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期來時,何晉堅持讓我去陪酒。
年輕漂亮的實習生舉著一杯杯白酒遞上。
我不得已接過,瞥見喝醉的何晉笑得滿眼寵溺。
第三次離開去廁所嘔吐。
遠遠地就看見他靠在女廁門口。
裡面的人說:
「何總,你裝醉的演技挺好呢。」
何晉接過抽到一半的煙,無所謂道:
「別玩太過火了,你嫂子生理期。」
一雙玉手纏上何晉脖頸:
「那怎麼了,你怕她以後生不出孩子啊,反正你又不會和她結婚!」
小腹和心臟都開始隱隱作痛。
我火速叫了一輛車,然後打開微信:
「你好,下周的求婚儀式我要取消,房間不退,我自己住。」
1.
後半夜,我蜷縮在床上,臥室門被大力推開。
啪。
有人重重拍亮燈,隨後猛地掀開我的被子,發火說道:
「我的下屬都在等你喝酒,你招呼也不打就這麼回來睡覺了?」
我無力地睜眼,看清何晉氣急敗壞的樣子。
心下一冷。
總不能說我躲進隔壁包廂。
看著你和小姑娘表演了個法式濕吻離開後才偷偷走的吧。
慢慢坐起,靠著床,我說:
「痛經。」
他想也沒想地反駁道:
「怎麼別人生理期不疼就你疼?」
我沒忍住眼睛一紅:
「你是頭一次見我這樣嗎?」
何晉噤了聲,稍微放緩了語氣:
「好了,我不是那個意思。主要是你就這麼不聲不響地走了,我作為公司合伙人,多沒面子,以後還怎麼管他們。」
燈光刺眼,我拉上被子繼續蒙著臉,敷衍說道:
「下次不會了。」
下次,我不會再傻乎乎地想著反正我酒量大,喝兩杯沒什麼。
不會再幼稚地相信他說的「只要你出個面,不會讓你多喝」之類的鬼話。
臥室一片死寂,何晉終究是放軟了嗓音:
「還難受麼?我給你煮點醒酒湯。」
見我還是不說話,他轉身離開。
我睡意全無,翻出手機。
點開今晚他的同事們新拉的團建群聊。
裡面是大家發的聚會照片。
其中夾雜著一張於歡歡跟何晉的自拍照。
點進那人頭像。
她的朋友圈並沒有對陌生人設置權限。
映入眼帘的是九宮格照片,C 位是何晉單人照。
他正仰頭豪氣地喝著酒。
文案是:「感謝大 BOSS 幫我擋酒~」
評論區里還有兩句:
「哎呀,你們不要開玩笑,中間那位不是男朋友!」
「BOSS 人很好,說女生最好不要喝酒,對身體不好,嗚嗚嗚!感動!」
何晉端著湯進來,盯著我的眼睛,問:
「怎麼,還疼著呢?」
放下碗,他習慣性地來吻我。
我推開,別過頭,說:
「煙味好重。你不是不抽煙的麼?」
何晉訕訕地笑:
「工作麼,我不抽同事要抽啊。」
轉而,他端起湯,喂我:
「來,喝點熱的會好些。」
我看了看湯里的豆芽,問他:
「在哪學的?」
何晉愣了兩秒,大大方方地說:
「網上搜的,我嘗了,還不錯。」
「我只喝得慣蘋果蜂蜜湯,這個你自己喝吧。我睏了。」
說完,我又縮回被窩。
何晉突然發火:
「謝晴,你這小性子要耍到什麼時候?我讓你去陪酒,也是讓大家認識認識你,你有必要跟我置氣嗎?」
「我真的睏了,麻煩你出去時關一下燈。」
何晉氣沖沖離開,房間又歸於黑暗。
腦海里浮現的是那個朋友圈最後一張照片。
一碗海帶豆芽解酒湯,上面一行小字是:
「某人匆匆趕來幫我煮的。笨死了,還得我手把手教他。」
我捂緊被子,隔絕房間若有似無的煙味。
這晚,何晉睡在客廳。
半夜我醒來,屋內越是寂靜。
他調笑的聲音越是清晰。
2.
