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只嗓音帶著哭腔地重複著一句「不一樣的」。
「為什麼不一樣?」
我問凌青淵。
可凌青淵說不出來。
於是我又問:「你不是一直心悅宋宛宛嗎?」
凌青淵張了張嘴,一句「是」卻怎麼也吐不出來。
眼底茫然更甚,似乎也不清楚自己如今到底在做些什麼。
於是我好心給了解答:
「你是心悅宋宛宛的。因為心悅她,所以才會厭惡本宮。」
「不是——」
我讓人放開凌青淵,蹲在他面前打斷了他的話:「聽聞父皇有意為你同你那心上人指婚,那本宮便在這提前賀喜小將軍了。」
凌青淵猛地抬起頭,眼底一片難以置信。
14
凌青淵來我公主府前,宋宛宛就被接入了宮中。
先前派去暗中調查的人早已回來,也證明了宋宛宛便是當年被賊人擄走的安康公主。
父女相認場景感人。
父皇更直接決定要在祭祀大典上宣布宋宛宛的身份,以示鄭重。
他本想讓宋宛宛入宮住,卻沒想宋宛宛面露猶豫。
於是身邊的大公公便適時提醒了父皇宋宛宛和凌青淵兩情相悅的事情。
又隱晦提起前些日子又發生的妃嬪小產之事。
父皇明了,思考了會讓她先繼續住在將軍府上。
如今宮內妃嬪爭鬥得厲害,皇后嫉妒不容人,而宋宛宛又也無厲害的外家。
父皇覺著宋宛宛生性天真單純。
又擔憂這好不容易尋來的寶貝女兒在這吃人的宮內吃了虧,便想著和將軍府交好或能成為她的一些倚仗。
之後又召了凌將軍入宮。
聽聞凌將軍回府時喜憂半參。
但凌青淵不知道。
所以他在起先的震驚後,就瘋了似的掙脫開護衛的桎梏,騎馬回府。
我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眼底笑意一點一點漫開。
宋宛宛啊,你得和將軍府牽扯越多,才越好。
「殿下。」
宋念安站在我身後,模樣乖巧而又順從。
我看了他一會兒,袖中匕首倏忽斷了他的衣帶。
於是外袍盡數散開,白皙瑩潤的胸膛若隱若現。
沒有一點傷疤。
宋念安便動也不動地站在那任由著我肆無忌憚地打量。
直到匕首划過他的胸膛,又慢慢往下至腰腹處時,這人才猛地僵硬了身子。
嗓音近乎委屈地喚著我「殿下」。
我看了好一會,忽而笑道:「本宮喜歡你這具身子。」
宋念安不動聲色地放鬆了下來。
面帶淺笑:「若能得到殿下一分歡喜,是念安的榮幸。」
「倒是聽話。」
15
那日凌青淵回府之後大鬧了一場,甚至還想闖入宮,卻被凌將軍押在府上思過。
宋念安成了我身邊最受寵的面首,每每出隨都陪伴左右。
京都有人羨之,但更多卻是鄙夷我驕奢淫逸,不知恥。
連帶著宋念安都被罵了不少。
我問宋念安可怨我。
「奴只怕殿下不要奴。」
宋念安輕聲回復。
於是我臉上笑意更甚:「那你可要好好跟著本宮了。」
宋念安大抵是沒聽出來我話中意思,整個人都沉浸在喜悅之中。
而再次見到宋宛宛,是在承安寺中。
她衣著華貴,與先前大相逕庭。
宋宛宛目的同我一樣,都是來找景夙。
大秦國師上傳天意,下達民情,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而景夙更是歷代國師中最強大的第一人。
於是父皇便有意想讓宋宛宛與景夙多接觸一些。
祭祀大典前,國師得長居承安寺中。
據說是為了更好的聽天命。
我本不信所謂天命。
但景夙在大秦百姓中影響甚大,是民心所向。
可以說,我上輩子很大程度上便是毀在他那一句「反賊之女」上。
