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延殘喘罷了。
許是我的眼底根本沒有生的希望。
她猛地站起來,生氣地喊道:「你能不能振作起來!能不能有點希望!能不能放下徐厲洋!」
「微微。」
「對不起。」
很多事情,其實微微不知道的。
10
最後,我還是說服了微微。
隨後,處理好一切,我獨自飛去了英國。
微微一直要跟著,我再三勸阻,她才應下等明年開春之後,去看我。
落地英國時,正好遇上一場小雪。
寒風刺骨。
我縮了縮脖頸,提著行李,看到了微微口中說的杜老師。
我上前略帶歉意。
「不好意思,杜老師,這次麻煩你了。」
杜榕揚起嘴角,微笑道:「微微特意囑咐過,我倆交情深,既然你是她最好的閨蜜,我這也是應該的。」
說著,他側身給我開了車門。
「天冷,先上車吧。」
謙謙君子一般。
讓人感到親切。
路上,他說話張弛有度。
半個小時的路程,我們之間也逐漸熟絡起來。
到了酒店,他站在我房間外,「我就不進去了,你累了一路,早點休息。」
他走到一半,又折回來。
「對了,下周一專家那有關於你的會診,你早上來接你。」
「多謝。」
送他離開後,我站在窗下。
窗戶瀰漫著薄霧,透著外面暈黃的燈光。
手機鈴聲突然打斷了這片刻寧靜。
螢幕上,閃爍著「徐厲洋」三個字。
我愣了一下。
顫手接聽的瞬間,那邊傳來熟悉的低沉聲。
略帶一絲急促。
「囡囡,你把房子賣了?」
「嗯。」
「你現在在哪?」
「有事?」
那邊沉默。
幾聲絲絲的電流聲之下,我好似聽到了一聲極輕的女聲。
「厲洋,你在和誰通電話?」
隨後是起身的動靜。
他身旁有了新的姑娘,我沒有親眼所見。
都是別人告訴我的。
可此刻,聽到電話那邊清晰的女人聲,一句「厲洋」,讓我瞬間控制不住心情,直接低吼道:「徐厲洋,你既然有新人,何必再給我打電話,問東問西!」
他沒回答我。
反而裝作聽不見似的,問了一句:
「你去英國,做什麼?」
「你真的要去曼島開火葬場嗎?」
連續的提問,讓我煩躁不安。
隨手就按斷了電話。
沒過兩秒,他又打來,我掛掉,這樣反覆了幾次,手機終於安靜了下來。
11
螢幕陷入黑暗。
腦海的思緒也跟著徹底平息。
那些曾經困擾的問題,愛還是不愛,到底化成了一層層不甘和恨意。
隨即胃裡又是一陣翻江倒海。
我忍著疼痛,打開了視頻。
螢幕里,我臉色蒼白。
臉頰消瘦。
看起來,確實一副活不久的病樣。
自述一般地記錄下來,說到最後,我嗓子不由哽咽,泛紅的雙眼,看著十足讓人憐惜。
之後幾天,我忙著辦理好曼島那家火葬場的手續。
異常順利。
餘下的資產,大部分我捐給了福利院。
還有一小部分,我存到了卡里。
日後留給微微。
就這樣,周一到了。
杜榕接上我,去了醫院。
一番會診,三個小時。
最終結論,和國內的醫院下達的通知,幾乎沒什麼太大區別。
無非是繼續化療。
延長壽命罷了。
可我知道,一旦開啟化療,我的身體素質也會急速下滑。
那個時候,我將哪也去不了。
日日在醫院裡。
杜榕略帶抱歉道:「本想著有希望……」
「沒事,我沒抱什麼期望,人的命數有定,順其自然就好了。」
他的眸子划過憐憫。
沉默片刻,他嘆了口氣道:「去我辦公室坐坐?」
想著我也要給微微說一聲,杜榕在場的話,她興許不會凶我。
我便同意了。
果然,微微一聽杜榕也在,即便聽到我不治了,也收住了些情緒。
只說這一陣辦簽證,就過來。
掛了電話,杜榕示意我坐在沙發上。
他倒了一杯熱可可。
我剛喝了一口,就聽他說道:「我是學心理的,如果你願意,可以跟我聊聊。」
一想到我的生命處在倒計時。
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清了清嗓子,將我和徐厲洋的事情一股腦地都說了出來。
12
高中時。
第一次遇到徐厲洋是在學校頂樓的天台。
春日的風吹得他的身子搖搖欲墜。
我忍不住開口喚了一聲。
開啟我和他的篇章。
沒想到,後來期末之後,徐厲洋著白 T 恤,因著小跑,臉有些紅,喘著氣攔下了我的自行車。
「安囡,我喜歡你。」
簡單的告白。
真摯的眸光。
風吹來。
他身上揚起一陣淡淡的香氣。
我羞紅了臉應下。
大學四年,一千多公里的距離,無數火車票和飛機票,無一不在證明我們的愛。
畢業之後,我從事墓園的事宜。
他並沒有嫌棄。
反而鼓勵我,每天下班他都會用艾葉給我驅驅晦氣。
曾經青澀愛戀,到相愛相守九年,怎麼一轉眼就變成了憎恨的境地。
杜榕雙手交叉,沉思了片刻,才緩緩開口道:「按照我的淺層分析,徐先生有心理方面的疾病。」
我錯愕不及。
從未想過,什麼心理問題。
他見我不解。
