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莫爾格勒河畔完整後續

2025-07-25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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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時,我曾義無反顧地追逐過一個人。

磨了整整三年,他終於有了反應。

可我沒想到,畢業即分別。

他回到從小生活的草原,我去往溫暖宜人的南方。

五年後,我灰頭土臉回了故鄉,只見他縱馬踏青,意氣更勝從前。

高頭大馬上,他問我:「這幾年,你過得快樂嗎?」

我如鯁在喉,卻還是點了頭。

他沉默許久,說:「可我不怎麼快樂。」

1

從呼和諾爾轉場到莫爾格勒河北岸不過十來天,我見到了阿吉奈。

我知道他的工作定在陳旗,但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我會在自家門口和他相見。

蒙古包外,阿吉奈一襲黑衣,正牽過那匹健碩黑馬的韁繩。

許久未見,我居然還能一眼認出他。

我低下頭,拽了拽肩上的編織袋,默默別過身想繞道避開他。

「多蘭,快過來!」

父親的嗓門實在太大,我根本無法假裝沒聽見,只能低著頭一步一步走過去。

我只希望阿吉奈趕緊上馬離開。

肩上的重量忽然蕩然無存,我回過頭,沉甸甸的袋子已經到了阿吉奈手中。

裡面裝的是我下午拾的糞團。

牧民逐水草而居,在草原上,家家戶戶都要收集糞團,靠它生火燒水做飯。

作為牧民家的女兒,我從小便被使喚著拾牛糞,實在很厭倦。

五年前,我曾對阿吉奈說,我不願再過草原上居無定所的生活。

可我現在卻又回到了這裡,弓著身子日復一日做著從前最厭煩的事。

父親對我的心事一無所知,他仍在勸阿吉奈留下來喝杯茶。

剛剛阿吉奈牽馬大概是準備走,我鬆了一口氣。

可誰知他卻點點頭,彎腰進了門。

母親興致勃勃地開始熱奶茶,我只能跟著打下手,垂著眼把所有的東西送上了桌。

父親談興大發,甚至關心起了阿吉奈的婚事。

「去年不是說領導給你介紹了一個姑娘?」

我心裡一涼。

「沒談攏,」阿吉奈的語氣淡淡的,又說,「人家沒相中我。」

「盡瞎說,肯定是你不上心。」

母親湊過去,神神秘秘地問:「阿吉奈,你是不是還忘不了之前那個暖暖?」

我身體一僵。

他瞥了一眼角落裡的我,最後也沒應聲。

眼看著氣氛一點點冷下來,父親咳了兩聲,問:「你看我們多蘭怎麼樣?」

「他看不上我。」

「她看不上我。」

我們異口同聲地說道。

父親母親一起笑了,蒙古包里的空氣又快活了起來。

我跟著他們乾巴巴地笑了兩聲,他們又聊起了牛羊和天氣。

正好牧羊犬綿綿在外邊狂吠,我藉口要去看看情況離開了現場。

2

阿吉奈走的時候,我仍在茫茫草野中徘徊,聽見家門口的喧聲,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

天色漸晚,他縱身上馬,疾馳而去,動作乾淨利落,整個人仿佛和馬匹渾然一體。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阿吉奈騎馬,和我想像中的模樣別無二致。

