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有得必有失,命運饋贈的禮物早在暗中標好了價格,價格……襯衫的價格是九磅十五便士……
溝槽的,別想了!
這時,林景珩的身後突然躥出來個女孩。
「就是!屬於景珩哥的東西,你別想偷走!」
來人怒氣沖沖,張牙舞爪地跑過來。
A 先生見狀擋在我的身前。
我透過 A 先生腹外斜肌和肱三頭肌之間的縫隙看去:「這位小炮仗是……」
「阮阮,不可胡鬧。」
林景珩柔聲訓斥了來者。
李阮阮眼圈紅了,怯生生道:「景珩哥哥,阮阮只是想為你打抱不平。這些年你一直為接管林家做準備,起早貪黑,沒有一天不辛苦,哥哥有多努力你們知道嗎?!
「反觀咱們林大小姐,離家十八載,從沒有一天在父母膝下盡孝,只顧拿父母的錢在國外揮霍享樂,這種沒本事,沒能力的紈絝子弟,怎麼有臉過來分遺產?」
A 先生回頭看了我一眼,一臉疑惑。
他估計也不知道,十七歲接管林老爺子海外全部產業,二代里最年輕有為的大小姐,怎麼就成了紈絝子弟。
我也不知道,因此陷入了沉默。
李阮阮見我不說話,便胸有成竹起來。
她上前逼問道:「林阿姨去世前,你為什麼不回來?!」
我茫然抬頭:「因為疫情啊。」
……
「那這些年你為什麼從來沒回過國?」
「我在德國讀博。」
空氣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學的醫學。」
我聽到有人倒吸了一口氣。
……
李阮阮乾巴巴地張了張嘴,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
過了好一會,才找補道:「學醫的,學醫的……專業都不對口!怎麼能管理好家族產業……」
A 先生把提前整理好的文件遞給了我爹,上面有我在國外這些年的履歷,以及我經營的幾家公司的證明。
我爹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看吧。
我們醫學生只要棄醫,從什麼都會成功的。
10.
「大小姐——」門口兩排的安保站得筆挺,朝我鞠躬。
A 先生面無表情亦步亦趨跟在我身後,手裡還舉著粉色小喇叭。
「大小姐駕到——統統閃開——」
我餘光里能瞥見他,三步一搖,相當帶勁。
突然,耳邊傳來一聲聲焦急的吶喊。
「阮阮小姐——當心摔倒,快下來!」
未等我反應過來,一道紅色的影子在我眼前閃過。
影子後是一群小跑而來的傭人,嘰嘰喳喳吵得厲害。
定睛一看,是李阮阮騎著馬在院子裡撒野似的跑。
可那院子哪裡是騎馬的地方,她這一通折騰把花園裡的柵欄都掀翻了,連帶著母親生前最愛的海棠也被馬蹄踏爛。
我心一揪,隨即輕咳了兩聲。
吵鬧的環境頓時變得安靜。傭人回頭見到是我,自覺低下頭站成一排。
那邊的李阮阮發現沒了觀眾,似乎有些敗興。她收了收韁繩,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我這才發現,李阮阮身下騎著的正是一匹紅色的小馬。
是莉莉——爸爸曾經送給我的禮物。
我的目光朝李阮阮掃去,卻在她的臉上沒看到一點拿人家東西被抓包的不好意思,反而揚起下巴。
「林翩翩,我騎了你的馬,你不會生氣吧?」
我不作聲,一旁年長的女傭卻開口為她辯解:「大小姐,阮阮小姐不是故意的,她只是貪玩罷了。」
嘖,她算是哪門子的小姐?
我沒有理會那人的開口聲援,反而問管家:「李阮阮的媽媽,李媽在哪?」
老管家恭敬頷首:「李媽年紀大了,被林先生派去花園幹些清閒的活。」
我擰眉:「既然年紀大了,為什麼不回家養老呢?」
「因為阮阮小……哦不,李阮阮的學費雖然由林家資助,但畢竟貴族高中,其他的費用加起來也是個不小的數目,因此李媽一直堅持在林家工作。」
我若有所思點頭。
然後,我立即做了兩個決定,作為回到林家接風洗塵的助興。
第一,是把人民幣鋪滿整個床鋪,然後在床上打滾。
第二,是辭退李媽母女,並停止林家對李阮阮的一切資助。
真是的,家裡沒錢還上什麼貴族高中。
底下的人得到吩咐,立刻行動起來。
一切順利,沒有人忤逆我。
因為我是大小姐。
老管家突然走了過來。
「大小姐。」他微微鞠了一躬。
怎麼,老東西想阻止我?
