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圈子都知道。
姜家那位千金,最大的愛好是養魚。
而紀家的那位,偏偏一見鍾情,甘願為愛做三。
死纏爛打,差點連命都搭進去,才終於抱得美人歸。
可三年後,臨近婚禮前夕。
他卻開口說不能娶我了。
我挑眉,問他:「為什麼?」
他沉默了片刻。
「我可能,不愛你了。」
我點點頭,語氣平靜。
「那是你的問題,你自己去解決。」
我又不是個不可愛、不能愛的人。
三年前,是你死纏爛打,非要做我魚塘里唯一的魚。
如今,你卻想拍拍尾巴就遊走?
天底下哪裡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1
我是姜家唯一的女兒。
之所以能成為「唯一」,是因為我爸是個深情的渣男。
說他深情,是因為他愛我媽。
愛到不忍她再經歷一次分娩的痛苦。
所以,在我出生後,他主動去做了結紮手術。
說他渣,是因為他始終覺得。
愛老婆和在外面沾花惹草,是兩碼事。
家裡的,是用來疼的、寵的。
外面的,只是解悶消遣,是拿來用的。
但我媽不這麼認為。
在她看來,丈夫可以邋遢些,可以懶散些。
甚至可以抱怨她花錢多、脾氣壞、衣櫃太ţųₐ滿。
但絕對不能不忠。
哪怕你再有錢,也不行。
她不能容忍。
所以,在我十歲那年。
她鬱鬱而終。
我爸便把滿腔的愧疚和疼愛,都傾注到了我身上。
他生怕,我媽的悲劇在我身上重演。
於是,他鼓勵我養魚。
教我看魚的秉性,辨魚的優劣。
他告訴我,男人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另一半。
即便不是為了解決「男女之間的事」,也總要有人換燈泡、搬重物、砸核桃。
但別把希望只寄托在一個人身上。
世界這麼大,魚的種類那麼豐富。
在道德允許的範圍內,總該都嘗嘗的。
但是。
他又反覆告誡我。
一旦決定結婚,池塘里就只能留下一條魚。
因為婚姻,尤其神聖。
它意味著「即使死,也要在一起」的承諾與沉重。
所以,要格外珍惜。
他說這話時,眼裡藏著一汪濃得化不開的悲傷。
那是一個男人,用盡一生都償還不了的悔意。
當然,這並不影響,他一直在養魚。
2
紀呈川,是我最後決定留下來的那條魚。
他不是我魚塘里最耀眼的那一條。
卻是最執著、最倔強的那一條。
別人來來去去,游幾圈。
我一擺手,便乖乖甩著尾巴離開了。
只有他,一頭扎進來,死活不肯走。
哪怕我親手把他撈出水面,他也會拼了命地游回來。
他追我的時候。
我滿心滿眼都盯著池塘里另一條更漂亮的魚。
可他不介意,心甘情願做我的備胎。
後來,我對那條魚失了興趣。
第一次把目光落在他身上時,他欣喜若狂。
可我這人,新鮮感來得快,去得也快。
沒過多久,又被另一條新品種吸引了。
他明明難過,卻始終不曾離開。
像守在池底的一塊石頭,沉默又堅決。
就這樣,不知不覺。
他成了待在我魚塘里最久的一條魚。
直到那場車禍。
生死一瞬間,他撲過來護住我。
人啊,總是容易被這種「同生共死」的情感打動。
那一刻,我的心軟了,亂了,也動了。
我這個從不信深情的人。
那時,是真的動了「清空魚塘」的念頭。
後來,我們訂婚了。
那天晚上,紀呈川喝得爛醉,抱著我家客廳的魚缸說夢話。
反覆念叨著:「做你一輩子的魚,我都願意……」
我爸站在二樓陽台抽煙,沉默地看著他很久。
最後才語氣平淡地吐出一句:
「這魚,傻得可以。」
這三年里。
紀呈川對我始終如一,溫柔體貼,從未改變。
我雖然為了他清空了魚塘,卻始終沒答應結婚。
直到半年前,我終於點了頭。
那天晚上,紀呈川高興得像個孩子。
我爸知道後,語重心長地看著我,說了句:
「對他好一點。」
於是,這半年,我收斂了性子。
學著順著他、讓著他、溫柔待他。
努力讓自己成為一個合格的「紀太太」。
而他也拼了命地工作。
一邊籌備婚禮,一邊為我們的未來奔忙。
他說要給我一場足夠盛大的婚禮。
一個配得上我的未來。
3
我一直知道,人是種善變的動物。
但我沒想到,僅僅三個月。
紀呈川,竟Ṱūₗ生出了翻身做魚塘主的心思。
三個月前。
我爸讓我去 B 市談一個項目。
本以為只是幾天。
陰差陽錯,卻一別整整三個月。
出差回來那天。