他說我看不上他,純屬客套話。

初入大學的同鄉聚會上,我一眼就相中了他。

蒙族男兒大多生得高大,阿吉奈也不例外,但無論是站還是坐,他比旁人都更挺拔一些。

大家熱熱鬧鬧說著話,他只是側耳細細聽著,偶爾搭一兩句話。笑起來的時候,會露出兩排整齊而雪白的牙齒。

他們說,他是警校的學生,出來一趟不容易。

我一聽到這個細節,立刻端起酒去找他。

他皺著眉告訴我,學校有規定,他不能喝酒。

我換了茶遞給他,他倒是沒拒絕,默默喝了。

大家起著哄:「喝了多蘭的茶,就是多蘭的人咯。」

他紅了臉,依然沒有言語。

阿吉奈怕羞,我卻是不怕的。

早就聽說警校管得嚴,我打聽好了規矩,在允許外出的時段去他校門口守株待兔。

大多數時間我等不到,但總會有見到他的機會。

就這麼過了兩年,他終於忍不住問:「多蘭,你為什麼總來找我?」

我氣得想笑,這呆瓜竟然一直不知道我的心意。

我咧出一個笑容,直白熱烈地挽住他的胳膊:「阿吉奈,我來找你,是因為我喜歡你。和我戀愛吧,以後我們一起勇闖天涯!」

他的表情忽然變得嚴肅,隨即慢慢抽出了他的手,說:「我不能和你一起勇闖天涯。」

那時我才二十歲,生龍活虎的年紀,壓根不把他的婉拒當回事。

只要他沒說不喜歡我,那就是喜歡。

直到大三結束的那個八月,他在實習期間受了重傷,我在醫院守了幾天幾夜。

八月九號,他從漫長的睡眠中醒來,左手顫抖著撫過我亂糟糟的頭髮。

「多蘭,還能見到你真好。」

從那以後,我就成了阿吉奈的女朋友。

只不過,他似乎不大願意與我親近。

有一次我們有一個月都沒機會見面,在他學校門口再見時,我忍不住撲向了他。

阿吉奈伸出雙手,穩穩地扶住了我的肩膀,又輕輕鬆開,說:「別這樣。」

那一刻我就該想起,他從來沒正式承認過我們的關係。

他的未來計劃里,也從來沒有我的位置。

畢業季來得很快,好像一眨眼就到了六月。

那是阿吉奈頭一回主動來找我,我喜出望外地奔向他,卻只聽到了一句「對不起」。

他告訴我,他的工作定在了陳旗。

陳旗,我們遠在北境的家鄉,我最想要逃離的地方。

我面無表情地說:「那我們就分道揚鑣,我要去南方。」

他抿了抿唇,算是默認了分手的事實。

「你要快樂。」

那是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我不記得那天我是怎麼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的,只記得我沒有哭。

只記得,我咬牙發誓要在南方活得風生水起,再也不要再見到那個令我傷心的人。

他明明知道我的心、我的願,卻還是選擇了與我截然相反的方向。

阿吉奈不愛我。

此時此刻想起這個事實,我的心仍然有些鈍痛。

「回來吧,多蘭!」

母親明亮的聲音穿過曠野,將我從幽暗的深淵中拽回。

3

問過母親我才知道,家裡的羊丟了一隻,多虧了阿吉奈才能找回來。

「為什麼找他幫忙,還有,他怎麼騎馬來?」

母親瞪了我一眼:「他衣服上不都寫著嗎?」

我兩眼茫然。

方才阿吉奈在時,我都沒正眼看過他,哪裡會注意到他衣服上的字。

「人家是這兒的騎警,騎馬執勤是人家的工作。」

我們目前所在莫爾格勒河岸邊的牧場,雨水充沛,牧草豐美。

不論是牛羊,還是牧民,又或是遠道而來遊客,都會在這裡擁有一段快樂的時光。

而這片土地,恰好是阿吉奈所在警隊的轄區,牧民們有困難都會聯繫他們幫忙。

我家丟了羊之後,父親騎著摩托四處尋找,恰好遇上巡邏的阿吉奈。

他策馬遠去,很快抱著小羊回來。

阿吉奈愛他的職業生涯,也愛騎馬,我甚至能想像到他縱馬飛馳在莫爾格勒河畔時的快樂與輕盈。

我的境遇與之相形見絀。

他在北境草原的長風裹挾下肆意前行的日日夜夜裡,我在南方舉步維艱,最難熬的時候甚至交不上下個月的房租。

如今我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只能灰溜溜地回到家裡放羊,不知他會不會在心裡笑我當年不知天高地厚。

