翹翹不知道完整後續

2025-07-23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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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經全部暗了下來,屋子裡沒有點油燈,我與元念卿四目相對,無數個疑問迴旋在我的腦海里,我整個人又驚又羨,實在有些說不出話來。

說好的瘦弱美人呢?方才那是什麼怪力現場?一個胳膊將我整個人都托起來了,是驚人的爆發力嗎?

我平復了平復心情,望著元念卿半晌才喚了一聲「卿卿」出來。

美人低頭,指尖正點在我的唇珠上,制止了我想要說話的舉動,臉上的笑意聚集到了頂峰,幾乎笑出了聲來。美人面上春意無限,笑意沉醉如醇釀,隱隱地透出些瘋狂的意味來:「聽到了嗎?阿翹。」

聽?聽什麼?

許是黑暗能夠將人的感官無限放大,掀開傾盆暴雨撞擊地面和雨滴砸向屋檐的聲音,隱隱地有兵刃相接的脆響暴露出來。

我凝神湊到門前,好似聽到了有人踏雨而來,猛烈的踩過水坑後水花四濺,那聲音越來越近,卻又突然被另外的腳步打斷然後扯遠。

透過門縫兒,我只看到了眼前一截兒沾染著鮮血的利刃。

不知什麼東西撞到了門上,發出一聲悶響,嚇得我一連後撤了數步,撞進了元念卿的懷裡。

美人從後面扶住我,雙手從腰間一直遊走到我的耳側,然後捂住了我的耳朵。

因為驚恐,我死死地咬著下唇靠在元念卿的懷裡,後背抵著她的胸膛微微發顫。我的雙腿軟了下來,手裡緊緊地攥著元念卿的衣服,眼前全是揮之不去的沾血的利刃。

元念卿的手離開了我的耳畔,將我整個人護進懷裡,一手攬住我的腰一手遮住了我的眼睛。我整個人被籠進那股發甜的氣息里,耳畔是美人低沉悅耳的嗓音:「阿翹,不要怕。」

我張著嘴,一口氣卡在胸口無論如何都上不來。元念卿將我擁得更緊,我靠在元念卿的懷裡,渾身緊繃,大腦一片空白。

我被捂著眼睛什麼也看不到,但是卻能夠聽到有東西穿破了門,下一瞬我身上披的斗篷被元念卿扯掉,捂著我眼睛的手鬆開,美人攜著轉了半圈,手裡的斗篷毫不猶豫地甩向半空,然後繞到了凌空的一柄劍上向內一拽,一柄長劍落地,發出「哐當」的聲響,正砸在我的腳邊。

我的大腦終於清明了一刻,明白了外面有人將這柄長劍擲了進來,而且準確地朝著我與美人的位置而來。

美人望著地上的長劍冷笑一聲,鬆開了手裡握著的斗篷,脫掉了自己的外衫罩在我的身上,對著外面的人下了結論:「黔驢技窮。」

見我盯著地上的斗篷看,替我攏緊了身上的外衫,抬腳踢開了那隻沾染了長劍上血跡的斗篷,元念卿伸手揩掉我眼尾的淚花,撫上我的臉頰:「阿翹別看,髒。」

院內忽然傳來一聲巨響,似乎是誰撞開了院門,外面的打鬥聲突然激烈了起來,被推向了高潮,好像迎來了什麼新人的加入。

我不知在美人的懷裡僵了多久,外面的打鬥聲漸漸地停了,四下除了大雨的聲音重新歸於一片寧靜之中。

屋門被人一腳踹開,我下意識地轉過頭去,站到了元念卿的身前。

來人卻丟了手中已經染成血紅的劍,一把將我撈進懷裡,帶著滿身的潮濕和淡淡的血腥味卻仍舊讓人溫暖安心,將我摟緊後終於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是齊瑄。

抱了好一會兒,他才將我鬆開。齊瑄抓著我的雙臂左左右右地將我細細地看了一遍,喉頭一動,叫了一聲「翹翹。」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齊瑄這一聲帶著哭腔。

齊瑄除卻身上月白的錦袍已經濕透,整個人再無任何瑕疵,不僅頭上的玉冠都沒有歪一絲一毫,這樣純白的衣服上一絲血跡都沒有沾染。俊逸如神的面龐上殺意漸漸地消散,恢復了平日裡明月千里皎潔柔和的樣子。

齊瑄看了一眼我身上披著的水紅色外衫,抬眸對上了我的淚眼。我往前上了一步,摟住了齊瑄的腰,整個人終於放鬆了下來,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流。想要張嘴說點什麼,卻只是帶著濃重的哭腔念了幾遍齊瑄的名字。

