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了魏瑾五年,骨頭都被避子湯泡苦了,還是有了身孕。
面對我的忐忑惶恐,他笑著揉了揉我的頭。
「軍中艱苦,可要好好養胎。」
可三個月後,魏瑾接到迎娶公主的聖旨,當晚就端給我一碗湯藥。
「雲珠,你一向懂事,別讓我為難。」
我不會讓他為難,更不想他和公主生了嫌隙。
在他說公主大度,允許我留下繼續伺候時,跪地行了個禮。
「公子當年承諾過,若奴婢想走,就給奴婢一斛珍珠,放我離開。
「現在奴婢想要那斛珠了。」
1
清早,侯府里就熱鬧非凡。
奴僕丫鬟們對著成箱成箱抬進來的妝奩,都看直了眼睛。
「不愧是金枝玉葉,這天家的排場,可讓咱們開了眼。」
「放眼整個京城,也就丹陽公主能配得上咱們大公子。」
「噓……」
有人使了個眼色,指了指不遠處我的臥房。
「怕什麼?」
說話的人愈發抬高了嗓音。
「她算什麼?跟著大公子好幾年,肚子都被避子湯泡壞了,也沒見給她名分。」
「不過是個會爬床的,大公子怎會放在心上。」
我坐在屋裡,門窗緊閉,還是能清楚聽到外面的議論聲。
手下意識去摸了摸平坦的小腹。
前不久,那裡還曾有過一個小生命。
那時,魏瑾領兵出征,在塞北舊疾復發。
太夫人連夜派人快馬加鞭,將我送了過去。
我衣不解帶地照顧了十餘日。
他痊癒後,又一心撲在軍務上,多日不歸。
我在營中閒來無事,跟著那些做雜務的女子們給將士縫補衣衫。
沒多久,滿軍營都在傳,雲珠姑娘的繡工極好,補過的衣服都看不出痕跡。
一時間,來找我縫補的軍士多不勝數。
這晚,我正在燈下做針線,魏瑾突然回來了。
俊朗的眉眼間全是沉鬱,像是在竭力壓抑著怒氣。
他一言不發地扯斷我手中的線,將我抱起扔到床榻上。
然後欺身而來,用力撕開我的衣衫。
自五年前我就跟了他,床笫之間本再熟悉不過。
可今晚的他沒有半點溫柔纏綿。
更像是折磨與發泄。
染了情慾的眼眸亮得嚇人,似能將人吞沒。
我實在忍受不住,流著淚小聲哀求。
他卻更加用力地掐住我的腰。
「叫得大聲點,再大聲點。」
長夜漫漫,似乎永無盡頭。
最後,我哭啞了嗓子,昏了過去。
再醒來時,身邊已空無一人。
全身像散了架,下不了床。
晌午,有個女人來送飯,進門就對我笑得一臉揶揄。
「原來雲珠姑娘是魏將軍的人,這一整夜的聲響,全營都聽到了。虧得昨天,還有幾個不長眼的校尉鬧到魏將軍那裡,都吵著要娶你為妻。」
從那以後,我再沒去做過活計。
因為魏瑾每晚回來,將我圈在身下,整夜糾纏。
雖再不會像那晚一樣發了瘋,我也實在難以招架。
軍營里沒有避子湯,我有了身孕。
大夫診完脈道喜時,我心口狂跳,慌亂地去看魏瑾。
他沉著眉眼,想了片刻,芝蘭玉樹般笑了,摸了摸我的頭。
「軍中艱苦,你可要好好養胎。」
他竟然同意了。
我喜出望外,日日盼著這個好不容易來的孩子。
可盼了三個月,班師回朝那天,魏瑾收到了賜婚的聖旨。
當晚,他就端給我一碗湯藥。
臉色平靜漠然。
「雲珠,你一向懂事,別讓我為難。」
我喝了那碗藥,疼了一整夜。
魏瑾卻進宮,陪公主挑選大婚的珠釵。
一晃又是兩個月。
我的身子養好了,他也要成婚了。
2
傍晚時分,許久不見的魏瑾來了。
依舊是那副疏朗出塵的模樣,身上染了合歡的香氣。
全京城都知道,丹陽公主獨愛合歡花。
陛下還特意建了一座庭院,遍種合歡樹。
我一如往常,點了他最喜歡的雪松,端出一直溫著的安神湯。
他靜靜喝完,神色溫柔,拉住了我的手。
