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這之後宋津年積極治療,忍著噁心也要把食物給吃下去。
王姨看得心疼,直掉眼淚。
過年那天,王姨本來堅持要留下的,可宋津年沒讓。
應該是知道她家裡有孩子老公,不想打擾她。
他又蜷在別墅中的沙發上。
沒開燈,放著電視機出神。
今年春晚還是有岳雲鵬在說相聲了,台下人呵呵笑得熱鬧。
瑩瑩一片光映在他的側臉,我也不知道他看了還是沒看。
外面煙花炮竹聲音連成一片,屋內卻黑黢黢的。
我還在的這時候,應該是在廚房問他要吃什麼餡兒的餃子了。
再偷偷把硬幣那枚做個記號。
這樣,宋津年就年年都能吃到了。
我再在心裡偷偷許願:願宋津年啊,歲歲無虞。
他蜷縮得越來越緊,像是要把自己窩在厚厚的殼裡面。
他開始一遍遍低喚:
「段扶玉,段扶玉,段扶玉……」
——「宋津年,快快快,給我的仙女棒也點上火。」
我捂著凍紅的耳朵,在一片飄落綿軟的雪中,側頭笑眯眯地看他。
——「哇——!宋津年,你快看,好漂亮的大煙花,等我會,我們也放一個大的,可不能輸給他們。」
我拿著火機湊過去點,又縮著腦袋著急忙慌地跑開,站在宋津年的輪椅後面,看著絢爛的煙花炸開。
——「零點了,新的一年許個願吧。」
我合十雙手,虔誠閉眼。
在他沒發現時,偷偷給他枕頭底下放了個壓歲紅包。
……
宋津年回到了最初的出租屋,抱著那張相片和信在床上緊緊縮成一團。
閉眼,都是舊人舊夢。
原來千秋過盡,只不過等待一年,竟然也能這麼難熬。
恨不得要把心都給掏出來,捏在手裡,要它不准再疼。
宋津年痛苦地想。
怎麼現如今連盼頭,都搖擺不定,令人怕到肝膽俱裂啊?
14
又是一年秋。
分別才一年,我卻覺得好像過了很久。
宋津年不知哪裡尋來一模一樣的小毯子,穿的用的和那天分毫不差。
同一時間,他讓王姨把他推到那顆鳳凰花樹下。
白凈的掌心掠過樹幹,樹冠擴展茂密,正是花季。
他仰頭輕聲道:「是的,你種下的花樹已經足夠遮蔽小涼亭了。」
「下雨時,總能聽到雨打葉片,淅淅瀝瀝。」
我站在他身旁感嘆:
「長得真快啊,分明剛種下那年才手腕粗細。」
宋津年自然聽不到我的聲音。
所以他的不安只能和王姨講。
絮絮叨叨,好像要把將一年的話都要講盡才肯罷休。
「你說,段扶玉會不會不喜歡我這身啊?留得都舊了,我親手洗過,是她說喜歡的那款洗衣液。」
「她要是不想回來也好,起碼家裡幸福安康,不像我這般,我其實,只要她過得幸福就好。」
「她還會怨我嗎?氣我那天說隨便她離開,其實我捨不得的, 只能裝作冷麵冷心,耍小性子給她看。」
「王姨,她回來的話, 還會記得我嗎?要是不記得也好, 我從前太混蛋,把人真心隨便踐踏,她回來,我就追著她走,段扶玉去哪裡, 我就去哪裡, 任她打我罵我也不會放手。」
「我今天還好看嗎?我怕她覺得我變老了丑了,就不樂意再看到我了。」
「我沒和別人在一起,是情非得已,不得不做, 她要真看到了, 會不會誤會我?」
……
「我……我很害怕。」
宋津年說到最後,已是哽咽不成聲調。
王姨心疼看他, 只當他胡言亂語,關切喊了一聲:「少爺……」
宋津年讓人把他推到那個小涼亭去。
同樣的位置, 他出神去看。
「早知道, 我就不睡了, 竟然連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我對她,有好多句對不起要說。」
王姨已經走了。
徒留他一個人。
我輕嘆:「我知道,我都知道。」
原世界我是個植物人, 父母去世, 叔嫂討厭, 視作累贅。
系統為了噁心宋津年,沒告訴他,它故意給我挑了個好的平行世界。
那個家庭里, 父母尚在, 我身體健康幸福, 小康水平,什麼都稱心如意。
當一陣白光閃過, 我被系統拉入了一個全新的空間裡。
它重新在我腦海中出現。
【怎麼樣,一年了, 想好了沒有?】
【去宋津年的世界,還是去你的新世界?】
它語氣幾乎不庸質疑,篤定了我會選擇後者。
畢竟當初我可是走投無路才選擇救贖宋津年的啊。
15
夕陽光暈初轉, 鳳凰花鬱鬱蔥蔥。
有爽利秋風送來。
是過了幾個小時呢?
宋津年也記不清了。
他注射過令人緩慢致死的藥物,眼皮開始越來越沉了。
夢裡都出現了段扶玉的聲音。
由遠及近。
「宋津年……」
「宋津年!你是不是傻子啊!」
不是夢裡的!
宋津年猛地睜開眼睛, 看著近在尺咫的那個人。
焦急熟悉, 額頭冒著冷汗。
驀地,紅透了眼眶。
「段扶玉, 你不來,我就真的沒意思活了。」
想說話,可是麻痹性神經毒素已經快蔓延到他的全身了,連開口都不能。
幸好她及時給他注射了旁邊的解藥。
還沒等說話。
我就先一步結結實實抱住了他, 伏在肩頭嗚咽著罵他:
「你就不能多等我一會嗎?!」
淚眼朦朧里,滿眼秋陽。
千秋已過,萬事逢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