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程家媳婦的十年,我始終扮演著完美主婦的角色。
每日的菜譜都嚴格遵循程墨和程小雨的飲食偏好。
漫長的十年里,餐桌上從未響起過讚美之詞,只有碗筷碰撞的聲響見證著我的付出。
那天,我花費整個下午精心烹制的紅酒燉牛肉剛擺上餐桌。
就收到了程墨頭也不抬的一句:"太咸了。"
坐在旁邊的程小雨更是嘗也沒嘗,直接端著餐盆"砰"地扔進了垃圾桶。
那一刻,我的心徹底涼透了。
當我把離婚協議書推到程墨面前時,他的目光仍停留在手機螢幕的股票走勢圖上。
他抬起頭,手指隨意指向廚房:
"就為了這點事?"
"沒錯,"我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起伏,"就因為這個。"
1.
"小雨怎麼辦?你不管她了?"
"她現在正是跳級考試的關鍵時期,你知不知道?"
程墨不耐煩地敲擊著離婚協議,仿佛那是我的罪證。
我挺直腰背站在桌邊,不再像往常那樣在他發怒時畏縮,淡然回應:
"她也是你的女兒。"
"先辦手續吧,考試結束後再告訴她。"
我不打算爭奪撫養權。
對這個孩子來說,我不過是個隨叫隨到的保姆。
程墨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顯然沒料到我這次會如此堅決。
"傅瑤,"他的語氣突然軟化,帶著刻意的疲憊,"昨天我不是存心在飯桌上挑刺。"
"我道歉行嗎?是我疏忽了你的付出。"
雖然放低了姿態,但他的眼神分明在看待一個無理取鬧的怨婦。
昨天是我們結婚十周年紀念日。
我在家精心準備了一下午,卻只等到深夜歸來醉醺醺的丈夫。
聽到開門聲,我滿懷期待地從廚房出來,希望他能給我一束花或者一個擁抱。
卻只看見他將外套隨手一扔,直奔餐桌而去。
十年來,他連一個眼神都不願意為我停留。
而他身上陌生的香水味,更刺激著我的神經。
為了維持表面的平靜,我只能裝作沒有發覺。
可程小雨把菜扔掉後,我終於忍不住譏諷:
"到底是我的廚藝不合胃口,還是外面的野味更誘人?"
程墨的臉色瞬間陰沉。
銀叉重重砸在餐盤上,刺耳的碎裂聲劃破寂靜。
他猛地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我:
"你簡直不可理喻!"
"我明天就請保姆!有的是人願意做這些。"
而程小雨全程冷眼旁觀。
她毫不心虛地直視我,眼中只有冰冷的模仿:"爸爸說難吃,我也咽不下去。"
對他們父女而言,這不過是又一次成功踐踏我的尊嚴。
畢竟這些年,逆來順受早已成為我的習慣。
誰能想到我會反抗呢?
2.
我的態度異常堅決,沒有留下任何商量餘地。
簽字,辦手續。
十年婚姻,就此終結。
程墨在財產分割上還算大方。
屬於我的部分,分文不少。
程小雨的考試結束後,我第一時間搬了出去。
當我再次踏入這個住了十年的"家",身份卻變成了客人。
我開始收拾主臥里的個人物品。
環顧這個曾經精心布置的房間,心頭突然一陣刺痛。
最終我只拿了幾件衣物就準備離開。
程墨突然攔住去路。
"就帶這些?"
他皺眉,語氣中透著不解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剩下的都不要了,你自行處理吧。"
都是些身外之物,徒增負擔。
出門前,我的腳步突然頓住。
回頭望去,目光不自覺地落在床頭柜上。
猶豫再三,我還是折返取走了程小雨滿月時拍的全家福。
相紙已經泛黃,但那一刻的笑容依然溫暖。
儘管未來註定形同陌路,但那束光曾真實地照亮過我。
隨後,我頭也不回地離開。
往日的歡聲笑語,曾經的溫柔時光,都在身後轟然倒塌,與我再無瓜葛。
3.
我買了張前往西藏的火車票。
自從成為"程太太",我的本名就逐漸被遺忘,個人時間也被完全剝奪。
日復一日的家庭生活,讓我與外界徹底脫節。
那棟豪華別墅,囚禁了我十年的人生。
外人總愛恭維程墨娶了位賢內助,把家事打理得井井有條,讓他無後顧之憂。
而程墨對此一向嗤之以鼻:"保姆都能做的事,不值一提。"
在他眼裡,我的付出從來微不足道。
聽到這話,酒桌上的精明人立刻心領神會。
有人馬上接話:"程總說得對!嫂子這是享清福的命,全靠您本事大。"
另一個趁機插話:"要我說,能幫襯事業的才算真本事。"
"我們公司新來的財務總監沈夢,聽說和您是校友?程總要不要和老同學敘敘舊,讓我們見識一下什麼叫強強聯合?"
我第一次在一向遊刃有餘的程墨臉上,看到了一絲錯愕。
沈夢,這個名字像根陳年舊刺,從未從我們兩人的心頭拔出。
她是程墨的青梅,和程墨是當時大學中有名的模範情侶。
所有人都以為他們畢業就會結婚。
可畢業典禮上,沈夢提出分手。
第二天就飛往英國,沒給程墨一點挽留的機會。
程墨為此消沉半年,最後在父母安排下接管公司,也接受了我這個"合適"的妻子。
現在看來,正是他未圓滿的遺憾,讓他漠視了我十年的付出。
結婚紀念日那天晚上,他身上的香水味正是來自沈夢。
那是與我身上油煙味截然不同的、昂貴的、充滿侵略性的氣息。
它無聲嘲笑著我做家庭主婦十年以來的卑微。
4.
