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我去找了村裡的神婆。
她很興奮,說難得現在的年輕人還有這種覺悟。
於是,她當場給我們攢了個大的——
我和張民生還有一條狗,在樹下結拜了。
我,大姐。
比我小兩歲的張民生,二弟。
狗,小三。
神婆拿著錘鈴還在跳舞。
我偷偷看了跪在旁邊的張民生一眼。
他正好也回過頭看我,目光呆滯——
我知道他在想什麼,這個神婆只收了我們倆 9.9。
可她在這跳了一個多小時了,靠譜嗎?
咱也不敢問。
神婆虔誠地給樹磕頭,嘴裡叨叨:「大仙大仙別生氣,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衝撞了大仙……」
我們三個中狗最虔誠。
它翹著受傷的那條腿,上半身匍匐在地,跟隨神婆的動作——
「嗷嗚、嗷嗚。」
我和張民生趕緊有樣學樣。
「大仙莫怪,大仙莫怪。」
神婆說:「叫什麼大仙,叫乾媽!」
……這樹分明是男的啊!
好的,懸著的心終於死了。
74.
怎麼忍心怪她騙了我們 9.9。
她只是喜歡跳大神罷了。
75.
神婆都走了我們還坐在樹下發獃。
事已至此。
張民生安慰我:「其實也不算是壞事,起碼證明你沒病了。」
我回過神:「啊?」
張民生說:「這些不是你臆想出來的。哇,你可太厲害了,竟然靠自己戰勝了抑鬱症!」
我哭笑不得:「嗯,我沒病了,我們就是撞邪了。」
這難道是什麼好事嗎?
現在 PlanA 和 B 都沒起作用……
張民生定定地看了我一會兒。
我:「?」
他說:「我有 PlanC。」
有的人,長著一米九的大個兒,曬得麥色的皮膚,和濃顏系的臉。
他的眼神如此深邃,看狗都深情。
讓人覺得他說什麼都是很靠譜的。
那一瞬間我心中第一次生出來滿滿的安全感。
這,就是戰友情嗎?
讓人相信我們能守望相助,甚至天塌下來,他也會先替我頂著。
我充滿期待地問他:「什麼是 PlanC?」
他突然抽風,衝到樹前面去喊話——
「有什麼沖我來啊!崽種!!」
我:「!!!」
76.
狗已經嚇跑了。
瘸著後腿一跳一跳……
我趕緊去拉張民生:「別鬧!!!」
反而被他一把扯到前面,他還用手指著我!
「她只是個無辜的小女孩啊!你怎麼忍心的!」
……神尼瑪小女孩!
眼看林中又妖風起!!!
我嚇瘋了:「張民生!!!」
他不管,反而繼續大喊大叫——
「你不是白水村的守護神嗎?她是白水村的驕傲女兒啊!你不是應該保護她嗎!怎麼能禍害她!
「她是個孤兒,你知道她長那麼大,吃了多少苦嗎!
「你看看她!長得跟豆芽一樣小,可是她小小的身體里充滿了能量!
「這麼波折的成長環境,這麼差的教育資源,她能考上進士!」
神尼瑪進士!!!
我想逃跑。
但他的力氣太大了,像鷹爪一樣的,堅定地抓著我,讓樹「看」!
「看看她!看看她多可愛!多優秀!她是人傑地靈的白水村孕育出來的——
「小——精——靈——」
我麻了。
有的人,看似還活著,可是已經死了好一會兒了。
社死的姿勢千千萬,我沒想到我有朝一日會對著一棵樹社死。
而他還在繼續——
「尿你的是狗,拿刀劃拉你的是我!
「沖我來!來來來!都沖我來!」
他一隻手拎著我,一隻手拍自己的臉。
「來來來!你打我撒!你打我撒!」
求仁得仁。
從天而降的一大巴掌。
「啪」的一聲巨響。
叢林的上空傳來一聲怒斥——
「聒噪!滾!」
我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扯走了。
77.
