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終究還是推開了,因為我聽到了河邊豬圈裡傳來一陣陣不堪入耳的聲音。
一股怒氣忽然衝上心頭。
我推開虛掩的院門,瘋也似的衝進去。
可才來到豬圈外。
便見豬圈外的榕樹下,有一個與我有著十分相似的男孩正在掌燈夜讀。
他身前的小桌上,放著一個裝銅板的罐子。
而他身後的豬圈裡,不堪入耳的聲音持續未斷……
不止一個人……
那豬圈裡,不止一個男人……
而我的弟弟,他就這樣坐在外面。
他在讀聖賢書。
他抬起純粹的眼看向我時,我無法形容這一刻的心情。
「姐姐,你回來了?娘一個人分身乏術,你也進去吧!我如今已是秀才,很快就要去府城府試,到處都需要打點……」
「啪!」
我衝過去,狠狠給了他一巴掌。
「畜生……」
他愣了一瞬,緊接著便沉下臉,狠狠甩了我一巴掌。
陰冷地瞪著我。
「你一個畫舫上的賤奴,居然也敢打我。我讓你給我掙錢,那是看得起你。你能有我這樣出色的弟弟,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哈?福氣?」
我看著他,只覺得荒唐極了,氣得話都說不出來。
他卻高傲地揚起下巴。
「祖母說了,像我這樣的天才,以後必然是棟樑之才。待我高中狀元時,你可別說是我的姐姐,免得污了我的錦繡路。」
說著,他那雙幾乎和娘親如出一轍的眼睛,貪婪地打量著我。
「你身上可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先給我,免得一會兒進去便宜了旁人。」
「自然是有的。」
我低笑著瞧他,只覺得無趣極了。
明明小時候,我被祖母餓肚子時,他會悄悄省著自己的飯,留給我。
他還會在爹爹打娘的時候,拚命去阻止……
呵!
可才幾年啊!
他就似變了一個人一般。
……
此時,他急切地看著我。
「有的話,你快拿出來啊!自從祖母病了後,我們家就沒了收入,幸好那傻子娘還有點用處。」
我仿佛被一個餓死鬼盯上了一般,忍不住汗毛豎起。
但我還是乖乖從懷裡取出一個荷包遞給他。
就在他伸手來接的一瞬間,我把一包白色的粉末撒在他臉上。
不過頃刻間,他便兩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咚!」
他墜地的聲音驚動了豬圈裡的人。
「什麼聲音?」
「會不會是大傻回來了?」
「不會吧!自苗翠花那老婆子病了之後,她和大傻就被江家這小子送到山上的瓦罐墳里等死了,半個月過去了,那兩個……嘖……也差不多了吧!」
「誰知道呢!老子還沒爽夠,你出去看看……」
「老子也沒夠……」
「你們幾個真是,一個傻婦也能上頭,算了我去……」
就在他從豬圈裡探出頭來的那一瞬間,我恰好衝到他跟前。
「啊!鬼啊~~嗬~~」
我朝他的臉甩了一把泥巴,趁他抹臉的那一瞬,一刀割了他的喉管。
血水噴濺。
我看著手上花魁姐姐送的匕首,第一次覺得殺人這麼簡單,這麼痛快……
花魁姐姐說,她做夢都想一刀抹了那些喜歡在她身上拱來拱去的豬。
7
「鬼?什麼鬼?」
「嗚嗚……」
「臭娘們哭什麼?再哭堵你嘴裡……哈哈……」
豬圈裡頭的三人提起褲子準備從豬圈裡出來時,我把弟弟掛在榕樹下的那盞氣死風燈扔在豬圈邊的稻草上。
頓時濃煙滾滾,三人嗆得眼淚直流。
「我去,著火了……」
「快走……」
「啊~嘶~有刀……腳筋……我的腳筋斷了……」
第一個出來的人忽然抱著小腿摔在地上,抱著被割傷的腳踝滿地打滾……
「哈?」
第二個人頓時停在門口不敢出來。
可是稻草上的火光,已漸漸燒進了鋪滿乾草的豬圈。
他還在猶豫,身後那人便一把將他推了出來。
他當即一腳踩空跌在地上,恰好和趴在門下一臉血的我四目相對。
他愣了一瞬後,忽然尖叫起來。
「啊!!!!鬼……鬼……」
一股騷臭味撲面而來,他竟嚇尿了……
「呵呵……」
我低笑著,飛快地撲過去,將匕首狠狠扎進他的腹部。
這匕首真鋒利啊!
