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頑石修煉為人,不通七情六慾。
先做了太子的侍妾,又被賜給狀元衛緒。
衛緒不喜我。
我便與婢女一起睡在廊下,從春到冬。
後來他嘆著氣,將我抱進臥房。
「沒料到你真是個蠢的。罷了,往後在這睡吧。」
1.
衛緒躺在我身側,顯然沒睡著。
我原身是石頭,睡慣了地面。
換到榻上,一時間不習慣。
「大人為何說我蠢?」
我蹭到他身邊,認真道。
月光穿過花窗,在青石板地面浮動,照得四下很亮堂。
衛緒轉面瞧我。
不答,反問。
「你這般稚氣,如何在東宮活下來的?」
氣息微微弱弱地撲在我臉上,有些癢。
他束髮半散,輕聲時,不是平日冷肅的模樣。
我望著他的眼睛,無意識放軟語調。
「東宮從不缺衣少食,為何活不下來?」
衛緒頓住,又嘆氣。
「太子殿下對你好麼?」
我不假思索,「很好。」
「……那他怎麼還將你送給我?」
「可能殿下有苦衷吧。」
我答著,漸生困意。
習慣性地,將腳心踩到身邊人腿上。
他輕嘶一聲,蹙眉捉住我腳腕。
我一激靈。
拔不回腳,懶得動了。
「之前夜裡冷,我這樣取了幾次暖。殿下生氣了,好半天沒跟我說話。」
後來我的寢宮裡,炭火比其他妃妾多幾倍。
對面人氣息一頓,「你中意他麼?」
我想了想,說喜歡。
衛緒默住,欲言又止。
「罷了。」
他用力將我的腳放在腿間,深吸著氣。
「你只怕連什麼叫動心都不知道。我不同你計較。」
他身上燙得像火爐,近處的被褥都是暖的。
我又往他懷中擠了擠。
更燙了。
2.
這是我第一世為人。
六年前,我還在溫泉里努力吸收水靈。
修為每有進益,我的身子就會輕一分。
等輕到浮出水面,就是歷劫的時辰。
誰都不知道會我化形成什麼模樣。
天地保佑,我變成了個十二歲的小女娘。
那處是太子的溫泉行宮,我被掌事嬤嬤撿到,當女兒養在身邊。
十四歲得青眼入東宮。
十七歲被賜給新科狀元衛緒。
在衛府呆了快一年,如今將近十八。
見過我的每個人,幾乎都會問我,太子俊美否?
心懷不忿的,還要刺我兩句:
衛大人冒死向太子討要你,怎麼你入府一年還未承恩?
我一一對答:
太子龍章鳳姿,衛大人神骨清峻,大抵都嫌我無趣。
要聽閒話的心滿意足。
想刺我的見我油鹽不進,也懶得再廢口舌。
無趣,正是蕭楚送走我時留下的批論。
那日蕭楚邀衛緒閒談,我在旁伴駕。
兩人議事沒避著我,一面手談一面打機鋒。
太子說白子清正,困於邊角之地可惜。
衛緒答棋坪縱橫落子無悔,各有命數而已。
黑白子越按越用力,仿佛是地上落了雹子。
我看不懂也聽不懂,坐在旁邊斟茶。
最後棋局冷了。
兩人對坐無言,神色都不好看。
衛緒冷著臉,淡掃我一眼。
「殿下的婢女倒很知禮數。」
「是麼?」蕭楚在袖下攥住我的手,又慢慢鬆開.