「翹翹不怕,乖。齊瑄哥哥帶離開這兒好不好?」齊瑄滿臉的心疼,護著我的後腦勺順了順我的後背,將我圈在懷裡哄了半天,我還是哭得停不下來。齊瑄乾脆將我抱了起來,看都沒看元念卿,抬腿邊走。

走到門口時,齊瑄停住了步子,像是終於注意到了元念卿的存在,目光掃向她所在的方向:「殿下,下不為例。」

美人嗤笑了一聲,衝著趴在齊瑄肩頭的我擺了擺手,漫不經心地開口:「方才她待在我的身邊才是最安全的。」

我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也無暇去想。

齊瑄抱著我從壓著一名黑衣刺客的兩人身旁經過,那被壓著的刺客渾身是血,嘴裡被塞進了一顆比我的拳頭小些的金屬球,不斷有血從嘴角流出。

我不敢再看,將臉埋進齊瑄的頸窩,手腳冰涼地趴在他的懷裡瑟瑟發抖。齊瑄加快了步子,帶著我穿過堆了好幾個死人的庭院,出了翠竹苑。



一直到晚上就寢時,我都沒有緩過神來。

只有窩在齊瑄的懷裡緊緊地攥著他的衣襟,我才覺得安全。

齊瑄將我圈在懷裡輕柔地拍著我的後背,抵著我的額頭親吻我臉上的淚珠,溫柔至極:「翹翹不怕,齊瑄哥哥會保護翹翹的。」

這話定然不假,我穩住心神,強迫自己不再去想白日裡的事。這將軍府里也不是沒進過刺客,可是在我眼前出現卻是頭一遭。

我鬆開了齊瑄胸口的那塊兒衣料,又往他懷裡鑽了鑽,將臉貼在他的心口上,然後呼出了一口氣來。齊瑄的心不知為何跳得很快,待我自己反應過來時,我的手已經按在了齊瑄的心口。

齊瑄的手從我的腰間離開,抓住了我摁在他心口的手,喉結滾動,垂著眼帘一副良家婦男被輕薄的樣子:「翹翹。」

「齊瑄哥哥,你的心跳得好快啊。」我抬起頭想問問他為什麼心跳得這樣快,卻被一雙幽深的眸子攝住了視線。

還未反應過來,我便整個人都動了位置,被齊瑄箍著腰往上一托,我在床上上移了不少,可以不用抬頭便與齊瑄四目相對。齊瑄抓著我的手,帶著我的手伸進了裡衣,在毫無阻隔的情況下把我的手摁在了他的胸口。

肌膚柔軟、炙熱,心臟仿佛就在我的手心跳動,齊瑄欺身而上,單臂撐著身子俯在我的身前,裡衣被扯開大半,露出原本遮掩的肌膚,而我的手就摁在這樣雪白又精壯的胸膛上。齊瑄的頭髮垂下來划過我的側臉後落下,與我的頭髮混在一起。似白玉刻就般的俊臉在我的眼前越放越大,我盯著齊瑄的嘴唇,居然今日才發現他的唇瓣如此嫣紅。

然後,這嫣紅的唇便落了下來,如意料之中一樣柔軟。

唇舌交接,齊瑄吻得極深,舌尖卷過我的舌面,笑意都沾著旖旎的情慾,氣息不勻。

「為了翹翹,才跳得這樣快的。」

我覆在他胸口的手被他引著往下走落在了他的腰側,落定以後齊瑄鬆開我的手腕,轉而將我整個人撈起來依附在他的身上,並且,極為順手地褪了我的裡衣。

我肩頭一涼,有些不明就裡地別開臉來,卻被這人重新捉住吻得說不出話來。這般被牢牢地禁錮在齊瑄的身下,我有些慌亂,在他的唇上咬了一口。

齊瑄終於結束了這個綿長的吻,轉而嘬弄我的耳垂,察覺到我微不足道的反抗後從喉嚨里發出一聲愉悅的輕笑,熱氣都呼在我的耳邊:「翹翹的心也跳得很快。」

我面上緋紅一片,帶著耳尖都是灼熱的,被齊瑄說得有些惱羞成怒,伸手去推他:「我才沒有!」

「好,翹翹沒有。」齊瑄在我的側臉上啄了一口,頗有些依依不捨地將我放下,重新將我的四肢都卷進懷裡。似乎很是隱忍的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將錦被拉過我的肩頭,「翹翹,過了今年的生辰,你便及笄了。」

我「嗯」了一聲,有些不合時宜地想起今日齊瑄叫了元念卿一聲「殿下」。當時危情剛過,我被嚇得不輕,一時之間也沒有注意到齊瑄同美人之間的暗流涌動,但是現在卻是回味過來了,「殿下」豈是能隨便叫的?