我一進門,便看見魚缸里那條唯一的魚。
翻著肚皮,靜靜浮在水面。
它,好像死了。
我蹲在魚缸前沉默許久,心裡莫名生出一陣煩亂。
那天晚上,紀呈川來姜氏接我吃飯。
車剛停穩,我正要上前。
副駕駛的車窗卻緩緩降了下來。
一張笑意盈盈的臉探了出來。
「姜小姐。」
是她,夏箬。
紀呈川資助多年的貧困生。
他曾提過,從十歲起陸續資助了十幾個山裡的孩子。
但這些年,真正靠他走出大山的,只有她一個。
所以,他對她格外上心。
每年寒暑假前都親自列書單,託人送過去。
每次大考結束,必定打電話問成績、聊前途。
去年,夏箬進了紀氏,還去紀呈川家裡拜訪過一次。
他們之間的一切,似乎坦坦蕩蕩。
可女人的第六感,就是這麼沒道理。
我的直覺告訴我。
這個女孩,盯上了我魚塘里那條乖巧又好養的魚。
我看著她,一時間沒出聲。
她似是有些慌了,不知所措地解釋道:
「我……腳扭了,紀總順路捎我回去。」
「抱歉,打擾你們約會了。」
這時,紀呈川從駕駛座下來。
他走過來,牽著我的手,神情自然。
「臨時碰見的,她家正好順路。」
4
其實我不太明白。
紀呈川做出這種舉動的用意。
他明明知道。
我從來就不是忍氣吞聲的人。
「下來。」
我冷聲開口,沒有留一絲情面。
「腿扭了,手也不能打車了嗎?」
夏箬怔怔地看著我,顯然沒料到我會當場發難。
「對……對不起。」
她低著頭,一瘸一拐地下了車。
紀呈川站在一旁,眉頭微蹙,像是想說什麼。
我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只淡淡開口。
「紀呈川,這輛車,處理掉。」
「你知道的,我不喜歡用髒了的東西。」
頓了頓,我又補了一句。
「人也一樣。」
夏箬的臉一下子白了,站在原地。
有點無措地看向紀呈川。
而他,卻沒有任何為她解圍的意思。
最終,她只能一步三回頭地走遠。
那頓晚飯,自然是吃不下了。
送我回家後,紀呈川也跟著上了樓。
「你跟一個小姑娘較什麼勁?」
他伸手想從身後抱我,我側身避開。
「我不是在跟她較勁。」
我抬眸看他,語氣平穩。
「紀呈川,我是在警告你。」
「我不管你存著什麼心思,沒有下一次。」
看來,這一年。
紀呈川在紀氏混得風生水起。
而我,收斂了脾氣。
倒讓他以為,我是可以被他蹬鼻子上臉的人。
「我能有什麼心思?」
他嘆了口氣,捧起我的臉,語氣認真又溫柔。
「以安,我的全副心思都在你身上。」
他說得很動情。
可我,一個字都沒信。
我爸說。
男人就像小孩,天天回家不吃飯,多半是外面零食吃飽了。
這句話雖然不中聽,但卻極有道理。
紀呈川,若是真的憋了三個月。
好不容易要見我了。
哪裡還會有心思管一個扭了腳的姑娘。
可看著他眼裡的那點小心翼翼地認真。
我的心還是軟了那麼一瞬。
罷了。
我這三個月,不也是……偷偷養了一條魚。
就再給彼此一次機會吧。
5
第二天一早醒來。
我給魚缸換了水,又放進了一條新買的魚。
跟之前那條,是一模一樣的品種。
我爸路過,看了一眼魚缸,隨口問道。
「魚死了?」
我點了點頭。
「但我願意,再給它一次機會。」
他愣了下,似乎有些意外。
最終沒說什麼,只默默抽了一口煙。
我是個睚眥必報的人。
紀呈川是我養的魚,還救過我。
我可以多給他一點耐心。
但對其他人,我沒有。
於是,我撥通了紀氏秘書室的電話。
關於夏箬的風言風語,很快在公司炸開了鍋。
但紀呈川,似乎並不打算珍惜這次機會。
他不僅整頓了整個秘書室。
還讓夏箬空降進來,坐上了秘書的位置。
我沒有質問。
只是停止了對魚缸里那條魚的投喂。
我想看看,到最後。
這條魚到底是餓死,還是會自己游回來。
一周後,魚已經奄奄一息。
紀呈川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正盯著那條魚。
我在想,如果它表現得讓我滿意。
或許……還能再喂它一口。
但它大概是真的活膩了。
「以安,我們退婚吧。」
這是紀呈川開口第一句話。
我緩緩轉過身,挑了挑眉。
「為什麼?」。
他沉默了片刻,才低聲開口。
「我可能,不愛你了。」
我點點頭,神色平靜如水。
「那是你的問題,你自己去解決。」
我又不是個不可愛、不能愛的人。
三年前,是你死纏爛打,非要做我魚塘里唯一的魚。
如今,你卻想拍拍尾巴就遊走?
