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讓我幫她搶一張刀郎的演唱會票。
她說人過六十,還沒看過一場演唱會,人生都有缺憾。
我找了相熟的黃牛,才知道那場演唱會一票難求。
一張內場票從 1380 被炒到 8880,還未必能搶到。
幸好,臨開場還有三天,我終於拿到了票。
前腳剛幫我媽訂好了來首都的火車票,後腳,她給我發來消息。
【你買的那張票,多少錢?】
1
我心裡一咯噔。
瞬間有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因為上次我媽問這個問題,是過年前,我倆一起逛街她看中了一件羊絨衫的那次。
大商場、臨過年、又是正應季的衣服,真的不便宜。
3299 元。
但能看得出,她真心喜歡。
試了又試,摸了又摸,還拍了照片問遍她的老姐妹:「這顏色是不是特襯我?」。
問了一圈,得到都是肯定的答覆,她才問售貨員衣服多少錢。
售貨員滿臉笑意地報了價。
可下一秒,我媽臉一耷拉,都等不及走進試衣間就開始脫衣服。
「太貴了太貴了,我哪能穿得起這麼貴的衣服!」
「我是看你們是大商場覺得你們不會騙人才進來試的,你要是剛才就說這衣服這個搶錢的價,我肯定看都不帶看的!」
售貨員笑容消失,我也有些尷尬。
我媽不管不顧,拉著我就走,邊走還邊嘟嘟囔囔,開始自問自答式地剖析為什麼現在好多實體衣服店都黃了,就是因為標價太不合理,還說一隻羊才多少錢啊,羊絨衫就敢要三千塊。
然後萬分篤定地讓我立刻掏出手機查。
「你拍張照片,網上肯定有一模一樣的,絕對連一折都不到!」
她嗓門大,又站在店門口推搡我讓我趕緊拍照。
我被她說得臉臊得慌,隨手拿手機拍了兩張應付。
可等識圖一搜,我媽傻眼了。
淘寶店裡比實體店還要貴 200,因為商場店慶有折扣,網店不參與打折。
再劃拉劃拉其他類似的款式,我媽推著老花鏡長吁短嘆。
不是袖子花邊不一樣,就是料子一看就不是羊絨的,話里話外,還是剛剛那件最趁她心意!
我陪她在商場裡上上下下轉了不下五圈。
最後我實在受不了了,提議說我給她買。
我雖然剛畢業工作不久,但年底也發了年終獎,不多不少,正正好好五千塊。
原本我是準備換個手機的,我現在用的那部還是高三剛畢業時買的小米,一千多塊,用了四年,已經卡得不能再卡。
但既然她這麼喜歡,出錢買她開心我也願意。
可她不幹。
把我手攥得緊緊的,說:「你不是要買手機嗎?你買手機是用來工作的,媽花了你那錢不就耽誤你工作了嗎?媽絕對不能耽誤你前途。」
巴拉巴拉說了一堆,最後累個半死,羊絨衫也沒買。
回家的公交上,她臉色難看,好不容易有了個空位,我趕緊讓她坐下,她又語氣古怪地說:
「媽現在不賺錢了,退休金一個月才八百,你以後是家裡的頂樑柱,工作這麼辛苦你來坐吧。」
後面一連三天,她心情都不好。
動輒摔摔打打,連家裡的狗都不敢上前。