——我的母妃在入宮前曾有一相好。
而那相好日後起叛亂自立為王,是大秦皇室的最大威脅。
景夙在祭祀大典上揭穿了我的身世。
一切都猝不及防。
於是一夕之間,大秦最為尊貴的安陽公主淪為階下囚。
他們本想用我來威脅李成康,卻沒想那反賊壓根不在乎親生女兒。
他多的是兒子。
我並不在乎這些。
我可以是反賊之女,但不能現在就是。
更不能是由景夙說出來的。
於是我來尋景夙。
16
宋宛宛看到了我。
她如今有了公主身份作為倚仗,自然不再懼我。
無人之時,宋宛宛便笑吟吟叫我「安陽妹妹」。
然後目光便落在我身邊的宋念安身上,眼底快速閃過一絲驚艷。
「妹妹可真是好福氣。」
宋宛宛語氣意味不明,又裝作好心提醒:「可這是佛門重地,妹妹帶面首過來怕是不妥,國師大人也定會不喜。」
「倒是多謝姐姐提醒了。」
我懶懶地應了聲,「那這人便送給姐姐了。」
宋念安臉色一白。
宋宛宛卻覺得被羞辱了,臉上笑意也淡了下去:「你是何意?」
「姐姐如此心善,定不會眼睜睜瞧著他被本宮殺了吧?」
我笑吟吟地把玩著手上的匕首:「本宮可沒姐姐這般好運,能得國師大人的青睞。若是因他惹了國師不悅,那本宮可就虧大了。你也知道,本宮一旦吃了虧,心情不好便會殺人,左右不過奴隸而已。」
「安陽!」
宋宛宛徹底維持不住臉上的平淡,語氣憤怒:「你非得如此仗勢欺人?先前也是這般,人人生而平等,你有何資格隨意將人的生死視為兒戲!」
又轉頭安慰著宋念安:「你莫怕,我會護著你的。」
她說這些話時,刻意拔高音調。
話音剛落,我餘光瞥到窗邊有人影隱綽。
嘖。
褚岐說得沒錯,這人的確愚昧不堪。
我懶得搭理宋宛宛,卻沒想這人以為自己有理,神情也隱隱得意了起來。
直到有小沙彌進來行禮:
「國師請殿下過去一敘。」
於是宋宛宛收斂了臉上的神情,主動朝著小沙彌走去。
又轉頭勸誡我:「安陽,你若就此收手知錯就改,我會在國師面前替你求情的。」
我冷嗤。
心裡卻在盤算著該如何破壞宋宛宛和景夙的這次見面。
我記得上輩子便是因著這次見面,景夙徹底站在了宋宛宛這一邊。
想來是心懷大愛的國師在某些方面與宋宛宛不謀而合了。
我其實並沒有把宋宛宛放在心上。
我顧忌的只是宋宛宛能夠利用的這些人。
然而還沒等我想出一個好法子,那小沙彌就開了口:
「國師大人要見的不是女施主,而是安陽公主。」
這話一出,宋宛宛的腳步瞬間頓住。
臉上原本得意的笑容僵硬無比。
「撲嗤。」
我沒忍住笑出了聲。
17
我曾對景夙動心過。
我喜歡褚岐的那張臉,又好奇素來忍辱負重的他能走多遠,於是我把他帶回了公主府讓他尋了機會回去。
我和凌青淵有多年情誼,我想救他,於是廢了他的武功把他囚在公主府內。
唯獨對景夙下手,是存了私心——
我想看著高高在上的仙人被拉下凡塵時到底是何模樣。
我想讓仙人同我共沉淪於愛欲之中。
但我失敗了。
仙人依舊高高在上,褻仙者永墜阿鼻。
其實真要說起來,我怨不得景夙。
我恨褚岐和凌青淵,是因為他們狼心狗肺,恩將仇報。
而我理應怨不得景夙。
他只是在履行著自己的職責。
他只是一心只有大秦百姓。
是我咎由自取而已。
但現在,仙人就站在我面前,語氣極為平靜地問我:
「殿下可有心儀之人?」
18
景夙生得一副好模樣。
往日裡為了少些麻煩,他經常戴著面具,更是只著玄色衣裳。
可如今連我都能瞧出來他精心打扮了一番,姿容更甚。
見我沒回答,景夙又重問了一次:
「殿下如今可有心儀的男子?」