「這是個木頭美人,無趣得很。既然衛卿喜歡,便賞給你了。」
衛緒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目光落在我臉上,幾乎要盯出洞來。
我聞言放下茶壺,乖乖坐到衛緒身邊。
他方起身,拱手謝賞。
臨走前,蕭楚給我半時辰收拾行李。
他背手立在屏風後,破天荒說了許多話。
「衛府破舊,若住不慣,遞信回來。孤……差人給你送銀子去。」
我正卸著寶石頭面,疑惑回眸。
「住得慣的。」我說,「殿下不要擔心我。」
我揀出幾件衣衫,團成小包袱。
蕭楚緩緩吐息。
「你就帶這些?其他的,不要了?」
他的目光落在妝檯上。
珠玉琳琅,鴿子血艷艷地流著紅光。
我搖搖頭,「那是東宮的東西。」
其實是我不愛寶石。
我自己就是石頭成精,見多了漂亮的同類,早已經不覺得稀奇。
何況戴在頭上墜得頸子很痛。
越過蕭楚時,一寸衣袖被扯住。
待我回頭,他面上又是一片沉著。
立在東宮階前,目送我坐上了衛府的馬車。
登車時,我知蕭楚所言非虛。
拉車的馬只有兩匹,空間也小得只能容四人對坐。
軟墊是舊的,被面是麻紡成。
衛府亦不能稱之為府,不過是個大些的宅子。
在京師貴胄中,少見這般清貧的。
衛緒的近侍一一同我說了現狀。
說他家公子任翰林院修撰,俸祿實在不高。
又說衛緒的老師是先帝朝的首輔,清流貴在一個清字,窮點也沒事。
他大概是覺得,衛緒養我會很費錢。
我坐在馬車裡思考。
回府便將包袱里的華服盡數當了。
衛緒沒說怎麼安排我。
府中統共就兩處主院。
衛緒占了一個,另一個自然是給主母的。
我無名分,不能去。
從前在東宮時,太子臨幸過又沒給位份的女子,都按近身侍婢看。
我去下人房睡,將侍女們嚇得不輕。
索性置份鋪蓋,和守夜丫鬟一塊睡在書房外。
過了一個多月。
奉茶的丫鬟鬧肚子,請我替她送進去。
衛緒認出我,眉頭蹙得很緊。
「你怎麼穿成這樣?」
我捻捻布裙,不明所以,「大人不喜歡?」
他似乎想到了什麼。
「你之前……都睡在外面?」
我點頭。
他不言語,只皺眉盯著我。
「佩兒不舒服,托我替她送一次茶。大人不喜歡我靠近書房,我就不來了。」
我放下杯盞,解釋。
他不知道,依我的耳力,只要想聽,就能聽到。
只是我不愛管他人私事而已。
衛緒眉心一跳,像是沒料到我這樣直白。
「去找個舒服地方住。」
他移開眼,不看我了。
我照舊睡在廊下,只是離書房遠些。
京師春日多雨。
檐瓦上滴雨如線,打濕青石板。
看著地面積起淺淺水窪,總能讓我想到從前當一塊石頭,浸泡在水中的濕潤感覺。
春去秋來,我和丫鬟們混熟了。
因我好說話,總有托我替活的。
衛緒漸漸習慣了我捧著托盤進出。
落在我臉上的視線卻越來越多,越來越複雜。
發現我寫字都不甚標緻後,問我小時候拜的哪個三流師父。
我放下墨筆。
「大人,我不曾念過書,這是我自己學的。」
他不可置信。
「你家族能送你入東宮,都不知請個教養師傅?」
「我沒有族親啊。」
我說,「我只有一個義母,是太子行宮的姜嬤嬤。」
衛緒捻著毛筆,筆尖一抖。
抿起唇,很愧疚的樣子。
沒幾日,便新給我做了幾身軟和的衣物。
恆川說他家公子嘴笨,是給我賠禮。
我換了身鮮亮的,去找衛緒。
他在溫書。
眼也不眨地看我轉完圈圈,捧著聖人書喃喃念了半晌。
