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的說姜家嫡女若想沾鳳運,其血親便要嫁乞丐為妻。
乞丐身世越悽慘,嫡女的鳳運便會越旺。
我是姜家不受寵的庶女,這樁倒霉事直接落在我頭上。
新婚當日,一個從亂葬崗里抬回來的乞丐被套上喜袍抬進我閨房。
明明人都快死了,他卻緊緊拽住我的手不放:「你是何人?」
我摸著下巴默了默:「替你守寡的人。」
1
掛著喜燈,燃著紅燭的閨房內,一股屍臭味熏得我頭疼。
奄奄一息的男人臉色慘白如紙,左臉的三道血痕更是慘不忍睹。
唯獨他的眼睛在睜開的瞬間讓我想到倒映在海面上的星辰。
男人用他僅剩的力氣拽住我的手:「救我!」
我朝著他搖了搖頭:「我想當寡婦。」
我並不想自己的秘密被眼前的男人知道。
我打算按照姜家的計劃來,今天喜事,明日喪事。
男人看出我的堅決。
他靜靜看著我,猶如謫仙般清冷的眼讓我瞬間失神。
等我回過神來,他竟一口咬住我的手腕。
男人:「我若死,你也不能獨活。」
說完,男人就暈了過去。
我驚愕地看到手腕處被男人咬傷的地方溢出黑血。
男人對我下了毒!
我看著滴落在床上的黑血,並未驚慌。
娘親說過,我如今的醫術能解世間百毒。
我立即封住自己的穴道解毒,卻沒想到我試遍各種方法,體內的毒素根本逼不出來。
我頓時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難道我中的是黃奴之毒?」
我能解世間百毒,但娘親臨死前還有三種毒不會解。
娘親沒教過我,我自然也不會。
其中一種便是可人傳人,最後淪為畜生,生不如死的黃奴之毒。
我已經拿出喪服準備換上,如今為了解毒只能將喪服扔至一邊,拼盡全力將男人從鬼門關拉回來。
紅燭燃了一宿。
清晨時分,門外響起嫡女姜慕婉尖酸刻薄的聲音。
「一個被扔進亂葬崗的乞丐,她也能睡得下去,果然跟她那狐狸精娘親一樣下賤!」
記得上次姜慕婉罵我娘親的時候,她渾身起麻疹,過了足足三個月才消。
這次直接讓她毀容算了。
讓她徹底意識到什麼鬼的鳳運,跟她半文錢關係也沒有。
然而正當我站起身時,熬了一宿未睡,我眼前一花,倒頭便栽進男人懷裡。
姜慕婉打開門時正好看到這一幕。
姜慕婉大喊道:「姜慕彤,你還真不知廉恥!」
2
當我醒來時,已經傍晚。
我餓得前胸貼後背,飯還沒吃便被叫去祠堂。
所有人看我的眼神充滿鄙夷,包括我的父親姜正。
姜正一聲低喝:「跪下。」
跪天地可以,跪姜正得看情況。
我沒跪依舊站著:「爹爹,我未犯錯,為何要跪?」
姜正重重一掌拍在桌案上:「我讓你與乞丐成婚,不是讓你令家族蒙羞!恬不知恥與那乞丐行苟且之事。」
姜慕婉站在邊上臉上露出得意的笑。
如今床上有血跡。
之前為了吊住乞丐一口氣,我褪去了他身上所有衣衫。
解釋是不可能的。
姜慕婉想看我無地自容的模樣,我怎會讓她如願。
我沉聲道:「爹爹,他不是乞丐,是我夫君。」
我話音剛落,姜正將一瓶毒藥扔至我面前。
姜正眼底儘是狠毒:「讓他死。」
他若死,我體內的黃奴之毒找誰解?
