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連自己姻緣都理不清的月老,
慘遭女友孟婆拋棄,酒醉墜入紅繩壇。
打亂了姻緣,影響了人間。
天帝一怒之下,貶我下凡。
後來,天帝求我回來:「快回來吧!別在人間丟人了行嗎?」
我摟著孟婆,翻了個白眼:「不,我超愛!」
1
我和孟婆的愛情故事,曾經也是震驚三界的存在。
天帝當初只質疑了一句:【神仙禁戀】,誰知孟婆怒髮衝冠,直上凌霄寶殿,手裡還擎著半碗孟婆湯。
據說是剛給傷心人灌剩下的,都沒來得及換碗,照著天帝就要灌下去。
自此,天帝對我們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畢竟,用他的話說孟婆是這幾千年來業務最好的。
湯做得那叫一個絕,最後一滴剛入喉,轉眼人就能如離弦的箭一樣,甩掉塵世姻緣。
但過日子嘛,牙齒碰上舌頭,哪有不打架的。
這不今天就吵了一架:
「這人不是真心對待他女朋友的,必須讓他們分手!」
我急了,這是我剛牽的線。
「只不過是吵架嘛,誰能不吵架?咱們感情這麼好,還吵架呢是不?」
「別的都行。凡人姻緣的事絕對馬虎不得。現在的年代雖說比之前進步了不少,但是如果硬湊在一起,兩敗俱傷算是好的。就怕一方被毀於一旦!」
我抿了一口酒,這酒是土地老兒新釀的,只一小口,杏花香氣撲鼻而來,香極了。
「老婆大人,這是我這月最後一根紅線了。你要給我剪了,我就完成不了這月任務了。」
我眯瞪著眼睛,只見孟婆氣得杏眼豎立,臉上浮起紅暈。
「我問你,是任務重要,還是別人的人生重要?」
我看著生氣的孟婆,只覺得可愛,
「當然是」我打了個酒嗝「任務重要了。」
孟婆氣急了,抄起酒杯砸中了我的頭,我被這一砸清醒了不少,一股怒火騰然而起。
「你這人就是蠻不講理!凡人自有他的因果,你操什麼心?!」
「好呀!我算是看錯你了!跟你那堆紅線過去吧!」
孟婆說完拂袖而去。
我就這樣被分手了。
不知道和孟婆說了多少次,不要介入他人的因果。
她倒好,一天為凡人落淚幾百次。
孟婆湯里確實需要加幾滴孟婆的眼淚,這可好,現在純度百分百了。
酒醒後,我意識到自己說話也有問題。
想去找孟婆道歉,誰知一連三次吃了閉門羹。
「道不同!不相為謀!」
她聲音清脆綿長,整個仙界都聽見了。
據說天帝午後還抓了把瓜子聽了半天我們的八卦,笑得前仰後合。
見不著孟婆,就道不了歉。
失魂落魄的我想起前幾日土地老兒送我的杏花釀,想找個小盞小酌幾杯。
可誰曾想最後一個被孟婆拿來砸我的頭了,實在找不到,我只得舉壇痛飲。
這土地老兒對三界民俗應知盡知,酒釀的確實好喝,可我忘記問他度數了,一壇下肚,我直接喝斷片。
醒來後,糟了,我失足跌進了紅繩壇。紅繩被我的身體墜得全部打了結。
有幾十根還被我壓斷了。
還不登我想出解決辦法,我貼身小仙喜鵲進來了。
只見他頭髮凌亂,身上還沾著羽毛。
我下意識低頭檢查自己衣衫,該不會是……
「想什麼呢?糟老頭子壞得很!」
「那你怎麼會是這副鬼樣子!」
「還不是你昨晚喝醉了!拿著剪刀就跳進紅繩壇大喊什麼我沒愛情了,你們都陪我一起失戀吧!」
「我攔你,你就剪我的毛!」
「嗚嗚嗚嗚!」
一個大男人在我面前哭成了小麻雀。
還不等我安慰他,就接到了天帝召見。
我前腳剛踏進凌霄寶殿,就看見一眾人等捂嘴偷笑。
我自知理虧,低下了頭。
「老月,我這有幾樁趣事,說與你聽聽?」
天帝笑眯眯的倒不像是生氣了。
「好呀!」
我也不見外,八卦我最愛聽。
「七十老叟怒和老婆離婚,轉身娶了隔壁家的大黃狗。」
「六旬大爺被八旬老太瘋狂示愛,大爺幾次搬家都被找到。」
「二十六歲少女迎娶十三歲少女。」
「最後一個才離譜呢,哈哈哈,兩條大黃狗死乞白賴要和烏龜在一起。」
天帝每說一句,周圍就爆發出一陣爆笑;我的臉就白一分,背後就濕一片。
我小聲念叨,
「這最後一條也不是不可以。」
天帝被我氣得眉毛都要燒起來了,他驀地怒拍案幾站了起來,周圍瞬間鴉雀無聲。
「老月,別逼我趕你,你自己下凡去將功補過吧!」
2
