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宋彥科舉十年,終於等他成了狀元郎。
他卻帶著鎮國長公主衣錦還鄉,矢口否認我這個妻。
只是宋彥看我的眼神算不上清白。
長公主吃醋、屢次刁蠻,讓我險些丟了性命。
背地裡,宋彥卻求我別毀他前途路。
「蘇瑤,當朝只有兩位紅顏英傑。一位是一統王朝,早死的少年將軍;另外一位便是足智多謀的鎮國長公主。」
「你只是低賤的種田女,幫不了我……」
「你再忍忍,等我站穩腳跟就納你為妾!」
可我就是那早死的少年將軍。
1
「蘇瑤,你家男人真有本事!這可是我們村唯一出的狀元嘞!」
我笑得羞澀。
他沒有辜負我十年的陪伴,如今終於考上狀元,要履行承諾,接我回京。
我滿心期待看著遠處的隊伍。
宋彥馳騁駿馬,烏紗幞頭,狀元吉服勝荔月榴火,腳踏黑白皂靴,意氣風發。
身後緊跟著奢華無比的轎子,裡面的人掀開帘子打量。
我瞳孔緊縮,猛然低頭。
我認得轎中人,是當朝鎮國長公主。
她怎麼會跟在宋彥身後?
又怎麼會出現在這種窮鄉僻野?
心裡隱隱閃過不好的念頭,又很快被驗證。
宋彥從駿馬跳下,無比自然攔住長公主的腰身,抱她落地。
他躬身抱拳,感謝鄰里鄉親這些年對他的照拂。
很快他眼神瞥向我,停了許久,終是強忍不舍離開。
我熟知長公主品性。
宋彥這點小動作不可能逃過長公主的眼。
果然,長公主瞧見,立刻挽著宋彥宣誓主權。
「本宮此次跟隨駙馬回鄉,倒沒想到駙馬幼時吃了不少苦頭!」
「為了跟駙馬感情長久,本宮突然改變主意,要在這窮鄉僻壤待上幾日。」
長公主話雖是對宋彥說,眼睛卻直勾勾盯著我。
她上前掐住我的下巴,尖利的指甲深深嵌入肉里。
「你是何人?長著倒挺機靈,這幾日由你來伺候本宮!」
誰不知道長公主性格乖戾,稍有不慎就會丟掉性命。
我把視線轉向宋彥,懇求他幫我求情。
可宋彥只是低頭,不敢看我。
我瞭然他的立場,朝長公主跪下。
「奴是種田女,笨手笨腳,唯恐傷到長公主!」
端茶細抿的長公主,眼神忽地銳利,毫無徵兆將茶盞扔到我臉上。
「好大的膽子!你以為本宮在跟你商量?」
茶盞磕在我眼角,鼓起大包,哐當撞在碎石上,裂成數塊。
我心疼盯著茶盞,那是無數將士馳騁疆場,拿命換來的水晶琉璃盞。
如今卻被長公主隨意丟棄。
我替為君主打下江山的將士不值,替我不值……
卻只能將所有情緒掩埋,磕破頭求得公主原諒。
「奴知罪,求公主饒命!」
長公主倚靠在宋彥身上,高高在上。
打滿補丁的裙邊沾滿了泥土,鮮血流了滿地,而我卻像不知疼般,磕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宋彥踹向我。
「不過是一個低賤的種田女,免得公主髒了手。」
這場無聲的酷刑才得以停息。
2
可——長公主果然刁蠻。
她在舊宅巡視一圈,走進昔日我和宋彥的婚房。
床頭還張貼著褪色的囍字,桌上一幅畫像尤為顯眼。
長公主攤開畫像,裡面赫然是宋彥摟抱我讀書的場景。
她大怒,將畫像狠狠摔到我臉上。
「駙馬!你告訴本宮!她是你什麼人?」
宋彥跪下。
「長歌,蘇瑤只是我遠方表妹!我竟沒想到她對我存有這種心思……」
我錯愕。
依稀記得成婚那天,宋彥對天發誓,今生今世只有我蘇瑤一個妻,同生死共富貴。
