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娃娃在的時候,他還能幻想她在身邊。
她只是變小了而已。
我眼睜睜地看著程書衍倒出一大把藥片,連水都沒有倒,就這樣一個個吞了下去。
他陷入了預想的,不用再醒來的夢。
在他的夢境里,我久違地以正常大小出現。
我揪著他的領子炸毛:
「喂!程書衍!
「我救你這條命,不是讓你用來這麼糟踐的。」
他看向我,還未動作,眼眶已經紅了。
我順勢握住他伸過來的手,掰著手指頭跟他算帳:
「爸為了給我買愛吃的小籠包,天天早上去排兩個小時的隊。
「我工作累了在沙發上倒頭就睡,媽一點點幫我卸妝。
「我還沒有報答他們。程書衍,你答應我,替我好好照顧他們好不好?」
程書衍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不停搖頭。
「最重要的是,」我頓了頓,終究還是忍不住哽咽,「程書衍,我真的很愛你。」
「你能不能——
「替我好好活著。」
番外·衛特助
我沒想到,夫人去世的第五天,程總來上班了。
他一切如常,從頭到腳一絲不苟。
可越是正常,我越是心慌。
程總和夫人的感情有多好, 我是知道的。
哪怕是老夫人,在得知消息後也哭暈了幾次, 三天後才悠悠轉醒,又趕忙去把程總從半死不活的狀態中抬出來。
一個人,兩天之內從半死不活變得一切正常, 我是不信的。
俗話說,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我提心弔膽,生怕程總搞個火藥, 帶著整個公司一起上西天。
他上班的第二天, 我終於發現了異常。
他帶了夫人的娃娃來上班。
睹物思人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 他跟娃娃聊天。
甚至吩咐我,給娃娃買微型的碗、盤、椅子,又讓我買了幾匹布,說要親自給她做衣服。
我害怕了。
程總的娃娃走到哪兒帶到哪兒, 哪怕是開會,他也會把娃娃塞進自己胸前的口袋裡。
我看著他平整的西裝上鼓鼓的一大團, 欲言又止。
終究是一句話也沒有說。
我知道程總心理出了問題,也私下告訴過老夫人。
可老夫人只是搖頭, 沒有首肯我讓程總去看心理醫生的建議。
「如果活在幻想中能讓他好受一些, 就別叫醒他了。」
除了隨身帶著娃娃外, 程總開始了瘋狂的復仇。
我知道他有殺伐決斷的能力,卻從未見過他想要吞噬一切的恐怖。
每次處理和那幾個公司相關的文件時, 我都在一旁膽戰心驚。
毫不誇張地說,我懷疑程總隨時都要暴起殺人。
這個時候, 我就要慶幸,每次娃娃放在一旁,程總都會平靜很多。
起碼看上去會平靜很多。
以前程總就跟我說過,在夫人面前, 他永遠要做那個無懈可擊、可以遮風擋雨的人。
可我萬萬沒想到,本來是一個安裝竊聽 U 盤的計劃,娃娃會意外掉到那箱準備好的酒水裡。
程書衍看著正襟危坐一本正經的我,一路臉上的笑就沒停過。
「—希」這是我離逝世最近的一次。
在箱子裡摸到娃娃那一刻,程總的命回來了,我的命也回來了。
我終於明白了,老夫人說的, 讓他活在幻想里也不錯,是什麼意思。
程總不能沒有夫人, 各種意義上的。
可是斯人已逝, 誰都無力回天。
程總的病越來越嚴重了。
提交設計稿那天,他說, 是夫人坐在旁邊指點他完成的。
他還說,他看到夫人在鍵盤上跳舞,螢幕上打下的字是她的撒嬌。
我湊過去,他還擋住不給我看。
可我還是看到。
那上面空空蕩蕩, 什麼也沒有。
在夫人走後的第十年, 程總相繼送走了他的父母。
最後那天,他沒有從墓地回來。
萬貫家財,他只帶走了那條項鍊。
他說:
「幽幽,我真的堅持不住了。
「讓我早點去見你, 好嗎?」
冰涼的水落在我臉上。
我抬起頭。
下雪了。
希望他們的來生,可以平安順遂,相守白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