再次睜眼時,我成了民政局的一名男員工。
天帝給我的任務是:拆開錯鴛鴦,促成有情人。攢夠正向姻緣值,就可以重返天庭。
在我面前是一對對喜不自勝的情侶,他們爭著搶著都要來我這排隊,指著我背後說是沾點喜氣。
我轉頭看到牆壁上掛了一個牌匾,上面寫著【送給最美紅娘—李月勞】
這選角也太隨意了,就因為同名同姓就給我送這了。
我在李月勞的腦子裡搜索了一會兒,知道為什麼他能得這個殊榮了。
當時他離婚窗口時,有幾對來找他辦離婚的。
他靈機一動藉口說印表機壞了,趁機勸說,竟把要離婚的夫妻勸和好了。
這很有我的風格啊,寧拆一座廟,不破一樁婚嘛。
正洋洋得意時,腦子裡忽然響起孟婆的聲音:你知道那些離婚的女人,做了多大的心理鬥爭才選擇要離婚的?她們首先要面對周圍人的議論,社會的看法,孩子的牽絆,家人的不理解。當她們鼓足勇氣提出離婚時,運氣好的,夫妻達成共識。運氣不好的,丈夫揮拳相向。即便如此,她們還是來了。卻因為印表機壞了這種荒唐的理由,讓她們重新回到錯誤的婚姻去,這是我們所有人的悲哀!
我搖搖腦袋,不是分手了嘛。她的聲音怎麼還能如影隨形。
結婚這業務對我來說,輕門熟路。三兩下,我就把業務辦完了。
只見隔壁離婚窗口還排著幾對,業務員同事小王恨不得一個頭兩個大。
我看了眼時間,吉時已過,估摸不會再有來辦結婚的了。
我把他隔壁離婚窗口的告示牌換成業務辦理中,坐了過去對小王說:
「我來幫你,咱一人辦一隊。」
「謝了李哥,今晚請你搓一頓。」
很快,我迎來了最後一對夫妻,他們走過來在我面前坐下。
「您好,辛苦您給辦下離婚。」
我看了下材料,女人叫李茹,男人叫張勝利。
李茹低著頭,十指攪在一起。說話時,眼睛還不時偷偷瞄向張勝利。
張勝利則兩腿岔開,仰坐在座椅上,看起來蠻不在乎。
下凡後,我能力盡失。
喜鵲又不在身邊,看不出他們之前姻緣是正向還是負向。
但看女人的狀態似乎是有些不舍。
我猶豫了一下決定故技重施。
「那個,不好意思印表機不出字了你們稍等一會兒。」
沒想到李茹一下慌了神,站了起來。
「印表機壞了,用手寫不行嗎?」
張勝利眼睛往上一翻,拽了她一下袖子:
「人家說壞了就壞了,你急什麼?坐下!」
李茹聽後悻悻坐下,她看起來很聽男人的話,這肯定了我的判斷——她不捨得離婚,那我就要好人做到底了。
「女同志,你看我這印表機壞了。我們馬上就要關門了,修理需要時間看來今天是辦不了了。」
「要我說,這姻緣是天註定的。辦了一天印表機也沒壞,你們一來就壞了。這說明老天也不願意看到有情人分開!」
張勝利聽我說完開心地抖起了腿。
小王著急下班,也在我旁邊搭腔,
「是啊!李哥說得對。」
張勝利登時喜笑顏開:
「聽見沒!老天也不讓我們離。咱趕緊回家吧!」
說著手抓住了李茹的手臂。
李茹身體顫抖了一下,抬起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轉身一步三回頭地跟張勝利走了。
而我,因為沉迷於自己挽救了一樁婚姻的得意中,沒有看到李茹出門前看向我哀怨的眼神。
3
忙了一周,我感覺渾身疲憊。
凡人不好做啊,即使是做自己喜歡的事,沾上【上班】也是煩人。
和做月老時喜歡好日子不同,我現在都快得【好日子綜合症】了。
之前做月老的時候每到好日子,就能吃到人間的喜果。
而現在只剩下腰酸背痛腿抽筋。
終於辦完了最後一對兒,我關好門準備下班時,一伙人忽然沖了進來。
沖在前面的男人手裡還抱著一張遺像。
他幾步衝到了我面前,那遺像看著有點眼熟。
「就是他!李月勞!他害死了我姐姐!」
抱著遺像的男人指著我,他話音剛落,
他身後的人就衝過來對著我拳打腳踢。
我的耳邊一時之間充斥著老人孩子的哭喊聲還有男人的罵聲。
「咔」
不知道誰一腳踹中了我的肋骨,我摔倒在了地上。
我只得抱住頭,在地上扭動身體避免被打到要害部位。
隨著扭動身體,肋骨傳來劇烈的疼痛感,
下一秒我就暈了過去。
等我醒來時,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我這就回天上了?