我緩過神來,瞧著景夙如今這般異樣,並沒有立即回答。
而是反問了一句:「國師可是知曉了什麼?」
據說景夙這一脈有預知未來的本事。
我本以為他也是同我一般重生了,可如今瞧他這模樣,似乎又有些不同。
景夙一怔,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於是我又問:「或者說,國師是如何知曉本宮左肩後有一點紅痣?」
我靠近他,目光陡然鋒銳了起來。
可景夙像是沒察覺到我的殺意,眼神落在我肩上時,又像是被燙了一般匆匆移開。
半晌後,他低語:「我夢見過。」
「夢見?」
這下輪到我一怔。
我來見景夙本就是在賭。
賭他是不是重生之人。
賭我能不能趁著景夙這段虛弱之期,想著法子讓他在祭祀大典前算不出所謂天命。
上輩子我偶然得知景夙每個月都會有一段虛弱期。
而這段時間裡他只會待在承安寺內。
我重生時間實在不太湊巧,也分不出多點時間容我準備。
我只能鋌而走險。
於是我緊了緊手,笑著問:「國師夢見了什麼?」
「我曾夢見同殿下歡好。」
在說這件事的時候,景夙倒是意外直白。
我卻感受到了他的緊張。
「歡好?」我覺得好笑,「本宮怎會——」
但話還沒說完,我就猛地一頓。
我想起來,上輩子我的確同景夙發生過關係。
那次是為了解我身上的毒。
我強迫了景夙。
而他夢到了這些。
我下意識警惕起來,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匕首。
而景夙自顧自說了下去:「我夢見我心悅殿下,自願同殿下歡好。歡好時,亦是自得樂趣。」
一句又一句如平地驚雷。
簡直荒謬。
我木著臉糾正:「那只是夢。」
「可殿下,我並不經常做夢。」
景夙朝我揚起清淺的笑容。
又說:「我看不清殿下的命。」
看不清我的命?
「什麼意思?」
景夙的目光長久停留在我臉上。
眼底閃過一絲茫然,卻又很快恢復了平靜。
他告訴我:「大約是有了私心,便再也看不清了。」
哈,仙人竟還會有私心?
我心覺諷刺,卻又沒說出來。
更何況,我並不全信景夙的話。
但好在目前來看,景夙並沒有站在宋宛宛那一邊。
只臨走前,這位國師大人又叫住了我:
「殿下身邊那位倒是有些本事。」
他低頭,不動聲色地露出了手臂上的傷。
19
我出去的時候,宋念安就站在不遠的地方。
眸色沉沉。
可在見到我的那一瞬,這人又悄然恢復成先前乖順的模樣。
他隨我回到院落。
又在我屏退了眾人只留下他一人時,忍不住大著膽子問我:
「殿下很喜歡國師?」
我瞥了他不自覺握緊的手,輕笑:「那是自然。」
「可他並非良人!他會害死殿下的!」
宋念安呼吸急促了起來。
我沒回答,只似笑非笑地盯著他看。
看得宋念安重又頹然低下頭,臉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奴知罪。」
「你為何有罪?」
我笑道,又低低重複了幾遍他的名字:「念安,這名字倒是不錯。」
「若能得到殿下一分歡喜,是念安的榮幸。」
宋念安斂了先前的神色。
垂首站立在我面前,一言一行謙卑而又溫順。
「可惜這個安,卻是安康的安。」
話音未落,我袖中匕首便狠狠刺入宋念安距離心口極近的地方。
又不嫌痛地在血肉中轉了圈。
溫熱的血濺到我的臉上,我笑意更甚:
「聽聞宋國有一換皮秘法,還能去腐生肌。我如今瞧著這法子似乎不錯,倒是看不出你原本那一身醜陋的疤痕了。」
