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想到什麼,動作停頓片刻,鬆開我的手。
「寧王要回京了。」
28
「這些年他在邊境掙了不少軍功,回來怕是要大肆封賞。
「可他本就是王,封無可封了……婉婉,你說,朕給他賜婚如何?
「戶部尚書家的嫡長女前日剛剛及笈,還找了太后說要進宮侍奉朕,不如就賜婚給寧王,也算全了她嫁進皇家的心愿。
「婉婉,你覺得這個安排怎麼樣?」
他似笑非笑地跟我說出這些話。
明顯地試探。
我已經懶得和他講道理了。
徑直說:「陛下不要的女人賜婚給寧王,傳出去怕是不太好。
「而且成親是兩情相悅的事,陛下貿然賜婚,若不是良緣,反而會生怨氣,達不到施恩的目的。」
他扯了扯嘴角:
「那婉婉的意思,是不給寧王賜婚嗎?
「可已經封無可封了……不如一定軟轎把你抬去寧王府,讓你們互訴衷腸如何?」
我忍了又忍,才沒拿起一旁的硯台砸傅衍頭上。
太羞辱人了。
饒是刻意試探,他的話也帶著深深的惡意。
我深吸一口氣,往後退了兩步,行禮告辭:
「臣妾今日還有事,就不打擾陛下了,陛下好生安歇吧。」
說完轉身就走。
傅衍也看愣了,半晌意識到,慌張地讓太監來找我,讓我回去。
太監一路說了無數好話,急得額頭冒出滾滾汗珠,我都沒有鬆口。
只說:「先去鳳棲宮喝些茶水吧,這是本宮和陛下的事,與旁人無關。」
荷竹給他一個白帕子,讓他擦擦汗。
他這才顫顫巍巍地住了嘴。
等能看到鳳棲宮碧綠色琉璃瓦的尖尖,我看著手腕上,傅衍給我戴上的,同樣翠綠的翡翠鐲子,眉眼逐漸冷凝。
這一次,我非治治傅衍的瘋症不可。
29
我和傅衍冷戰了。
他來了好多次鳳棲宮,都被我拒之門外。
送的求和禮金光閃閃地在鳳棲宮外堆滿整個廊道,我也不允許底下人開門。
一來二去,他皇帝的面子受損,索性拂袖走了,也不再哄我。
那日夕陽爛漫。
衡兒被我抱在懷裡,聽著外面廊道上的陣仗,還有一迭聲「陛下息怒」的喊聲,小聲問我:
「母后,為什麼不讓父皇進來呀?」
「因為你父皇說了母后不喜歡聽的話。」
我剝了個葡萄,送到衡兒嘴邊,看他嚼了嚼吞下去,又摸了摸他的頭。
寧王是梗在我和傅衍之間的一根刺。
我要想和傅衍好好過,就必須走這一遭。
——
冷戰三日,傅衍耐不下性子,召荷竹去承干殿問話。
荷竹跪在地上,朗聲說:
「娘娘近日一直待在鳳棲宮內,日日以淚洗面,時常看著院子裡已謝的桃花出神,看上去不甚高興。」
傅衍掐緊掌心:「那你可知,皇后為何傷心?」
「娘娘說,陛下不信任她。」
荷竹悄悄瞥了眼傅衍,低聲說。
「娘娘還說,陛下說了好些羞辱她的話,讓她心裡難過。」
……
等回了鳳棲宮,荷竹悄悄走近在看書吃葡萄的我:
「娘娘,奴婢已經按照您說的跟陛下回了。」
「嗯。」我懶洋洋靠在軟枕上,說,「讓承干殿的內侍多盯著些,一旦他要過來,早些遞消息。」
「是。」
荷竹退下。
而我盯著眼前書本上密密麻麻的字,有些看不進去了。
夫妻之間的這些相處之道,以往我從不屑於對傅衍用。
也是從骨子裡,就不認為我和他是夫妻。
而如今……算好事還是壞事?
