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想像,漆黑的頭盔鏡片下,那雙焦急的眼睛和微顫的眉尾。
摩托車的速度很快超過了我們。
離著些距離,他剎停在我們車前。
杜榕不得不停下。
微微示意我坐著,別出去。
她下車去跟徐厲洋說。
我透著窗子,看著交涉的兩人,神色越發急切。
過了一會兒,微微上車。
車越過徐厲洋的時候,我看到了他泛紅的眼底,透著落寞。
甚至還有一絲悔意。
我沒想過,那是我最後一次見他。
不曾四目相對。
更不曾有過只言詞組。
我遇見他時,陽春四月,萬物復甦之時。
我離開他時,五月微雨。
藍鈴花傾灑一片。
夾雜著孤冷和遺憾。
15
離賽事還有兩天。
徐厲洋突然接到了林微微的電話。
語氣前所未有的平和,只是他能聽出來林微微有些哽咽。
他有些心慌。
不止是林微微突然改變了對他的態度,還有上次見到囡囡時,她好像瘦了很多,精神狀態也不好。
直到到了林微微給的地址。
徐厲洋又一次見到了囡囡。
那是一張黑白照片。
空洞的眼神,笑得很假。
照片下有一個花瓶般的骨灰盒。
「囡囡?」
他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
林微微冷笑一聲,紅著眼質問他,「別叫她!你根本不配!要不是囡囡臨終願望,我是死都不可能告訴你!」
徐厲洋的腿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重得不敢往前再邁一步。
耳朵嗡嗡直響。
他不相信,囡囡好好的,怎麼會死。
她怎麼能死在他前面呢。
林微微見狀,將所有事一五一十,當著囡囡的遺照都說了出來。
短短一個小時……
像是過了半個世紀。
「我告訴你,徐厲洋,你這半輩子就好好活著!帶著你的新歡,我倒要看看半夜睡夢中,見到囡囡,你愧不愧疚!」
新歡?
徐厲洋一愣,「什麼新歡!」
「事到如今,你還不說實話!咖啡店裡你約見的女人,福利院裡你帶去的女人,被我抓了現行,你還不承認!」
「不過不承認,也沒事!囡囡不在了,這些都不重要!」
隨即,手機傳出一陣微信提醒。
「這個是囡囡臨終給你的最後一段視頻,你好好看!」
說罷,林微微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靈堂里,徐厲洋打開了視頻。
畫面是安囡消瘦的小臉。
襯得眼睛更大了。
泛紅的眼圈,鼻尖微顫著抽泣,卻還要硬生生揚起一絲淺笑。
「徐厲洋,我生病了。」
「本來想著,餘下的日子,有你陪著就好,也不遺憾,沒想到你想去參加曼島 TT 賽。」
她垂下眼帘,露出一絲苦笑。
「咱們在一起九年,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更知道你的家庭,你的掙扎,可是當我聽到你身邊出現了一個女人,我雖然不信你有新歡,可我還是忍不住怨你,甚至有些恨你。」
「你那天走時說,只要我護著你,你肯定不會有事,會平安回來,可是你看,我估計撐不到你比賽的時候了。」
「徐厲洋,你若有心, 別參賽了。」
說到這,安囡哽咽得說不出話。
緩了半天, 她擦了擦眼角。
「我真的盤下了曼島盡頭的那家火葬場,你要是不參賽, 可以在曼島定居,順便替我守著這小生意。」
「好了, 徐厲洋, 再見。」
視頻定格在安囡揚起的笑臉中。
16
林微微第二天來的時候, 徐厲洋的身體涼透了。
手機里還存著一段話。
【微微,囡囡讓我幫她照顧這家生意,我實現不了, 勞煩你幫幫我,我去找囡囡了, 她一個人照顧不好自己。】
林微微火化他的屍體時,杜榕來了。
他告訴了林微微所有關於徐厲洋和安囡之間的事。
徐厲洋的媽媽, 是因為抑鬱自殺。
他爸爸有潛在暴怒症。
雖然家庭富裕,可是經常在徐厲洋幼時打他。
徐厲洋當時壓在我的上方。
「「風」後來,徐厲洋患上了抑鬱症。
直到遇到安囡。
那時,徐厲洋在天台上, 往下看。
而縮在陰暗角落裡的安囡,輕聲喚了一聲, 制止了徐厲洋往下躍的衝動。
一個是心患抑鬱的少年。
一個是被孤立的清冷少女。
這就是故事的開端。
在後來, 兩人互相取暖, 生愛生情。
相伴九年, 徐厲洋想一直陪著安囡, 可生活不會給他太過安逸, 碰到糟心的事多了,他越是想活著無趣,便開始用刺激的方式去解脫內心對生的厭倦。
賽車, 便成了徐厲洋能堅持陪著安囡活著的動力。
這種動力在一次次刺激中, 變成了另一種執念病理。
至於徐厲洋的所謂新歡,杜榕也去查了。
湊巧,竟是杜榕的同學。
也是心理諮詢師。
兩人電話溝通後,杜榕得到了確認。
徐厲洋確實有很嚴重的心理疾病。
他發現自己越發不對勁後, 正巧也是安囡提出分手的時候, 他就請了這位心理師,吃藥, 治療,溝通,當一切都得到緩解時, 卻不想安囡的死徹底將他擊垮。
夢想, 遠沒有安囡重要。
只是, 他知道得太晚了。
林微微聽到這一切後,捂著嘴,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
她不知道哪裡錯了。
總覺得心裡像是缺了一大塊。
她將兩人的骨灰葬在了一起, 又種了藍鈴花。
後來, 她回國將這事告訴老公,打算維持曼島盡頭的這家火葬場。
之後的每一年,她都來曼島祭拜。
每一次, 藍鈴花都會開得極好。
風一吹,藍紫色的花瓣飄落在兩人的碑前。
「囡囡,下輩子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