「今天,丹陽問起了你,我說你一向乖巧懂事,絕不會惹她煩心。
「丹陽答應留下你,只不過覺得你的屋子離正院近了些,母親讓你明日搬去西園,還更寬敞些。」
西園……
那是整個魏府最偏最破舊的地方,曾經關押過犯錯的妾室和奴婢。
我笑了笑,緩緩跪地。
「公子,還記得五年前,您答應過奴婢什麼嗎?」
「什麼?」
他眨了眨長睫,面露茫然。
「五年前,太夫人聽聞有人想帶公子去風月之地,說公子通了人事,夜裡需要疏解的丫頭。
「太夫人挑中了奴婢,可奴婢不願,被罰跪在雪裡。公子見了,將自己的大氅披在奴婢身上。
「您說,雲珠,跟了我吧,我會好好待你。若將來你真的委屈想走了,就給你一斛珍珠,放你離開。
「現在,奴婢想跟公子討要那斛珠了。」
我鼓起勇氣,一口氣說完。
可他的臉漸漸沉了,眸光幽幽,深不見底。
「丹陽已足夠大度,不過是讓你搬去西園,你鬧什麼脾氣?」
我垂下頭,平靜開口:
「奴婢不敢鬧脾氣,是真心想求一斛珠,遠遠離開,不惹公子和丹陽公主煩心。」
下巴猛地被挑了起來。
眼前的人一瞬不瞬地看著我,似是想看穿我是真心還是假意。
良久,他扯唇一笑,冷冽又嘲弄。
「雲珠,這些年我實在是太慣著你了,竟讓你覺得自己真的配拿走一斛珍珠?」
五年時光,雪地里那個紅著耳尖說好好待我的少年變成了這樣薄涼如斯的男人。
我的心口突然有些疼。
但又很快平復。
「奴婢不配,但公子是謙謙君子,一諾千金,答應過奴婢的事,定不會反悔。」
他微愣,捏著我下巴的手指驟然收緊。
我強忍疼痛,咬緊唇,默不作聲。
最終,他鬆開手,甩袖出門。
「那就給你珠子,可你也記住了,出了我魏府的門,就再也別想回來。」
3
第二天,魏瑾派人送來了一斛珍珠和我的身契。
在魏府十五年,我並沒有多少東西。
只簡單收拾了一個小包袱。
出府時,周遭是形形色色的目光。
「我就說吧,她果然被掃地出門。」
「便是一條狗養在身邊五年也得有些感情,在大公子心裡,她連條狗都比不上。」
我對這些議論置若罔聞,低著頭匆匆往外走。
不想,門口正停著一輛馬車。
魏瑾和一個衣飾華貴、相貌極美的女子相攜下車。
那女子正是丹陽公主。
我連忙躲到一邊,和其他的下人們一起跪地行禮。
沒多久,一雙金絲繡鞋停在面前。
頭頂上方傳來一聲輕笑:
「你就是雲珠?不過是讓你搬個地方,就鬧著要走。不知道的,還當是本宮容不得人。」
我心中一驚,忙以頭觸地。
「奴婢卑賤,實在怕污了公主的眼,才求著離開。」
「呵。」
丹陽公主冷嗤一聲:「聽魏老夫人說,你賣的是死契。如今開恩放了你,但你絕不能帶走魏家的半樣東西。」
說著,她揮了揮手。
立馬來了幾個奴僕,扯下我身上的包袱,用力扔在地上。
包袱散開。
裡面只有幾件我日常換洗的衣服,和一個裝著銅板與碎銀子的小錢袋。
一時間,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又磕了個頭。
「奴婢能拿到身契,已是天大的福分,又怎能貪得無厭?這是奴婢的舊衣裳,和這些年攢下的月銀,求公主開恩,讓奴婢帶走。」
丹陽公主的臉一陣紅一陣白,跺了跺腳,拂袖而去。
魏瑾看看地上的東西,又看看我,眸光幽深晦澀。
最終冷笑了一聲,追著公主而去。
我長舒了口氣,重新收拾好包袱,快步而去。
五年來,魏瑾確實送過不少釵環首飾。
但都被我放在匣子裡,原封未動。
那斛珍珠也盡數留下了。
當初,我不過是借這個由頭讓魏瑾放我走。
可我若真的離開,一個孤身女子帶著價值連城之物,只會給自己招來無妄之災。
4
我在京郊租了一間小院,安頓下來。
