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說話還不饒人,面兒上是被我贖了來,理應叫我一聲小姐,看著我的臉色過日子才是。
可惜這人有能耐。
能在清倌樓里混出頭,絕不是什麼清純無知之輩,清倌樓是陳玉臻最早開的產業,我聞著味兒去了二成股,知道這樓後還有一樁專門服務於達官貴人的買賣。
他在樓里謀生存,消息定是最靈通的,比我安插的那兩個廢物眼線還靈通。
現下雖在養病,卻對樓里的消息盡數悉知。
誰家官爺今日嫖了幾個客,誰家恩公明日又要賭幾個錢。
我喜歡打聽這些消息,有利於我提前做些準備撈錢。
我這人向來沒什麼大志氣,原先活在鄉下窮怕了,只想要多到花不完的錢,錢越多我越心安。
那種餓得胃痙攣,凍得骨頭疼的感覺太難忘了。
所以回到榮家,第一件事就是想著花錢,結果榮譽升定了小姐的例銀,想多要點也見不到他人,時間長了我也沒臉皮開這個口。
沒有問一個沒見過幾次的陌生人伸手要錢花的道理不是?
於是我便想了法兒地鑽研賺錢,經商,哪個來錢干哪個,跟在陳玉臻後面撿漏。
後來還真干出點東西,錢一旦賺夠了,人的需求就開始膨脹起來,我就去京城最有名的清倌樓買來一個小倌。
便是陸鶴辭。
我靠在陸鶴辭腿上,墊著胳膊看向他:「你先前打聽的那個消息,跟的怎麼樣了?」
「那女人報案了,被衙門的暫時壓下去了。」陸鶴辭有一搭沒一搭地理順我的發尾。
【咦?女配這是在說什麼?什麼報案?】
【看時間線,最近也就賭坊那件事影響大一點,那小孩其實是順陽王麼子,可惜命不好,拐走後賣給這賭坊了。】
【原來是這事,幸好男主聰明,自斷其臂把賭坊地下的門路清理一番,不然還真不好摘。】
我不動聲色地趴下來,陸鶴辭長得漂亮,皮膚摸著也舒服,身上還難得沒有那種明顯的男人味兒,氣味聞著令人舒心。
尤其是最近喝藥,被微薄的中藥香腌入味,更加清沉。
「比起這個,小姐可曾想過嫁到陳家後,將奴分配到哪裡?」陸鶴辭放下茶杯,抿了抿嘴。
我定定看他,心底不由得暗笑。
他作為陳玉臻的人,如今問我該將他安置在哪裡,果然好的戲子都要能持住戲,騙過自己才能去騙別人。
我先前懷疑過陸鶴辭的來路,但底細做的太乾淨,沒查出什麼所以然,越是這樣反而越有鬼。
沒想到是陳玉臻的人,這點也是我失算了,沒想過那陳小人無聊至此。
我把玩著他胸前的發縷,柔順的觸感好玩的緊,滿嘴跑火車:
「你且放心,就算真嫁到陳家去,我也不會拋了你不管不問,你當我外室。」
陸鶴辭淡淡地看著我:「大小姐好膽子。」
「這有什麼,」我想了想,不以為意道:「歷來都是男人納妾,男人養外室,沒有這樣的道理。」
「若是男人賺錢養家,女人依附著生存,才有的這些不平等約束,那如今我就算嫁過去,我的財產收入也不低於陳玉臻那個混蛋,就沒法管我了。」
我這麼多年在京城也不是白混的,危險產業就叫人攛掇陳玉臻做,我跟著匿名喝湯,安全的產業,比如藥材、玉石就自己做,真要比起財產,陳玉臻未必能有我多。
【這就奇了怪了,女配都這麼有錢了,嫁到陳家後怎麼還不願意安分,老老實實做陳夫人,在後宅享樂不好嗎?】
【誰知道呢,男主又不是不給她錢花,自己老婆本都拱手送出去了,要不說她不識好歹呢。】
【後面情節也沒交代,女主和男主相遇後便去寫他倆情情愛愛的戲碼了,等回過頭來大小姐早就惹了不該惹的人,以至於陳家也沒保住。】