一覺睡到中午,何晉在微信里留言說去公司加班。
還欲蓋彌彰地說了句:
「本來打算趁著這周六陪你逛街,但最近工作實在太多了。」
逛街?我又何時說過我愛逛街呢。
我想和他做的事。
就是在一處安靜人少的地方,曬曬太陽,盪個鞦韆。
陽台安置的搖籃,他有多久沒陪我坐過了。
洗漱後,我來到客廳。
沙發上堆著何晉換下的衣服,把它們扔到一邊。
舒服地躺下,打開租房軟體,重新找房。
收藏幾個位置適中的房子後,彈出一條添加微信好友通知。
顯示通過搜索手機號添加。
通過後,對方發來:
「今天我去公司拿充電器,看到何晉和於歡歡在一起。」
「為什麼要告訴我?」
對方一直顯示輸入中,良久,發來一句話:
「看不慣,這種人你沒必要和他在一起。」
「你不怕我告訴何晉?」
「這是我小號。我也是為你好。」
下午,於歡歡在群聊里加了我微信,她說:
「嫂子,不好意思啊,昨天我就是喝嗨了,想著在何總面前表現一下,我不知道你經期來了。剛好何總和我在公司加班,我想請你倆吃個飯,嫂子你可一定要來啊!」
我沒回,繼續找房子。
何晉隨後也發來:
「晴晴,你看到小於給你發的微信了嗎?小姑娘還沒畢業,行事單純了些,聽我說了後才知道你昨天身體不舒服,現在非要請吃飯賠罪,你就賞個臉過來。」
我恍然大悟,幾個月前。
確實聽他說過公司來了個實習生。
當時他和我抱怨。
說其他人反映,這位簡歷特別好看的實習生根本聽不懂人話。
我還隨口說了句:
「剛工作就是容易緊張,你讓她再適應適應吧。」
看來,現在是適應過頭了。
不過,既然他倆一唱一和擺好龍門陣。
那我就去吧。
就當看猴表演,還不收門票,挺好。
去吃飯前,我見縫插針和中介先看了房。
有個房子地理位置還不錯,離我現在的公司更近。
其實,我早就想換房子了,畢竟現在每天單次通勤將近兩小時。
我堅持下來,為的是能和何晉住在一起。
最初我們是在一棟樓上班。
這麼多年過去,各自都有離職再入職的情況。
竟然就這麼漸行漸遠了。
中介小張看出來我的猶豫,說:
「姐,你真心要,我幫你講講價。」
我說:
「再看看吧。」
到飯店時。
何晉和於歡歡已經面對面坐著,聊得甚是愉快。
見我出現,於歡歡站起身。
她穿著超短裙,十分熱情,指著何晉旁邊的座位:
「來,嫂子,你坐這。」
何晉跟於歡歡貼著牆壁,我默默也往外挪了挪。
恨不得只坐半個屁股。
席間,於歡歡果然沒放好屁。
她眨巴著大眼,擺出一副小白兔模樣:
「昨天真是不好意思啊,何總說嫂子你酒量好,我光想著讓嫂子喝盡興,沒注意到你身體不舒服。不過嫂子你確實很強,竟然能喝那麼多,是不是以前談客戶鍛鍊出來的呀?」
「何總,我以後不會也要這樣吧,哎呀,那我可成為不了女強人了。」
我呵呵一笑,不接話,埋頭繼續吃。
何晉倒是貼心,一副過來人姿態。
說起那些年他如何從菜鳥實習生到創業開公司的偉大事跡。
一兜售起他那套職場聖經,大話套話空話輪番上場。
把於歡歡聽得眼冒星星。
我在一旁草草塞飽肚子後,拿著手機繼續刷中介發來的房子。
於歡歡眼尖,柔柔的嗓音說道:
「哎呀何總,咱倆聊得太投入了,都忘了還有個人呢。那我先去下衛生間,你們聊。」
於歡歡走後,何晉這才想起我,伸胳膊往我肩上一搭。
我手一滑,恰好點開中介發來的語音:
「姐,你看這個怎麼樣?」
何晉就要湊過來看我手機:
「誰啊?聊什麼?」
3.