又買了緞子和針線,做起了繡活。
這些年,魏瑾身上的針線,都是我做的。
他用的東西再講究不過,也練就我做了一手好繡活。
京城裡,好的繡品向來供不應求。
往後,我可以靠著這門手藝養活自己。
我沉心靜氣繡了一個月,挑出幾件最滿意的,拿去繡坊。
可沒想到,一連跑了幾家,都碰了壁。
每個掌柜見了,都是眼前一亮,讚不絕口。
等到問了我姓名、家住何處時,又都搖頭。
「姑娘的東西,我這收不了,還是再去別家看看吧。」
整整五天,我跑遍了京城大大小小的繡坊。
他們像是商量好的一樣,誰也不要我的繡品。
這日,又是白跑了一天。
我疲憊又沮喪,正往家裡走時,突然下起了大雨。
匆忙之下,我跑進最近的一家酒樓。
店小二立馬來招呼,問我要吃些什麼。
我心中盤了盤剩下的銀子,實在捨不得在這裡吃飯,只能討好地笑道:
「能不能行個方便,讓我躲躲雨,雨一停,立馬就走。」
那小二立馬沉了臉。
「趕緊滾,這寒酸樣,影響我們做生意。」
說完,猛地把我往外一推。
我站立不住,眼瞅著就要摔在泥水裡。
忽地有人將我拉住,帶進懷中。
那懷抱的氣息無比熟悉。
我抬頭看了看,果然是魏瑾。
他雋冷的眸中似籠著綿綿的霧氣,將我的狼狽盡收眼底。
薄唇微微挑了挑,笑得有些漫不經心。
「雲珠,跟我回去,好好認個錯。等我娶了丹陽,也會給你個名分。」
他口氣中的篤定讓我的心又刺痛起來。
五年了,他終於想要給我名分。
仿佛是莫大的恩典。
那個雪地里的少年的最後一抹殘影也終於在我心裡抹去。
「謝魏小侯爺,可雲珠永遠也不想再回去了。」
他一下子愣了,嘴角的笑僵住。
而我藉機從他懷裡掙脫,頭也不回地跑進大雨中。
5
賣不出繡品,我只能另謀生路。
每日走街串巷,找一些漿洗縫補的活計。
雖然辛苦,也能勉強餬口。
這晚,我洗了一整日衣裳,疲憊不堪,正要休息,突然有許多人破門而入。
二話不說,抓了我就走。
我忙問他們是誰,要帶我去哪兒?
為首的人冷笑一聲:「帶你去青樓。」
我驚慌失措,連聲說:「我是良籍,你們這樣犯了王法!」
可他們絲毫不理會,將我綁上了馬車。
車輪疾馳,沒走多久,又猛地停下。
車外有人喊:「把人交出來。」
劫持我的人面露詫異,卻不肯放我,直接與外面的人打了起來。
一陣刀光劍影之後,那些人不敵而去。
車門被打開。
「多謝……唔……」
我滿心歡喜,可還來不及道謝,就被人掐住下巴,往嘴裡硬塞進一顆藥丸。
「帶走。」
哪承想,這幫人更陰冷,將我架到馬背上,揚長而去。
不知跑了多久,他們停在了京郊一個僻靜的院子。
「公公,人帶來了。」
「快讓咱家看看。」
隨著一個不陰不陽的聲音,走出來一人。
無須的老臉又白又胖,三角眼精光閃閃,直勾勾盯著我。
「還真是個小妖精,今晚咱家有福了。」
說著,摸向我的臉。
手指又軟又冷,宛如蛇信子。
我掙扎著想躲開,卻發現全身沒有半點力氣。
想要呼救,發出的聲音竟像是……嬌喘。
那老太監陰惻惻一笑。
「看來藥起效了,快抬進屋,讓咱家好生疼愛。」
眾人抬起我,剛要往屋裡走,門口傳來一個溫潤動聽的聲音:
「馮公公還真是好興致。」
老太監轉過頭,立馬堆起滿臉笑。
「喲,什麼風把掌印大人吹來了。」
一個穿緋色蟒袍的人走來,掃了我一眼,輕輕笑了笑。
「真是個我見猶憐的美人,馮公公能否割愛啊?」
老太監一怔,面有不甘,卻還是點頭答應。
「掌印大人喜歡,小的豈敢不從。」
說完,擺了擺手,帶著所有人離開。
一時間,院子裡寂靜無聲,只剩下我和那位掌印。
他蹲下身,托起我的頭看了看,從懷中取出一粒藥丸放入我嘴中。