回到家,我活人微死。
張民生反而爽了,他進我家門第一件事就是給狗喂水。
狗:舔舔舔,舔舔舔。
他說:「你別怕,我回去再找幾個植物大佬想想辦法。」
其實我潛意識裡也覺得科學有解決玄學的辦法。
但他剛才太癲了,我實在不想理他,就沒吭聲。
「我先去上班,今晚我就回來。」
他自顧自地安排。
然後就這麼走了。
留給我一個「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背影。
我:「……」
他們正常人都這麼癲的嗎?
78.
【2024 年 7 月 4 日。晴
今晚,張民生沒來。
我反而冷靜下來了。
從小到大,我早就習慣了獨自解決問題。
和羅以在一起的時候自不必說,他會要求我以最好的狀態出現。
哪怕外婆還在的時候,我也會把自己照顧好,給她減輕負擔。
也不算不堪回首。
那年我還是小學生,我就知道和人打了架,要擦乾淨身上的血再回家。
羅以把這解讀為一種堅強獨立,並且大為欣賞。
後來心理醫生說我其實是害怕的,這種行為是一種自我保護機制,是迴避更大衝突的本能。
但我從張民生身上學到了另一種可能——
我是可以害怕的。
真正的勇敢,從來不是毫無畏懼,而是明明害怕得發抖,也能勇敢地迎難而上。
……別管他是怎麼上的,是不是上了一半,反正他就是上了。
我也可以。
我一定能把這件事解決。
讓狗知道它可以依賴我,而不是去指望什麼不靠譜的肌肉男。】
79.
開始做夢的時候,我就做好準備了。
哪怕這個夢裡妖風四起,迷霧團團……
一看就是那種鬼片的氛圍。
迷霧中有個高大的人影正在緩緩朝我走來。
狗也在,挨在我身邊,嚇得抖若篩糠。
眼看著那個「人影」越來越近……
狗突然躥到了我面前,開始大叫。
夾雜著兩句人話,大概意思跟張民生那時候差不多,意思是「沖我來」。
但是更多的是狗叫,害怕得夾緊了尾巴。
我一把把它薅了過來,按在了身後。
「你好。對不起!」
那個「人」站在離我們有一點距離的地方,停住了。
他的臉籠罩在雲霧裡,我看不清,也不敢抬頭仔細看。
但夢中的颶風戛然而止。
我怕得發抖。
但還是安慰自己——
這棵樹已經在白水村生活了一千五百年了。
他的故事早已經淹沒在歲月的洪流中。
但村民敬奉他,歌頌他。
村裡從來沒有留下關於他暴虐的傳言。
可見他不是一棵暴躁的樹。
此時我就誠懇向他道歉——
「是我們無知者無畏,冒犯了您。我願意接受懲罰。哦對了,今天那個大喊大叫的傻大個也可以。但是請您原諒我這條可憐的瘸腿小狗吧。」
狗驚呆了,眼淚汪汪地看著我:「嗚。」
我溫和地看它一眼。
其實想明白了,我們也罪不至死嘛。
心裡其實也蠻緊張的……
然而等了半天,他說——
「叫爹。」
哈?
他說:「那傻子說得倒也沒錯,上百年了,白水村終於又出了你這麼一個……」
我:「?」
「小精靈?是蠻可愛的。」
他笑出了聲。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沒救了。
事情解決?
但是我又在我自己夢裡社死了。
80.
我都沒反應過來我為什麼突然有了個「爹」。
他就給了我一個任務——
「把那個神經病弄走!」
81.
凌晨兩點多。
我打著手電筒,帶著一隻瘸腿的狗就出了門。
摸到山裡,果然發現了在樹下打地鋪的張民生!
當我的手電筒照過去的時候,他「嗷」一聲就跳了起來。
「急急如律令!嗯?怎麼是你?」
我都瘋了,上前拉住他:「走走走,趕緊跟我走!」
他站在原地,我拽了一下,然後就被慣性帶回了回去。
我:「……」
他神情嚴肅地抬頭看著樹。
夜黑風高,樹上的蛇頭在手電筒的光里顯得無比生動。
仿佛居高臨下,正在俯視我們。
「你幹嘛啊……」
我都快嚇死了,可是他壯得像頭牛,扯都扯不動。
搞的我都忍不住開始想:這真的不是幻覺嗎?我真的沒病嗎?