我直接撿起地上的藥瓶,便往自己口中送。
如果所料,姜正慌了,連忙打掉我手中的毒藥瓶。
他氣得渾身發抖:「逆女!」
我雖在姜家不得寵,但若是我新婚第二天死了,姜家在外人眼中便是更大的笑話。
3
姜正罰我在祠堂跪到子時。
子時一到,我便起身準備回自己院中時。
姜慕婉得意地捧著一束白菊將我攔在門口。
姜慕婉:「妹妹新婚,姐姐還沒來得及送新婚賀禮。這束白菊,你這幾天應該用得著。」
姜慕婉眼中的笑帶著嘲諷,又自顧自地說道:「我那乞丐妹婿被抬起進來的時候也就只剩半口氣。這你也能才下得去手。真噁心!」
我一聲冷哼:「有的人整日做著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夢,是挺噁心的。這些白菊,你先養著,等你日後歸西,我再插你墳頭上。」
姜慕婉瞬間怒了:「姜慕彤,你這個賤人!」
姜慕婉抬手欲一耳光扇在我臉上。
我沒動。
我淡然道:「之前算命說的話,你可還記得?」
姜慕婉瞬間猶如被凍在原地,高高抬起的手也不敢再往我臉上落下。
「之前算命的說,在選定為太子妃之前,你若動了嗔念便要在佛祖前懺悔一宿。若是動手打人,則需十倍奉還在自己身上,以免破了鳳運。」
看到姜慕婉扔了白菊氣急敗壞離開的背影,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待我回到閨房,我那入贅的乞丐夫君還沒醒。
我盯著他恢復了一絲血氣的臉頰,伸出手擋在他受傷的左臉上。
果然跟我想的一樣,男人沒受傷的半張臉,煞是俊美,甚至隱約透露出壓迫感。
看來這男人的身份並不簡單。
男人突然睜開眼,聲音低沉:「看夠了沒?」
我順勢拍了拍他這未受傷的半邊臉:「夫君,為了將你從鬼門關拉回來,我可是耗費了近四個時辰替你施針,你身上哪一寸我沒看過?」
男人竟連眉頭都沒皺半分,仿佛我在他眼中只是替他續命的工具而已。
男人:「你的醫術不錯,想必你已經知道我體內所種之毒。」
我目光一凜直接掐住男人的脖子:「說!你到底是誰?」
4
如今我和男人一樣,身中黃奴之毒。
男人料定我不會殺他,他淡然道:「知曉我的身份,你現在能活,今後必死。」
我朝男人挑了挑眉:「夫君,我不是被嚇大,也不是腦子不好。即便ŧṻₖ我現在不知曉你的身份,等你徹底好起來,我也必死。」
男人以黃奴之毒牽制我,我何嘗不會用相同的方式牽制他?
我將一枚藥丸送入口中,隨即吻上男人的唇,強行讓男人吞下藏有蠱毒的藥丸。
男人的唇纖薄冰涼,與他身上沾染的屍氣不同,他的唇齒間有一股淡淡的茶香。
這茶我喝過,是皇宮御用的蘭梔香!
三年前,姜正花高價買過一罐,我神不知鬼不覺將茶調包,半個月不到便被我喝完。
這茶香證明男人的身份越發不簡單。
我隨之威脅道:「我今後會不會死不知道。但你若是不說,今晚你會奇癢無比,生不如死。」
5
蠱毒很快在男人體內發作。
「好不容易從鬼門關回來,再被蠱毒折騰一番,就算解去黃奴之毒,沒個三五年養不好。」
男人眼底的清冷被痛苦取代,就連他說話的聲音都在發顫,但絲毫不影響語氣中他給人的壓迫感。
男人:「替我解去蠱毒,我便告訴你。」
我眼底划過一抹詫然。
他竟知道是蠱毒。
我替他解去蠱毒後,他虛弱的聲音卻擲地有聲:「顧雍遲。」
聽到男人報出的名字,我背脊竄起一股涼意。
顧雍遲是當朝太子的名字,正是江慕婉做夢也想嫁的男人。
我目光緊鎖在男人臉上,此時男人眼底噙著一抹冰冷玩味的笑。