「你說那兩人會不會也同你一般?畢竟我瞧著他們可與我先前記憶里的大不相同了。」
「——褚岐。」
20
褚岐身子猛地一僵。
他抬頭難以置信地盯著我,可半晌後陡然又卸下了所有力氣。
像是早有猜測,而如今不過是最終確認了。
「真好。」他的眼眶驀然紅了起來,眨也不眨地盯著我,「奴的殿下也回來了,真好。」
「好嗎?」
我歪頭,隨手捻起一塊精美的糕點。
忍不住感嘆:「確實挺好的。畢竟本宮被關在那地方時,心心念念的唯有我府上這些糕點了。」
「可本宮吃不到。於是本宮便只能吃著那些腐肉,咬著那些死耗子,腦子裡想的卻是這些糕點。哦,三皇子殿下可能還不知曉那些是什麼吧?畢竟三皇子當年最落魄的時候,可還有本宮尋著法子給你送些吃食呢!」
我笑眯眯地盯著褚岐看。
手中匕首又往前刺入了幾分。
褚岐臉色慘白如鬼。
一時間不知是疼的,還是因著其他什麼。
他渾身在發顫,疼到弓起身子,但手還緊緊攥著我的袖口。
「殿下,別說了——求您。」
他緩了下,嗓音艱澀:「殿下要是恨極了,就往奴身上多捅幾刀子。若是殿下不喜歡這身體留下傷疤,那奴就再去換一次皮。」
「可本宮不想髒了手。」
我鬆開了匕首,厭惡地往後退了一些:「還髒了本宮的糕點。」
我扔了手中的糕點,又碾碎。
褚岐扯起一抹乖順的笑:「那奴便自己來。」
於是他一刀一刀刺著自己。
都挑著一些致命的地方。
玉白色的長衫很快就鮮血淋淋。
「殿下別看,」褚岐半跪在地上,聲音發著顫:「……丑。」
「的確很醜。」
我點頭,又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可褚岐,你還沒有死的資格。」
於是宋宛宛趕過來的時候,便是看到這麼一副血淋淋的場景。
「安陽!」
她尖叫了起來:「這是在承安寺,國師還在這,你怎麼敢!」
「本宮有何不敢的?」
我臉上還沾著褚岐的血,偏頭看向宋宛宛的時候生生把她嚇得往後退了好幾步。
我笑:「本宮說過,心情不好便要殺人。若你想要救他,那本宮大可以看在父皇的面上把他送給你。」
「殿下!」
這次出聲的是褚岐。
他想要抓住我的袖口,卻又怕自己弄髒了我的衣裳。
於是伸出的手重又縮回,費力地仰頭求我:「殿下,不要把奴送人好不好?」
「真髒。」
我避開他,語氣厭惡。
「那奴便先去洗洗。」褚岐費力地站起來,像是在自言自語,「洗好了就不髒了。」
眼眶紅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落淚。
宋宛宛看不過去了。
她讓人強行打暈帶走了褚岐,臨走前還要和我放下狠話。
「安陽,你好自為之!」
我笑吟吟應下。
21
我做了個夢。
夢裡的宋宛宛是異世之魂,天命之女。
故而這個世界的天之驕子都會被她逐漸吸引。
直到我死去。
所有人都仿佛大夢初醒。
鎮塔時我所聽到的那些並不是錯覺。
那日後,知道了真相的三人先前有多愛慕宋宛宛,之後便有多恨她。
他們囚禁了宋宛宛,日復一日地折磨著她,又懲罰著自己。
而我只是冷眼看待這一切。
直到夢醒。
直到確認了這一世的褚岐已然變成上一世我死後的瘋癲偏執模樣。
但他是一把很好用的刀。
所以褚岐還不能死。
可我不信褚岐。
準確來說,我並不信任何人和事。
包括那個夢。
22
褚岐被宋宛宛帶回了將軍府。
他傷得很重,再加上體內又被我下了蠱蟲,因而昏睡了許久。
而宋宛宛便在這短時間費心費力地照顧著他。
