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他清冷絕艷破碎感十足的眸子,我突然有些心疼。
我想上前安慰。
可喉嚨卻像被堵住了,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爺。
我這樣卑賤的身份,拿什麼去安慰?
就在這時,他霍然轉身。
那雙被酒意染的猩紅的雙眼,死死鎖住我。
他幾步來到我面前,手掌猛地攥住我的手腕。
「沈鳶。」
他直勾勾地盯著我,聲音嘶啞卻異常清晰:
「告訴我……」
「如果我真的一輩子都困在這鬼地方,你會陪著我嗎?」
9
問完這句話,他倒在我肩上,竟然有一下沒一下的抽噎。
我本該高興的。
這個把我當玩物的男人,終於也嘗到被欺辱的滋味。
可心裡卻又酸得厲害。
理智告訴我,快逃。
枕頭下,是我偷偷攢了兩個月的碎銀。
嶺南不是我的歸宿。
他……更不是。
他喜怒無常,床笫之間更是霸道得近乎殘忍。
多少次我疼得蜷縮,他卻只當是情趣。
那些屈辱和痛楚,都是真實的。
可另一半,我的心卻在瘋狂悸動。
在這煉獄般的流放之地,是他為我擋開所有明槍暗箭。
也是他給我一方安穩,讓我不必像其他女犯那樣被輪流侮辱。
況且,眼前的他,更是我豆蔻年華里,隔著重重人海、只能仰望的夢中人。
看著他帥氣逼人的面容,我突然意識到。
那份年少時隱秘的傾慕,從未真正熄滅過。
我的心中,竟然一直有他。
難道我對他,竟然動了情?
可看著他滿是期許的雙眼,我鬼使神差回答:
「好。」
10
時間兜兜轉轉,竟然過了三年。
這三年,嶺南濕熱的風吹散謝璟淵眉宇間的戾氣。
他似乎認命。
似乎接受一生被困在嶺南的事實。
他不再提京城的孟皎皎,待我竟也一日比一日溫存。
軍中上下,早已默認我是他的女人。
而嶺南地處兇險,我的方向感也不好。
縱然我想離開,可一直找不到萬無一失的機會。
逃跑失敗被發現,是死罪。
不過計劃了三年,銀子是夠了。
周遭的地形,基本上也都印在我的腦中。
唯一阻擋我的,是謝璟淵。
那些荔枝的甜,新衣的軟。
深夜歸帳時,他帶著疲憊擁我入懷的暖……
織成一張細密的網,讓我忘了自己是誰。
我一遍又一遍洗腦自己。
離開的日子,可以再等一等。
昨日一夜荒唐後,他一大早就去了軍中。
望著枕邊玉佩,我決定給他送去。
主帳外站著兩名親兵,見是我便沒有阻攔。
「沈姑娘留步,王爺正與京中特使議事。」
高個的親兵還算恭敬。
另一個矮個的卻按捺不住喜色,搶著道:
「沈姑娘來得正好,天大的喜事!」
「皇上聖旨剛到,不僅給王爺賜婚,還說等打完南蠻這一仗,大伙兒都能回京領賞呢!」
我的腳步釘在原地,笑意也僵在臉上。
「賜……賜婚?」
11
「可不是嘛!」矮個親兵沒察覺我的異樣,兀自興奮,「聽說是丞相家的千金,京城第一美人!哎呀,咱們王爺今日可算是……」
他話未說完,被高個子悄悄扯了下袖子。
我的臉逐漸變得慘白。
京城第一美人。
孟皎皎。
那個他未曾再提的名字,原來從未真正消失。
如今一道聖旨,便輕易掀開了所有偽裝。
我的心突然疼的厲害。
是的,這三年,我對謝璟淵,又愛又恨。
我恨他床第不知休止。
我又愛他對我赤裸裸的偏愛。
我曾天真幻想,他能護我一輩子。
可現在看來,我不僅蠢,我還傻!
一個被流放的罪女,竟然真的相信,一個男人的救贖?
等他回京,等待我的,將是可怕的地獄。
就在這時,帳內傳來謝璟淵志得意滿的聲音:
「今日收到皇上聖旨,打贏南蠻這一仗,兄弟們便要歸家。」
「屆時,無論金銀財寶還是美人在懷,想要什麼就有什麼。」
帳內爆發出一陣鬨笑,有好事者高聲問:
「王爺,沈鳶可以嗎?」
我突然屏住呼吸。
短暫的猶豫過後,我聽到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
「她?一個玩物罷了,玩了三年,本王早都膩了。」
「這次斬敵軍首級最多者,本王就把沈鳶獎給他!」
帳內頓時熱鬧起來。
玉佩在我掌心變得滾燙,幾乎要灼穿皮肉。
我突然變得無比冷靜。
萬幸的是,一切還不算太晚。
轉身時,玉佩不小心落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
「誰?!」
12
謝璟淵的聲音傳來時,我拔腿就跑。
當晚月牙初上。
帘子被謝璟淵突然被掀開時,我正在沐浴。
濃重的酒氣撲面而來。
謝璟淵站在門口,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白天在帳外偷聽的人,是你吧?」
他踱步進來,聲音冷的像冰。
我按耐住心裡的疼,強顏歡笑:
「奴家希望王爺得償所願,早日抱得美人歸。」
他聽了這句話,眼神突然冷冽幾分。
我不懂了。
這不正是他想要的麼?