可真面臨欺君的砍頭大罪,他竟矢口否認我是他的妻。
門外的鄰里哪敢幫我說話,生怕招惹殺身之禍。
只有我呆愣跪在原地,宛若提線木偶。
長公主冷哼一聲。
「既然是駙馬的表妹,本宮自然會好好照拂她!」
她咬牙一字一句說,語氣冷的仿佛淬了毒。
饒是我跪著也感覺冷意遍布全身。
3
金黃的晚霞撒下,村裡也沒有先前的喜色。
長公主轉悠半圈,又回到先前我和宋彥的婚房。
「本宮這幾日住這裡,先前的東西全給本宮砸了,丟出去!」
「表妹應該不會介意吧?」
我跪下,卑微至極。
「奴不敢!」
他們將石錘遞到我手上。
長公主半躺在貴妃椅上,舒服眯眼,欣賞我砸昔日精心布置的小家,敢怒不敢言的慫樣。
「床給本宮砸了,髒!」
我砸向躺了十年的床榻,將曾經與宋彥翻雲覆雨的回憶一同砸碎。
等我砸向衣櫃,櫃門破裂,宋彥昔日的衣服魚貫而出。
長公主下意識觀察宋彥的表情,後者則無波無瀾,仿佛衣服不是他的。
「駙馬倒是養了個好表妹,竟會在家裡藏野男人!」
「髒!都髒!給本宮砸了!扔遠點,扔到後山的墳頭!」
我的身形微頓。
後山墳頭離村五里地,搬完房內雜物起碼要走四趟。
山間夜裡猛獸出行,長公主存心讓我葬身猛獸腹中。
可她是公主,我是村婦。
她想折磨我,想殺我,不過是動動手指頭的事。
4
我絕望拖著推車上山。
最後一趟已是子時,聽到身後悉數聲,我精準扔出削尖的木棍。
熟悉的悶哼聲響起,宋彥從雜草中走出。
他很詫異,朝我扔來金瘡藥,像回到了往常愛我的模樣。
「拿著,公主一事是我對不起你……」
但我知道這不是他。
那個高風亮節、愛我如命的宋郎永遠死在了求學路。
我接過金瘡藥頭也不回離開。
既有藥,何必為難自己的身體?
看著金子打造的瓶身,我忽的笑了。
之前花一文錢都要精打細算。
而現在的宋彥,不愧是攀上長公主的狀元郎,對我這個糟糠前妻都出手闊綽。
笑著笑著,我早已淚流滿面。
十年!尋常女子有幾個十年?
這十年,我日日下地耕田換取溫飽,還要贍養宋彥癱瘓在床的祖母,只為讓他心無旁騖參加科舉。
待他成了狀元郎,卻先拋我這個糟糠妻。
叫我怎麼甘心?怎能不怨?
5
等我回來,公主凜然等在門口。
我下意識藏住袖口的金瘡藥。
長公主卻大步上前,一把搶過金瘡藥。
瓶身獨特的皇家標識,我縱使想否認,也不行。
長公主嘴角上勾,笑意卻不達眼底。
下一刻,她猛然扇向我的右臉。
「賤人!你還敢勾引駙馬?」
巨大的痛意讓我暫時耳鳴,聽不見周遭的一切,雙腿卻有記憶般下跪。
「公主饒命!」
她是公主,獨權殘暴,偏心著宋彥。
無能的解釋只會加速我的死亡,只有卑賤到沒有威脅,或許才能換來一條生路。
長公主環視周圍,找到折磨我的法子。
終於,她看到燒火的爐子,裡面是宋彥藉口去摘的板栗。
「你伸進火爐給本宮找栗子,本宮就饒你一命!」
「……好!」
我沒有猶豫,徑直伸手進沒熄火的爐子裡掏板栗。
火光碰上肉體,發出焦臭味。
我置若罔聞,直到掏出最後一枚板栗,才昏死過去。
最後一刻,我看見辛苦掏出的板栗,被長公主悉數喂了狗。
「你這種下賤人碰過的東西。太髒了,本宮不吃!」
6
等我醒來已是深夜,床邊坐著陌生的身影。
我驚覺起身,防備後退。
男人一襲白衣,是長公主身邊的醫師。
他的聲音溫潤動聽。
「姑娘別怕,我認得你!」
