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覺得自己對程醉很好,可當看見遍布在瘦弱手臂上的傷疤時,才驚覺,這不到十年的時間裡,到底給他帶來了多少傷。
阮白雪被刺的雙眼生疼,忍不住想偏開頭,卻被沈潔又死死按了回去。
「你自己好好看看吧!」
「這裡,我聽說是你被發現抽煙,甩鍋給程醉,害他被你用十幾個煙頭活活燙出了這麼大的血窟窿。」
「這裡,我聽說是你仗勢欺人被混混收拾,自己怕死躲得老遠,讓程醉一個人面對六七個持刀的流氓,骨頭都露出來了。」
「這裡,我聽說是你被人弄大了肚子,謠言遍地飛時找不到人出氣,拿花瓶活活將他砸暈了過去,碎片差點把他眼睛扎瞎了。」
沈潔的話句句刺骨。
阮白雪覺得有一隻長滿尖刺的大手在五臟六腑裡面拚命攪著。
「不要再說了!」
「求求你,不要再說了!」
阮白雪尖叫著,拚命捂住耳朵。
第25章 偏偏,有人見不得他好
過去十年,關於那些被她忽略的,程醉挨過的打,受過的傷,經歷的種種痛苦,像延遲放大的電影畫面一樣,一遍遍在腦海中輪放。
巨大的心痛和後悔襲來。
阮白雪踉蹌著,直挺挺跪倒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程醉的心毫無波瀾。
他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有再施捨給阮白雪,拉著沈潔離開了客廳。
阮白雪從小就倔強,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這是程醉知道的。
但他不知道且無法理解的事,阮白雪會將這種倔強用到自己身上。
那天過後,阮白雪沒有離開,而是在阮家附近找了家酒店住下,她整天守在窗戶邊,只要程醉出門,無論是跟誰,她都會飛速衝上去。
「阿醉,你去哪兒?是不是想買什麼東西?我幫你買吧。」
「阿醉,你為什麼總不願意回頭看我呢?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阿醉,我把我所有的錢都給你,對,都給你,我還送你出國留學,你之前不是說想開一家咖啡店嗎?我可以幫你啊。」
「……」
阿醉阿醉阿醉!
程醉從來不知道,一個女人竟然可以煩到這種地步。
沈潔的假期不多了,他只想好好跟她培養感情,珍惜得之不易的感情,阮白雪就像只蒼蠅一樣,整天圍在他們身邊。
打不死。
也趕不走!
「對不起,是我沒處理好這些事,讓你受委屈了。」
程醉拉著沈潔的手,一臉歉意。
她卻笑了出來,「就只是一句道歉而已,未免誠意不夠吧?」
「那,那你想要什麼?」
程醉看著越湊越近的沈潔,耳朵尖都紅了,說話也變得結巴了起來。
「阿醉。」
沈潔低聲喚道。
程醉抬起頭的瞬間,感覺唇上被軟軟地親了一下,而後是笨拙地緊緊相貼,對面的那人,看著坦然大方,身體卻帶著微微的戰慄。
原來你也會害羞啊?
程醉忍不住在心裡笑出了聲,而後閉上眼,摟住沈潔的腰一把將她按進自己懷裡,低頭加深了這個吻。
世界都停止了喧囂。
程醉活了兩輩子,從未有過現在的幸福與滿足。
偏偏,有人見不得他好。
「啊!你們在幹什麼?」
阮白雪驟然爆發的尖叫聲驚動了親吻的人,程醉皺起眉,還沒來得及轉身便覺得一道大力將懷中的人狠狠推了出去。
「沈潔!」
程醉慌忙喊道,本想伸手去拉,卻發現沈潔反應更快,旋身間已經一腳將找事的阮白雪踢了出去。
「啊!」
阮白雪砸到地上,抱著胸口痛苦嘶嚎。
沈潔的臉也黑如鍋底。
「阮白雪,我自恃是個有規矩有教養的人,因為擔心你難做,所以才處處忍讓,但你實在太過分了!」
「阿醉?」阮白雪臉漲得通紅,咬牙爬起來,指著沈潔笑得又癲又狂,「你他媽算個什麼東西?憑什麼跟我一樣叫他阿醉?他是我的!是我的!」
沈潔徹底被激怒了。
進部隊前,她是天之驕女,誰也不敢多說她一句重話,進部隊之後,她有天分又肯拚命,不過幾年時間,就拿到了不錯的軍銜。
沈潔背景強大,專業能力又過硬,在部隊里也沒人敢多說一句。
現在卻被阮白雪這樣的人指著鼻子罵。
怎麼可能忍?