張民生嚴肅地道:「你先回去,今晚我要跟他做個了斷。」
我跳起來就給了他一下子:「不許這麼跟我爹說話!」
張民生:「???」
82.
張民生最大的優點就是能聽得進人話,而且心大!
一聽事情解決了,馬上就拎著我回了我家。
對,他拎著我。
我腿都軟了。
他進門,又熟門熟路,找到我藏起來的泡麵,還給狗倒了個鴨架。
「不好意思真餓了,今天愁得一天沒吃飯。」
我驚魂剛定,問他:「你沒事跑去人家腳底下打地鋪作甚!」
張民生是真不好意思。
「別問了。我不想你看不起我。」
……我無話可說。
因為這個機率可能很大!
也不太敢細想。
83.
他吃飽了就來安慰我。
說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人所見、所知,不過是滄海一粟,我們能見到別人見不到的,多幸運啊。
「只要解決了眼前的危機,有的是時間慢慢做研究。你放心,我總有一天會把這事兒搞明白的。
「你想想,如果排除心理疾病的可能,做這些夢是不是挺有趣的呢?
「何況現在還有我陪你啊。
「你看這多好。」
我一時無言以對。
忍不住問他:「你從小就心這麼大的嗎?」
張民生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還好吧。」
說他從小就有這個優點。
他父母都從政,年輕的時候在基層,拎著他到處跑。
有一次忙起來把他掉在了豬圈裡。
「我那年才五歲,就能給豬接生,接生了十八頭!」
我沒吭聲,有點妒忌。
因為我小時候也被我外婆掉過。
不能怪她,養育人類幼崽本來就很難。
當時我嚇得要死,可他竟然能留下這麼有趣的記憶。
果然,不管是什麼樣的人生,都需要努力去體驗。
84.
從此以後我做夢就是大亂燉了。
張民生說的對。
當不再被「心理疾病」所困擾的時候,再經歷這些夢會變得很有意思。
夢見樹,他嘲笑地叫我「小精靈」。
——這是什麼很新的一生之恥嗎?
不過他其實是一棵情緒很穩定的樹。
好像一個經歷了很多事情的老鰥夫,已經心如止水,但心情好的時候也願意再看看這人世間。
他也會叫我去給他剪剪杈杈,或者抓抓蟲。
我也會夢到狗。
平常的狗夢不足為奇。
主要是它會把張民生喊來我夢裡,外包——
「你去給老樹剪樹杈子。」
「她體力不好,不想她太累。」
「要不你來給我們翻翻地吧,送你一個茄子。」
「來的時候給我帶個鴨架,她不給我蔥油雞吃。」
張民生是狗的舔狗,他都會屁顛屁顛地來。
把樹剪得漂漂亮亮。
像啄木鳥一樣給樹捉蟲。
那天我路過,還看見他在那像牛一樣給我家犁地。
我站在田邊就走不動道了。
那矯健的身姿,仿佛在冒熱氣的健康皮膚。
還有那腿,感覺比我命都長。
他發現了我,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你幹嘛?」
我陰沉著臉走了。
張民生:「啊?」
85.
【2024 年 7 月 29 日。晴
記得心理醫生說,缺愛的人最容易嫉妒。
這是真的。
但我竟然嫉妒張民生。
明明他是一個那麼好的人。
我竟然嫉妒他嫉妒得發瘋。
也想要這麼好的肉體,想要他那一身使不完的牛勁。
我真是一個很糟糕的人。
不,我必須讓自己的心理健康起來。
明天去給他道歉吧。】
86.
於是第二天晚上,我就邀請他來我家吃飯。
還把老鄉送我的西瓜切成一條漂亮的西瓜船。
他好像有點坐立難安。
平時話很多的人竟然一聲不吭。
滿臉通紅不知道在想什麼。
直到我羞愧地道:「對不起,你是一個很好的人,我竟然……嫉妒你。」
張民生腦袋上緩緩冒出了一個——【?】
等解釋清楚了,他無奈地笑了一下。
「這樣啊?沒事,嗨……」
他輕咳一聲,端起水杯喝水。
「沒事啦,你多鍛鍊,身體會越來越好的。」
我問他:「你小時候肉蛋奶吃的多嗎?」
「還,還好……」
我給他看我細細的胳膊。
「不知道現在開始多吃來得及。」
「來得及,來得及……」
他的眼光不知道為什麼飄向了狗。
我也看向狗。
下定了決心。
「我,一定要做一個強壯的狗主人!」
他呆呆地看著我:「你好像在發光——」
嗯?