我火速按了關機鍵:
「沒什麼,工作上的事。」
何晉縮回手,語氣不悅:
「謝晴,咱倆好不容易出來吃頓飯放鬆放鬆,你就一直擺弄你的手機嗎?」
我看他,笑道:
「哦,那何總還有什麼大道理要說的呢?」
我故意學於歡歡,撐著胳膊肘托腮。
何晉故作恍然:
「你在吃她的醋?謝晴,你想多了,我不過是想到以前我還是實習生的時候,特別需要有人來幫一把……」
忽然,他手機傳出一陣歌聲。
最近挺火的一首歌,男女對唱情歌。
「喂,小於?」
是她啊。
何晉手機鈴聲向來都是默認模式。
很久之前,我曾在他手機上設置了我的專屬鈴聲。
幾天後,他氣勢洶洶地發來一串語音。
說我不該給他打電話,更不該給他換鈴聲。
他正在會議上作報告,搞怪的聲音讓他顯得很不專業。
我向他道歉。
雖然後來他解釋說當時是因為他的報告做得不好。
所以才情緒失控把怨氣撒到我身上。
我們和好,鈴聲自此重回默認狀態,再也沒變。
此刻,他迫不及待地接起電話,往邊上躲了躲。
說了兩句,邊脫外套邊對我說:
「小於經期來了,裙子沾了血,剛好我這有外套可以給她遮一遮。
你幫我送去吧。」
於歡歡羞澀地接過衣服,往腰上圍了一圈:
「謝謝嫂子~」
「不用,謝謝你何總吧。」
我看著她利索地系上兩條衣袖,布料瞬間變得皺巴。
這是工作第二年,我送何晉的生日禮物。
一套傑尼亞西裝。
以 w 為單位。
花唄 24 期免息分期付款。
「先敬羅裳後敬人,一套高奢西裝,是男人的職場戰袍。」
這是何晉剛工作時經常念叨的。
拿到後,他摸著面料,不可置信:
「這個太貴了吧?」
「你工作需要嘛,我給你撐面子!」
的確是一分價錢一分貨。
從職場菜鳥穿到他創業當老闆,十年了,依然硬挺。
但我有預感,很快它就要完成使命了。
於歡歡扭著腰肢走在我前面。
還沒坐好,何晉小聲問道:
「怎麼你也來?」
於歡歡捂著嘴巴,湊近笑:
「哎呀何總,你們男人不懂,經期是會傳染的。不信你問嫂子。」
何晉偏頭看我,我往嘴裡塞肉,含糊地嗯了聲。
何晉仿佛想到什麼,奪了於歡歡的筷子:
「那快別吃了,今天點的幾個菜都有點辣。要喝點熱的嗎?」
不等答話,他伸手朝路過的服務員揮了揮:
「你們這有熱的飲料嗎?適合生理期時喝的?」
服務員看我:
「不好意思女士,我們只有冷飲,不介意的話……」
我打斷,指著斜對面說:
「給她的。」
服務員尷尬地笑:
「哦,不好意思。不介意的話,可以選罐裝的,我們放水裡加熱。」
於歡歡說:
「哎呀不用了,我沒那麼嬌氣……」
「那怎麼行,一會兒你肚子疼怎麼辦?」
何晉不依不饒,對服務員說:
「就按你說的來吧。」
服務員走後,何晉開始「教訓」於歡歡:
「生理期要喝熱的,喝涼的容易痛經。」
「哎呀真不會,我還年輕呢,抗造!」
說完,她眼睛一轉,看我:
「何總,你應該給嫂子買呀。」
何晉仿佛才注意到旁邊的我,問:
「謝晴,你現在不疼了吧,我記得你只疼第一天。要不,給你也點……」
「不用了,我吃飽了,你們繼續。」
一頓飯草草吃完。
出門,何晉去開車,我和於歡歡站在路邊等。
服務員追上來,攔住於歡歡:
「女士,你男朋友的東西落下了。」
於歡歡自然接過,將一串車掛飾遞給我:
「嫂子,給。」
我看了眼,沒接。
那是個卡通小羊掛飾。
簡單推算後。
我猜,大概於歡歡是屬羊的吧。
上車前,我給中介發信息:
「哥,就定今天看的第二個。」
4.