我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老管家一顫,語速快得像 rapper。
「人民幣上有很多細菌,鋪在床品上很不衛生。
「不如,給您換成消毒了的金條?」
我滿意地點頭。
真是位細緻的老紳士。
9.
李阮阮在我家門口求了一夜。
天公作美,今晚下了好大的雨,比瓜六在雨里求皇后娘娘放過她的母家那天還大。
她整個人濕透了跪坐在雨中,楚楚可憐的樣子惹得林景珩心疼得要命。
所以當他帶著李阮阮踹開我的房門時,我並不意外。
「林翩翩,你簡直是胡鬧!」林景珩把我懷裡的金條抽了出來,重重地摔在地上。
地板被砸出一個小坑。
A 先生放下手裡正在剝的葡萄,警惕地擋到我身前。
我歪頭,又從身子下邊抽出了另一根抱在懷裡。
沒事沒事。
反正按照父親前幾天剛定的遺囑,這套房產歸林景珩,砸壞了我也犯不著不心疼。
他見我不說話,便急著質問我:「林翩翩,你好歹是林家長女,難道要為了一匹不通人性的畜生為難阮阮?」
李阮阮用濕透的手抓住我的裙擺,跪坐在一旁。
語氣十分可憐:「翩翩,我向你道歉,求求你不要趕我們母女走……」
裙子上赫然一片髒兮兮的水印。
溝槽的,老子的高定。
我立刻甩開李阮阮的手:「你還不配向我道歉。」
我自然不會因為一匹小馬向人發難。
在亞特蘭大的莊園裡,我有一整個馬場的賽馬可以挑選。
小時候我還不會騎馬,外公就會帶著我一起去賭馬。
歡呼的人群,炎熱的天氣,冰鎮的橘子汽水,這是每個夏天的保留節目。
我看向窗外一片狼藉的花園,又想起了媽媽的臉,突然一陣火氣湧上頭頂。
「只是一匹小馬而已?當然不止。
「李阮阮騎馬踩壞了媽媽生前最愛的花園,她有幾個錢來賠?!」
林景珩一愣,撓了撓假髮:「這,阮阮日子清苦,大不了我替她賠了。」
他這一副搞不清重點的模樣簡直叫人惱火。
我皺起眉頭問道:「你替她?她是你什麼人?」
李阮阮見我發問,突然轉向林景珩,柔弱地抓住他的褲腳。
她的語氣裡帶了一絲哭腔「我,我什麼也不是,我只是保姆的女兒,大小姐你別為難景珩哥哥。」
林景珩果然吃她這套。
他滿眼心疼牽起李阮阮的手:「阮阮是我的女人,是林家未來的女主人!我看誰敢欺負她?!」
我抽了抽嘴角:「你什麼時候還的俗?」
林景珩氣憤地把假髮甩到我的腳邊:「艹!老子沒出家!」
我把假髮撿起來,端端正正扣在他的頭上。
林景珩雖然拎不清,但畢竟是我名義上的哥哥,有些事情我還是有提醒的義務的。
我語重心長道:「林家的主人,女主人,是我,也只能是我。我無意棒打鴛鴦,但我的大嫂最起碼不能是保姆的女兒——」
李阮阮自覺受到羞辱,嚶嚶了兩聲跑開了。
林景珩見此更是心疼得要碎掉,便把怒火全都發泄在我的頭上。
「我和保姆的女兒怎樣也和你沒關係,你難道和這隻看門狗就清清白白嗎?!」
林景珩用手指著 A 先生。
嘖。
我開始討厭林景珩了。
不光是因為他審美不行。
更重要的是,他說 A 先生是看門狗。
只有我能這麼稱呼他。
A 先生握住林景珩的手指,稍稍用力,林景珩便吃痛放下了手。
他的語氣冷漠:「林先生,請不要用手指著大小姐的方向。」
我看向抽屜里外公留給我的遺囑,心裡有點失望。
本來打算把 A 市的地皮留給林景珩一份的,看來他似乎不太需要。
倒是 B 市的山頭很適合他。
山上有一剎古寺,很方便我的好哥哥修行。
林景珩吃癟,卻又打不過 A 先生,只好像小孩耍賴似的掀翻了桌角的一碗葡萄。
然後,他撂下狠話:「要不是因為阮阮,我一定現在就收拾你!」
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A 先生什麼話也沒說,只是盯著手指上乾了發黏的葡萄汁液出神。
看門狗受了委屈,是主人的過錯。
我簽了張支票丟給 A 先生。
「拿去擦手。」
10.