大年三十那天,她一大早和老姐妹視頻,聲音開得老大,對面上來第一句就是:「哎?大過年的,你怎麼連件新衣服都沒上身?」
餘光里,我看見我媽瞥我一眼,然後嘆了好大一口氣。
我又不是傻子,秒懂。
當天我就把那件羊絨衫買了回來,晚上年夜飯時,當著一大家子的面遞給我媽。
我以為她會開心。
沒想到她啪地把筷子一摔,臉徹底冷了下來,凶神惡煞地質問我:
「花了多少錢?!」
2
過年時的不歡而散,和我媽後續長達數月對我單方面的冷戰,敲響了我的警鐘。
所以這次看到她又問花了多少錢時,我腦子轉得飛快。
實話肯定是不能說的。
告訴她只花了三五百也不可能,網上有正經票價,她上網上得很溜,自己都會查。
猶豫半天,我告訴她花了不到兩千。
然後寫了段小作文,告訴她票很難搶,找的票代是我同事的親弟弟,一起見過面吃過飯的,人家一分錢沒多賺我,出票多少錢就收我多少錢,賺的不過是個辛苦費罷了。
微信對面顯示了很久的正在輸入中。
又過了幾分鐘,我媽發來消息。
【謝謝閨女,票好貴,媽媽會好好看的。】
看到這句話,我那顆提了半晌的心才終於放回肚子裡。
自過年羊絨衫事件後,我媽半年多沒跟我說話,我發消息她不回,我往家裡寄快遞她拒收。
閨蜜聽說後還笑話我,說不知道還以為不是我花錢給我媽買禮物,而是我偷了她的棺材本賣了她的養老房。
我也很無奈。
可那又有什麼辦法,那是我媽,還是親媽。
因此半個月前她軟了態度,主動給我發來信息,說想看刀郎的演唱會,我立馬就答應了。
為此,我還特意給她訂的演唱會前一天的高鐵票,知道她喝水多上廁所頻繁,選的是靠過道的座位。
在我的計劃里,這應該是場冰釋前嫌的旅行。
可等我下了班趕到高鐵站,那一趟車的乘客都走光了還沒看見我媽時,我頓時慌了。
微信里,還有我媽上車前給我發來的報備信息。
【閨女,媽上車了,晚上見。】
我回了她一個黃豆臉的 okk 表情包。
難道是中途下錯車了?又或是拉肚子還在廁所里?
我給我媽打語音,可刀郎的《情人》播放了好久對方都沒接。
再打電話,還不接。
我媽今年六十了,她身體沒那麼好,我高考那年還做了股骨頭手術,真要有什麼意外,我……
那一刻,我真的都快急哭了。
直到有高鐵站的工作人員看見我無錯慌神的樣子,上來問我需不需要幫助。
我顫顫巍巍地說了。
然後工作人員幫我查。
幾分鐘後,對方告訴我:「您母親沒上車。」
啊?
我甚至還有些淚眼朦朧著,錯愕地看向她。
「準確地說,您母親檢票上車後不知道為什麼,非鬧著要下車,高鐵臨要啟動的時候她帶著行李下車了。」
工作人員的話像驚雷一樣,一道接一道往我腦門上劈。
這時候,我手機響了。
我擦了把眼淚,看見家庭群里我大姨發的消息。
那可真是小作文,長篇大論,感情飽滿,主旨是罵我這個不孝女,自家母親想去看個演唱會罷了,卻態度惡劣語氣囂張,只肯回個表情包應付了事。
【你媽在火車上氣得喲,差點兒就心梗了。】
【半年不聯繫的閨女,果然感情就淡了。】
【既然你不歡迎她,那以後咱都不去北京了!去了幹什麼?還不是遭你嫌棄!】
我媽呢?
她真這麼想?