我若有所思,母親幽幽地嘆了口氣:「我本來想介紹你們認識,看來是行不通。」

她聽其他騎警提起過,阿吉奈之前喜歡過的姑娘就叫這個名字,也是陳旗人,據說哪哪兒都好,惹得他念念不忘。

怪不得他非要回這個地方,原來是為了心上人。

「我才不想認識他。」

我極力控制自己的神情,不願被母親看出一絲端倪。

還好我從未向他們提起過和阿吉奈的那段過往。

4

巴圖舅舅的生日快到了,父親母親抽不開身,我自告奮勇去看看他。

從小我就和舅舅親,連騎馬也是他教的,我在外漂泊多年,和他已經很久沒見。

草原生活淡而無味,父母知道我寂寞,叮囑了幾句便答應了我。

到了那天,鬼使神差一般,我決定騎家裡那匹新來的小紅馬出行。

我上一次上馬還是年少時,那晚看到阿吉奈策馬而去的身影,難免心中作癢。

然而,太久沒有騎馬,我生疏了不少,天擦亮我就出了門,臨近中午時才到。

我氣喘吁吁地站定,一抬眼便望見了那匹馬。

熾烈明亮的陽光下,烏黑光滑的皮毛閃閃發光,額前的一撮白毛猶如它的第三隻眼睛,定定地望著我。

那是阿吉奈的馬。

呵,還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我取下帶來的禮物,不動聲色地往院子裡去。

和我們家的情況不同,舅舅一輩子沒有結婚,養的牛羊也少。他在邊境線附近蓋了個小房子,定居了下來。

主屋沒有人,倒是旁邊的牛圈裡傳來了舅舅爽朗的笑聲。

我躡手躡腳湊了過去,果然望見了阿吉奈。

這一次,我看清了他警服上的字,海東青突擊隊。

他正彎著腰,一鏟又一鏟,有力而精準地把地面上混雜著碎草料的糞團拋到小推車裡。

我從不知道,阿吉奈還會做這些活兒。

記憶里的他總是乾乾淨淨,頭髮和指甲定期剪短,衣服一塵不染,連個多餘的褶子都沒有,怎麼看都不像會幹髒活累活的人。

我想得出神,直到阿吉奈推著小車出來。

他看了看我,轉頭喊了一聲:「巴圖大叔,來客人了。」

看起來倒是比我和舅舅還熟。

見阿吉奈走遠了,我悄聲問:「他經常來嗎?」

舅舅點頭:「不只是他,是他們,經常來幫我。」

在主屋喝茶時,舅舅在回答了我的一堆問題後,問起我這幾年的情況。

我突然笑不出來了,再香甜的奶豆腐也壓不住我舌尖泛起的苦味。

剛畢業時,我進了南方一家公司,活多錢少,但身體極度透支時,那段傷痛似乎慢慢淡了。

我也習慣了一個人勇闖天涯的孤單。

後來上司離職自己創業,向我拋出了橄欖枝,我以為我抓住了未來。

我的一腔熱情終究抵不過命運,日新月異的時代和突如其來的變動很快將那個小團隊打散。

我堅持到了最後一天,在房子到期之前,連夜收拾行囊回到了草原。

喝下碗里最後一口茶,我笑了:「放羊也挺好的。」

舅舅抽了一口煙,皺著眉道:「很累。」

我搖頭:「沒有在南方累。」

這是真心話,重回草原的這些天,看著牛羊一天比一天壯實,我切身嘗到了勞作的成就感。儘管辛苦,但心裡是甜的。

外面似有飛鳥一掠,在屋內抹過一層淡淡的陰影又很快消失不見。

我抬眼望去,只看見了漸漸偏移的日光。

該返程了。

其實我還有許多話想和舅舅聊,但我得趕在阿吉奈之前離開,以免和他同行。

許是說了太多話的緣故,我有些疲憊,但仍得聚精會神引著馬兒往家的方向趕。

草原上天氣無常,碰上大雨那就不妙了。

跑了大半路程後,我望著前方的天空皺起了眉頭。

一團巨大厚重的陰雲,而我忘了帶雨衣。

呸,我這烏鴉嘴。

淅淅瀝瀝的雨,越來越涼的風。

我渾身濕透,一手拽著韁繩和馬鞭,騰出手扒開前額遮住視線的濕發。

馬兒淋了雨也有些煩躁,不太聽我的號令。

長風呼過,大顆的雨水砸過來,馬兒受驚一躍,我手中一松,還來不及夾緊馬腹,便被它拋下。

憑藉著兒時的肌肉記憶,我在半空中強行扭轉身體,穩穩落在泡過水濕而軟的草原上。

我爬起來動了動動筋骨,發現自己沒什麼大礙。

只是我的馬踏著碎步跑遠了,暗紅色的影子漸漸縮成一個小點。

雨還在下,兩耳只聽得到嘩啦啦的雨聲。

我站在蒼茫的原野中,一時之間手足無措。

正發著愣,一片薄薄的黑布劈頭覆臉而來,我被蓋得猝不及防。

5

扯下那塊布,我看見了阿吉奈在雨幕中遠去的背影。

我手中捧著的是一件雨衣。

不穿白不穿。

我披上雨衣慢慢往前走,腦子裡的思緒像螞蟻搬家般來來回回。

雨什麼時候停,馬兒去了哪裡,天黑前我能不能走到家。

阿吉奈會不會回頭。

我胡亂走著,忽聞馬蹄聲碎,哨音長鳴,阿吉奈牽著我的小紅馬回來了。

他下馬把韁繩遞給我:「牽緊,不要再鬆開。」

望著他的掌心,我的心跳陡然亂了。

可他說的是韁繩。

「多蘭,你能行嗎?」

「當然。」

「那就跟緊了。」

我慢吞吞爬上馬背後,阿吉奈像是失去了所有耐心,即刻打馬出發。

我的胳膊和小腿綿軟無力,但也只能勉力跟著他的步伐奮力往前。

不知過了多久,我們終於跑出了雨區。

再後面的事我就毫不知情了。

醒來後,母親告訴我,我在馬背上昏睡了過去,最後是阿吉奈把渾身滾燙的我抱回了家。

父親母親把他當作我的救命恩人,他卻沒有收下謝禮。

他說,保護人民群眾是他的職責。

這句話,我耳熟能詳。

從前我們一起出去玩,他發現路上有扒手行竊,想都沒想就丟下我去追了。

回頭再告訴我,他要守護群眾的財產安全。

那時我還會生悶氣,現在我卻很慶幸自己是群眾的一員。

過了三天,阿吉奈來看過我一次,例行公事地問候了幾句。

我窩在被子裡,瓮著聲音說了句「好多了,謝謝」。

他站在床邊一愣,說:「第三句話。」

「什麼?」

阿吉奈沉默了片刻,說:「這些天,你攏共就和我說了三句話。」

我望著他的眼睛,淡淡道:「我和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多蘭,你一定要這樣嗎?」

「不然還能怎樣。」

他錯開目光,望向我床邊柜子上的玻璃罐。

「和我沒話說,還留著這些幹什麼?」

6

那個透明的罐子裡,盛著三十四個子彈殼。

每一個都是阿吉奈送我的,或者說,是我找他要的。

那時,我一廂情願認為八月九號是我們在一起的紀念日,愛極了「89」這個數字。

我讓他見一次面就給我一個子彈殼,說等攢夠了八十九個,我就嫁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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