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很刺激,很爽吧。
可他根本沒有想到。
景司臣一個潔癖重得離譜的男人。
會真的碰周霜降。
而他更是沒想到。
景司臣把周霜降帶走那晚。
他竟然會心神恍惚,一整夜都沒能入眠。
他帶走的那個女孩。
原本那晚他是篤定了要和她發生點什麼的。
但最後,他還是推開了她。
當時他滿腦子都在想。
景司臣是不是也像他此刻那樣,親吻撫摸著周霜降。
周霜降又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她能認出那不是他嗎?
她會不會,也像在他身下那樣,乖巧柔順地承歡。
他被那個念頭折磨的心煩意燥。
天剛亮就回了景園。
當傭人告訴他,景司臣和從前一樣六點就出門了時。
他當真是大鬆了一口氣。
可當他看到周霜降帶著一身吻痕從樓上下來。
她害羞又甜蜜地對他撒嬌。
抱怨他要得太重將她弄傷了時。
那一瞬,他真的殺人的心都有了。
他有過很多女人。
分開時或者隨手送人時,他從不曾有過半點心軟和不舍。
他以為周霜降也一樣。
可那一刻他才忽然清醒。
不一樣的。
從一開始,周霜降就和其他人不一樣。
他已然忘了。
周霜降是唯一一個,他一眼心動後才去認真追求的女生。
他更是低估了她在自己心裡的分量。
15
「嫌她髒?」
景司臣忽然起身走到景少川跟前。
這好像是他今天第一次出現了這樣大的情緒波動。
第一次,惜字如金的他,說出這樣多的話。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這樣說你自己的女朋友。」
「我也不認同,有過男朋友有過性經驗的女生就髒了。」
他伸手攥住景少川的衣襟。
只略一用力,就將他整個人重重摁在了牆上。
「你再這樣說她一句,試試呢。」
他語氣仍是平靜的,但那雙深不見底的眸。
陰翳之下,卻滿是戾氣。
景少川沒有掙,只是看著面前的同胞大哥。
眼底漸漸翻湧起無邊複雜的情緒。
那是一種被自己血肉相連的親哥哥壓制了二十多年的,怨恨交織的情緒。
「景司臣,是你故意算計我。」
「那天晚上你故意的,故意引著我和你賭,你喜歡她,你想把她從我手中搶走……」
「如果你對她是真心的,那就沒人能搶走。」
「所以,我再說最後一次,景少川。」
「機會是你給我的,是你,把她送到我手中的。」
景少川忽然大笑起來:「那又怎樣。」
「你以為她會心甘情願跟你在一起?」
「她很窮,出身不好,但她骨子裡特別倔,人又死清高。」
「如果她知道你偽裝成我玩她,你猜她會怎麼做?」
「她恨死我的同時,也會恨死你……」
「那又怎樣。」
「如果那天晚上我沒有接受你的賭約,沒有帶她走。」
「你是不是還會把她再輸給第三個人?」
「我沒……」
「你有!」
景司臣難得這樣疾言厲色。
「別人不知道,你自己心裡清楚。」
「你玩夠了,對她厭煩了。」
「外面還有個更年輕漂亮的姑娘正等著你共度春宵。」
「景少川你自己說,是不是!」
景少川死死咬著腮骨,劇烈喘息。
卻又偏生,一個辯駁的字都說不出口。
景司臣猛地鬆開手,他居高臨下看著自己的同胞弟弟。
「你還是先想想你自己,怎麼過去眼前這一關。」
「杭城的事不拿出一個有說服力的理由,國內你就再也別想待下去了。」
「又是你?」
景少川後知後覺,這才猛然醒悟。
怎麼這麼巧,景司臣剛回國,他掌管的幾個分公司就出事。
他還真是心思縝密步步為營。
為了周霜降,為了那一夜又一夜貪歡。
和他兄弟鬩牆,連景家的利益都不顧了。
「是我又怎樣。」
「但凡你有幾分手段和能力,也不至於事事處處受人桎梏。」
景司臣隨手點了支煙。
半支煙後,他已然恢復了如常的波瀾不興。
「是你自己去和她攤牌,還是我來開口。」
「為什麼?」
景少川雙眼紅的充血:「為什麼從小到大你事事都要壓我一頭?」
「你在國外待得好好的,為什麼突然要回國。」
「有那麼多女人喜歡你,你還有一個第一名媛的未婚妻。」
「為什麼你就非要和我搶周霜降?」
景司臣垂眸將煙蒂摁滅。
「從小到大壓你一頭,不過是各憑本事。」
「至於你說和你搶?」
景司臣冷漠看著他,仿佛看著路邊不起眼的垃圾。
「你覺得你擁有的樁樁件件,我能看上眼?」
「那周霜降呢……」
景司臣剛要答。
書房的門忽然被人重重推開。
16
我就那樣木然地站在書房門外。
整個人抖的像是風裡的一片樹葉。
臉色白的嚇人,斑斑駁駁都是淚痕。
大二時我被同學拉著報了話劇團。
學了一點點表演的知識。
如今倒是全然用上了。
「周霜降……」