這時候,一直不接我電話不回我消息的母親終於出現了。
別的沒說,只發了個淚流滿面的表情包。
那一瞬間,我真的累了。
從羊絨衫開始積攢的壞情緒,在此刻全部反撲。
可家庭群里對我的圍剿並沒有就這樣停止。
從大姨,到大舅舅和小舅舅,全都在群里討伐起我來。
有人又舊事重提,說起過年時的那件羊絨衫。
【林娟過年時想要件羊絨衫,慧慧手裡拿著年終獎還不給她媽買,三催四請的,最後大年三十年夜飯都吃上了才把衣服拿上來,做年夜飯弄了一身油污,誰還有心情穿?】
【聽說就因為那件衣服,慧慧半年多沒跟林娟說話,都說養兒防老,女兒貼心小棉襖,我看這慧慧啊,漏風哦。】
【要我說,當初林娟離婚就不該帶著慧慧,要是不帶孩子沒準現在已經找到伴了……】
這話一出,群里也頓時靜了。
又過了幾秒,我媽帶著哭腔發了條語音。
【是啊,當初我多傻啊。】
【我怎麼能想到,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會這麼沒有良心?當年我做股骨頭手術,就怕影響到她高考,都沒敢告訴她。】
【結果到現在這麼多年,我就養了個外姓的……】
而我此刻正蹲在火車站,因為趕路和著急弄了一腦門的汗。
看到這條信息的瞬間,我渾身上下宛如置身冰窟。
3
我姓陳,叫陳舒慧。
當年我爸媽離婚鬧得很難看,我爸被外派去了南方後,很快在那邊安置了另一個家,並迅速生了兒子。
他藉口工作繁忙,一年有大半年都在南方,留我媽在家帶我。
偏偏我小時候又不是那種很好帶的孩子,三天兩頭地生病。
往往一個冬天下來,腸胃炎剛好,又得了重感冒,才送去幼兒園,又被傳染上了腮腺炎。
那會兒我媽只顧著圍著我轉,還真就沒發現我爸在婚姻中早已游離。
直到我上小學後的一年,我媽托去南方出差的同事給我爸捎了點醬菜和衣服。
時隔多年,我仍記得那天,我媽同事出差回來後面露難色,在我媽軟磨硬泡下終於說了實話。
那晚,我媽匆匆收拾了行李就走,只把我一個六七歲的孩子丟在家裡。
灶台好高。
煤氣我不敢點。
冰箱裡還有幾個饅頭和剩下的鹹菜。
我就著那些冷冰冰的東西,吃了整整一星期。
一周後,我媽和我爸前後腳回家。
我爸臉上全是傷。
我媽一下像是老了十歲,面上鬱氣沉沉。
好像推開家門的瞬間,他們才都一致地想起,家裡還有一個剛上小學的孩子。
我爸把我攬在懷裡,沖我媽咆哮。
「你就是這麼帶孩子的?!就把慧慧一個人丟在家裡一個禮拜?!」
我媽也不甘示弱地吼回去。
「你在外面私生子就比舒慧小一歲,你也好意思問我是怎麼帶孩子的?!要不你現在當著女兒的面告訴她,說你為了外面的賤人和小賤人,要和我離婚,要跟他們去過!」
我爸指著我媽,腮幫上的肉都在哆嗦。
「你……你簡直是不可理喻!」
吵到最後,他們理智回籠,開始分財產分房子,分我。
我爸說雖然家裡的錢大多是都是他賺的,但他可以不要房子和錢,他要把我帶走。
還蹲下來看著我的眼睛溫聲說:
「慧慧想不想和爸爸一起去南方,有小弟弟可以陪你一起玩,安阿姨是中學老師,到時候可以幫慧慧補課,抓抓學習。」
而我媽徹底破防,她瘋了一樣扯著我,講我生病時她一夜一夜地難以入眠,講她冒著大雪,一個人用自行車推我去醫院,講我被幼兒園小朋友傳染得了水痘,她用細針一顆顆幫我挑破,睡覺時都要抓著我的手,生怕我抓破了皮落下疤。
說著說著,她哭了,然後我也哭了。
我哽咽著說我要跟著媽媽。
時至今日,我還記得我爸從家裡徹底搬走的那天。
我媽坐在臥室里,沒開燈,就聽著外面叮叮咣咣搬行李的聲音。
等我爸的東西都被清空後,他隔著門在外面叫我:「慧慧啊,來送送爸爸。」
有那麼一瞬間,我忽然想起小時候他舉我騎在脖子上假裝騎大馬,想到我媽送我去少年宮學游泳我怎麼也學不會還害怕得嗆了好幾口水,他給我請了假偷偷帶我去吃肯德基。
就,非要離婚不可嗎?