他像是在等我露出驚恐害怕的神情。
背脊的涼意已經擴散到全身,我卻強裝鎮定。
「沒想到我姜慕彤竟撿到寶了。這麼隨隨便便成個親,竟嫁給了當朝太子。」
顧雍遲目光深了幾分:「你不害怕?」
我笑道:「當朝太子差點死在亂葬崗,想必這渭城四處布滿尋找太子下落的殺手。」
顧雍遲微微皺眉:「你很聰明。」
「不聰明的話,太子夫君你已經死了。」
顧雍遲閉目養神不願再與我廢話,直到我打橫將他抱起。
顧雍遲在我懷裡詫然睜開眼:「你做什麼?」
我將顧雍遲轉移到軟榻上:「太子夫君,我這人睡覺不安分,怕你這身板支撐不住。所以你現在睡軟榻更安全。」
顧雍遲看向我柔軟寬大的楠木床,黑了臉:「既然知曉我的身份,這軟榻由你來睡,我睡床。」
我換了新的床單躺上床:「太子夫君,現在你沒睡在亂葬崗已是萬幸。」
顧雍遲無奈之下只能退去殺氣。
黑暗之中,我神情變得凝重。
娘親臨死前告訴我,等我十八歲便有人接我離開姜家。
距離我十八歲還有三個月,千萬不要因為顧雍遲的出現帶來什麼變故才好。
6
姜正為了姜慕婉的鳳運,將我嫁乞丐的事情早早在渭城傳開,成了近日人們口中的談資。
為了避免給自己找晦氣,我懶得出門。
姜正自然是不想見我,更不想見我嫁的乞丐。
姜慕婉害怕動嗔念,雖不來找我,但每日清晨都會命丫鬟在我院外撒白菊花瓣。
殊不知,她夢寐以求的男人現在正躺在我閨房內。
我坐在窗邊一邊磕著松子,一邊喝著昨晚我從姜正密室中順來的陳年佳釀。
躺在軟榻上的顧雍遲目光朝我投來,以為他是憋壞了想找我聊天。
「太子夫君,坊間傳言你出生時,司天監算你娶陰年陽時所生的女子為妻。沒想到竟真一語成讖。」
姜慕婉雖比我早兩個月出生,月份不同,但我和她一樣是陰年陽時所生的女子。
在這姜府內,唯獨娘親記得我的生辰。
見顧雍遲不說話,我又自顧自地說:「兩年前,傳聞你因身體原因來到渭城行宮休養,想必便是中了黃奴之毒。」
我一身酒氣湊到顧雍遲ťü₌跟前:「太子夫君好歹如今我與你乃是綁在同一根繩上的螞蚱,興許你將所知黃奴之毒的信息告訴我,我能找到解毒之法。」
顧雍遲看我的目光深了幾分。
他反問我:「為何擅長使用蠱毒?」
這是我和娘親之間的秘密,即便姜正也不曾知曉。
我雙眼微眯朝著顧雍遲白皙的耳垂吹了口酒氣:「你若保證今後不殺我,我便告訴你。」
顧雍遲皺了皺眉,閉上雙眼:「離我遠點。」
我隨口應道:「除了一身屍臭,你還三天沒洗澡。臭上加臭,我的確要離你遠點。」
顧雍遲表情猶如便秘,再度睜開眼發出命令:「伺候我沐浴。」
「太子夫君,要不這樣,你對天發誓,今後不殺我,我便伺候你沐浴。」
房間裡響起他清冷的聲音:「換一個。」
顧雍遲的回答在我意料之內。
我根本不是陳國之人,不懼顧雍遲今後報復我。
我理直氣壯道:「不想換,就這個。你不答應我便將之前的蠱再放回你體內,附贈將你扔進比亂葬崗更臭的糞坑裡。」
顧雍遲眼底迸發出殺意:「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反正你死在糞坑裡,我也只是死了一個乞丐夫君而已。」
顧雍遲被氣得渾身發抖,我當看不到,點了他的穴,再次吻上他的唇,讓他吞下蠱毒。
如果眼神可以殺人的話,那麼現在我已經被顧雍遲的眼神萬箭穿心。
7
繁星如棋,夜風中夾雜著一股青草香。
我抱著顧雍遲來到後山溫泉。
顧雍遲Ťů₍眼底划過詫然:「你改變主意了?」