西藏的風凜冽如刀,卻讓人異常暢快。
布達拉宮在湛藍天空下顯得格外莊嚴。
站在納木錯湖邊,刺骨的寒意撲面而來,帶著遠古的純凈與凜冽,洗滌著我身上積鬱十年的塵埃。
我閉上眼,感受著空氣中淡淡的湖水味道與經幡的獵獵聲響。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了一聲,螢幕上顯示:程墨
"你在哪?"
他很少主動聯繫我。
"訂婚時的那套首飾你沒拿走,我給你送去。"
"不必了,既然是程家的傳家寶,現在我已經不適合保管了。"
對話框顯示"對方正在輸入",卻遲遲沒有回覆。
我又補充:"沒帶走的東西我都不要,你隨意處理。"
他這次回復很快:
"非要這麼絕情?"
我不由冷笑,事已至此,還裝什麼深情?
"是。"
"別再聯繫了。"
不等他回復,我直接拉黑了他。
做完這些,遊興已盡。
我不由得想起往事,我們新婚時的羞澀、小雨出生時的喜悅……
但那終究只是曇花一現。
返程途中,手機再次響起。
沒有備註。
我本不想接,但鈴聲固執地響個不停。
最終,我還是接了起來。
"您好,哪位?"
"是程小雨媽媽嗎?我是市一中招生老師!"電話那頭很熱情,"程小雨考了全市第五!但她報了私立中學,想請您了解下我們學校……"
原來考試結果已經出來了,我都不知道。
曾幾何時,我的生活重心就是她的起居學業。
但現在,這些與我無關了。
我握緊手機:"抱歉,程小雨的撫養權不在我這,您不必找我。"
對方明顯愣住了,隨即又說:"好學校對孩子很重要,您畢竟是她母親,況且我們一直聯繫不上程先生……"
我無聲嘆息,程小雨的人生選擇,哪還輪到我插手?
"對不起,我無能為力。"
說完,我直接掛斷了電話。
5.
原以為離婚後就能徹底擺脫程墨的陰影。
然而我的手機卻開始不斷收到陌生號碼的轟炸。
全是來自他。
我明明已經屏蔽了他常用的聯繫方式。
不知他用了什麼方法,總能找到新的號碼騷擾我。
我不明白他的用意,也懶得猜。
只是每收到一條簡訊,我就拉黑一個。
可次日總會有新的號碼如影隨形地出現。
"傅瑤,聽說你在西藏。什麼時候回來?"
這是最新收到的消息。
以他的人脈資源,要查我的行蹤確實輕而易舉。
但這種行為只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憤怒。
婚姻存續期間,我並非沒有嘗試過修復我們之間的裂痕。
我放下尊嚴,小心翼翼地試圖靠近。
"天氣真熱,買了你喜歡的冰淇淋。"他回應了我的只有沉默。
"又熬夜工作?我幫你揉揉肩吧。"他直接轉身避開。
"周末有空出去散散心嗎?"他終於開口,語氣冰冷:"別拿這些瑣事煩我。"
每一次,只剩下我尷尬地站在原地,被無聲的拒絕刺痛得無地自容。
我的滿腔熱情,在他眼中不過是令人厭煩的打擾。
如今離了婚,我們的角色竟荒謬地發生了對調?
他開始事無巨細地"彙報"日常,現在更是露出想插手我新人生的苗頭。
忍無可忍之下,我回撥了最新那個號碼。
"傅瑤?"他語氣平靜,甚至帶著刻意的親昵,"怎麼突然去西藏了?以前沒聽你說過。是旅行嗎?回來時告訴我,我去接你。"
他竟能如此自然地假裝我們仍是恩愛夫妻!
憤怒瞬間衝上頭頂,我每個字都帶著寒意:"程墨,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我的行程不需要向你報備。"
"離婚協議是你親手簽的!我們早就結束了!請你永遠退出我的生活。別、再、騷、擾、我!"
我用力掛斷電話,像甩掉一條毒蛇。
緊接著,我衝進街邊手機店,買了部新手機。
舊手機連同那張電話卡,被我狠狠扔進路邊的臭水溝。
看著它們迅速下沉,仿佛那段痛苦的過往也隨之沉沒。
6
我能嫁給程墨,在旁人看來,屬實是攀了天大的高枝。
從我記事起,母親就牢牢鎖定了我的人生軌跡:
將我打磨成一件光鮮亮麗的商品,成功『售入』豪門。
我存在的意義,只是一個承載著家族野心的符號。
學生時代,我活成了櫥窗里最完美的展品。
成績單上永遠名列前茅,競賽獎盃更是輕而易舉,鋼琴、芭蕾、繪畫更是樣樣拔尖。
同學們羨慕的目光、師長讚許的「別人家的孩子」。
可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
後來的一周,我逃了所有的輔導班。
獨自在公園的長椅上,看著同齡人追逐嬉鬧,感受著久違的自由呼吸。
代價是慘烈的。
我被母親從公園揪回家,劈頭蓋臉落下的戒尺打得我耳膜嗡嗡作響。
隨後又被勒令在冰冷堅硬的書房地板上整整跪了一天一夜。
可少年人的悸動卻不會就此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