那時候我年紀小,只想著一家人永永遠遠在一起。
又想起我媽夜裡發了狠地說,讓我爸走了就再也別回來,死在外面才好。
我忽然就喉嚨發緊,眼眶滾燙,想要起身,去送一送他。
我媽一把扯住我的手,昏暗燈光下,她面容猙獰得駭人。
「舒慧,你說了要跟著媽媽的!」
「你哪也不許去!」
而後她高聲朝外面喊,「舒慧是你女兒,以後你少打一個月的撫養費,我都不會讓你再見到她!」
回應她的,是響徹整間房子的摔門聲。
後來的許多年裡,我都沒再聽到過我爸的丁點消息。
她總在我耳邊說,說我爸不負責任,是個負心漢,還說他不要我們娘倆,在外面和別的女人苟且生孩子,最後又對我耳提面命,說雖然我跟著我爸的姓,但一定不能成為他那樣的人。
聽得多了,有時我真的為自己有一個那樣的爸而對她感到愧疚。
我曾幾次提過,改姓氏,跟她姓羅。
是我媽又說那不行,本來就跟我爸不親,再改跟她姓,我爸更不記得自己還有這麼個女兒了。
高三一整年我住校,臨到高考前我大姨忽然給我打電話,罵我不知好歹,自己媽住院了連問都不問一句。
高考那幾天我心像被放到油鍋里煎,考完第一時間我就衝去了醫院,抱著我媽的腿眼淚止不住地掉。
可事到如今,我才知道,原來她早就後悔分孩子時要了我。
家庭群里,我媽那一句哭訴簡直掀起了千層浪。
大姨和舅舅們紛紛說起我爸是如何如何不負責任,說我如今和我爸一個模子刻出來,說我媽命苦親手養大的孩子卻不親,說個不停。
我忍無可忍,點了退群。
沒過一會兒,剛剛電話語音都不接的我媽,給我發來一段小作文。
情緒飽滿,感情充沛,通篇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感嘆號。
我的心像被一隻大手攥緊,悶痛得厲害。
猶豫很久。
我最後還是沒有拉黑她。
4
第二天一早,我就找賣票的黃牛,問我手裡這張還能不能出掉。
八千多塊,快趕上我一個月工資了。
黃牛那邊倒是態度好,說現在票都是實名制的,沒法退,但是場內一定有人願意出點錢升艙的,他可以幫我聯繫一下。
最後他向我確認。
【真的不要這張票了?下次再在鳥巢辦可就不知道猴年馬月了。】
看到這句時,我心裡滿腔的憤怒和委屈也幾乎快溢出來了。
是啊,這票有多難搶我最清楚。
平台放票少,我又給我媽打了包票,直到四開才搶到這麼一張,還是內場第一排頂頂好的位置。
我把黃牛發給我的訂票截圖轉發給我媽。
問她真的不去了嗎?
微信那頭,正在輸入中顯示了好久好久。
【不去了,我還在老家呢。】
【票那麼貴,要麼你退了吧。】
【今天早上起來,我骨頭又有點疼,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雨的緣故。】
【人過六十了,身體總是這不好那不好的。】
林林總總,她發了一堆又一堆。
沒一個字像道歉,但又像極了別彆扭扭的家長,在拚命找台階下。
若放在往常,看到她這樣的信息,我總會想著畢竟是我親媽,我還能不認了咋的,然後就借坡下驢,重修舊好。
可昨天發生的一切,像在我胸口上掏了個大洞,直到現在還在呼呼灌冷風。
【票是實名的退不了。】
說完這句,我就退出微信,還開了免打擾。
等到快下班時,同事問我怎麼還不走,不是要帶媽媽去看演唱會嗎。
之前我無頭蒼蠅一樣滿天滿地找票代和黃牛搶票時,她就知道我要帶我媽去看演唱會。
她說她好羨慕。
說上次她要帶她父母去看鳳凰傳奇,結果沒到包廂就大吵了一架,她父母一會兒嫌票價貴,一會兒嫌看台遠看不清,最後兩個多小時下來,演唱會的氛圍感沒體驗到,反而不歡而散,連過年都沒回家。
「總而言之,我再也不帶他們去看了,出錢出力還不討好。」她這樣跟我說。
我苦笑,告訴她我媽不來了。
「那票呢?」對方驚呼。
「有買看台票的人正好想升艙內場,出了五千,總算沒血虧。」