「李哥!你醒了!」
小王的聲音使我徹底清醒過來。
我看清楚我在醫院裡,周圍是醫用儀器還有輸液瓶,而我正躺在病床上。
「我這是怎麼了?」
「都怪我沒聽見!醫生說你再晚送來一會兒,就晚了。」
我被打得斷了兩根肋骨,差一點就戳進了肺里。
警察過來問了幾次情況,我才得知打我的那伙人,是那天我謊稱印表機壞了勸下來的夫妻的家人。
李茹根本不是捨不得離婚。
而是一直被張勝利打,打怕了。
李茹渾身青紫跑回娘家哭了幾次,娘家人看著觸目驚心的傷口也心疼了。
花了好長時間,談好了條件說只要張勝利同意離婚,李茹凈身出戶都可以。
辦理離婚當天,張勝利反悔了。
李茹好說歹說才把他求來。
結果,沒想到被我給勸下來了。
張勝利回去逢人便說,天定的姻緣破不了!
娘家人迷信,也就信了。
勸說李茹再觀察觀察,興許張勝利改了呢。
結果,張勝利只忍了兩天。
在一次酒後說是要舊帳新帳一起算,下手沒輕沒重,就這麼活活打死了李茹。
李茹有一個十分疼愛的弟弟,在她結婚這兩年,弟弟在國外讀書。
李茹怕弟弟擔心,從來不跟他說自己的事情。
據說弟弟聽聞李茹死訊趕回來的時候,屋裡還有沒擦乾淨的血跡。
弟弟打聽了許久,才知道他李茹沒離婚成功的原因竟然是我。
我目瞪口呆的聽警察說完,心裡五味雜陳。
往日裡,我只需根據紅線透出來的姻緣牽線就行了。
確實如孟婆所說,和她相比,我和凡人打不上什麼交道。
反倒是她,日夜能見到那些傷心欲絕的凡人,聲淚俱下求她給他們一個痛快。
以往我聽孟婆講這些,總是不屑一顧。
我的自負使得我沒有注意到李茹的求助信號,沒有看到張勝利捏住李茹手臂時,凸起的青筋;沒有聽到李茹在和張勝利說話時,發抖的聲音;甚至忽視了李茹最後看向我哀怨的眼神。
說起來,我確實是導致她姐姐死亡的間接原因。
這頓打,挨得不冤枉。
4
出院後,我主動簽了和解書,和李茹的弟弟當面道了歉。
她弟弟雙眼通紅,眼睛裡噙滿了淚水。用沙啞的聲音沖我嘶吼著,
「只是看錯了人,為什麼就要她付出生命的代價!」
「為什麼你要來干涉別人的婚姻!你有什麼資格!」
「是你的業績重要!還是別人的人生重要!」
最後一句擲地有聲,一字一句砸進了我的心裡。
我忽然想起那個午後,孟婆也是這樣紅著眼問我,
「是任務重要,還是別人的人生重要?」
我想起當時自己的答案,羞愧難當,低頭失語,不敢抬頭看向他的眼睛。
他最終沒有接受我的道歉,哀痛欲絕地走了。
那個背影,我生生世世都難以忘記。
我回局裡後把最美紅娘的牌匾摘了,收進了柜子里。
開始漸漸拋掉過去固執地觀念,對每一對兒前來辦理離婚、結婚手續的夫妻仔細觀察。
雖說沒有了辨別姻緣正負的能力,但只要仔細觀察,會發現愛一個人的模樣不會說謊。
如果是平等尊重的愛情,一個人說,一個人總是認真在聽。
也有來辦理結婚時,男人工作電話響個不停的。
但接電話前,他會和愛人說是誰,讓愛人放心。
接完電話會第一時間給愛人情緒價值,畢竟這是一個對於雙方都重要的時刻。
對於離婚的夫妻,我不再故技重施了。
我開始不斷練習自己業務辦理的速度。
爭取一條龍火速辦理,恨不得手上冒了火星。
擁抱新生嘛,當然要快一點。