趁著林景珩追女孩的功夫,我立刻接管了家族的企業。
外公這幾十年在國外養老,看似早就脫離了一線,其實一直暗中謀劃布局,從未讓林氏真正落在爸爸的手中。
因此,我這位新的話事人上台,並沒有受到多大的阻力。
一切順利。
按照外公的遺囑,林氏全權由我接管,名下的產業,地皮都屬於我。
父親胳膊擰不過大腿,我看著他在擬好的遺囑上籤了字。
流暢絲滑,一點都不拖泥帶水。
然後,他放下筆看向我:「好了,簽好了。可以把手從我的氧氣管上拿走了嗎?」
我微微一笑:「當然可以了,爸爸。」
出了醫院,手機里收到了 A 先生髮來的訊息。
很簡短,只有一句話。
「民政局,李林二人秘密結婚,在去醫院的路上。」
接到消息,我立刻又折返回了醫院,躲在角落靜等二人到來。
沒過一會,林景珩摟著李阮阮的腰就進了我爸的病房。
這種私人醫院隔音效果都不錯,我在外面聽牆角只能聽個模模糊糊的大概。
是李阮阮的聲音。
「爹地啊,我才不是什麼窮女孩。」
「我已經決定和景珩一起留洋,等我們學成歸來,就一起料理家業……」
「我不管嘛,誰叫景珩就喜歡我呢……」
「分手?恐怕不行耶……因為我們已經領證咯!」
……
「什麼叫怎麼可能啊……爹地你不知道嗎?現在結婚已經不需要戶口本了呢……」
林景珩突然崩潰大叫:「艹!醫生——我爸昏過去了!!!」
我看到醫生護士匆匆忙忙,跑過來,跑過去。
林景珩瘋狂地甩著呆若木雞的李阮阮的肩膀。
「不是說沖喜嗎?怎麼把我爹衝過去了?!!」
我釋然地笑了。
這大孝子。
11.
回到家,A 先生剛好在做飯。
萬年不變的白襯衫,袖箍下的手臂肌肉緊實,去參加健美比賽也不為過,不過他現在正用這雙手臂給山藥蝦仁勾芡。
A 先生看上去很會炒菜的樣子。
這有點大材小用。
對了說到大……
「大小姐?」A 先生突然回頭。
我連忙搖手:「沒什麼。」
A 先生又把身子扭了回去。
溝槽的,腰好細。
再看一眼。
好細腰。
欸?說到細……
溝槽的別想了!
我坐在餐桌旁邊,看著 A 先生的背影,慢悠悠開口:「我打算給你漲工資。」
A 先生依舊波瀾不驚:「為什麼呢,大小姐。」
我歪頭,理所應當:「外公只付給你做保鏢的錢,做飯是另外的價錢。」
「是嗎?」他離我有點近,不算僭越,卻打破了應有的社交距離,「那我認為,大小姐應該再多付一些。」
我不解:「為什麼?」
「因為……」A 先生搖了搖頭,「沒什麼。」
話到嘴邊就咽回去了。
你是靠這個獲得飽腹感的嗎?
我嘆了口氣,然後從櫥櫃里挑出了個碗。
那是我上次路過義大利從一個手藝人里買下的,上面畫著一隻杜賓犬,呆頭呆腦的很可愛。
我忘記當時買這個碗的理由了,但現在卻覺得它和 A 先生很配。
A 先生看著碗里給他分好的飯,有些失神,過了一會兒,他才冷冰冰道:「大小姐,這不合規。」
我勾了勾嘴角:「合不合規我說了算,看門狗也得吃飯。」
見他還是沒反應,我起了壞心思:「怎麼,不敢吃?下毒了?」
A 先生搖頭,接過碗,拇指上粗糙的薄繭划過我的手掌。
好癢。
12.
父親病逝了,急性腦出血。
葬禮秘密安排在了西山上。陰雨綿綿,追悼會黑壓壓一片。
A 先生為我撐著傘,雨一點一點落下,淋濕了他的半個肩膀。
我環顧四周,看向四方來客,林景珩就在斜前方,但他身邊卻不見李阮阮。
我一直懷疑爸爸走得突然都是林景珩那小子氣的,本來想質問他,卻不料他哭得那樣傷心。
撕心裂肺,差點和爹一起走了。
後來才發現,他在手帕里藏了洋蔥。
這大孝子。
公證人開始宣讀遺囑,林景珩站在我旁邊面無表情。
這很奇怪了,一分錢都沒撈著還能這樣隱忍,換我我可不行。
時間過得很快。
日落西山,父親在神父的禱告下下葬,賓客作鳥獸散,而我也在這天正式接管林氏。
雨越下越大,山路泥濘並不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