景司臣眉宇頓蹙,開口時,呼吸好似都錯亂了一拍。
我怔怔看著他。
又緩緩將視線移到景少川的臉上。
一瞬不瞬看著他,只是任眼淚直直往下流。
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愧疚,是無往不利的殺器。
機會轉瞬就會失去。
而眼下,就是最恰當的時機。
「景少川。」
我輕輕呢喃他的名字。
「霜降……」
他下意識上前,我卻猛地後退了一步:「你別過來。」
「霜降,你聽我解釋,我……」
「景少川,你是我第一個男人,是我的初戀。」
「你知道我有多在意你,多愛你。」
我說一句,就緩緩向後退一步。
「我能接受你變心,你不再喜歡我。」
「但不能接受,你把我送出去……」
「跟你在一起的這一年,我特別開心,特別幸福。」
「沒人像你對我這樣好。」
「可原來我只是做了一場夢。」
「霜降,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解釋,我可以解釋……」
我輕輕搖頭,眼淚適時連綿滾落:「景少川,我的夢醒了。」
「我以後,再也不會做夢了……」
最後一個字落定時,我忽然轉身向著二層的露台跑去。
露台下是一個小花園。
園丁昨天剛松過土。
我計算過從二樓到地面的距離。
跳下去,摔在鬆軟的土壤上,我只會受很輕的傷。
但跳樓尋短見的視覺衝擊,卻會很驚人。
而我,賭對了。
景司臣和景少川追過來時。
我決絕地從窗口跳了下去。
一絲猶豫都沒有。
仿佛存了必死的決心。
我聽到他們在大聲喊我的名字。
不知道是誰的聲音。
竟有些撕心裂肺的味道。
我在急速下墜的短暫瞬間,嘲諷地笑了。
17
整個景園都亂了。
那樣高不可攀,出現在人前襯衫上都不會有一個褶皺的景司臣。
此時熨燙板正一絲不苟的褲腳上都沾了泥,卻也渾然不顧。
他伸出手,想要抱我,卻又不敢觸碰。
我蜷縮在泥地上,腳骨折成一個扭曲的弧度,腫的嚇人。
「霜降,別怕,馬上救護車就來了……」
景司臣努力想讓自己鎮定。
可他說話時言辭間卻仍是露出了焦灼和慌亂。
我伏在地上,閉了眼,卻又死死咬著嘴唇。
連痛都不願意喊出口。
景少川似乎被我的樣子嚇到了。
他站在一邊,整個人就像一具泥雕木塑。
救護車的警報聲遠遠響起。
很快逼近。
我這才忍著劇烈的斷骨之痛,緩緩睜開眼。
「我不去醫院。」
「別救我。」
我一字一句說著,滿頭都是淋漓大汗。
我看向景少川,嘴唇咬得破裂淌出血。
他整個人抖了一下,眼眶通紅看著我。
「我以後不想看到你,景少川。」
「霜降……」
景少川聲音嘶啞,緩緩上前了一步。
我立刻移開了視線。
又看向景司臣。
看向那一秒,我的眼淚忽然落得洶湧。
「我也不想再看到你,景司臣。」
男女之間有了肉體的歡愉。
那個男人多多少少都會對那個女人存著一絲心軟。
我要的就是他這一絲心軟。
「先去醫院,霜降……聽話。」
「你不答應我,我就不去醫院。」
「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
景司臣抬手按了按直跳的太陽穴,「讓護士把你抬到擔架上,別亂動,周霜降!」
可我不聽,折斷的腿骨處,皮肉破裂流出了血。
那血,緩緩淌過我小腿上的舊傷疤。
染紅了那朵陳舊的花。
景司臣瞳仁驟然緊倏,一瞬間,仿佛整張臉都失了血色。
「別動了。」
他定定看著我,聲音很輕很輕。
就像深夜裡,無聲墜落的一片花瓣。
「我答應你。」
「我和景少川,都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
我用盡全力,對景司臣笑了笑。
劇痛再次襲來,陷入昏迷時,我對他說了最後一句話。
「哥哥,我只信你一次。」
18
那天在景園,景司臣那句承諾是當著很多人的面說的。
所以,我住院這些天,他和景少川一次都沒有出現過。
傷愈出院時。
景司臣的秘書來見了我。
「周小姐,景先生說,您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只要他能做到。」
我很冷靜的望著面前斯文溫和的秘書,平靜開口。
「我要一筆錢,我還想出國繼續讀書。」
我的原生家庭很差。
上面有兩個姐姐,下面還有一個弟弟。
父母的所有疼愛和關注都給了唯一的兒子。
兩個姐姐早早輟學打工,過得都不太好。
我想要給她們一點錢,至少讓她們過得好一點。
「錢的事情景先生早就安排好了。」
「至於出國念書,你想去哪個國家或者哪個大學,都可以。」
我輕點頭:「替我向景先生道謝。」
秘書站起身,卻又欲言又止看著我。