我想了會,沒想明白,也就算了。
總歸是當下需要解決的事。
多思無益。
30
傅衍實在忍不住,摔了筆過來鳳棲宮那天,我上了點蒼白的妝面,穿一身素衣,坐在桃花樹下的搖椅上,昏昏沉沉地閉著眼。
傅衍一看就心疼了。
走過來抱起我,轉了個身,自己坐在搖椅上,我坐在他懷裡。
他小心翼翼地摸著我的鬢角,語氣無奈:
「婉婉,你到底要朕怎樣?」
我睜開眼睛,神情怏怏:
「臣妾是真心想與陛下好好過日子的,陛下明白嗎?」
「朕明白……」
「既然明白,又為何要三番五次在臣妾面前提起寧王,還羞辱臣妾和寧王互訴衷腸?
「難道在陛下眼裡,臣妾就是那麼不守婦道的女子,禮義廉恥都不顧了,非要和自己小叔有瓜葛?」
他默了默,想說什麼。
但看我泫然若泣的表情,還是沒說出口。
這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現出小女兒家的示弱情態。
他明顯很受用。
也很心疼:
「是朕錯了,以後不提了,只是一時沒反應過來,習慣了那麼說……」
他握住我的手貼在他的臉頰上。
「婉婉,你打我吧,打我出出氣。
「我不該不信任你,以你的性子,根本不屑與我扯謊,是我錯了,你打我吧。」
他說得懇切。
我也沒打他。
只是捏了下。
看他金貴的皮肉在我指尖攏成一團凸起,又低聲說:
「臣妾是真心與陛下過日子的。
「從前種種,都不過往日雲煙,往後的日子,也只有陛下和臣妾一起過。
「若是一直都摻著寧王,才是真的過不下去了,陛下明白嗎?」
他點了點頭。
而我終於對他笑了,上前摟住他勁瘦的腰。
暗地裡悄悄舒了口氣。
這事終於翻篇了。
31
寧王回京的宮宴上,他和我一共說過兩句話。
一是「皇后娘娘金安」。
二是「祝皇兄皇嫂永結同心,白首不離」。
他很敬佩這個兄長。
哪怕被奪走妻子,也抵不掉他對長兄的慕孺之情。
傅衍也很喜歡這個弟弟。
上輩子,寧王被算計戰死沙場,傅衍罷朝三日,派出精兵良將,滅了給他使詐的異族人。
多少個夜晚,他伏在我身上,淚水淌下來,落到我的鎖骨:
「我不是個好兄長。」
他說,「他到死,怕都是恨我的吧。」
……
宮宴結束,傅衍和寧王抵足暢談一夜,感情和好如初。
寧王在宮裡住了幾日,似是有意避嫌,未曾與我碰過面。
直到一日,我帶衡兒在御花園放風箏。
看他很興奮地拿著大雁形狀的風箏跑,一頭撞進寧王的懷裡。
額頭被磕痛了,磕得眼淚汪汪的,還是站定了,對寧王行禮:
「見過王叔。」
「嗯。」
他摸了摸衡兒的頭,從身上拆下來一個玉佩遞給他。
「你出生時王叔在邊關,這是補的出生禮,太子莫要嫌棄。」
「兒臣不會嫌棄王叔。」
衡兒連忙搖頭,接過了,很認真地抱在懷裡。
此時寧王應該以為我不在場。
盯著衡兒的眼神是那樣的溫柔,帶著些許失落,像透過他看自己的孩子……
「寧王殿下。」
我一出聲,他的神色就明顯僵硬了。
轉身想走,又意識到太刻意,硬生生留住腳步。
低頭沖我行了一禮:「皇嫂金安。」
「不必多禮。」
我在他跟前站定,看著衡兒手裡的玉佩,輕聲詢問。
「殿下如今功業已成,也該娶妻生子了,陛下給你挑了幾位好姑娘,殿下可有看中的?」
他沉默片刻,說:
「看中了景陽侯府的嫡長女,皇兄不日就下賜婚旨意。」
「也好。」
說完這話,我也沉默了。
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麼。
相顧無言,他匆匆瞥我一眼,說:
「臣弟還有事,先行告退,不打擾皇嫂了。
「祝皇嫂千秋順遂,永世安康。」
32
到現在,我都弄不清楚情愛的緣由。
外祖說,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情愛是這個世界上最不講道理的東西。
——所以傅衍寧願強搶弟妻也要娶我。
——所以寧王枯守邊關多年,耗費了大好年華。
我覺得他們瘋,他們傻,又不得不承認他們情意難得。
可這種捉摸不透的東西能持續多久?