秋深時,衛緒在官場漸漸展露頭角。
宅子擴建了,僕從也多出不少。
我不願意自己住,衛緒便在書房給我置了軟榻。
他理事,我睡覺。
他見好友,我也在屏風後睡覺。
衛府小,天地靈氣卻足。
每日深眠精修,補氣益神。
可如今修為已到了瓶頸。
我雖修出了人身,卻還是一顆石頭心。
唯有參破情字,才能做真正的人。
但如何參悟,天道沒有指引我。
今日睡得有點久。
驚醒時,衛緒坐在我榻邊。
正引著一縷發,撓我耳廓。
我癢得坐起,險些撞上衛緒的臉。
他神情微震,穩穩將我扶住,垂下眼。
我打著呵欠,睜開眼。
「大人有事?」
他搖搖頭。
四面環顧,前來尋他議事的官吏已經走了。
我問,「是餓了嗎?」
他目光落在我唇邊,又移開。
然後摸了摸我的頭。
我爬起身,出門喚膳。
走遠時,隱隱聽見衛緒與侍衛交談。
「恆川,她當真無異樣?」
「回大人,阿姜姑娘嗜睡,除去侍奉茶點,其餘時候都在歇息。」
「府中誰與她交好?」
「姑娘似乎不愛交際,並無友人。興許是因為……府中多有言辭污穢者,擾人清凈。」
衛緒回以沉默。
幾聲書頁響,恆川又道。
「屬下朝東宮的嬤嬤打聽過,姑娘孩子氣,都不提爭寵,對太子殿下是從未有過半句軟話。何況還胸無點墨毫無才情,實在不像是當探子的料。大人,依屬下看,這不是善於蟄伏,純粹是……她現在還不認得屬下的臉!誰家探子大半年連人都不認的?」
胸無點墨,毫無才情。
真是說對了。
琴棋書畫不能速成,確實為難我。
若非我學得快,只怕這會還大字不識。
我認真聽著衛緒的答覆,好半天才聽見一聲低語。
「是我多疑,委屈了她。」
3.
入冬第一日,東宮賜來的侍婢阿姜終於承寵了。
府里是這麼說的。
我從衛緒床上爬起,照舊去膳房要茶點。
廊下女婢神色各異,興奮至極。
我才知曉一夜間各色傳聞火燒似的傳,版本各異。
務實的,原原本本將事說了。
艷情的,說我勾著衛緒在廊下胡鬧,天雷動地火。
一大早,管家抓著傳下流話的打了一頓,趕出了府。
佩兒拉著我。
問我做姨娘後能不能把她要去伺候。
我疑惑,「做姨娘?」
「對啊!」
佩兒憋紅了臉。
「大人昨夜難道沒有……沒有許諾你什麼嗎?」
「有。」我說,「他讓我以後就在裡面睡。」
「那豈不是通房丫鬟?」
她失望至極,拉著我袖子,仍不死心。
「你努努力,興許能做半個主子呢?」
從前在東宮時,侍女們也這麼催我。
說姑娘得寵,再哄哄太子,興許能爬上良娣的位子。
就能住更大的房子,吃更好的菜,穿更軟的料子。
我尋思著就算不爭寵,吃穿住也都不錯麼。
位份高了,規矩反而嚴。
我初入東宮,未得寵時,只需要戴一支銀簪。
後來太子來得多,我頭上頂的東西也越來越多。
嬤嬤整日盯著我,動輒說我失禮。
倒不如現在自由。
蕭楚幾次想封賞我,都被我以此理由拒絕。
他笑過幾次,對我很滿意。
他說男人都喜歡漂亮的女人。
但漂亮的女人很危險,又美又聰明的更危險。
而我既聰明又蠢,做什麼事都不避著人。
太坦白,就沒有提防的必要。
沒有想要的東西,就不必擔心被收買,生出害人的心思。
無害的,就是最貴的。
大抵東宮的姬妾們都這樣看我。
曾有新得寵的侍妾誣陷我跋扈暗地欺辱她,哭鬧到側妃面前。
滿宮妃妾欲笑不能。
最後是太子親自來的。
他指著那新姬,讓我過去。