夜裡,
何晉的手伸進我睡衣。
我抓住,將它推出去:
「你忘了,我還在經期。」
何晉掰過我:
「我就親一下。」
抵住他的嘴,我說:
「我不舒服。」
「你不是只在經期第一天疼嗎?」
原來你也知道我疼啊。
我笑:
「年紀大了啊,第二天也疼。」
何晉看著我,神色冷下來。
躺回去,打開手機敲了半天。
一把掀開被子,咕噥一句:
「我去處理個事。」
這次,他還是在沙發上過的夜。
第二天,我在清洗沾了血的內褲。
何晉拎著他的衣服進來:
「這西裝沾了點血,你看看怎麼洗,還是拿去店裡?」
我隨手接過,扔在垃圾桶:
「洗不幹凈的,你再買一件吧。」
何晉滿臉怨氣:
「謝晴,你怎麼搞的?好好的衣服為什麼要扔?」
「反正也穿了很久不是嗎?」
「穿得久了就可以隨便扔了?你也知道這衣服花了多少錢……」
我打斷他:
「這話不應該我問你嗎?」
何晉謹慎地閉嘴,停頓片刻,又問我:
「你什麼意思?」
「這件衣服,你每次只在重要工作場合穿,我把它護理得很好。但你乾了什麼?穿著它去湘菜館吃飯?」
「那不是臨時決定的嗎?我本來要去加班……」
「加什麼班值得你特意換上它啊?!」
何晉啞口無言,半晌憋出一句話:
「我知道,你就是因為我拿衣服給於歡歡才生氣。謝晴,你太沒有同理心了。」
我連反駁的力氣都沒有。
何晉伸手:
「衣服給我,我自己處理。」
「重新買吧,你也不差這點錢,何總。」
我看著他,淺淺一笑,順手關了浴室門。
何晉在門外氣得跳腳:
「謝晴,你現在怎麼變得這麼斤斤計較?你原來……」
突兀的鈴聲打斷他的話。
他暴躁地接起:
「小張,什麼事?」
我猛地想起,洗漱台上的是我的手機,小張是我找的中介。
趕緊拉開門,何晉抬起的手落空。
我看著他遞上來的手機,心想。
是哦,我倆用的同型號,連手機殼都是情侶款。
怪不得他會搞錯。
「找你的。」
我在他不耐煩的語氣中接過手機:
「喂,小張。」
此小張非彼小張。真巧。
他通訊錄里大概也有一位備註叫小張的同事。
「姐,價格幫你和戶主談好了,你什麼時候來簽合同啊?我順便把鑰匙給你。」
看著何晉離開的背影,我說:
「明天吧。」
5.
接下來一周,何晉和我幾乎再沒碰過面。
白天我因為路程原因,早早出門。
那時,他還在沙發熟睡。
是的,他已經在沙發安了家。
那位自稱是何晉同事的神秘人,每天不厭其煩地和我彙報。
比如,何總請大家喝奶茶,只有於歡歡主動要兩杯。
中午於歡歡不用點外賣,跟著何總去飯店吃大餐。
何總教訓其他同事,只對於歡歡好聲好氣。
何總買衣服,帶著於歡歡一起,要她幫著選。
……
她見我沒什麼反應,不斷問道:
「你難道就一點不在意?」
我說:
「因為在意的另有其人啊。」
直到周五晚上 11 點。
何晉打來電話。
醉醺醺的。
我在檢查行李箱,隨口問道:
「有事嗎?」
「謝晴,我,剛剛陪客戶喝酒應酬呢。好睏,好想回家睡覺啊。不想睡沙發了,晴晴,我們別冷戰了,好嗎?明天,明天咱們還要去麗江呢。」
「你還記得啊。」
「當然啊,我都記著呢!咱們不早就定好了嗎。下周的工作事項我也安排下去了。酒店你都安排好了是吧,哪家啊,哎無所謂,反正,只要跟你在一起就好了。」
「一會兒我叫代駕回家,你先別睡啊。」
他絮絮叨叨地說著,我把手機放一邊當背景音。
可他晚上沒有回來。
第二天凌晨,我推著行李箱,獨自離開家。
上飛機前,收到之前預約攝影師瀟瀟的微信:
「姐妹,實在不好意思,我臨時有事,沒辦法給你們拍照了,不過我有認識的朋友剛好要來麗江,他水平比我好,你不介意的話可以找他,錢你不用擔心,還是那個價,定金我也會轉給他。」
「這是他之前拍過的圖。」
攝影師給我發來一個 PDF,我打開看了幾眼,回道:
「可以。」
很快,
我收到請求添加好友通知:
「您好,我是自由攝影師立詹。」
6.
一覺睡醒到達目的地,打開手機,沒有何晉的消息。
拖著行李箱站在酒店門口,叉腰喘氣,頗有些身心俱疲。
「需要幫忙嗎?」
迎面走來一位年輕男孩。
衝鋒衣,黑皮箱。
渾身洋溢著青春的氣息。
當年我跟何晉來麗江,也是這般年紀。
「謝謝,不用了。」
我和他同時來到前台,男孩一抬手,微笑示意我先辦理。
出示身份證後,服務員認出是我,驚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