第26章 那也別怪我不留情面了
「阮白雪,你好歹也是個二十多歲的人了,能不能要點臉,你他媽都懷孕了,還在這企圖撬別人的老公,是不是有病啊?」
阮白雪渾身一震。
她驚恐地看向程醉,「不,阿醉你聽我解釋,我沒有,我是被林森那個狗東西陷害的,是他,是他弄破安全套故意讓我懷孕的。」
剛說完,她又猛地捂住了嘴。
程醉已經夠討厭自己了,怎麼還可以跟他說這種事?
阮白雪實在是想多了。
程醉根本不介意她的所有事,尤其,這些都是上一世發生過的。
「阮小姐,之前我已經警告過你了,但你不聽,並且還持續騷擾我最在乎的人,既然你觸碰了我的底線,那也別怪我不留情面了。」
阮白雪茫然地望向他。
只見程醉拿出手機,皺眉撥打電話。
「阮先生,我是程醉。」
「您的女兒,阮白雪小姐現在濱海林灣,她冒犯了我的妻子,我的家人,如果您不立刻派人來將她接回去的話,我只能選擇報警,用法律手段了。」
阮白雪瞪大了眼。
「阿醉不要!」
她大吼著,衝上去就想搶程醉的手機,卻被沈潔先一步擒住胳膊按在了樹幹上。
「阮小姐,你可真是給臉不要臉啊!」
沈潔不等阮白雪回答,直接叫來保安堵住她的嘴,扔到了客廳的地上,冷冷吩咐道:「誰都不許管她,餓死算她倒霉!」
從杭城到濱海,最快也要七個小時。
要是以前的程醉,阮父連他的電話都不會接,但現在不同了,他成了沈家的女婿,而且是獲得了沈家所有人認可的那種。
程醉的妻子,是頂級名媛沈潔。
程醉的家人,是百年豪紳的沈家。
阮齊跟阮父趕到時,已經是深夜,還好濱海氣候溫暖,不然阮白雪非得凍死不可。
「白雪!」
「小雪!」
父子倆同時驚呼出聲,慌忙跑過去給一直扔在地上的阮白雪鬆綁扯膠帶。
「爸,哥……」
阮白雪委屈極了,直接哭了出來。
她被這樣綁在地上已經七個小時了,如沈潔說的那樣,真的沒有人來管她,就連程醉,也從始至終沒有出現過一次。
阮白雪的心涼得徹底。
她的四肢僵硬又麻木,伏在地上起不來,阮齊心疼得要命,單膝跪在旁邊給她按摩活血。
門口傳來腳步聲。
阮父抬頭望去,瞬間沉了臉色,「沈夫人,您這是什麼意思?」
沈夫人瞥了他一眼,半點待客的姿態都沒有,徑直走到正中央的位置,直到落了座才緩緩開口,「阮長青,我倒還想問問你這是要幹什麼呢?」
阮父面色很是凝重。
他也知道阮白雪丟人,可到底是自己親女兒,還是亡妻留下的,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外人欺負了去!