同事很同情地拍了拍我肩膀,然後嘆了口氣走了。
辦公室里大家也都下班了。
我不想動,整個人累得要命,是那種從心到身的疲憊,渾身都沒有力氣。
七點,演唱會準時開唱。
同城抖音更新了一遍,裡面全是刀郎演唱會的消息,有人調侃說當代子女送父母去看演唱會,有種小時候父母送孩子上學的既視感。
評論區里熱熱鬧鬧,可我連抹笑都扯不出來。
又往下劃了兩條,我猛地瞪大了眼。
有人說演唱會內場第一排有人吵架,有個大媽非說座位是自己女兒給她買的死活不讓,另一個大哥也異常憤怒,說他兒子花五千塊給他升的艙,指定了一排的這個座位。
七月北京的天氣,熱得人鼻腔里呼出的空氣都是滾燙的。
可我卻只覺得透心涼。
因為那個路人口中的大媽不是別人。
正是我媽。
我顫抖著手指點開微信,不出所料,裡面大段大段長達 60 秒的語音。
她聲音裡帶著哭腔,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慧慧啊,我一聽你說票退不了我緊趕慢趕就來了,為什麼我能進來可我的座位我坐不了啊?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對方說你倒手賣了五千,你不是說我這張票你才花了不到兩千嗎?你拿媽媽的票賺三千差價?怎麼這麼好算計?」
「現在保安要攆媽媽和吵架的人出去,這演唱會媽媽也看不上了,錢不就白花了嗎?怎麼辦呀慧慧,你說可怎麼辦呀?」
「慧慧啊,你回媽媽一下,你是不是還在怪媽媽?」
同一時間,我接到了警察的電話。
升艙的那位買家聽說自己父親跟人大吵一架,還因為涉嫌鬧事打架被保安攆出了場館,覺得我是詐騙,直接報警了。
5
警察局裡,我見到了我媽。
顯然,她為了今天這場演唱會盛裝打扮了一番,頭髮是新染過的,裙子也熨燙得板板正正。
唯獨臉上滿是眼淚。
一見到我,她立刻像看見了主心骨,騰地站了起來。
「慧慧你怎麼才來……」
我沒理她。
而是徑直走向對面怒氣沖沖的爺倆。
大爺看著比我媽歲數還大,火冒三丈的,對方兒子則西裝筆挺帶著副眼鏡,手裡還拿著個公文包。
不會是律師吧?
我剛這樣想著,對方看到我起身,說:「你這種行為屬於詐騙,涉案金額超過五千我可以告你的。」
我媽這下又跳腳了。
「告什麼告?那票就是我女兒買給我的,我都刷身份證進去了!你看我的票根,票根上寫得明明白白那就是我的座位!我看你們才是詐騙吧?!」
「再說了,現在我看不上演唱會都賴你們,我還沒讓你們賠錢呢!」
她吵吵嚷嚷,恨不得把揉成一團的演唱會票懟到警察鼻子下面。
對方兒子的眉頭立刻擰了起來。
我終於忍不了,朝我媽低吼:「你能不能消停會!」
這種事情,處理起來無非就是道歉賠錢,想要少賠點,就只能再誠懇一點,脊背再彎得低一點。
我把臉皮都拋了,把我媽忽然反悔了要退票,我好不容易找到願意升艙的人,然後我媽沒給我打一聲招呼又偷偷來了北京看演唱會的事兒說了。
對方老大爺漸漸從憤怒,變為驚愕,最後是可憐。
對。
連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都覺得我可憐。
可我媽還在背後哀哀地哭。
「你就跟你爸一樣,沒有良心!」
「你居然吼我?我錯了,我就知道我不該來北京,我就不該替你心疼錢!」
「白眼狼!我真是養了個白眼狼!」
在她嘀嘀咕咕的念叨中,我賠錢、道歉,總算得到了對方的諒解。
對方老大爺邊簽諒解書,邊對我媽說。
「你閨女肯把你帶來北京看演唱會,還給你買內場的票,怎麼看也不是白眼狼。」
「倒是你,一點不心疼你女兒。」
可我媽不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