只有和對的人在一起,愛才能長出花來,才能孜孜不倦滋長出茂盛綠意。
來來往往的有情人多了,我總會望著門口走神。
沒有盼來想等的人,倒是經常盼來隔壁超市大媽。
大媽沒事就愛往我們這湊,只是眼睛老是釘死在我身上:
「小李,你來這這麼多年了。人長得跟那什麼男明星一樣,怎麼沒見你有對象呢?大娘家姑娘可漂亮了。要不……」
我趕緊擺手,這要是來人間受罰還招惹桃花,被孟婆知道了,我就再也回不去了。
而且誰能有我孟姐漂亮?
想當初,她可是三界唯一一位稱得上閉月羞花,沉魚落雁的美女。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不知不覺,我來人間已經四年了。
只是不知道,
孟婆現在過得還好嗎。
5
這天臨下班,來了一對辦理離婚的。
他們一進來,我就感覺不對勁。
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材料上顯示:女人叫孟倩,男人叫徐勝。
兩人在我面前坐下,孟倩只抬頭看了我一眼,我就知道是哪裡不對勁了。
她的眼神和李茹如出一轍。
我一邊打量著他們,一邊辦理著手續。
徐勝眼睛四處打量著,不時嗔怒地『嘖』一下嘴。
徐勝只要一嘖嘴,孟倩身體就控制不住地哆嗦一下。
他搖頭晃腦,身體也抖個不停。看起來坐不住的樣子。
我加快了手上的速度,想趕緊幫他們把手續辦完。
就差最後一個材料蓋章時,材料不在。
我翻了幾遍材料,又回想了一下剛才接到材料時,好像就沒有看到。
我不禁心裡暗嘆,大意了。
「兩位同志,缺一份材料。」
「缺材料就不辦了!你們不是要下班了嗎?」徐勝站起來就要走。
「沒事,這個去隔壁照相館列印一下就行。你們登錄一下這個網站,手機上應該就能下載。」
我耐心地安撫著徐勝。
「列印得挺久吧!明天再來吧!」
徐勝沒理我,一把把孟倩拽了起來。
「那我……我去列印……」
孟倩怯懦地看著我小聲地說。
「可以的。我在這等……」
還沒等我說完,徐勝表情猙獰起來,五官扭曲在一起。
「老子說了不辦了,就不辦了!你真他媽礙事!」
他吼完一道白光從他口袋被他抽了出來。
待我看清時,刀已經扎進孟倩身體里。
孟倩尖叫起來,她身體要慌了兩下,就像泄了氣,頹然倒下。
徐勝揪住她的衣領用極快的速度對著她的身體又扎了兩下。
我趕緊從窗口翻出去,想要奪下他手裡的刀子。
此時,小王和其他兩個同事也聽見聲音趕了過來。
徐勝咬著牙,一手攥著孟倩的衣領,一手拿著刀子不斷地沖我們揮舞著。
我們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我說不辦了!不辦了!你辦得倒是快!老子盯著你看半天了!你很著急嗎?」
徐勝沖我吼道,亂揮的刀子離我很近,差一點就劃到我了。
我看向他腳邊的孟倩,鮮血成汩的從她身體里流出。
血色正一點一滴的從她臉上褪去。
我心裡一緊,上前一大步。徐勝被我突然的動作嚇得愣住了。
趁他愣神,我右手按下他的刀子緊緊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