【……】
「陳玉臻認識你也算他倒霉。」陸鶴辭半躺著,嘴角還噙著笑意。
說不上是調笑還是嘲諷。
我撇撇嘴,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
「半斤八兩罷了。」
4
賭坊那事我派人查清了,還是陳玉臻手底下的賭坊,前些日子出了事,一個賭徒賭沒了籌碼,拿自己老婆兒子抵債。
這種事在賭坊太常見,沒人會在意這麼點小事,那女人還拿這事報官,自然會被衙門壓下去。
別說賭徒拿妻兒抵債,就是那貧民窟的人拿孩子去提死囚犯頂了斬首,換一筆銀兩,都是常見的事,衙門都是睜隻眼閉隻眼。
窮人的命最廉價。
我想了想,派人去給那女人傳話。
果然,下午便有人來了門前。小廝引著人到前廳,我這才看清那女人的長相。
很普通的農村婦女的模樣,皮膚被曬的黝黑,頭髮因為常年營養不良,又毛躁又黃,用花巾包著在腦後打了個結。
倒是她牽著的小男孩,五官分明,除了皮膚黑點,和這女人沒有半點相像。
女人甫一進來,便跪拜下去,
「恩人可說是有方法能叫賭坊的人不將我與介兒擄走?」
我點點頭,
「你這兒子,是買來的,我說的可對?」
那女人呼吸一窒,顫巍巍地看向我,買孩子在律法上有罪,只是這條產業鏈利潤太高,背靠青山,沒人有本事能整根拔起。
因此買賣只要不做的太過分,沒人去報給衙門。
在我認真嚴肅的目光下,女人認了下來,
「是,介兒是我買的,我生不出孩子,想著有孩子了我家那男人能不打我,就攢錢買了一個。」
女人生不出來孩子,又挨丈夫打,走投無路了買了個男孩回來,變成兩個人一起挨男人打。
「如今想要把人留下,就得把事情鬧大,這孩子長得濃眉大眼,親生爹娘應該也不是什麼凡夫俗子,我可以派人幫你去找。」
「至於你,去衙門那邊想辦法把案子搞大便可。」
我啜口茶,悠悠道。
女人很快會意,知道了我的意圖。若是能把介兒親生父母找到,無論如何賭坊的人是帶不走了,若是碰了大運,介兒的親生父母是有權有勢的人,說不定連她也能保下。
「我可以暫時為你娘倆提供個住所,不用回家擔心會被人找上門來。」我又補充道。
女人撲通一下嗑了個頭,拽著男孩也嗑下來:「姑娘大恩大德,民婦沒齒難忘。」
至於怎麼擴大影響,平民百姓想到的就是最直接的。
次日,一個女婦血灑衙門的事情就穿了出來,一同流出的還有這事的前因後果,加上我故意的傳播,立刻傳遍幾條街。
同時,我派人去給順陽王送信,聲稱我偶然識得一男童,其後頸處有一塊三角胎記,想起與王爺走丟的么兒類似,年齡也相仿,或許可以碰碰運氣,看看是否是府上世子。
順陽王得了信便馬不停蹄地趕來我約的酒樓包廂,一見到介兒,便有預感這是他的麼子。
最終如何認親,與我便沒有什麼關係了,按照那字幕的信息,這男童鐵定是順陽王府的世子沒錯。
他只要在順陽王面前哭一下,為自己養母報仇,依靠順陽王的勢力,自然能整治衙門和賭坊。
【我靠我靠,女配這是什麼意思?我記得原文是那女人死了,小孩被拿去訓成孌童了啊。】
【這麼一鬧,事情的嚴重性可就大了不少。】
這是自然,那人牙子拐了世子,單這一件事,順陽王就沒理由不報這奪子之仇,只是那些年尋到的蛛絲馬跡都沒能將這等灰色產業連根拔起。
如今有我在後面推波助瀾,定能重創京城的這群賊人。