好一會兒才又開口:「周小姐,您沒有什麼話,要對景先生說嗎?」
我垂眸,看著自己細瘦的手腕。
仿佛輕輕一折,就能折斷。
就像我這樣普通的女生一樣。
在他們眼裡,也不過是隨手可以交換的玩物。
景司臣也許是真的喜歡我。
也許有那麼一點點的真心。
但真心,在身家利益面前,卻是微不足道的。
我搖搖頭:「有。」
秘書臉上立刻帶了歡喜之色。
我抬頭,對他笑了笑:「請您轉告景先生,我希望他餘生平安,順利。」
「周小姐?」
秘書顯然有點意外:「沒有其他的了嗎?」
但我已經躺下。
他不好再繼續逗留,只能轉身離開了。
我出院時,看到了景司臣的車。
就停在不遠處,車窗緊閉。
我看不清車裡的人。
但他應該能看清我。
只是他很紳士的,遵守了承諾,並沒有上前打擾我。
而我, 也沒有回頭。
19
景司臣就那樣一動不動坐在車上。
看著她一步一步遠去。
直到再也看不見了。
秘書小心翼翼問他:「景先生,要不要追上去?現在,還來得及……」
景司臣卻擺擺手:「不用,回去吧。」
車子發動,緩緩匯入主路的車流中。
景司臣靠在車座上,闔了眼。
輕微的顛簸中。
好幾日沒有合眼的他, 好似睡著了。
他像是又回到了那天晚上。
景少川的賭注, 他提前已經得知。
所以他才會一反常態地去參加那樣荒唐的聚會。
一反常態地和他這個弟弟賭了一次。
他無法眼睜睜看著蒙在鼓裡的她。
被當作賭注送出去。
其實那天晚上, 他並沒有想過對她做什麼。
但她抱住了他。
她很乖地將臉貼在他的胸口。
她說他身上的味道很好聞。
他就沒能忍住, 低頭吻了她。
而她絲毫沒有反抗, 甚至還乖乖地回應了他。
他的私心和貪念在那一瞬占了上風。
他竟卑劣地想,那就頂著景少川的身份, 擁有她一次吧。
可有些事有些人是不能碰的。
有了第一次,就會想第二次,想無數次。
他失控了。
看見景少川凶她時。
聽見景少川說要帶她回房間看她的傷親手給她塗藥時。
他心底最後的那根弦,就此徹底崩裂了。
他想,那就墮落到底吧。
哪怕最後,他會被她審判死刑。
但他怎麼都沒想到。
她會用這樣決絕的方式,和他們徹底決裂。
她說再也不想見到他。
景司臣忽然睜開眼。
垂眸看著虎口處的舊傷。
那年她惡狠狠地咬傷他的時候。
也是這樣說的。
20
去美國讀書的第二年。
我在異國街頭, 偶遇了景少川之前的一個朋友。
他硬是拉著我,請我吃飯。
席間自然就提起了景少川。
「聽說他大哥本來要送他出國的。」
「不知怎麼的,又把他留在了國內。」
「他如今也沉穩了不少,看起來也有了事業心。」
朋友試探著看我:「他好像一直沒再交新的女朋友。」
「有次我們聚會, 有人無意間提起你, 他當時的眼神……嘖。」
朋友說著就忍不住輕嘆了一聲。
我只是笑著,沒有接話。
其實一開始我並不怎麼喜歡景少川。
也許是先入為主的偏見。
對於他們這樣的權貴子弟, 我心裡一直都很提防。
後來他對我真的很好。
那時候年紀小, 這樣一個天之驕子在你跟前做小伏低的,心動自然也有。
但還沒來得及犯傻, 就被現實敲醒了。
「不過, 他現在和他大哥的關係好像挺僵的。」
我端著杯子的手,輕顫了一下。
「他大哥好像本來今年要訂婚的, 也沒了消息。」
「那個傳聞中的訂婚對象,倒是和別人訂了婚。」
我緩緩放下杯子,站起身來:「我還有課,改天有機會再約吧。」
「霜降。」
朋友起身送我出去。
還是沒忍住, 問道:「你和少川真的沒可能了嗎?」
「但據我所知,你們應該是鬧了誤會,他真沒和那個女孩兒發生關係……」
我皺眉,打斷他的話:「能不要再提他了嗎?」
「……好吧。」
「今天多謝你請我吃飯。」
「害, 跟我還客氣啊。」
「那就再見了。」
「霜降, 什麼時候回國看看啊。」
「大家都挺想你的。」
「再說吧。」
我笑著對他擺擺手, 攏緊大衣, 轉身走入夜晚的微風中。
有一輛黑色的車子, 從我身邊駛過。
我的腳步忽然頓了頓。
但那車子並未有片刻停留,很快疾馳向前。
我低頭,笑了笑, 又搖搖頭。
繼續向前走。
等信號燈的時候。
風有點大,我抬手理了理凌亂的頭髮。
鬢邊的髮絲掛在耳後時。
我忽然聽到有人在背後叫我的名字。
「喂,周霜降。」
我下意識回頭。
正撞入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眸。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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