欺負我娘的人,每一個都要付出代價……
就在我狠狠給他補了幾刀後,我忽然被人抓著衣領提了起來。
恰好此時,煙霧被河風吹散,月光和火光照亮了我的五官。
「呵!我道是什麼鬼,原來是被賣到畫舫上的小賤奴回來了。」
說著,他狠狠將我摔在地上,踢掉了我手上的匕首,一腳踩在我的心口。
「噗!」
一陣骨頭斷裂的聲音後,我只覺得胸口一悶,緊接著便噴出一口血來。
「你這丫頭敢殺人……哼!看老子不教訓你……」
說著便將我拎到江邊,將我的頭狠狠按進水裡……
「咕嚕嚕……」
冰冷的水灌入口鼻,無論我怎麼掙扎都爬不起來。
就在我以為自己要被嗆死時,他終於放開我。
我想到還在著火的豬圈裡的娘,急忙爬起來。
「娘……咳咳咳……娘……」
我還不能死……
就算死,我也要和娘死在一起……
但我剛剛爬起來,就被那人重新按在地上。
他粗暴地扯去我的外袍,獰笑著。
「恰好剛剛還未盡興,你死之前,便先讓老子爽一爽吧!嘿嘿……」
我的力氣,在之前就耗乾了,此時根本無力反抗。
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撕碎了我的裙擺。
聽著娘慌亂地從豬圈裡爬出來,卻因為腳被繩子綁著,所以一頭載在地上,嗚咽著。
「囡囡……咳咳咳……」
聽著她含糊的哭聲。
我難過急了……
那一瞬間,我忽然想起聶闕。
其實,從小我就知道我不是傻爹的種。
因為祖母說,我娘來的時已懷有身孕。
所以,我從小就會做一個有親爹的夢。
夢裡面,我的親爹會騎著威風凜凜的高頭大馬,像一個大英雄一樣,在每次我被祖母打罵的時候出現。
像母雞護小雞一樣,把我緊緊護在身後……
此時,我的腦海里又閃過了那個夢寐以求的畫面。
但我心裡沒有一點期待……
我感受著身下傳來的疼痛,緩緩閉上眼睛。
我知道,沒有人會來救我的。
就像小時候,每次我被祖母打得奄奄一息時,只能自己爬進娘的豬圈裡。
自己靠在娘親的臂彎下……
可是娘身上的傷,總是比我更嚴重……
8
「啊!」
在我以為馬上就要見到黑白無常之際,煙霧裡忽然探出一隻手,一刀划過我身上那人的脖子。
溫熱的血覆蓋了我。
在意識消失的前一瞬,我竟然瞧見骨瘦如柴的娘親,不止何時爬起來,手裡緊緊拽著我的那把匕首,冷著臉麻木地俯視我。
骯髒的裙擺,已有火舌攀爬,裸露的肌膚處處潰爛,捆在她腳裸的繩索被火燒斷了……
夜色中,她的眼睛好美,亮得驚人。
就好像黑夜裡著了火。
「娘……火……」
她好像……
不傻了……
9
次日清晨,我在山上的瓦罐墳里被凍醒。
醒時胸口劇痛,幾乎動彈不得。
「娘?」
我下意識地打量四周,想找到昏迷前看到的那個身影。
可我只看見周圍數不清的瓦罐墳。
村裡的習俗,一旦老人滿六十或者重病,兒子就會把老人提前送上山來,每天送一頓飯,每頓飯添一塊磚,直到徹底封死。
我坐著的這個瓦罐墳已經封了一半。
外頭山上,有許多是封死的,有幾個能聽到裡頭不斷撓磚的聲音。
還有一些沒封死,裡面坐著神色麻木的老人……
我忍著胸口的劇痛,從瓦罐墳里爬出去,卻瞧見外頭不遠的一棵歪脖子樹上,倒吊著一個頭髮皆白、瘦骨嶙峋的老嫗。
還有一個像豬一樣的男人。
因為倒吊著的原因,口水倒流在臉上,糊進眼睛裡。
「桀桀桀桀……嘿嘿嘿……」
他嘴裡發出一些毫無意義的聲音,臉上的表情時而猙獰時而古怪。
正是我那個天生腦子就不正常的爹。
那個枯瘦的老嫗,自然是我的祖母苗翠花。
她見到我爬出來,激動地在樹上晃起來。
「乖孫女,你醒了?快過來把祖母放下來。」
呵!
我靜靜瞧著她,腦海里回想起她把我賣給畫舫時說的話。
「待往後勾個貴人脫身,便是錦衣玉食的美妾,這是祖母給你謀的最好出路。」
最好出路啊!
我扯了扯嘴角,想冷笑一下,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我想諷刺她,說畫舫是個火坑。
可我也見過,尋常人家典妻,把妻子典給旁人生了一個又一個,直到榨乾最後一滴養分,被棄在江里。
也見過好賭好酒的男人,回家把妻子打得半死,妻子還要去山上鋤地。
來畫舫上的貴人們,更是三妻四妾,有甚者寵妾滅妻。
而大部分的妾,被他們送來換去,不過是個找樂子的玩意兒。
這世間女子,在哪裡不是火坑?
我在畫舫啊!
至少還能吃飽飯……
最好路……
我咀嚼著這三個字,忽然紅了眼眶。
「世間女子已經夠苦了,你同為女子,為何還要這般虐女?娘好歹給你生了個孫子,你為何不肯放過她……」
多可笑啊!
她心心念念的乖孫,在她病後把她送上山來。
她明明還有行動能力卻乖乖在這等死。
她冷哼一聲。
「問這麼多幹嘛,趕緊把我放下來。匕首就在你身後地上。」
我聞言看去。
果然地上放著我之前用的那把匕首,上邊血跡未乾,透著濃濃的腥氣。
我撿起匕首,嗤笑。
在苗翠花的期待中走過去,一刀划過她的手腕……
「啊~天殺的,你有沒有準頭,我讓你割繩子……」
我忍著胸口的疼痛,把玩著匕首。
「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