人啊,總不能把自己的命,寄托在這種虛無縹緲,隨時可消亡的東西上。
……
慕家到我,已是三朝皇后,在這內宮根基深厚。
哪怕傅衍後面移情別戀,我也有把握保衡兒太子之位穩固。
可見只有真正握在手裡的東西,才是在這後宮立足的底氣。
33
往後的日子沒什麼波瀾,我也甚少和傅衍吵架,總是順著他的意思,一心撫養衡兒長大。
傅衍被我逼得,對衡兒的關照也多了些,親自為他定了太子三師,時不時考校他課業,父子關係融洽許多。
三年後,我產下一女,傅衍大喜,賜封號蘊陽。
生產過後醒來,我看著趴在公主小床旁邊,興奮得眼睛瞪大的衡兒,和滿臉喜悅的傅衍。
衡兒伸出手指,想戳妹妹的臉頰。
傅衍制止他:「別吵妹妹,妹妹醒了會哭,會吵到你母后。
「你母后已經很辛苦了,讓她多休息一會兒……」
看著衡兒鄭重點頭的樣子。
看著小床前那一大一小兩個腦袋。
聽著衡兒小聲說妹妹的眼睛像母后,嘴巴像父皇。
我突然覺得。
就這樣過一輩子,其實也沒什麼不好。
……
蘊陽三歲那年,我在御花園陪孩子遊玩,身邊走過太后的嬤嬤。
還帶著一個妙齡女子。
她們對我行禮,那女子豆蔻年華,嗓音脆生生的,如翩躍的百靈鳥。
「不必多禮。」
我詢問,「這位姑娘是?」
「是辰南王府嫡女,太后病重,送嫡女入宮侍疾。」
嬤嬤恭敬回應我。
而我笑了笑,擺擺手讓她去了。
辰南王府是太后母家,送一個妙齡女子入宮侍疾,心思昭然若揭。
太多人盯著傅衍寵妃的位置了。
大概也是看清了,這個皇帝,雖然六親不認,但總體來說,還是對自己的女人格外寬容。
三年前,父親官復原職。
去年,長兄回京,擢升工部尚書。
慕家如今烈火烹油繁花似錦,任朝廷官員更迭,依舊屹然不動。
實在惹人羨慕。
我定定地看著那女子婀娜的背影,半晌,俯身摸了摸公主的腦袋。
「母后今日給蘊陽做桂花糕吃,好不好?」
34
傍晚,荷竹來告訴我,說傅衍去了太后宮裡,與那位姑娘同桌用膳。
用完膳,那姑娘做了兩句詩,描述自己進宮路上看到的殘荷。
傅衍很是欣賞,連連點頭,誇她「才女」。
……
「才女之名一出,這姑娘怕是不愁嫁了。」
我低頭練字,簡單評價了句。
荷竹倒是有些焦急。
「娘娘,她擺明了就是衝著陛下來的,您不做些什麼嗎?」
「能做什麼?」
我神色淡淡。
「是提劍大鬧慈寧宮,還是命人把太后親侄女趕出去?
「陛下不是無能的君王,他想要一個女人,本宮做什麼都不會有用的。」
「娘娘——」
「好了。」
我打斷荷竹的話,「去看看蘊陽睡了沒有,再給太子送一碗安神湯,讓他早些休息,不要熬夜看書。」
35
傅衍過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我也沒睡,在研磨先前采的桂花花瓣。
花汁浸潤了糖色,緩緩流進白玉瓷瓶,看著格外誘人。
傅衍從身後摟住我的腰:
「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
「陛下不也是現在才過來嗎?」
我沒抬頭,把瓷瓶塞緊,放到妝檯上。
沒等放好,就被傅衍打橫抱起:
「朕今日見到了辰南王府一個小女孩,她做的詩挺有趣。
「留得殘荷聽雨聲……殘荷本衰敗,在這詩里,竟有別樣的風味。」
跟我提她做什麼?