啊,我懂了,或許其實美人是流落在外的皇室公主被皇帝知曉後派齊瑄尋了回來,然後又沒有辦法將美人接回去所以才將她暫時擱置在將軍府?

嗚嗚,多麼曲折的身世啊,本應該是天之驕女的小公主在邊陲之地受了那麼多苦,好不容易回到京城卻不能和親人相認。啊,或許,她就是宮斗的犧牲品,當年的兇手還在宮裡,所以我們的小公主卿卿才有家不能回!

可惡!

瞧著我一會兒、泫然欲泣一會兒,咬牙切齒的豐富面目表情,齊瑄便知曉我又在胡亂想什麼事情,伸手撥開我額前的碎發,頗有些無奈地喚了我一聲。

我回過神來,迅速地將我的想法分享給了齊瑄。他既然是叫了「殿下」,便是知曉內情的,我有些急迫地想要求證我的猜測到底是真是假。

只是未曾料到齊瑄不僅沒同我一起八卦反而沉了臉色,整個人都散發著低迷的氣息,真的如同一尾白蛇般將我纏得更緊,赤裸、滾燙的肌膚貼著我的皮膚帶起一片灼熱。

「翹翹怎能在我懷裡還想著別人呢?」

齊瑄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眼中波瀾破碎,長睫翕動,叫人生出滿滿的憐惜之情。

可我實在是被問得有些不知所措,從前也是這般窩在齊瑄懷裡一起說話的呀,今日怎麼這樣霸道,連女孩子也不行了?

「你今日還穿了她的衣裳。」見我仍未答話,齊瑄神情又落寞了幾分,將臉貼了過來,嗓音輕得聽不出情緒來,「她也親你了嗎?」

我下意識地搖了頭,我與美人應當是還沒有好到那般親密的地步,長到這麼大好像只有齊瑄一個人親過我。我實在是見不得齊瑄這副傷心的樣子,順從地貼了上去,開始道歉:「齊瑄哥哥,我錯了,我以後不會這樣了。」

齊瑄仍舊盯著我,薄唇微抿,靜了一會兒才開口,平靜得好像終於做出了一個決定:「翹翹,以後莫要再叫我齊瑄哥哥了。」

莫要再叫齊瑄哥哥了?

什麼意思?

這話一出,我猶如五雷轟頂,僵在齊瑄的懷裡,四肢生寒,眼眶裡的淚水蓄滿以後開始往外掉淚珠。

「怎麼哭了?」齊瑄面上的平靜終於破碎,撐起身子來,伸手撫上我的臉龐,將淚珠拭掉後才接上上文,「日後翹翹應該喊我一聲夫君。」

我登時愣住,不要叫齊瑄哥哥了叫夫君?

啊這……啊這……

眼淚掉也不是不掉也不是,乾脆別開臉將身子轉了過去。什麼人啊,怎麼說話大喘氣呢。

分明是齊瑄惹了我,最後卻是我被他團著叫了好多聲「夫君」才作罷。

第二日我剛睜開眼,還未清明過來,就被齊瑄攬著換了衣服。我坐在那裡任由他擺布,盯著齊瑄愣神。

齊瑄已經梳洗整齊,分明罩著月白的袍子卻偏愛用黑色的腰帶束著他那細腰。我借著晨光望向他,竟覺得他頭上的白玉冠都比不得他那張臉瑩潤。

直到姜丹給我梳妝罷了,連平日不常用的口脂都點了,我才覺出些什麼來,望著銅鏡里滿目柔情的齊瑄問了出來:「是要出門嗎?」

齊瑄點頭,走過來端著我的下巴細細地欣賞他方才描過的眉:「翹翹不是要去看辭鏡姐姐嗎?」

我原本以為是去太傅府上見見辭鏡姐姐,誰承想齊瑄直接將我帶到了城門口。我在將軍府躺得時間太長了,竟然對辭鏡姐姐今日便要啟程去澌瀾的事一無所知。

那日尋出來的耳墜子還在袖口裡揣著,我被齊瑄抱下馬車,腳剛落地,便被一聲熟悉的「梁雲翹」給喊得虎軀一震。

兆然公主也來了。

兆然身後遠遠跟著幾個婢女,將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見我周圍沒有某位美女的身影才放下心來。兆然瞧了一眼齊瑄緊緊地牽著我的手的樣子,不以為然地「嘁」了一聲,然後走上前來,繃著一張「這是本公主賜予你的榮耀」的臉,毅然決然地拉住了我的另一隻手。