「小雪還是個孩子,跟程醉也有不淺的情分,不過是孩子胡鬧罷了,沈夫人這樣,也未免太過大題小做了些吧?」
「孩子?」
沈夫人直接笑了出來,伸手指了指阮白雪的肚子,嘲諷道:「她肚子裡的那個,才是真正的孩子吧?」
第27章 這個孩子我不要了,求你原諒我
「你!」
阮父氣急,喘著粗氣醞釀了好半天才憤憤道:「算了,不過是一個男人,我們阮家的人,還沒到為了一個男人要死要活的地步。」
「走,跟我回去,現在就到杭城去!」
阮父說著就要拉阮白雪的手,卻她掙扎著甩開。
「不,我不走,我絕對不會離開阿醉的!」
阮白哭紅了眼,一邊拚命捶打自己的肚子一邊哀求道:「阿醉,我把孩子打掉,這個孩子我不要了,求你,原諒我,回到我身邊好不好?」
滿室的寂寥。
阮白雪像是瘋魔了,眼淚糊了滿臉,連程醉的身影都變得格外模糊。
「阿醉,我求求你,我真的離不開你,我後悔了,我知道錯了,從前的所有事,我真的全都明白了!」
「就這一次,你就給我最後一次機會,如果,如果你發現我再有一點點犯錯的跡象,你就像這次一樣離開,我保證絕不會再糾纏!」
阮白雪哭得實在太慘了。
這幾天她對程醉做的事,大家有目共睹。
到底是個女孩子,還是千金大小姐,肯這樣舍下自尊和面子去討好和挽留一個一無所有的男人,實在是讓人大開眼界。
尤其,當阮白雪的身下開始流血的時候。
已經有人開始同情她了。
可程醉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漠,他望向阮白雪的目光就像一潭死水,無論她鬧出怎樣大的颶風,都不可能再掀起一絲波瀾。
如果道歉有用的話,那上一世被虐殺的痛苦,誰來償還?
良久的沉默後,程醉終於開了口。
「不,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說完,他沒有再理會阮白雪的崩潰,也沒有理會其他人或震驚或讚許的目光,轉身,一步步走了出去。
阮白雪悽厲的哀號在身後響起。
程醉的心卻是前所未有的平靜,他花了兩輩子的時間,這一次,應該能夠把那個女人徹底趕出自己的生命了吧。
沈潔是在後園的鞦韆架上找到程醉的。
「你怎麼躲在這?」
她走過去,貼著程醉坐下,「剛才……」
「剛才我說的都是真話,」程醉輕聲道,「我不會原諒她,也不想再看見她,她對我來說,從離開阮家的那一刻起,就只是個陌生人而已。」
沈潔靜靜聽著,好半天沒說話。
鞦韆架在風中輕輕搖曳,程醉轉過頭,認真而專注地望著沈潔精緻的側臉,「你的假期,是不是快結束了?」
沈潔點點頭,語氣里也帶著些悵然。
她是被親戚逼著回來的,原本是想鬧黃這樁婚事,沒想到會遇見這麼可愛的人,儘管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沈潔覺得自己好像有些捨不得分開了。
但沈潔不會說出來,更不會為了程醉留下。
比起愛情,她更在乎自己的事業,在乎被群狼環伺的祖國邊境。
「阿醉,你要是……」
你要是後悔的話,沈潔想,她應該可以狠下心,逼母親放他離開的。
可下一刻,便被程醉抬起下巴,重重吻了下來。
第28章 這當真是世界上最好聽的情話
唇齒交纏間,沈潔聽見程醉輕聲說:「我已經跟沈夫人說過了,她答應讓我跟你一起走。」
「什麼?」
沈潔眼睛都瞪圓了。
程醉乾脆放開她,笑了起來,「我還有一點存款,沈夫人也贊助了一些,我打算在你駐地附近的小城開間咖啡店,不為盈利,只為等你。」
沈潔鐵骨錚錚二十多年,還是第一次因為某個人的某句話有了想哭的衝動。