我摸著麥色的皮膚,因常年在地里勞作,比尋常女子衰老得更快。
如今的我,早與十年前天差地別,不可能有人認出我。
我裝傻。
「我不知道你在講什麼!」
醫師仿佛早已洞察我的內心,輕笑道:
「人會老,骨不變!你是十年前的蘇扶搖!」
我眼神驟變,掏出隨身匕首。
刀光劍影間,匕首抵住男人的咽喉。
醫師不怒反喜,眼睛亮的驚人。
「我會幫你,長公主殺了我全家!我們是一路人!」
那晚,醫師救回我幾乎殘廢的手。
而我也與他達成合作。
長公主卻還是一如既往刁難我。
床板太硬,命我徒步去鎮上買棉被。
夏日炎炎,讓我獨自抗回十桶井水。
許是看我是沒脾氣的軟柿子,她泄了氣,瞬卻想到新的折磨人法子。
長公主勾住我的臉細瞧著。
「聽駙馬說表妹快三十還沒嫁人,本宮這倒有樁好婚事賞你!」
「明天你隨我回京,嫁給皇兄邊的閹人!」
「哈哈哈!低賤的村婦配閹人,天生一對!」
長公主笑的前仰後翻,好似看到我未來的悽慘。
而我真正的丈夫,淺笑聽著,忙著給公主喂棗。
等瞥向我時,眼神驟暗,只冷聲呵斥。
「公主仁慈,得了好婚事還不跪謝公主隆恩?」
我垂眸藏住滔天恨意。
「謝公主隆恩!」
得了公主的「好處」,我自然要付出代價。
回京前一夜,公主嘴饞,命我進山尋來熊掌。
我的手傷還沒好全,又整日被公主差遣,不可避免發了高燒。
可長公主可不會慣著我,命人將我丟進深山。
她冷聲警告。
「明日,本宮要看到熊掌!」
我頭痛到幾乎失去意識,迷糊間看到一頭熊朝我靠近。
弱肉強食!這是皇家給我的教訓。
我強撐起身來,在荒無人煙的地方,肆意飛奔肉搏。
抓住機會,刺瞎熊眼,然後狠狠捅進它的心臟。
等熊死後,我渾身脫力暈倒在那片深山裡。
假如……假如明日還能醒來,我勢必要將宋彥和長公主抽皮剝筋!
7
老天眷顧,我醒來了。
我提著熊掌,趕在卯時回來。
長公主坐在院裡指揮婢女種花。
她看到我有些詫異,隨後冷哼。
「倒算你命大,正巧本宮聽聞崖邊有一花,開得極其艷麗!」
「你去給本宮尋來。」
我點頭應好。
請命先去房內換下血跡斑斑的衣裳,免得髒了公主眼。
在無人的地方,我猛然被宋彥拉進房間。
他神色焦急,語氣里幾乎是渴求。
「蘇瑤,你為什麼還要回來?算我求你不要再回來,不要毀我前途路!」
我冷然盯著宋彥。
我當然知道。
在公主身邊的每一刻,他都怕我暴露,毀了他的大好前途。
宋彥的聲音顫抖,繼續開口。
「蘇瑤,當朝只有兩位紅顏英傑。一位是一統王朝,早死的少年將軍;另外一位便是足智多謀的鎮國長公主。」
「你只是低賤的種田女,幫不了我……」
「蘇瑤,我愛你!可我也沒辦法……誰讓李長歌是鎮國長公主,我們鬥不過她……」
「你再忍忍,等我站穩腳跟就納你為妾!」
可不巧,我就是那早死的少年將軍。
宋彥懦弱不敢反抗,可我敢!
我轉身離去,就當十年青春喂了狗。
當我出門摘花,長公主卻不放心讓暗衛盯著,一定要是崖邊花。
懸崖荒涼,哪會生花?
直到暗衛領我去萬丈崖邊,下面亂石激起千層浪,還真有唯一的大紅花,只是位置刁鑽,稍有不慎就會墜崖死亡。
我身後冒出冷汗,緊抓著崖邊碎石,伸長手去勾住花。
只差一點,暗衛突然伸出腳,將我踹向萬丈高崖。
墜崖中,我看見長公主陰毒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