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恨嗎?
為什麼看起來還愛呢?
就像現在,我遭遇了和她同樣的事,經歷著和她相似的痛苦。
她為什麼要勸我原諒?
當初我什麼都不懂的年紀,都不想看她再為男人而難過。
她卻幫著陳路鋒說話。
我低下頭。
情緒忽然變得很難控制。
眼淚大顆大顆落下。
我死死咬住嘴唇。
不想被人看到我哭。
導醫台叫到我的號。
我深呼吸,擦掉眼淚。
平靜地走進診室。
拿著單子去驗血,做完所有檢查後,醫生拿著化驗單,指著上面的數值告訴我:
「你懷孕了,腰痛的話要多躺著休息,我給你開點葉酸片,回去叫你老公帶你去社區醫院建小卡,要定期產檢——」
「醫生,這個孩子我不要。」
醫生頓住,從鏡片後抬眼看過來。
「我還沒結婚,這個孩子我不想要,你幫我約最快的時間做手術。」
14
我走出醫院的時候,外面還在下雨。
梅雨季四處都濕噠噠的,讓人渾身都不舒服。
我從包里拿出雨傘。
慢慢走向路邊等車。
忽然,一輛汽車緩緩停在我面前。
車門打開,又是陳路鋒。
「穗穗,你哪裡不舒服?」
「陳路鋒,你是不是賤啊?都讓你滾了還要跟著我。」
我語氣平靜地辱罵他。
陳路鋒就像聽不到一樣。
他接過我肩上的包,又要來幫我撐傘。
今天的包是敞口的,裡面還有驗血報告單。
我不想讓他看到,於是緊緊攥著包帶,提高嗓門對他喊:
「讓你滾你聽不到嗎?」
「你來找我,你的宋小姐知道嗎?」
「不會是兩頭瞞吧?」
陳路鋒的手倏然僵住。
手背上青筋凸顯。
他胸膛急速起伏,艱難開口:
「穗穗,她是我爸朋友的女兒,小時候就喜歡纏著我,她比我小太多,我根本不喜歡她,那天、那天我確實喝多了——」
「所以就吻上了?酒里下了藥嗎?你不親她就會立刻暴斃嗎?」
我冷聲打斷他。
刻意說著惡毒的話詛咒他。
陳路鋒喉結滾動,抬眸看我時,眼眶紅紅的。
「穗穗,我知道你對感情要求絕對純粹,我也很後悔,我害怕你知道了生氣,所以犯蠢騙了你。」
「看到你說要退婚的時候,我魂都快沒了。」
「我看到你用厭棄的眼神看我,寧願一個人在雨里走去地鐵站,也不肯讓我送你,真的心如刀絞……」
「我無法原諒我自己,做了衝動的事,我承認是有賭你心軟的成分,可我賭輸了,你真的不要我了。」
「穗穗,我們在一起九年,我愛的人只有你一個,真的只有你!你原諒我這次好不好?」
「我真的不能沒有你……」
陳路鋒聲音哽咽得厲害。
說到最後眼淚掉下來。
可我對陳路鋒的恨,卻越來越深。
他知道我對感情要求純粹。
知道我沒有家人托底。
跟我許諾會成為我一輩子的依靠,卻又在背後捅我一刀。
越是純粹,越是無法接受背叛。
這個道理他不懂嗎?
我目光冷淡地看著他哭。
「陳路鋒,你知道嗎?我現在看你哭,心裡一點也不難過。」
「我讓你滾,是因為一看到你,我就會想到你們兩個熱吻的畫面,我嫌噁心。」
「還有,我沒有去找那位宋小姐,是因為這個錯是你犯下的。」
「不想跟你吵,也不代表我們之間還有轉圜的餘地,是我不想為了你,再浪費我的時間和情緒。」
「你早該知道,我這個人認死理,愛就是愛,恨就是恨,不存在模糊不清的原諒和容忍。」
「我忍不了,也不願意忍。」
「最後警告你一次,不要再來找我。」
我打的車到了。
我繞開陳路鋒,收起雨傘上車。
後視鏡里,陳路鋒還站在雨里,久久地望著我離開的方向。
15
我和公司申請調離到分部工作。
上一次我出差簽下了大單。
公司早有意向將我調過去發展。
不過當時我和陳路鋒訂婚,就把這事兒暫時擱下。
公司給我放了半個月的假。
我剛好趁這個時間,去做了手術。
躺在醫院手術台上的時候,護士問我,怎麼沒有家屬陪同。
我望著頭頂的燈,輕聲說:
「沒事,我請了護工。」
閉上眼睛,一滴淚悄悄滑落到髮絲。
再次睜開眼睛,手術已經結束。
我沒有感覺到任何痛苦。
只是覺得身體很累。
心裡空落落的,困得睜不開眼睛。
等我又一覺睡醒。
看到我媽坐在病床前,板著臉,眼眶紅紅的。
像是剛剛哭過。
「媽——」
「你還知道我是你媽!這麼大的事情不告訴我!要不是那個小護士之前留了我的電話,我都不知道你住院!」
「你在作踐你的身體知不知道?」
我閉了閉眼,被她喊得頭嗡嗡響。
「我就是不想聽你嘮叨,才不想告訴你。」
她一聽,更來氣了。
「你把你媽當什麼人?敵人嗎?」
「媽不想讓你和陳路鋒分開,可那也是為了你好!」
「媽上次在醫院打了那個小三一頓,剛好被陳家父母看到,他們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有幾個臭錢就看不起人!」