我怪異地瞥他一眼。
傅衍依舊笑眯眯的。
我擰眉:「陛下是想把她納進宮,和她一起聽殘荷雨聲嗎?」
我語氣不善。
傅衍反而挺高興的,捏了捏我腰間的軟肉,調笑道:「皇后吃醋了?
「殘荷雨聲的確是好,但朕已有皇后了,眼裡再容不下其他女子。
「乖乖,婉婉,不生氣了。」
他把我放在床上,俯身親吻著我的脖頸,手上也不老實。
我被迫仰起脖子。
片刻後,忍不住罵他:「傅衍,你渾蛋!」
「是是是,朕是渾蛋。」
他輕笑著說,「可朕的皇后明明也很喜歡……」
36
第二日,傅衍就給那個女子指了門婚事。
益陽侯府嫡子,年少有為,清朗俊逸,也不算辱沒了辰南王府門第。
太后倒沒說什麼。
只是告訴我:「如今皇后保養得當,看著和豆蔻年華沒什麼分別。
「但人總有老的一天,到人老珠黃的那日,莫說皇帝,連你自己都看不下去。
「內宮裡早晚要進新人,皇后還是早做打算,莫要到了那時候,再跟皇帝鬧……到那時候,怕是鬧也無用,徒增皇帝嫌惡。」
她點到即止。
我也沒有反駁。
恭敬地退下,走出慈寧宮,看著宮牆上的紅磚琉璃瓦,一時竟有些恍惚。
十年了。
我已和傅衍糾纏十年,度過了人生大半歲月。
內宮進人那天,我真的能笑臉相迎嗎?
37
秋日的時候,我陪傅衍下江南體察民情。
太子剛剛十二歲,被父皇留在京中,雖有寧王輔佐著,他還是好生氣悶:
「兒臣想和父皇母后一起去。」
「又不是去玩的,妹妹也不去,你去做什麼?」
我覺得好笑,「你跟著寧王叔好生學著,母后不過兩月就回來了,到時候,可別讓母后聽到太子不擅治國的胡話。」
「不會的!」
他跟我保證,「兒臣一定虛心跟王叔請教,不讓母后失望。」
……
江南連綿陰雨,少有晴天。
傅衍視察江南政務,每日忙碌,連陪我的時日都很少有。
我待在知府的宅子裡,無聊地和知府夫人聊天。
知府夫人興致勃勃地說著她掌控後宅的手段,不忘恭維我:
「這世上男子,真少有像陛下一般專一深情的。
「聽聞杭州織造昨日給陛下進獻一番邦女子,陛下說娘娘不喜脂粉氣息,都不許那女子近身。
「陛下對娘娘的寵愛,真為全天下女子羨慕。」
我笑了笑。
倒也沒做什麼回應。
38
回京的路上遭遇了刺殺。
似乎是平常山匪,但又不像,招招式式直奔傅衍坐的馬車。
一片慌亂中,傅衍為護著我中箭,毒發昏迷。
我咬牙讓暗衛帶他滾下馬車,滾到林子裡,裝作屍體,騙過那群匪徒。
「那娘娘——」
「聽本宮的!」
我咬牙說,「太子年幼,陛下不能出事,國朝不能沒有皇帝……你的任務,就是護陛下安寧,明白嗎?」
暗衛含淚應下。
而我駕著馬車在官道上狂奔,引走山匪。
眼見前方懸崖峭壁,馬匹速度減緩,就要停下……
我咬牙。
不能停!
