飯盒裡僅有的兩塊肉夾給它。
和它一起在夜色下,分食了這份盒飯。
11
在書店打工近一月。
我身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時。
我才再一次,意外見到了秦靳南。
夜裡 11 點,書店的老闆讓我將一壘打包好的書送到對面大樓。
通過保安的層層審核盤問。
我終於第一次踏進那棟大樓。
將書交給單主,我就準備離開。
夜裡的辦公大樓安靜,大部分人都已經下班。
所以在等電梯時,我隱約聽到走廊盡頭傳來細微的動靜。
那像是人在某種極端痛苦時,發出的聲音。
電梯久等不來。
我偏過頭,看向走廊盡頭。
眼前的文字叫囂著讓我別多管閒事。
他們甚至給我出主意,讓我趁此機會下到地下停車場。
去蹲守下班的秦靳南。
但我聽著那隱約痛苦的嘶啞聲音。
站在原地沉默良久,還是轉身往走廊盡頭去了。
12
但任誰也沒想到。
蜷在安全通道的樓梯口,坐在慘白燈光下的,會是秦靳南。
他穿著純黑的襯衣和西褲,肩寬背闊。
卻是副罕見的脆弱模樣。
在我拉開安全通道大門時,他已經敏感地回過頭來。
他的額角有劇痛滋生的汗。
但望著我的眼裡,卻全是冷漠和警惕。
——我好像撞破了不該看見的場景。
我的腳步蹲在當場。
卻只能在秦靳南的視線下,硬著頭皮說:「……需要我幫您叫醫生嗎?」
秦靳南仍涼涼地盯著我,沒有出聲。
我不得不抬手按緊了臉上的白色口罩。
因為臉上疤痕的原因,怕嚇到顧客和小孩。
日常在外時,我總是掛著擋臉的白色口罩。
他的視線威壓極重。
我已經想要後退離開了。
但看著他額角因為劇痛崩起的青筋,看著他慘白的薄唇。
我莫名其妙滋生出種不忍。
所以我還是上前一步,將兜里的止痛片拿了出來。
前段時間的傷,我始終沒有去正規醫院看過醫生。
實在疼痛難耐,我就靠著嚼止痛片捱過去。
包里常備的止痛片,居然在此時派上了用場。
13
頂著秦靳南的視線。
我將一枚藥片放到他的身側。
轉身要離開時,卻猝不及防被他攥住了手腕。
他的掌心冰涼,讓人生寒。
我不得不垂眼看向他。
我們在極近的距離里,視線相對。
「你是誰?」他終於嘶啞出聲。
燈光不夠明亮。
但我仍看見他黑色眼瞳里,似乎有某種光影,一掠而過。
他的動作太快,完全不等我同意與否。
已經順手勾下了我臉上掛著的口罩。
秦靳南的眼瞳漆黑,映出我臉上鮮明的疤痕。
離得太近。
所以我看見他的眼神,顫了一顫。
我這張臉,還是太嚇人了。
我抬手勾起口罩重新掛住。
看見他的掌心像是忽然脫力,懸下一根銀色項鍊。
——是剛剛被他緊攥在冰涼掌心裡的。
項鍊綴著枚銀色錶盤。
錶盤中央,隱約是張笑著的少女的臉龐。
我收回視線,沒再多看。
留下藥片,轉身離開了。
這一次,秦靳南沒有阻攔。
離開前我在門口最後一次回頭。
秦靳南仍坐在原位。
他一身冷肅的黑色。
卻全是頹唐。
14
那些白色的文字又在「批評」我了。
他們罵我蠢笨,說我不上道。
【我服了……】
【她真的是我遇到的最廢物的一位攻略者了。】
【剛剛她撞到了大運,遇到那樣好的機會,居然都不知道把握?】
【她就那麼走了?】
【難道不應該留在那裡,安慰關心下反派哥。】
【好不容易見到一面,還是兩個人獨處的環境,她就那麼走了?】
【她到底在幹什麼啊?】
那些文字里更有甚者。
還拱起火來。
覺得我應該直接些,撲進秦靳南懷裡,用最低劣的手段去引誘他。
反正我都是死路一條。
反正我這樣的人,是不可能完成攻略任務的。
他們巴不得我早點惹怒秦靳南,迎來自己的死路。
他們不想再看我這樣一位「攻略者」了。
我死了。
自然會有新的、有能力的攻略者頂上。
15
書店老闆和對面大樓那位客戶簽了長單。
我常主動請纓過去跑腿。
偶爾,我能遠遠見著秦靳南的身影。
他總穿黑衣,身上找不到半點別的顏色。
唯一例外的,是有時頸間會露出的白色襯衣領。
他的步履總是匆匆,身後跟著大批西裝革履、低頭哈腰的下屬。
在人外展露的,是他冷漠又不可接近的模樣。
半點也沒有那夜的蒼白和脆弱。
有時路過辦公區,我會聽見茶水間員工的偷偷聊閒。
她們說恐怖大老闆的辦公室里。
也沒有半點艷麗色彩。
連朵時新的鮮花也沒有,裝潢布置全是壓抑的灰與黑。
秦靳南早亡的妻子在公司里並不是秘密。
或許是因為他的兒子常出現在公司。
也或許是因為他指間那枚素戒,沒有一刻摘下來過。
所以她們甚至在猜測。
苦行僧一般活著的秦靳南,是不是在為亡妻守節。
我抱著厚重的一壘書,低頭沉默地穿過光鮮亮麗人群。
我突然開始懷疑答應攻略秦靳南,這個決定的錯與對。
16
穿進這個世界兩個月有餘。
我所了解到的,秦靳南對自己的亡妻確實用情至深。
不怪那麼多前仆後繼失敗的攻略者。
我的攻略進程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