被我上進心閃耀到了嗎?
我眼神堅定:「嗯!」
87.
張民生第二天就給我登記了巡山志願者。
白水村一帶山林覆蓋面積非常大。
他讓我沒事就帶著狗,跟著他們的隊伍往山里走走。
本來我還有點猶豫。
「我體力雖然恢復了很多,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恐怕還是會給你們拖後腿。」
他安慰我說:「沒事,跟我的小隊走,我這麼顯眼,他們注意不到你。」
他又說,多探索探索山林,說不定能解開心中的謎團。
我想了想,也好。
主要狗也很願意。
它夢裡告訴我的。
88.
那天,在山裡走了大概六個小時了。
我正想趁狗不在這搗亂,偷偷拍一隻在灌叢里棲息的豹貓——
電話響了。
小豹貓跑掉了。
我有些遺憾。
掏出手機看了看,發現是我一個前同事。
接起來,才知道是羅以。
心情頓時很複雜。
總覺得這個人離我很遙遠了。
印象中上次和他說話,他說他餘生都要吃屎。
「有事嗎?」
羅以問我恢復得怎樣了。
我說挺好。
差點隨口問他還記不記得吃屎的舊事。
替人尷尬的毛病犯了。
然而他自己並不尷尬,甚至不提。
他邀請我以個人的身份和公司合作,參與《永夜 2》的大地圖設計部分。
89.
我有些詫異:「現在?都八月份了,你們大地圖還沒做好嗎?」
明明我離職的時候他們都在準備宣發了。
很顯然,項目難產,賠錢了。
羅以不答。
他說:「你感興趣嗎?」
我張了張嘴。
這時候,張民生突然跑了過來,塞給我一個扒好的八月瓜。
我:「嗯?」
嚼嚼嚼。
好吃好吃!
「算了吧。」
嚼嚼嚼。
「我最近,沒什麼靈感,而且我就一個人……」
張民生用眼神問我還要嗎?
我忙點點頭。
羅以說:「你可以回城裡來,我們可以給你提供場地,還有團隊,你都熟悉。」
我:「還是算了。」
嚼嚼嚼。
羅以嗤笑了一聲:「不是吧方舒,你還是靈感受孕派啊。」
嗯?
羅以又拿出他從前那套來教訓我。
總是太依賴靈感。
想吃設計師這碗飯,就應該把自己當成一個技師而不是藝術家。
「回來吧,就當是為了你自己。我是真不想看你這麼廢了。」
我一下有點呆滯了。
山林里的好空氣,突然瀰漫著一股爹味。
好不適應啊!
張民生塞進我嘴裡的八月瓜我都忘了咀嚼!
直到張民生把電話拿了過去。
他笑道:「你這人怎麼這樣,明明是你的項目廢了想要找人救場,反而擺出一副施恩的嘴臉來?」
我有些詫異。
啊?
他一直在偷聽嗎?
羅以問:「你是誰?」
張民生:「她朋友。」
「我跟你說不著,讓她接電話。」
張民生說:「她都拒絕你好幾次了,你怎麼還要糾纏?是離開她就不行了吧。」
羅以直接掛了電話。
90.