下一秒,他俯身捏住我的下巴,酒氣噴在我臉上:
「你真這麼想?」
我重重點了點頭。
他眼中的光漸漸散去,恢復了往日矜貴冷艷的模樣。
「好,很好。」他冷笑開口,「皎皎如世間明月,她聖潔乾淨,我捨不得碰。」
他向我走來,聲音莫名沾染幾分欲色:
「你就不同了...用來消火,最好不過。」
衣衫被粗暴扯開時,我發了瘋似的推他:
「謝璟淵,你鬆開!」
他輕易將我制服,按住我的雙手冷笑:
「裝什麼清高?三年了,你身上哪處我沒碰過?」
下一秒,他的吻重重壓了上來。
強烈的衝擊下,我的嘴唇被咬破,血腥味在口腔蔓延。
我漸漸停止了掙扎。
不是屈服,而是徹骨的疲憊。
望著一晃一晃的帳頂,我的思緒飄遠。
枕頭下的錢袋。
箱底的粗布衣裳。
還有......那張畫著紅線的地圖。
這場折磨不知持續了多久。
等他翻身睡去,我才輕輕挪開他搭在我腰間的手。
「是時候離開了。」我低聲呢喃。
13
處理完堆積如山的軍務,謝璟淵捏了捏酸脹的眉心。
不知為何,今天他右眼皮一直跳,總感覺有什麼壞事發生。
想起孟皎皎三字,他驀然驚覺。
這三年中,自己已經很久沒想起過她了。
腦海中浮起的面容,是沈鳶。
他的小腹突然傳來一股燥熱。
沈鳶這隻小貓兒,總能激起自己的保護欲。
如今她失去一切,誰都能踩一腳。
唯有自己庇護,才能安穩一隅。
不管怎樣,沈鳶都離不開自己。
謝璟淵嘴角微微翹起。
也罷。
等自己娶了孟皎皎,就讓她做個貴妾。
至於白日將她送人那句話,不過是為了穩固軍心。
大戰在即,誰也不知軍中是否混入內奸。
他不能暴露自己的軟肋。
那個敢開沈鳶玩笑的人,必死無疑。
想到她在自己身下求饒的模樣,他喉結動了動,直接向外走去。
等他回過神,人已經站在了沈鳶的營帳外。
守帳的親兵剛要行禮通報,被他一個手勢制止。
謝璟淵掀開厚重的帘子,腳步放得極輕,走了進去。
帳內水汽氤氳,瀰漫著淡淡的皂香。
以及一種更溫軟的,屬於女子的體香。
燭光下,沈鳶正背對著他沐浴。
隔著紗帳,謝璟淵看到她光潔圓潤的肩頭。
濕透的烏黑長發如海藻般落下,黏在她白皙的背上。
可下一秒,沈鳶似乎聽到了動靜,猛地回頭。
「王……王爺?!」
看著水汽中,她若隱若現的曼妙身姿,受驚小鹿般慌亂的神情……
謝璟淵眸色驟然轉深。
他大步上前,無視她的驚呼和掙扎,直接將濕漉漉的她從沐桶中撈了出來。
「我又不是地獄無常,怎麼還這麼怕?」
三年了,她怎麼還這樣畏畏縮縮?
謝璟淵有些無語。
他毫不憐惜地將她扔在榻上。
灼熱的吻帶著懲罰的意味,粗暴地落下。
謝璟淵總感覺,沈鳶的身體有種魔力。
只有將她完全占有,自己才能平靜。
此時此刻,他不願想起孟皎皎。
他只想死在沈鳶的羅裙下。
看著身下人疼的滿眼是淚,他的心驀地軟下來:
「別怕,這次本王不會弄疼你……」
還有一句話,他沒說出來。
等迎娶了孟皎皎,他就帶她回京。
他打算給她一個驚喜。
沙啞溫柔的聲音,淹沒在窗外滂沱的雨聲中。
他不再急躁。
而是用近乎磨人的耐心,一點點點燃她。
粗糙的指腹帶著薄繭,一路向下。
雨聲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狹小的空間裡,只剩下彼此急促的呼吸。
14
這晚之後,他再也沒找過我。
軍營里兵痞子看我的眼神,也開始不對勁起來。
為了保護自己,我每日都穿極厚的衣衫。
即使日日被汗水浸透,我也不在乎。
五日後,戰報傳來。
謝璟淵大勝,斬敵首千餘。
慶功宴擺到一半,就有快馬趕來。
我躲在人群後,看見他接過京城來的密信,臉上露出我從未見過的笑容。
當天傍晚,他騎上快馬疾馳出營。
他沒看我一眼。
我懂。
孟皎皎比誰都重要。
夜色漸濃,軍營里醉倒一片。
我換上早就藏好的粗布衣裳,把頭髮挽成農婦樣式。
最後,我看了一眼這個承載我三年屈辱與幻想的地方,將油燈摔在糧草堆上。
火苗「轟」地竄起,很快映紅半邊天。
「走水了!」
有人大喊。
混亂中,我將一具死屍扔在我的營帳,隨後背著包袱鑽進樹林。
身後是沖天的火光和嘈雜的喊叫。
面前是漆黑未知的路。
可我心裡卻異常平靜。
原來自由的快樂,遠大於一個男人。
天快亮時,我混入一隊往南逃荒的流民。
有個大娘遞給我半塊餅:
「姑娘,去哪啊?」
我接過餅,望向東方初升的朝陽:
「去一個誰也找不到我的地方。」
15
京城,宣王府邸。
此刻王府紅綢漫天,喧囂鼎沸。
謝璟淵一身簇新蟒袍,意氣風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