順陽王是皇帝親弟,雖然皇家眼裡無親緣,但好歹是一母同胞,這些年又安分守己,皇帝沒道理不幫自己親弟討回公道。
更何況那男孩也算得上是皇親國戚。如今人找到了,秋後算帳的事,做起來對上頭也沒了壓力。
這不查不知道,一查竟然發現了人牙子和賭坊下頭的孌童營有牽扯。
這件事陳玉臻知也不知,下頭有人干髒活討錢,他向來是清楚的。都干賭坊了,誰手上能幹凈,誰能不賺黑錢。討債的打架的,討債收來的女人女童賣去哪,這些都是產業。
不過沒想到能發展得這麼膽大,常人的孩子也敢拐。
最後陳玉臻自斷其臂,和這條線斷了聯繫,賭坊也被罰了十多萬兩銀子,才得以消停。
至於那條線上的頭目被處以極刑,人牙子的組織被查了幾個部分,就和陳玉臻無關了。
自此是摘乾淨。
拐賣的人牙子和賭坊背後的孌童營是一個團伙,這事我一直都知道。當年我被拐的時候牽扯進去過,但我性子太過桀驁不馴,最後被人牙子扔到離京城幾百里的村子裡一兩銀子就賣了。
也是在那個村子裡認識的徐壑。
我被一戶農家買回去幹家務活,家裡三老人一年輕,年輕男人的媳婦剛生孩子,照顧不了這麼一大家子老弱病小,乾脆就買了我來當丫鬟。
吃不飽穿不暖是常事,日日挨打也是常事,要不是徐壑住隔壁時常救濟我一點,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十歲時榮譽升來。
所以拐賣這個仇,我不可能不報。
5
陳玉臻很容易便打聽到我頭上,誰給順陽王遞的消息,誰見了那女人和男童,我沒刻意隱瞞,他稍微一打聽便知,
我坐在酒樓包廂,算著時辰等陳玉臻破門而入。
門外腳步急促,停在門前,猛得推開門。
一個月不見,陳玉臻神情憔悴許多。
我心情頓時舒坦,悠哉地放下茶杯:
「陳大少爺,別來無恙啊。」
這人栽了這麼大個跟頭,還能完好無損地站在這,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個人物。
換我虧了這麼多錢,指定要扯他頭花掐他脖子和他大幹一場。
陳玉臻毫不客氣地坐下,狠狠喝了一壺茶。
「大小姐好手段,我又怎麼惹著你了?」
「你忘了你給我寶貝情人下藥的事了?」
他硬生生氣笑:「多久的事了,你現在想起來找我麻煩!更何況這是一回事嗎!要不是我摘得快,我那賭坊都保不住!」
「害人害己的腌臢地,保不住也罷。」我撇撇嘴,毫不同情。
陳玉臻:「你瞧不上還投什麼股?那一成的股誰買的?狗買的?」
我:「我只是將本逐利的商人,你才是黑心產業的老闆,本質不一樣。」
陳玉臻幾個呼吸把情緒平復下來,神情也平靜下去:
「到底為了什麼?我不信是這個原因。」
我也沒覺得那個原因能應付了他,只好開口:
「想借這個手查查當年拐我的人牙子,順便把這個爛組織給搗了。」
「你也知道我有多恨當年拐我的那個人。」
如果真要來算,我如今一切的爛名聲,都拜這個人牙子所賜。鄉下當了七年丫鬟的小女孩回京成了榮家大小姐,面容粗糙黝黑,手生凍瘡,面黃肌瘦,名聲傳遍京城。
兩三年過去養好了,所有人才發現這大小姐右手小拇指是斷一截的,左手食指是掰扭曲變形沒復位的,手腕上還有一道醜陋的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