我將顧雍遲放在溫泉邊上搖了搖頭:「並沒有。你答應了,我才伺候你沐浴。」
顧雍遲不蠢,此時應該早就反應過來,我這次讓他吞下的蠱毒並非令他渾身奇癢的毒蠱,而是一隻是活血化瘀的藥蠱。
藥蠱再配上溫泉,療效更好。
顧雍遲垂下沾滿上水汽的眼眸默了默:「好,我答應你。」
「好嘞!」
在將顧雍遲放入溫泉後,我脫了鞋襪坐在旁邊泡腳。
顧雍遲深吸一口氣:「把腳收回去。」
「收回去可以,你得告訴我有關黃奴之毒的信息。」
顧雍遲目光落在我溫泉里晃蕩的腳背上,眉宇微皺。
顧雍遲:「不知廉恥!」
我直接掃了顧雍遲一臉洗腳水:「太子夫君,你我可是入過洞房的。我都將你看光光,如今讓你瞅瞅我的腳背,算是禮尚往來。」
顧雍遲:「中了黃奴之毒,每逢月圓之夜便會如同瘋狗般失去理智,四處咬人,而被咬之人也會中毒。三年後,此人便會永遠喪失理智淪為畜生。」
我還沒開口,顧雍遲忽然低聲警告:「有人來了!」
我擅醫術擅蠱毒,武功並不是太好。
見我微微皺眉,顧雍遲似乎猜出我在想什麼。
顧雍遲:「一共五名殺手。」
我可沒打算和五名殺手硬剛:「這溫泉里又一處凹口,我們可以躲裡面去。」
我抱著顧雍遲的衣衫跳入溫泉中,與他一併躲進凹口中。
沒過多久,我便聽到五人的腳步聲。
顧雍遲身上的藥味還殘留在空氣。
殺手:「人應該在這附近!」
他們在附近找了良久,我的水性不好,就在我憋不住開始翻白眼時,一抹柔軟唇落在我唇上。
新鮮的空氣渡入我口中,我瞪大眼睛看向顧雍遲近在咫尺的臉。
殺手離開後,我濕漉漉地躺在草地上,大口喘息。
顧雍遲泡了溫泉,他的臉終於有了血色。
他長身而立於夜空之下:「姜慕彤,想辦法送我回京城,否則姜家便會招來殺身ƭṻ₋之禍。」
8
顧雍遲雖是太子,但六皇子一直覬覦太子之位。
現在隱藏在渭城的殺手應該是六皇子派來的。
也許顧雍遲中毒也與六皇子有關。
還有三個月,那邊的人才會來接我。
我可不想在那人出現之前就死了。
若是去京城,也許還能打聽到有關黃奴之毒的事情。
這日姜慕婉由官府護送啟程前往京城選太子妃。
而我也準備留書稱要帶著乞丐夫君去外面見見世面。
不想姜慕婉臨走之前穿著一襲華服站在我院子門口。
大概是覺得晦氣,並未過來。
姜慕婉扯著嗓子朝院內喊道:「沒想到我妹婿命這麼硬,竟然還活著。你們倆現在給我行個大禮,今後我當了太子妃,也許看在妹婿可憐的份上還能施捨給他個一官半職。」
顧雍遲正站在樹下曬太陽,我也剛收拾好東西坐在石桌前休息喝茶。
目光從顧雍遲沉著的臉上掃過,我沒憋住笑出聲:「夫君,未來太子妃承諾今後給你一個小官!」
顧雍遲轉頭看向姜慕婉:「滾!」
姜慕婉被氣紅臉,卻又顧忌算命的話,只能強忍著怒意:「現在你們不巴結我,以後你們定要後悔!一對狗男女,我們走著瞧!」
姜慕婉離開後,我湊到顧雍遲跟前:「夫君,你覺得這未來太子妃如何?」
顧雍遲的目光卻是落在我微勾的嘴角上。
半晌他道:「該離開了。」
9
離開姜家,我與顧雍遲喬裝打扮趕往京城。
客棧里,我坐下後見穿著一襲女裝,以麻繩束髮的顧雍遲也跟著要坐。
我一聲輕咳:「春桃,把這筷子給本小姐擦乾淨了。」
我從竹筒里拿出一雙筷子遞到顧雍遲跟前,顧雍遲瞬間黑臉。
我轉頭便看到掌柜將一把長刀放在柜子下。
很顯然那偽裝成殺手的掌柜並沒有懷疑我和顧雍遲的身份,才會在我們面前藏刀。
我朝著顧雍遲眨了眨眼,為了不暴露,他只能按照我說的做。
將堂堂太子當丫鬟使,這感覺真爽!