她自以為是在救人做好事,卻沒想她把外男帶入將軍府、又親自照顧外男這件事早已引起了將軍府的不滿。
更何況皇帝還有意想要替宋宛宛和凌青淵指婚。
然而將軍府再不滿也只能咽下。
因為宋宛宛和凌青淵發生了關係,而宋宛宛還是公主。
凌青淵便是在這不久之後,恢復了上輩子的記憶。
他記起這一切的時候,將軍府被抄家了。
罪名是謀反——
有人在凌將軍書房的暗室里找到了一件龍袍。
凌家男丁盡數處死,女眷發配邊疆充軍妓。
這和宋宛宛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但她畢竟是昭帝好不容易尋回的女兒。
於是昭帝下令強行帶回宋宛宛並囚於宮中,原本打算在祭祀大典上的宣布身份的事情也提前了。
只說是將軍府尋到了安康公主,又怕賊人不死心,於是便先隱瞞身份留在將軍府上。
全然不提宋宛宛和將軍府有什麼干係。
謊言很拙劣,但沒人敢不信。
宋宛宛也是仗著此,跪求昭帝放過凌青淵,甚至不惜說出自己懷了凌青淵孩子的事情。
昭帝大怒,下令直接斬殺凌青淵。
這件事到底讓昭帝對這個剛找回來的女兒心生了不滿。
尤其是此時的凌青淵已經被宋宛宛偷偷放走了。
他來找了我。
渾身濕漉漉的,狼狽極了。
我並不驚訝,只是在注意到他從懷裡掏出的木馬時微微有些愣神。
「安陽,」凌青淵小心翼翼地雙手捧著木馬,試圖扯起一抹我熟悉的笑容:「你看,我把它修好了。」
木雕的小馬燒了自然是不能復原的。
可凌青淵尋了相似的木頭,又一點一點雕刻成相似的摸樣,再湊了起來。
可再如何相似,都不可能是原本的小木馬了。
我沒接過,而是安靜地看著凌青淵。
然後叫他:「阿淵,我的手和腳都好疼啊。」
上輩子,是凌青淵把我抓到了宋宛宛的面前,又是他親手挑斷了我的手筋和腳筋。
凌青淵眼眶倏然紅了起來。
他頹然地放下了手,半晌後才啞著聲問我:「你也回來了,是不是?」
「真好,現在什麼都沒有發生,你還是被寵愛著的安陽公主。」
凌青淵說著說著,聲音帶上了哭腔。
向來桀驁不馴的小將軍此時斷了一身傲骨,半跪在我面前近乎掩面而泣。
只不斷重複著「真好」。
我不為所動。
面前的桌上放著一把長劍。
那是凌青淵慣用的佩劍。
我告訴凌青淵:「凌家造反的事情是我告訴父皇的,你會和宋宛宛發生關係亦是因為我給你們兩個下了陰陽雙生蠱。」
我的母妃是南疆人。
「凌青淵,你還有一次殺了我的機會。」
23
上輩子的凌家亦有造反之意。
只是沒等事情暴露就被我提前察覺壓了下來。
但這件事還是被昭帝知道了一些,好在證據都已經被我毀滅了。
昭帝猜忌心重。
為了護著不知情的凌家,凌將軍以死謝罪。
他把凌青淵拜託給了我,又央求我不要告訴他真相。
他在凌青淵心中一直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我答應了。
但凌青淵不能出現在昭帝面前。
於是我廢了他的武功,借著面首之由將他護在了公主府內。
所以凌青淵也因此恨上了我。
他覺得凌家的覆滅亦和我有關。
這些事,上輩子的凌青淵是在我死後才知道的。
那把劍被凌青淵重新握在了我手裡。
許久後,他低聲問我:「你一直在救我,對嗎?」
我沉默了許久,又對他笑:
「我其實挺後悔救了你的。」
我一直都很相信凌青淵。
所以他才會和宋宛宛一起,給了我最致命的一擊。
大顆大顆的淚珠順著凌青淵的臉頰滾落。
「因為我不信你,是嗎?」
他顫著聲問。