不能讓山匪追上來,發現傅衍不在這個馬車。
我閉了閉眼,拔下頭頂的簪子,指尖顫抖著,捅進馬屁股。
轟隆一聲。
馬車掉下了懸崖。
39
乾元十三年,杭州織造貪污數十萬兩白銀,被南下的皇帝察覺,慌亂之下聯合山匪弒君。
皇后為救帝身亡,屍骨無存。
太子聞言昏厥。
帝大悲,後怒極,斬殺杭州官員數千。
昔日繁華喧囂的杭州府,一時血流成河,無人敢言。
……
我沒死。
命大地被人從懸崖底下撿回來,在床上躺了三月,堪堪撿回一條命。
救我的是辰南王府的庶女,被家裡主母趕到鄉下居住,自小學醫,這才救回我一條命。
她並不知道我的身份。
只當我是個意外掉落懸崖的糊塗蟲,自己在做好事罷了。
起初我想著,等回宮,定要好生嘉獎她一番。
可後來,在這山間生活久了,我又忍不住想。
我真的要回宮嗎?
40
皇后為救皇帝而死,我的風評前所未有地好轉。
那些曾經罵我狐媚惑主的言官,轉過頭來說我忠孝節義,是天下女子的典範。
太子身上曾經因我善妒失德而存在的污點終於洗去。
傅衍也愧疚於我。
朝中父兄地位更加穩固。
我從一個隨時可以被皇帝厭棄的皇后,變成他心底永恆不變,誰都不可輕視的白月光。
在傅衍最愛我的時候死去,似乎比我活著老去,來得更加有用。
不用等到人老珠黃,我就可以體面地,用最難忘的方式,從傅衍的世界裡退場。
……
而且,這是我最渴望的自由啊!
我憧憬了兩輩子的東西,我原以為已經徹底失去了的東西,居然在我認命後,重新來到我面前。
不再有四方宮牆。
不再有繁瑣規矩。
不再有沾了血的綠色琉璃瓦。
不再有壓抑自己性情的皇后。
我不想回宮了。
傅衍,孩子,慕家,我統統都不想管了。
重來一次,我要為自己,好好活一遭。
41
我裝出失憶的樣子,跟著辰南王府的庶女學習醫理。
她叫林晩,性情溫柔和順,知曉我無處可去,就好心收留了我:
「你跟著我住吧,幫我整理藥草。」
她教我醫理針灸,帶我行醫問診,漸漸地,我這個半路出家的大夫,也能替人看病。
又一次醫好一位窮苦老人後,我向林晩告辭,說想出去走走。
林晩沒有挽留。
只是幫我帶了許多乾糧,給了我五兩碎銀:
「相逢即是有緣,日後一別兩寬,過成什麼樣,皆看你自己的命數。
「平安喜樂,萬事順遂。」
我跪下朝她磕了個頭,算是道謝。
決定往南走,去南境尋外祖。
一路行醫問診,見識多個窮苦大眾,人生百態。
才知廟堂之上,奏摺里的「飢,人相食」。
短短四字,卻是百姓民不聊生的痛苦。
42
到外祖在南境的府邸那日,我衣裳都是破破爛爛的,鞋子破了兩個大洞,頭上戴著一頂褐色帽子,臉上髒兮兮的,儘是爐灰。
為了省事,長發盤起來放進帽子,穿的也是男子衣衫,手裡拿著一根拐杖,一個缺角的碗,敲開門房的窗戶。
門房很不耐煩,想趕我走。
我給了他一個紙剪的窗花,讓他進去給老太爺看。
許是我說得太神神道道了,門房一時被唬住,真的進去替我送信。
半晌,又出來,狐疑地帶我去了會客廳。
外祖早已等在那裡。
他一眼認出我,不顧髒亂,抱著我就哭。
半晌反應過來,又把我罵了個狗血淋頭,說我胡鬧。
「欺君之罪是要抄家滅族的,你知不知道?真是胡鬧!」
「南境離京城千里,他不會知道的。」
我很不以為意。
「而且這都過了三年了,說不定早就忘了我……外祖,我走了三年才從杭州走到南境,你就只罵我嗎?」
「你、你!」
他被我氣得不知怎生是好。
可也只能這樣了。
讓管家帶我下去,換身衣服,對外聲稱是來投奔的遠房親戚,讓我出門都必須戴著面紗。
還要派人去查我這三年是怎麼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