等我吃得差不多,這才沖顧雍遲招了招手:「你也吃吧。」
誰能想到當今太子現在只能氣呼呼吃我的剩菜菜飯。
我開心地微眯著眼,不巧竟被顧雍遲抓包。
回到房間,顧雍遲褪去女裝湊到我跟前威脅:「姜慕彤,本太子答應過不殺你,但可以讓你生不如死。」
我淡淡應了一聲:「太子夫君,你也是個聰明人。若不是靠著一身粗布麻衣,你清傲的氣質都很難隱藏。若你還跟主子似的做出一個丫鬟本不該出現的動作,你說這客棧的老闆會不會起疑?」
顧雍遲:「恩,你說得沒錯。」
顧雍遲說完直接躺在床上。
「顧雍遲,你下來!」
顧雍遲直接閉上眼:「這一路,床歸我。到了京城,許你富貴榮華。」
我對京城的富貴榮華感屁的興趣。
見顧雍遲不肯起來,我徑直躺倒顧雍遲身旁,一把奪過顧雍遲身上的被子將自己裹成蠶蛹狀。
顧雍遲:「你!」
我假裝聽不見蒙頭大睡。
我都已經想好了,若是顧雍遲敢把我踹下床,我便喂他吃毒蠱!
好在顧雍遲也算是識時務,讓我躺在床上美滋滋一覺到天亮。
10
一路前行,我和顧雍遲偶爾能住上客棧,大部分時間都是露宿荒郊野外。
一股糊味在空氣中瀰漫。
顧雍遲正吃著我烤糊的山雞。
我皺眉道:「這山雞糊成這ẗŭ₍樣,你也吃得下?」
顧雍遲:「比生的好。」
我聞言神情微變。
這段時間我發現我在處理獵物時,平日鎮定自若的顧雍遲看到生肉便會下意識乾嘔。
我順勢問道:「可是與黃奴之毒有關?」
顧雍遲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我抬頭看向天空傍晚時分的火燒云:「中了黃奴之毒,月圓之夜便會變成畜生,畜生就喜歡吃生肉,而今日……便是月圓之夜。」
顧雍遲緊了緊拿在手裡的糊雞腿:「月亮出來之前,我會將你打暈。」
「打暈多痛!還是吃蒙汗藥吧。」
見我從懷裡拿出一大包蒙汗藥,顧雍遲神色一變:「你一直隨身帶著?」
猜到顧雍遲在想什麼:「放心吧,我沒想過迷暈你,然後找六皇子換黃奴之毒的解藥。」
顧雍遲眼底划過一抹不解:「為什麼?」
夕陽印在我臉上,我歪著腦袋笑道:「沒聽說過嗎?一日夫妻百日恩。」
能在陳國這麼稀里糊塗成一次親也挺有意思的。
11
我砍了青竹做竹杯,往裡裝了蒙汗藥還有泉水。
我將竹杯遞到顧雍遲跟前,笑著朝他眨了眨眼:「太子夫君,你我成親那日沒喝成合卺酒,今日補上。」
顧雍遲盯著竹杯:「你不恨我?若非我,你也不會中黃奴之毒。」
我臉上的笑沒垮,卻道:「恨啊。」
顧雍遲眉頭緊皺,眼底浮現出的情緒很複雜,我猜不透他此刻的想法。
我轉而打破此刻的死寂:「太子夫君,再不喝這合卺酒,月亮便出來了。」
顧雍遲也沒再多說,將竹杯中的蒙汗藥一飲而盡。
我的蒙汗藥晚顧雍遲一步喝。
他暈了,我還醒著。
我望向顧雍遲半俊美半猙獰的臉,意識如宿醉般開始迷糊。
我斷斷續續說道:「顧雍遲,若這世間只有一份可解黃奴之毒的解藥,不若我給你生給娃,解藥留給他。這樣……你我都不虧……」
我在徹底暈倒之前,隱約看到顧雍遲的睫羽動了動。
為了防止獸化的時候,蒙汗藥的作用不大,我加了量,到了翌日中午我才醒來。
然而當我醒來時,我隱約聽到野獸低吼的聲音。
聲音距離我極近。
危險的聲音給人的感覺就像下一秒便要咬斷我的咽喉。
就在這時顧雍遲神情凝重突然撲在我身上。
「……」
我下意識以為發出聲音的人是顧雍遲。
到底他是獸化了?還是獸性大發了?