張民生把電話塞進我手裡。
「白腹錦雞和紅腹錦雞在打架。」
我:「!!!」
什麼破羅以,瞬間被甩到了腦後。
他拉著我的手,一邊給狗打噤聲的手勢,悄悄地潛伏過去隊友中間看。
兩隻錦雞正斗得酣暢。
它們的色彩都極為艷麗。
紅的如燃燒的綢緞。
銀白的還泛著冷冽的光。
一白一紅兩道身影幾乎交織成兩道殘影。
或繞地疾走,或彈射而起。
打鬥中掉下來尾羽在風中飄落,心疼得我嘴歪眼斜。
最終這場戰鬥以紅方拖著綺麗的尾羽倉皇逃走告終。
白方飛到樹上,藍紫色頸羽如孔雀開屏般展開。
它高昂起頭顱,衝著天空和山下雲海高傲地啼叫。
其他隊員就算了。
我一個沒見識的前宅女,被兩隻山雞的打鬥震撼得無以復加。
正好張民生單手環扶著我。
我順手就抓住他的腰拚命搖:「拍到了嗎拍到了嗎?」
張民生喊了一聲:「老何!」
老何拿了攝影機來。
我們圍在一起觀看。
驚嘆連連。
狗把剛才兩隻雞打架掉下來的羽毛撿回來送我。
「汪汪汪!」
哇,我的狗是全世界最好的狗!
91.
那天下山之後,羅以給我發了一個小作文。
【你確定嗎方舒?當初你付出那樣的努力,才走出那個小破村子。現在你是要走回頭路嗎?
【不敢面對挑戰,決心守著一個小村子,畫的出來畫一點。
【畫不出來就算了。
【直到你靠《永夜》積累起來的名聲被你消耗殆盡。
【徹底淪為廢人。】
以前我都罵不贏他。
也不太會罵人。
現在看看他的嘴可真碎啊。
好煩人啊。
我該怎麼回?
我想了半天。
於是我回了一條在我看來毫無殺傷力的——
【你嘴真碎啊,我是罵不贏你。建議你管好你自己。】
之後我就緊張地等著他回復。
一邊思考等下怎麼回嘴。
奇怪的是他一直沒回我了。
92.
秋。
我帶著狗和張民生去幫老鄉秋收。
累得腰酸背痛。
可是抬頭看到曬場上,新收的稻穀、玉米、辣椒鋪展開來,紅的、黃的、金的色彩交織……
色彩太好了,是我只靠想像絕對無法精準表達的美好。
我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中的動作,望向遠方。
來了,來了,我枯竭已久的靈感。
我看見遼闊的土地,看見遠處的山。
偶有被奔跑嬉鬧的孩童和狗驚起的山雀,撲棱撲棱飛向一望無際的天空。
我想到數千年來,這片土地的先民都信奉只要努力耕耘,就不會被土辜負。
而我好像與時光共鳴,與……
突然有個人貓到我身邊,在我耳邊說了一句——
「想什麼呢,想得兩眼發直?」
我扭過頭,看到夕陽下男人輪廓分明的臉,額前落下來的汗水,染濕了濃密的睫毛……
張民生遞給我一瓶哇哈哈。
「小孩哥給我的,分你一瓶。」
我:「……」
他拿出吸管,do……
「喝吧喝吧,甜滋滋。」
我盯著他。
張民生莫名其妙:「怎麼了?」
我鐵青著臉走開了。
張民生:「啊?不喜歡哇哈哈嗎?」
93.
【2024 年 8 月 15 日。晴。
我今天又欺負張民生了。
十分不應該。
當時久違的靈感被打斷,極其煩躁,甚至反胃想要嘔吐。
以前也有過類似的情況。
羅以說的沒錯,我是「靈感受孕派」。
極容易沉浸。
可一旦沉浸時被打擾,總會像今天一樣受到驚嚇。
怪我自己聽信了羅以的謬論,去努力做一個「技師」,妄想能將靈感收放自如。
甚至出於一種自我保護機制,我下意識避免自己過分沉浸。
淪為今天這樣的「廢人」,責任在我自己。
幸而現在搞清楚了,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明天去跟張民生道歉吧。】
94.