聲音依舊溫和:
「這是凈露丹,可解百毒,姑娘再忍半個時辰就好了。」
我強忍著全身的燥熱,抬眸去看。
只覺得他好看得驚心動魄。
眉眼含笑,像是悲憫蒼生的佛陀。
眼角下那顆小痣卻艷麗勾人,平添了幾分魅惑。
「我叫謝雪瀾,是當朝掌印太監。
「姑娘怕是得罪了宮裡的貴人,才有此遭遇。
「謝某不才,可護姑娘周全,不知姑娘可願跟謝某走?」
服了凈露丹後,我神志有了些許清明。
自己得罪的貴人,應該是丹陽公主。
想及此,用力點點頭。
「雲珠……願意。」
他瀲灩一笑,彎身將我攔腰抱起。
「姑娘中藥不便,謝某唐突了。」
6
而此時,魏瑾正坐在青樓的廂房,心中有些急迫。
等了許久,終於有人推開門。
進來的是一個身上帶傷的侍衛。
「侯爺,雲珠姑娘被人半路劫走了!」
「什麼?何人所為?」
「屬下們和那些人交了手,他們個個身手不凡,像是……宮中的羽林衛。」
魏瑾登時變了臉色,站起身就往外跑。
整個人都忍不住發抖。
相識十餘年,魏瑾自認為能掌控那個溫順乖巧的小丫頭。
西園雖冷清,可他娶的是公主,還能留她在身邊,她應該知足。
但怎麼也沒想到,雲珠竟然想離開,還索要一斛珍珠。
魏瑾心中冷笑。
第二天,特意將成色最好的珍珠裝了滿滿一斛送去。
自己這些年確實太寵她了。
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只要拿著珍珠出去,立馬就會被人惦記上。
到時候,定會哭著回來求自己。
可雲珠並沒有帶走珍珠,甚至連他平時送的首飾都沒帶。
魏瑾心中的火氣無處發泄,命人暗中跟著她。
知道她想靠刺繡謀生後,買通了京城所有的繡坊。
誰也不能收那丫頭的繡品。
魏瑾默默等著,等到雲珠走投無路時,回來求自己。
但那天,大雨中,她明明已狼狽如此,卻說永遠都不會回去。
魏瑾的心突然很疼。
整夜無眠,腦中全是雲珠的影子。
那麼乖,那麼懂事,淚眼矇矓地在自己身下嗚咽。
天亮後,他有了主意。
派人闖入雲珠的家,將她抓走。
那些侍衛把雲珠帶到青樓,再嚇唬一番。
到時,他再破門而出,英雄救美。
雲珠又驚又怕,定會躲進他懷裡哭,乖乖跟自己回去,再不會離開。
可千算萬算,也沒想到她會被別人劫走。
魏瑾瘋了一樣,到處尋找。
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等找到她,就鎖在身邊,一輩子別想離開。
夜深了,魏瑾還在街上瘋找。
這時,有一匹馬緩緩而來。
馬上的人一襲蟒袍,容色妖媚絕艷。
是掌印太監謝雪瀾。
魏瑾向來不屑於結交這個權宦,只隨意瞥了一眼。
但只一眼,就整個人僵住。
馬上還有一個嬌小的女子,軟軟地倚在魏瑾懷中。
散落的烏髮下,是一張滿是動人春色的小臉。
魏瑾對那嬌媚再熟悉不過,想也沒想就沖了過去。
「謝雪瀾,你對我的雲珠做了什麼?」
「不如問問你的好未婚妻對雲珠姑娘做了什麼。」
謝雪瀾再不復剛才的溫柔模樣。
坐在馬上,居高臨下地看著魏瑾。
一如在朝堂之中,眉宇間寂冷如雪。
說完便徑直離開。
魏瑾咬咬牙,想去追,卻被身後趕來的侍衛攔住。
還能任由雲珠被人抱在懷中,遠遠離開。
7
我被謝雪瀾帶回府。
有侍女帶我去洗了澡,換了乾淨衣服,體內那股燥熱難耐才終於褪去。
我心有餘悸。
今夜若不是遇到謝雪瀾,自己不知要遭受怎樣的羞辱折磨。
不一會兒,又有人送來宵夜。
粳米粥搭配幾樣清淡的小菜。
我心中越發感激,拉住送飯的侍女。
「請問掌印大人在哪?」