天底下哪裡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這三年來,我給你喂的食物、投的資源、給的信任。
竟是要變成你忘恩負義的資本嗎?
6
紀呈川是紀家的私生子。
從他接近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抱著什麼樣的心思。
但是,我不在乎。
反正都是我池塘里的魚,伺候我的男人。
他圖我的權、圖我的人還是圖我的錢。
對我而言,沒什麼區別。
只要伺候得讓我滿意,我一向不吝嗇給報酬。
三年前,那場車禍。
我第一時間就查了個底朝天。
如果那是他自導自演的苦肉計,我自然會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可結果證明,那場事故確實與他無關。
他只是聰明地在混亂中抓住了一個機會。
撲上來護住我,和我一起賭生死。
他對我,雖有算計,卻Ťŭ̀₇也不是全無真心。
那我,也回報他一點真心好了。
於是,紀呈川靠著我,靠著姜家的勢力。
一點點在紀氏站穩了腳跟。
紀家顧念姜家的面子。
讓他掛個副總的位置,打理分公司。
但更多的,就沒了。
我知道他不甘心。
他想上位,想擺脫「私生子」的標籤。
更想站到紀家太子爺——紀時宴的對立面,分庭抗禮。
可我不會,也不可能。
因為一個男人,把姜家放在紀家的對立面。
對我而言,沒有什麼比自己更重要。
這是我爸媽教會我最重要的一點。
可變故就這麼發生了。
四個月前,紀時宴失蹤了。
紀呈川成了最合適的「接任者」。
短短几個月,他從分公司副總調任紀氏總部常務副總。
就在我出差回來當天。
紀家公開宣布,若紀時宴一個月內未歸。
將由紀呈川出任集團總裁一職。
也是那天。
我看見夏箬坐在他的副駕駛。
那一刻,我就明白了。
他不Ṫų⁸再願意活在我的掌控之下。
他想要站在和我對等的位置。
甚至。
他怕是,也想養魚了。
後來,我直接對夏箬出手。
在他春風得意之時,明晃晃地抽了他一巴掌。
紀呈川提出退婚,又何嘗不是惱羞成怒呢?
短短几個月,竟是被人捧得連姓什麼都忘了嗎?
當天晚上,我走到魚缸前,撈起那條早已死透的魚。
沒有猶豫,直接扔掉了。
7
強扭的瓜甜不甜,我不知道。
但這個瓜,我現在必須親手扭下來。
姜氏宣布,即日起中止與紀氏的一切合作項目。
同時聲明:等待紀氏真正的掌權人歸位。
當晚,我便接到了來自 B 市的一通電話。
「聽說,你在等我回來。」
熟悉的聲線,低沉清冽。
卻帶著從骨子裡壓下來的鋒芒。
赫然是紀家失蹤已久的太子爺——紀時宴。
外界一片譁然,都說姜家此舉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卻沒人知道,三個月前,我去 B 市談下的那筆訂單。
足以撐起姜家整個季度的現金流。
不到一周,紀呈川便妥協了。
他開除了夏箬,跪在了我家的庭院裡。
我站在他面前,不由地感嘆。
紀呈川,真的能屈能伸啊。
「以安,我之前……昏了頭」
「你說的對,都是我的問題,我已經解決了。」
「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他抬起頭,眼裡裝滿了悔意和溫情,幾乎快要溢出來。
我低頭,認真地打量著他。
「紀呈川,我是給過你機會的呀。」
他眼中划過一絲疑惑。
我卻只是輕輕一笑,轉身離開。
紀時宴在 B 市,做了我三個月的魚。
他是我養過的魚里,最合我心意的那一條。
聰明,克制,危險,又有趣。
可紀呈川,念著你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真心。
我還是選擇了你。
可你,卻跳出了我的池塘。
以為自己能做另一片水域的主人。
那麼,現在。
我也要重新做選擇了。
8
紀呈川在我家跪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早,姜氏便發布公告。
重新啟動與紀氏的部分合作項目。
當然,只是其中幾個,不多不少,恰到好處。
而我和紀呈川的婚禮。
仍舊按原定日期,兩周後舉行。
而那一天,若紀時宴還未現身。
紀呈川便會順理成章,徹底接管紀氏。
我們都在等那一天。
他在等他的高光時刻。
而我。
在等他從巔峰摔下來的那一聲巨響。
只是沒想到,最先等不及的會是夏箬。
「你為什麼要逼著他娶你?」
她眼圈泛紅,語氣帶著幾分委屈。
我輕笑一聲,慢條斯理地打量著她。
「他也可以不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