又跟我講了一些關於心理疾病的症狀。
幼時的家庭背景,長大的後一些創傷,在長時間壓抑或者解不開心結的日子裡,逐漸侵蝕血肉,從而演變成一些抑鬱或者焦躁的心理症狀。
杜榕的每一個字,我都聽得懂。
可不知為什麼,連在一處,我就聽不懂了。
胃裡一陣陣上涌的疼,讓我眼前逐漸模糊,片刻就陷入黑暗。
再次醒來,杜榕神色緊張。
「你終於醒了,微微下周就能飛來,在此之前,我還是建議你在醫院做治療。」
他見我要說話,緩緩抬手,示意我聽他講完。
「我知道,治療情況下,你的身體素質會下降,可是咱們可以分次,從淺開始,這樣至少能緩解你的疼痛。」
「我想,微微也會希望你這樣。」
「生命雖倒計時,可至少你現在還活著,不是嗎?既然活著,你總有想完成、還沒完成的事,所以為了能有力氣完成你想做的,接受第一次治療,好嗎?」
最終,我還是點頭。
被安排進了醫院。
大部分時間,我都在昏睡,偶爾醒來,杜榕一直都在。
他是心理醫生,聊天的過程中,內心也被治癒了些。
他說的對。
治療確實緩解疼痛。
一周後,微微來了。
她提著行李,衝進病房裡,見我坐在床上的瞬間,直接捂嘴痛哭。
「微微。」
我嗓子有些沙啞,聽起來有些像是烏鴉。
她大步上前,想抱我,卻張開雙臂後,停在我眼前,舉足無措的模樣,讓我一下子紅了眼。
我知道,她怕我疼。
不敢抱我。
我傾著身子,鑽進了她的懷裡。
冰冷的氣味,還有淺淺的梨花香。
這一瞬間,我想,活著,真好。
13
微微沒有走。
她一直陪著我,直到來年的三月。
治療效果沒有預期的好。
我的身體也在無盡的藥物之下,越發虛弱。
有時候該醒的時候,沒有醒,微微就會很害怕地伸手去探我的鼻息。
我其實很想打趣她。
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囡囡,你還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嗎?」林微微剛從會診回來,見我在窗邊愣神,她輕聲問我。
我看著她紅了一圈的眼眶,就知道了結果。
隨即點頭,佯裝輕鬆道:「去曼島吧,我去年不是盤下來了那家火葬場嗎?當時還是用的原先的經理,咱們去看看情況。」
到了曼島,突然下了一場春雨。
微微陪著我坐在一處廊亭下。
我指了指前面的道路,「微微,你看,這就是 TT 的賽道,彎路十八開,上下蜿蜒曲折,300 時速,根本看不清路,騎手只能在比賽前,上賽道訓練,憑靠記憶記住這些彎道,只要記錯,或者走神,90% 的機會被送到我盤下的火葬場,然後火化之後,家屬再帶回故鄉。」
摩托車的轟鳴聲襲來。
打斷了我的話。
微微下意識地伸手去捂我的耳朵,生怕這炸天的聲音嚇到我。
下一秒,摩托車打滑。
騎手直接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路邊。
僅僅兩分鐘,救護人員層層圍住。
我皺眉看著動向。
直到一個蓋著白布的擔架從人群里抬出來。
雨滴聲夾雜著一些哭泣聲。
眼睜睜地看著一條生命,就這樣在一場訓練之中,折損。
我不知道,如果尋求刺激和夢想的代價是付出自己的生命,這還有什麼意義。
陷入沉思間,我聽到了一聲淺淺的低喃。
「囡囡。」
我抬眼,對上微微的眼睛。
一層薄薄的水霧,附在她棕色的瞳孔上。
我知道她的想法。
沉默片刻,我說:「微微,這輩子,我先走,去安排咱們下輩子的遇見,好不好?」
她哽咽點頭。
杜榕撐著傘走來,將圍巾搭在我的肩上,「你現在不能受寒。」
我點頭道謝。
「走吧,這風大,坐車裡你們再聊。」
「好。」
微微扶著我,杜榕在一旁撐傘。
轉頭的瞬間,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個黑紅頭盔,上面是我名字的簡稱。
只聽一陣刺耳的剎車聲,隨即那人摘下頭盔。
露出眉眼。
我離著他明明有些距離,可我還是能看到他微微挑動的眉尾。
下一秒,他的聲音傳來。
「囡囡!」
14
微微步子一停,轉頭看去一瞬間,拉著我就往車裡鑽。
還不忘對杜榕說:「快點!開車!」
我全程沒說話。
直到車速提上來,徐厲洋的身影逐漸在我眼前消失不見。
「其實,他去年有打電話給我,問你的情況。」
「但是,我什麼都沒說,你會怪我嗎?囡囡。」
我搖頭,「我怎麼會怪你。」
「我。」
微微還要說什麼,只聽車後突然傳來震耳的機車聲。
我回眸,只見徐厲洋上半身俯貼在機車上。
雨水打在他的身上。
他抬手示意停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