「還好陳路鋒醒過來幾句話就把人打發走了。又跟我說了事情原委,還讓我不要去煩你。」
她頓了頓,嘆了一聲。
「媽心裡也有氣,可是說句公道話,小陳比你爸好多了吧?你爸什麼德行,媽這些年還不是忍下來了!」
「男人都會犯這樣的錯,小陳他為了你命都不要了,還不夠嗎?」
「是,你模樣生得好,可你已經 28 了,不是 18!還能漂亮幾年?」
「再說,你倆好了三年,都到了訂婚這一步,還有了孩子,說分開就分開,你看看多可惜!」
我轉過頭看向窗外,嗓音冷淡:
「媽,出軌只有零次和無數次,這個道理,你應該最懂。」
和出軌的人同床共枕。
就像漂亮的糖紙包著噁心的癩蛤蟆。
有的人貪戀糖紙上殘留的甜味。
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踩在玻璃渣上咬牙忍著繼續過。
也有的人清醒果斷。
三年也好,九年也好。
兩個人交往太久,卻沒有走到一起。
最後對誰都是傷害。
時間早已把對方的習慣融入到生活的縫隙里。
處處都能看到對方的身影。
要想脫離。
除了逃避, 就是將這塊傷痛,血淋淋地挖開。
我做了這場手術。
就當是刮骨療傷。
將病灶徹底清除。
沉默片刻,我忽然發問:
「媽, 你沒告訴陳路鋒吧?」
她削蘋果的手一頓。
眼神躲閃地看向一邊。
呵。
我就知道, 她肯定會說。
16
陳路鋒來看我的時候,我又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聽到他和我媽說話。
「小陳啊,你看我女兒為了你吃了多大的苦!」
「她性格要強,什麼事兒都悶在心裡,這流產手術對女人傷害多大啊, 她都能瞞下來!」
陳路鋒的聲音聽起來像一片枯葉。
毫無生氣。
「阿姨, 是我對不起穗穗。」
「我願意補償,要多少錢都可以。」
「哎呀,你看你這孩子,我們也算半個一家人了, 你提錢幹什麼?」
「只不過穗穗做完手術, 短時間肯定不能上班了,還要調養身體……」
「阿姨, 我先打兩百萬到你帳上,我轉給穗穗, 她肯定不會要的。」
「對對對, 還是你了解她。」
「阿姨, 請你一定好好照顧穗穗, 有任何事情第一時間告訴我。」
「好好好,你放心吧,阿姨還是盼著你們倆能和好的。」
當陳路鋒離開之後, 我睜開眼睛。
「媽, 你收了陳路鋒的錢, 以後就讓他給你養老,不要再找我。」
我媽哼著歌在倒魚湯。
冷不丁被我嚇一跳。
嗔怪著說:
「你這孩子!我要這些錢幹什麼?還不是給你!」
我疲累至極,失望透頂。
望著自己的媽媽, 忽然感覺, 也許我並不了解她。
就像她生下我, 卻從未真的了解過我一樣。
她不信我會說到做到。
我也不想多餘解釋。
17
出院那天,外面終於放晴。
我和公司交接了調職到分公司的事宜。
退了房租。
將所有有關陳路鋒的東西, 還有那枚訂婚戒指,全部打包丟掉。
所有事情都悄悄地進行。
兩個月後, 我在公司加班。
我媽打來電話問我去哪兒了。
怎麼門鎖著。
「你是來看我的,還是幫陳路鋒打探消息的?」
「不管是哪一個,都沒必要。」
「我不會告訴你們我在哪裡。」
她在那邊氣急敗壞地罵我沒良心。
我卻沒有閒工夫和她爭執。
直接掛了電話。
轉眼到了年底, 我獨自買了火鍋丸子和蔬菜回去。
一個人吃火鍋,一個人過年。
並沒有想像中的孤單。
我躺在床上看了會兒電影。
聽到外面簌簌雪聲。
在南城的時候, 是下不完的雨。
冬天卻從未下過一場雪。
我興奮地跳下床, 拉開窗簾。
看著外面朵朵雪花飄落。
心情大好。
我喜歡這座城市。
夏天熱得轟轟烈烈,冬天冷得冰天雪地。
沒有綿延不斷的雨和潮濕的陰冷。
目光追隨雪花往下落。
倏然定住。
路燈下停著一輛熟悉的車。
車裡閱讀燈亮著。
只看到駕駛座的人半邊肩膀和側臉。
我刷的一下拉上窗簾。
陳路鋒想知道我去哪裡, 只要去我公司稍作打聽就知道。
他不敢聯繫我,卻又不肯放棄。
和當初追我時一樣,鍥而不捨。
我 18 歲和他相識。
他追了我整整一年。
19 歲,我與他相戀。
28 歲, 他向我求婚。
同年,我發現他出軌。
今年,我 29 歲。
不是 19 歲。
不會因為他的堅持而感動。
未來的日子裡。
我只想愛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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