就在我下意識想要推開顧雍遲時,顧雍遲卻將我抱更緊。
我這才察覺到有一道陰影籠罩在我和顧雍遲頭上。
一股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散開來。
「顧雍遲!」
顧雍遲身後竟站著一隻棕熊!
方才若非顧雍遲替我一擋,我已經被棕熊的利爪開膛破肚。
顧雍遲拔出匕首,轉身便刺中棕熊的眼睛。
棕熊在痛呼聲中倉皇逃走。
顧雍遲的後背已經被血水浸濕,猙獰的傷口血肉翻飛,深可見骨。
劇痛之下,他呼吸急促,他深邃的眼底划過一抹苦笑的情緒。
他的聲音變得沙啞無力,看我的目光卻多了幾分灼熱:「就是那麼下意識護了你……」
顧雍遲再度暈厥,我才注意到除了棕熊方才那一爪,顧雍遲的腰部也有傷,應該是被熊爪貫穿。
身為太子,顧雍遲拼了命也想回都城。
今後他會是陳國皇上,沒理由為了我再次半隻腳踏入鬼Ṱű̂₁門關。
看著他失去血色的臉頰,我說話的聲音忍不住微顫: 「顧雍遲,今日你若死在這裡便虧大了。」
娘親說我遇事不能慌,然而此刻看著渾身是血的顧雍遲,我卻慌了。
明明傷口不在我身上,但我的心此刻卻如被熊爪撕裂般疼痛。
12
夜涼如水,我將顧雍遲緊抱在懷裡。
顧雍遲正在發燒,身體忽冷忽熱,若非我醫術造詣不低,顧雍遲現在已是一具死屍。
但若是他今晚高燒不退,明天同樣是一具死屍。
我眼底泛起一層水霧,用沾有藥膏的手摩挲著他的臉龐,低聲呢喃道:「顧雍遲,別死啊……」
靜謐月色,看著他蒼白的臉,我眼底的水霧終是凝結成一滴淚掉落。
我想,我大概是有點喜歡上了顧雍遲。
我相信人定勝天。
除了曾經娘親去世之前,我跪在寺廟佛像前為娘親祈求,便再沒有向上天祈求過。
看著黑夜中那一彎明月,我如同當年那般跪在地上,虔誠祈求。
「蒼天在上,求你救他。他雖將黃奴之毒傳染給我,原本應該是死不足惜。但他卻又……救了我。他還算聰明,也並非殘暴之輩。若是當了皇帝,定能治理好這陳國江山。求你看在陳國百姓的份上,讓他活。」
我就這樣跪了整整一晚,口中的祈禱雖斷,但心中的祈求不曾斷過。
曉是上蒼有好生之德,終於聽到了我的祈禱。
天亮時分,原本單腳已經踏入鬼門關的顧雍遲又再度緩緩睜開眼。
他的聲音異常沙啞且帶著驚詫:「我……沒死?」
還好。
他沒死。
看到他唇角虛弱的微勾起一抹弧度,我眼底的凝重這才散去。
我一聲輕咳,微微鬆了松抱住顧雍遲的手:「你都是在亂葬崗躺過的人,命太硬哪裡容易死。」
顧雍遲盯著我眼底下的青影,他目光深了幾分,但並未多說。
我的膝蓋早就跪得失去知覺,見我站不起身,顧雍遲問道:「你的腿怎麼了?」
我只能謊稱道:「你這麼大一活人壓了我的雙腿一整晚。我自然腿麻了。」
顧雍遲似乎看穿我是在說謊。
他欲言又止:「方才我醒來時,看到你是在我身旁,像是在跪拜?」