我又請張民生吃飯。
跟他保證:「我發誓這是最後一次了。」
張民生懵懵地道:「沒關係。不過,這是為什麼呢?」
我就跟他講我那些抽象的感悟。
講到後來好像還是太抽象了。
我就給他舉了一個我認為他一定能明白的例子。
「這個事情,就像你們男的辦那個事的時候一樣。被嚇到了,就很容易……」
張民生果然感同身受,嚇得臉色蒼白。
「停停停,你不要再說了。否則我一切幻想都破滅了。你簡直沒有把我當成一個男的。」
我跟他較真:「不把你當男的,怎麼會跟你舉這種例子?」
他別開臉,小聲說:「不是你想的那種男的。」
「嗯?」
他低下頭:「沒什麼。」
我想了想又有點難過:「我從小就這樣,別人總是叫我書呆子。學校的小孩也不願意跟我玩,他們覺得我古怪……」
搞到最後,明明是我跟他道歉,倒要他安慰我。
「好啦好啦,這不是什麼古怪,這是很好的品質。
「誰規定你一定要遷就別人,把你的注意力分給隨便什麼阿貓阿狗?
「真正喜歡你的人,自然會來關注你的。」
我愣愣地看著他:「張民生。」
「嗯?」
「謝謝你理解我。我真的不是故意欺負你。」
他小聲說:「知道了。總之……你別那么小心,我這個人很糙,你隨便怎麼樣都可以。」
我感動地道:「有你真好。」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
95.
那天之後我就接了一個大地圖設計的活。
直接閉關。
誰也不見。
說來也是倒霉,我職業道路上第一個導師竟然是羅以。
他總是說「只知道埋頭畫圖上限是不會高的」。
他要我學會規劃。
不是他什麼東西啊來當我的導師,來教我做事。
憑他自信嗎?
我現在,也不想要什麼規劃,什麼上限了。
未來的每一步都是未知。
我想用我自己的方式走走看。
無論遇到什麼風景,都是我期待的美景。
96.
【2024 年 12 月 2 日。雨。
我終於把圖畫完了!
興奮,自由,釋放。
我要請張民生來我家吃飯。
這段時間,他好像覺得他和哇哈哈都是罪人。
最近大王都是他在照顧。
甚至有的時候大王在我夢裡撒潑打滾吵鬧,他都會跑來把狗帶走。
「讓她睡個好覺。」他說。
村裡叫不到外賣。
他給我送。
托他的福,我這段時間做了一個非常自由的人。
中秋那天我都閉門趕稿。
我專注在我自己身上,再也不強迫我自己融入這世間。】
97.
今晚我做了三菜一湯。
蔥油雞、紅燒肋排、清蒸獅子頭、芸豆豬蹄湯。
狗瘋了。
它破口大罵:「汪汪汪——」
張民生哄它:「我給你帶了肉乾……」
狗怒拒,一巴掌拍掉了他的肉乾,繼續沖我叫。
他有些無奈,一邊看我的臉色一邊埋怨我:「你幹嘛要氣它。」
我笑了一下,拿出一個剛給狗買的四格餐盤。
「沒氣它,給做了減鹽減油版。」
狗激動壞了,衝到餐盤前猶如秋風掃落葉一般狂吃。
張民生滿臉欣慰:「……以後我爭取讓你都吃上四個菜。」
為什麼是他?
算了,講正事。
我對他說:「這段時間真的麻煩你了,不過,真的沒必要這樣。」
然而張民生說:「我雖然是個理科生,倒也能看出來你這是個坎吧。我想你能渡過去。」
我想了想,邀請張民生看我的設計圖。
看到他震驚的表情我悄悄竊喜。
是的,我知道我畫的很好。
「這個 NPC 是樹嗎?」
我點點頭。
「他長得太好了。這種滄桑,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根本無法想像到。」
現在我覺得張民生說得對。
三生有幸,我能親眼見到。
他點點頭:「也是被你看到,才能呈現得這麼好。」
該說不說他真的超級會給情緒價值。
我高興了一會兒又覺得可惜:「可惜只是一個遊戲地圖,不是什麼高端的東西。」
他說:「不,是藝術。」
我哈哈大笑:「誇張了。」
他沒笑,他說:「真的,我覺得你這個特別棒。我要去給老樹磕頭,求他保佑你靈感迸發,大紅大紫。讓很多人都能和你有共鳴,理解你喜歡你。」
我:「……」
我滿臉通紅。
不是他在胡說八道什麼啊。
98.
氣氛突然變詭異了起來了!
趁著他說出什麼奇怪的話之前,我把他趕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