沈潔想直接答應的,可理智終究戰勝了衝動。
「阿醉,那裡很亂,很小,你這麼聰明,應該有更好的前途,媽媽說了,會安排你進沈氏,給你最好的——」
剩下的話被火熱的親吻盡數堵了回去。
「比起那些,我更想跟你有個家,沈潔,我會等你。」
沈潔終於乖順地閉上眼。
只為等你……
這當真是世界上最好聽的情話。
歷經兩世,程醉終於得到了想要的家,得到了想要的幸福。
而阮家那邊,氣氛卻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那天在沈家老宅,程醉放話不原諒並且獨自離開後,阮白雪受刺激太深,噴出一口血後當場暈了過去。
阮父嚇壞了,連忙招呼人把她送到醫院。
萬幸,孩子孩子。
可阮白雪卻無法接受,她醒來後更瘋了,為了弄掉那個孩子,幾度故意從樓梯上摔下去,可惜,都沒成功。
最後,阮父實在沒辦法,打了一針鎮靜劑後,匆匆包機將她帶出了國。
蘇黎世的某處別墅,二樓的房間緊緊鎖著,窗戶外也裝了鐵質防盜網,每每日出時分便有陽光照進去,溫暖而和煦。
阮白雪卻完全感覺不到。
她抱著膝蓋坐在床頭,流干淚的雙眼腫脹得像核桃。
「爸,白雪這樣不行啊,來蘇黎世已經快一個月了,到現在都不肯說一句話,像這樣整天關在房間裡的話,遲早會抑鬱的啊,到時候孩子……」
阮齊看著房間裡瘦得不成人形的妹妹,心疼的差點掉下淚來。
阮父長嘆一口氣。
他知道這樣不好,但也是沒辦法的事。
沈夫人放話了,只要阮白雪在國內一天,沈氏就不會放棄對阮家的圍追堵截,阮家在杭城也算是個老大,可放到沈家面前,那就完全不夠看了。
阮父不敢硬碰硬,只好灰溜溜帶著阮白雪來到了蘇黎世。
「爸,要不,那個孩子就……」
阮齊想說乾脆打掉算了,不然真生下來,阮白雪怕是能受刺激到直接自盡,他就這麼一個妹妹,沒辦法眼睜睜看著她去死。
可阮父一旦下了決定,就沒有任何人能夠動搖。
「這件事不用再說了,我已經找好了全天待命的醫療團隊,阮白雪就算是死,也得撐到孩子生下來才行!」
阮齊無奈,只好嘆息著轉身離開。
其實,他們的話,阮白雪都聽到了,她沒有抑鬱,也沒有生病,也不再抗拒生下孩子,她只是沒辦法接受程醉離開的事實。
「阿醉,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這一次我真的醒悟了,可是已經太晚了……」
阮白雪摸著照片上的程醉,低聲哭訴。
可惜,再也沒有一個默默跟在身後的少年,在她流淚時,沉默地遞上紙巾了。
人總是在失去後才學會珍惜,可並不是所有東西都能在學會珍惜後重新回到自己手中。
一如程醉對阮白雪。
六個月後。
在蘇黎世的某家醫院裡,阮白雪誕下一名男嬰。
皮膚和五官都像極了他的親生父親林森,長大了應該也是個俊朗的人。
阮白雪不知怎麼的,對這個孩子很牴觸,一開始只是不願意見,後面這是聽到他的聲音就會尖叫崩潰。
阮父看著狼藉的女兒,頭髮都急白了。
「經過我們的診斷,阮小姐應該是患上了嚴重的產後抑鬱,另外,精神方面也出現了點問題,初步判斷是雙相情感障礙,重度。」
阮父渾身一震,踉蹌著栽倒在沙發上。
他的旁邊,是啼哭不止的外孫。
他的不遠處,是抱著膝蓋坐在拐角默默流淚的女兒。
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到阮白雪的臉上,風從牆縫鑽進來,聽見了阮白雪低低的呼喊。
那是一個重複的人名。
他叫作程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