我臉上雖不見慌亂的表情,然而心卻慌了。
如此尷尬丟人的一幕竟被顧雍遲給看到。
我沉聲道:「是你發燒燒迷糊了。我怎麼會在跪拜。」
顧雍遲唇角保持著微勾的弧度,看我的目光幽深,卻沒再說話。
13
因顧雍遲受了極其嚴重的傷,我們不能再繼續趕路。
我和顧雍遲在原地休養了三天。
在這三天裡,顧雍遲腰部的傷口都是我在幫他上藥。
之前看到顧雍遲私密的肌膚,我只會感嘆他身上沒有一絲多餘的贅肉,渾身充滿爆發力。
僅此而已。
然而現在,當我指尖抹了藥塗在他腰部的傷口上時,他的肌膚冰涼,然而我的指尖卻變得滾燙灼熱。
隱約間,我甚至還聽到顧雍遲微微急促的呼吸聲。
我以為是自己擦藥的力道重了。
一想到當時棕熊那鋒利的熊爪劃破他腰間一幕,我抿了抿唇道:「太子夫君,你魯莽了。」
顧雍遲知道我是在說什麼。
半晌,他耳根微紅笑道:「娘子教訓得是。」
他竟叫我娘子……
這次我真就手一抖,擦藥的力道真重了,痛得顧雍遲倒吸一口冷氣。
我和顧雍遲在野外暫留這三日,因為他不能動彈,他和我說的話比之前加起來還要多。
我聽到他無聊聞風吟詩,聽到他竟主動開口說起陳國的政事。
他甚至還說起姜慕婉。
顧雍遲:「姜家嫡女心心念念想要嫁太子為妻,甚至做夢自己成為皇后。殊不知,像她這種刁蠻任性還沒腦子的女人,甚至還不如皇宮裡的丫鬟。」
這些年在姜家,我從未將姜慕婉放在眼裡過。
這日我聞言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錯,竟拿自己與姜慕婉比較。
我道:「那我呢?」
顧雍遲目光深邃地看著我,一陣清風襲來,他抬手將我垂在臉上的髮絲挽在耳後。
僅是一個簡單的動作而已,我聽到自己突然漏跳一拍的心跳聲,以及顧雍遲的低笑聲。
顧雍遲:「你可是與我成過親的人。」
成過親的人……
但我終是要離開陳國。
之後我刻意避開與顧雍遲談論曖昧的話題,只是聽他說著江山社稷之事。
但即便是這樣,我也沒覺得無聊。
14
三天後,顧雍遲依舊行動不便。
他無法單獨騎馬,只能由我騎馬,他則在我身後抱著我。
他的熱氣噴洒在我耳垂酥酥麻麻。
前行過程中,我總能聽到自己如擊鼓般的心跳聲。
終於挨到鎮上,我換了一輛馬車。
原本七日便能抵達京城,因為突如其來的變故,十天後,我和顧雍遲才看到京城城門。
進了城門後,馬車內顧雍遲當著我的面直接脫去身上的女裝換上男子所穿的青衫。
此時一陣勁風吹動車簾,馬車外的女子在看清顧雍遲的臉後,嗲聲發出驚呼:「是太子殿下!」
馬車外的女子之所以能一眼認出顧雍遲,是因為此時顧雍遲臉上的傷痕已經消失得差不多,只有淡淡三條紅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