「大人正在書房,方才還交代了,若姑娘想見,儘管去找他。」
我連忙請那侍女領路。
到了書房,只見謝雪瀾也換了家常衣服,正坐在燈下寫著什麼。
脊背挺直,容色卓絕。
此時的他,怎麼看都像個世家貴公子,而不是權傾朝野的大太監。
我走近兩步,見他手中的筆蘸的是朱墨。
隱約明白,這是在替皇帝批摺子。
這些年,哪怕我在深宅,也多多少少聽說過一些他的事。
當今聖上長居後宮,痴迷求仙問道,早已不理朝政。
而太子年幼,朝中大小事都由謝雪瀾把持。
當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平日裡,魏瑾和朋友飲酒聊天,提起這位掌印太監,無不輕蔑至極。
說他是個媚惑主上的妖孽。
那時的我,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會與他共處一室。
可他談笑舉止宛若春風,又哪有半點媚態。
「雲珠姑娘看了這麼久,可是覺得我和別人口中的並不一樣?」
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將我的思緒打斷。
謝雪瀾放下筆,抬頭看我。
眸中像墜入星河,亮得攝人心魄。
我被戳中心事,臉上一紅,連忙低下頭。
「掌印大人今日救命之恩,奴婢實在無以為報。」
「我也不過是個在宮裡當差的奴才,雲珠姑娘往後不必這樣自稱。」
他說著,起身向我走來。
修長的身影幾乎能將我整個人罩住。
「聽說姑娘近來也在四處尋活計,不如就來我這裡。
「這是我的掌印府,人不多,卻沒個細心可靠的人約束打理。
「姑娘若不嫌棄,就幫我管管家。我平日都宿在宮裡,府中的事並不多,不會讓姑娘煩神。」
這樣權傾朝野的人,卻如此謙卑客氣,幾乎讓我不知所措。
呆愣半天,才訥訥道:「雲珠粗笨,恐打理不好大人的家。」
他眸光流轉,緩緩開口:
「姑娘之前在塞北軍營,領著那些女子刺繡煮飯,識別草藥,所有人各盡其職,井井有條。我這個小小府邸,又如何打理不好?」
此言一出,我徹底驚得說不出話來。
我在軍中陪魏瑾那段日子,確實做過這些。
軍營里的那些女子多是出身娼籍,我教她們這些,原是想著等打完仗,她們能有個謀生之技,不必只靠賣笑為生。
可這些連魏瑾都不曾注意,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看到我驚詫不已,他展顏一笑。
「雲珠姑娘就當幫幫我,行嗎?」
在那溫和動人的笑意下,我像是受了蠱惑,點了點頭。
「好,雲珠留下。」
8
我就這麼留在了謝雪瀾府中。
這裡確實人和事都很少,而我極其用心地打理,生怕出什麼差錯,給他添麻煩。
平日,謝雪瀾很忙,偶爾晚上回來,還要批摺子到深夜。
我常備著溫補的湯水、清淡的點心、安神的藥膳。
有時,也會坐在一旁核對帳目,做做針線。
夜色靜謐,我和他各忙各的,連話都很少說。
卻能讓我心中生出暖意。
自五歲被賣到魏家,一晃十五年,每天都過得謹小慎微,如履薄冰。
即便如此,還是不知被罰過多少次。
都知道庭院中的地磚哪塊更平整些,跪上去沒那麼難熬。
「在想什麼呢?」
一聲低語打斷我的思緒。
抬頭去看,謝雪瀾不知何時走到面前。
眸中的光明明滅滅,似有千言萬語。
最終卻只輕嘆了一聲:「天晚了,去睡吧,過兩日是上元節,我早些回來,帶你出去逛逛。」
兩日一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