「阿姜,來。」
「告訴她,你若生氣了會怎麼做。」
我擦乾淨手,過去給了她一巴掌。
她當即懵了。
蕭楚斂起笑,擺手下令。
「她待孤都沒好臉,會為了對付你費心使計?拉下去。」
數年來,我已過慣了沒人招惹,也不去招惹人的日子。
看我不為所動,佩兒唉聲嘆氣地跟上。
「你不為自己做打算,也得想想以後的孩子吧?」
「啊……孩子?」
我抱著食盒,站定。
「昨夜裡沒發生什麼,我不會有子嗣。」
石頭心只能維持我的人形,不能讓我生育後代。
佩兒如遭雷擊。
「你……不是,昨晚……大人沒有動你?」
我點點頭。
她自言自語,說著什麼不行啊雄風不振的話,失魂落魄地走了。
沒多久,新的流言傳出。
正是飯點。
衛緒喋喋不休地讓我不要挑食。
我偷偷將雞皮扒到一邊。
鬥智斗勇時,恆川氣得頭冒煙就進了門。
目光微妙地在我與衛緒間盤旋,嘴巴閉得很緊。
「何事?」
衛緒抬起眼皮,又往我碗里塞了一筷子肉。
恆川支支吾吾,一直看我。
我放下筷子,被衛緒攏回臂彎。
他面色不虞。
「有事說事,沒什麼見不得人的。」
「是……不知哪來的閒話,說……」恆川將頭埋低,一狠心,「說大人衍嗣有礙,空抱著美人,看得見吃不著!」
圈在我腰間的手登時僵了。
我轉頭看看衛緒。
白淨面皮上蹭地爬起血色,幾息間面紅耳赤。
我忙低頭裝死。
他深深吸氣,掌心收放,咬牙捂著我的耳朵。
「好得很。沒查出來是誰傳的?」
恆川悄悄抬頭瞥我。
衛緒順著視線,低下頭。
我正老實坐著,滿臉茫然。
「你看她做什麼?」衛緒轉頭看向恆川,「她才多大,會傳出這種話?」
說得對啊。
我蜷起身,往衛緒懷裡埋。
冷不丁,和恆川撞上視線。
恆川臉一瞬憋得通紅,險些沒繃住表情。
衛緒飲盡釅茶,下了令。
「去,差人好好理理府里的風氣。」
恆川稱是,退步掩上房門。
空氣一時靜默。
我小心翼翼往後撤,端起飯碗。
衛緒張張嘴,臉色仍不甚自然。
「你……」他理理衣襟,隨手摸過幾疊書信,「我還有公務,你自己玩。」
不等我應聲,門扉開合。
他步子急亂,衣袍逶迤,驚起沙金似的細塵。
害羞了。
可能要過段時間才會來見我了。
男人都是擰巴的東西。
我猜得准。還沒到晚膳的點,管家就傳了話來。
說衛緒有事,興許要過幾日才回府。
我樂得清閒。
昨個出門逛市集,今晨在園中閒坐。
見佩兒拿著剪子,一個勁的鉸梅花枝。
按往常,她的嘴巴是最閒不住的。
每次鬧得其他人不勝其煩,她就來找我說話。
這倒成了鋸嘴葫蘆。
我說,「你怎麼不愛講話了?」
佩兒左右環顧,一屁股坐到我身邊,壓低聲音。
「前兒……傳了幾句閒話叫人盯上了。姑奶奶,幸好還有你,要不然我就完蛋了!」
「可我不記得幫過你什麼。」
「怎麼會?」她得意道,「管家要罰我俸祿,我說全府就只有我跟你好,把我罰了你會不高興。現在嬤嬤都不敢罵我了。」
「這樣不好。」
我放下魚竿。
「大人官職升了,往後定會嚴苛治府的。你拿我當幌子也頂不住,不如少開口。」
她不愛聽,換了話題。
「好了好了,我告訴你個新鮮的吧。大人前日離府是去了太子那,這可是頭一遭,你就不好奇他們見面會說什麼?一個是你的舊主,一個是……」
我打斷,「你是如何知曉的?」
「不逗你玩,我李佩兒得消息比對門兒的御史都快。這種事,我隨便一問就曉得了。」