我曾經試圖和凌青淵解釋,但他不信。
他只信宋宛宛。
而此時的凌青淵也並不需要我的回覆。
他只是帶著哭腔,茫然無措地問我:「可是安陽,我明明是想要保護你的啊。」
小時候的凌青淵說的最多的,便是「等我長大當將軍了,一定會保護好你的」。
可是真等長大了,反倒是他傷我最多。
我沒有回答,只安靜地看著他。
「安陽。」
凌青淵小心翼翼地叫我。
他朝我笑,又和小時候那般做錯了事同我撒嬌。
但聲音在發顫:「我把命賠給你,好不好?」
「賠給你了,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
24
凌青淵提著劍離開了公主府。
第二日就聽見宮中傳來消息,說有人行刺安康公主。
刺客當場伏誅。
公主受驚,又見刺客是當初的凌小將軍,悲憤欲絕中小產了。
又聽說,凌青淵死前看向了某個方向,臉上帶著笑意。
他說:「真好,我終於保護了你一次。」
可我知道事情不僅如此。
凌青淵用宋宛宛的血殺死了自己體內的陽蠱。
陽蠱死了,陰蠱就會夜夜發作。
宋宛宛得不到安生。
我在公主府呆坐了一夜,直到手腳冰冷而又僵硬。
就該如此。
本該如此。
起身時腳邊踢到了一個東西。
是凌青淵留下來的小木馬。
「殿下,可要留下?」
身邊侍女詢問。
我垂眸看了一會,然後朝外走去。
「燒了吧。」
本就是不該存在的東西。
25
褚岐被他的部下救走了。
但他很快就又回到了公主府,依舊是以宋念安的身份。
身上沒留下一點傷疤。
「堂堂宋國三皇子可真是下賤啊。」
我的語氣里遮掩不住對褚岐的厭惡:「你可知先前你每碰本宮一次,本宮都要回去清洗好多遍。」
褚岐臉色煞白。
可即便如此,褚岐依舊執意留在公主府。
甚至還戴上了他最為厭惡恐懼的鐵鏈。
——在褚岐很小的時候,他曾被其他皇子用鐵鏈拴住當狗。
而上輩子,褚岐也把鐵鏈用在了我的身上。
他覺得鐵鏈是屈辱,而我曾在大秦皇宮內對他所做的一切也都是屈辱。
所以他毫無負擔地利用我回到了宋國。
然後又回到了宋宛宛的身邊。
可這次——
「殿下,」褚岐近乎痴迷地仰頭看我,語氣滿是乞求,「奴很有用的。求您、求您——利用奴。」
於是我讓褚岐去殺人。
殺的是李成康的兒子。
殺到他只能想到我這唯一剩下的親生女兒。
褚岐每次回來時都一身傷,可幾天後那些傷疤都不曾留下。
但隨之帶來的,就是褚岐的身子愈發虛弱。
他用著這種近乎自虐的方式在懲罰著自己。
又或者是想用這種方式來向我表達他已經畸形而又患得患失的愛戀。
可我並不需要。
於是在褚岐殺光了李成康的兒子後,我解了他身上的蠱毒,又留下了他的一隻眼睛。
「你欠本宮的已經還了。」
我語氣冷靜:「你現在可以回宋國了。」
褚岐臉上的笑容頓時僵硬:「殿下不要奴了?」
「你快要死了。但回去,說不定還有救。」
「那就是還沒有死!」
褚岐身子在顫抖,近乎嘶吼出聲。
他死死地盯著我,神情癲狂:「可我還沒有死……你恨凌青淵,所以你要了他的命。但你不要我的命……你為什麼不要我的命……為什麼……」
褚岐的表情似哭非哭,手卻緊緊攥著我的裙擺。
「本宮從未想要過你們的命。」
我笑了笑,用匕首割斷了褚岐攥著我的那片衣擺。
我要殺的,自始至終都只有宋宛宛一個人。
可就如宋宛宛所言,她是天命女主。
我殺不了她。
所以我只能借她親近之人動手。
凌青淵的死是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