衛緒與蕭楚,好像並無私交。
若說為公,兩人也是針尖對麥芒,鬧得不愉快。
蕭楚不曾薄待我,衛緒亦然。
我私心裡,不想他們對上,也不想他們走得近。
走得近,就要找我的麻煩。
一下子離府兩日對談,也不知是什麼事。
佩兒嘰嘰喳喳說完,見我不開口,自覺無趣。
將梅花籃塞給我,拍拍衣襟走了。
「本來要給你送去,你自己帶回去吧。都是好的,我挑了半天給你鉸的。」
我在池邊坐到日頭漸沉,魚竿從未動過。
冬日裡大概不好釣魚。
往常從不無聊。
現下兩天沒見到衛緒,總覺得哪哪都不對。
晚膳已上齊,我叫住了管家。
「大人幾時回府?」
他面露難色,「姑娘都不知曉的事,我從哪得知呢?興許明後天吧。」
我點點頭,潦草吃了半碗菜。
又從櫃中薅了幾件衛緒常穿的衣物,團成長條放在枕邊。
做妖怪的,向來不怕磨日子。
築好巢,睡覺就是。
我抱著衣服,卻翻來覆去睡不著。
衛緒不喜薰香,衣料上只有淡而又淡的皂角味。
埋進去,不多時就散去了。
燭花爆了兩回,燈火搖曳時,院中有了動靜。
我坐起身,掀開紗幔。
衛緒推門而入,寒風衝散暖意。
雪點密密,落得很急。
他解下大氅隨手遞給小廝,抬眼望見我。
「怎麼還沒休息?」
我說,「我在等你。」
他在銅獸爐前站定,袖間雪跡消融。
待烤暖雙手,才行至榻前,捏了捏我的臉。
他低眉,捻起一件衣袍,愣了幾刻。
再看我,目光又溫柔許多。
「睡不著麼?」
我張臂環住他脖頸,「你不在,我不習慣。」
「是我的錯。歇下吧,我去洗漱。」
他一件件收好衣物,對鏡脫下外袍,卸去玉冠。
燭火滅去,沐房水聲瀝瀝。
不多時,有人撥開床幔。
我滾到榻內騰出空間,又熟練地滾進一個充滿水汽的懷抱。
衛緒深淺吸氣,長長嘆出。
「往後不要等了。」
我說,「以前在東宮,不等要被罰。」
他冷哼,「說明蕭楚不疼你。」
我沒敢立刻吱聲。
「怎麼能直呼太子名諱。大不敬。」
他低下頭,「此間唯你我二人罷了,不提君臣之分。我只問你,東宮好還是衛府好?」
「啊……」我含糊搪塞,「睏了。」
衛緒輕輕捏著我後頸。
「說話。喜歡蕭楚還是喜歡我?」
我抱著他的腰,支吾求饒。
「我真的困啦。」
他嗤聲,到底沒再追問,下巴重重蹭過我發頂。
我貼在他胸口。
他中衣隨意地繫著,衣領微敞。
沐浴過後的肌膚有涼意。
水汽散盡,重回血的熱度。
衛緒拍著我的背,忽然又開口。
「你只說自己姓姜,好像從未告知我你的名字。」
「我叫元。義母起的,她說我是她第一個孩子。」
「元元。」
「嗯?」
「睡吧。」
我閉上眼。
這一覺睡得不甚安穩,總在做夢。
夢見被人綁起來丟進了狼穴,周身緊繃得呼吸不暢。
滾燙氣息撲來,落在額前眉間。
迷糊睜眼,卻是衛緒。
抱得極緊,吻密而亂地落下,一觸即離,輕得幾乎不可察覺。
攥在我肩頭的手在抖,似乎忍耐著什麼。
他戰慄著長長吐息,低頭小心含住我下唇。
只有些許刺痛,很快又克制了力度。
我已適應了暗處視物。
黑暗中,恰與他對上視線。
我安靜睜著眼。
「可以不要抱這麼緊嗎?我喘不過氣了。」
他剎那間僵硬。
下一刻便逃似的掀被下榻,疾步衝進了沐房。
4.
這回衛緒好像真的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