這個場景是有些詭異的,齊瑄在左,兆然在右,誰人見了不得讚嘆一聲「兒女雙全」,啊呸!是「左擁右抱」。

「那個,梁雲翹,你沒什麼事吧?」兆然清了清嗓子,眼神從我的衣角落到我的鞋面再落到我今日戴的髮釵上,就是不看我。

我卻被問得一頭霧水,我轉頭看了一眼齊瑄,齊瑄也正在看我,面上一片和煦,見我轉頭看他,唇角一揚。再次轉過頭來看兆然,她眉頭一挑,褪了剛才那副屈尊降貴的樣子笑了出來,靈動得很:「你該不會不知道我在問什麼吧?」

我確實不知道。

見我真的不清楚,兆然極為難得地解釋了一句:「聽說昨日將軍府遭了刺客。」還未等我答話,兆然忽然收了瞧著我髮釵的目光,抿唇退了半步。這動作有些心虛的意味,可不待我再看,兆然便自己答了自己的話:「本公主瞧著,你也是,也是沒事的,你要不要跟本公主去看看花辭鏡啊?」

兆然一邊問我,一邊偷偷地瞄我的表情,見我含笑點了頭,臉上出現了不可思議的神情,扯著我便要走:「梁雲翹,你今日很識抬舉,本公主很開心。」

我動了動步子,卻被齊瑄扯住。

面容和悅的玉面郎君從侍女的手中接過一件斗篷來披到面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身上,修長的手指捏著斗篷的帶子,打了個漂亮的結。這種場面是相當賞心悅目的,如果沒有一旁翻白眼的公主殿下的話。

小公主牽著我的手,十分驕矜地昂著一張漂亮的小臉帶著我往花辭鏡所在的那輛馬車那邊走,剛要轉過頭來同我說些什麼,卻被眼前突然冒出來的人打斷了。

這人穿著一件繡著奇異花紋的大長袍,高鼻深目,一雙眼睛竟然是如同水洗過的樹葉那般碧綠的顏色。挺帥的,除卻絡腮鬍。

本來瞧著年紀便不小了,非要留這麼多鬍子,不懂。

「公主殿下,您是要帶著這位夫人去見我們未來的王子妃嗎?」絡腮鬍的珧國話講得非常好,幾乎沒有澌瀾口音,衝著兆然行禮之後,將目光轉移到了我的臉上,「這位夫人,倒是從未見過。」

「知道你還問,阿圖羅!你這鬍子快點兒刮刮吧,怪丑的。」兆然白了阿圖羅一眼,拉著我越過了他,繼續往前走,瞥見他還在看我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我跟著兆然公主的步子,只覺得如芒在背,那阿圖羅看我的眼神,委實有些奇怪。我晃了晃公主的手,低聲同她講話:「殿下,這人就是澌瀾的使臣嗎?」

「是啊,梁雲翹,方才他看你是不是嚇到你了?這個阿圖羅,見到你這般年歲的小姑娘就要瞧一瞧,都一把歲數了,呵!男人。」兆然握緊了我的手,停在了馬車前,朝著馬車抬了抬手,示意馬車周圍的侍衛與婢女讓開。

我進了馬車,兆然卻沒有。

那個叫作阿圖羅的大鬍子又折了回來,在馬車外面攔下了兆然公主,說是有些事想要問一問。兆然是珧國最受寵愛的公主,平日裡再怎樣目中無人,在這種影響兩國邦交的時刻還是耐著些性子的。

花辭鏡穿著繁複、華麗的婚服,頭戴鳳冠,在馬車內坐得端正,見我進來了,抬頭朝我一笑,將手中的紅蓋頭折了三折,放在了膝蓋上。平日裡花家的姐妹穿著素雅、清新,總是偏愛碧色與鵝黃,今日換了這樣艷麗的婚服,當真是讓人眼前一亮。

「辭鏡姐姐,你今日真美。」我忍不住讚嘆了一聲,將袖中裝著那對兒耳墜的錦盒取了出來遞到了她的手上,眼神仍舊落在她的臉上,「這是翹翹送你的禮物,是一對兒耳墜。辭鏡姐姐,你可一定要記得翹翹呀,到了澌瀾也要好好地待自己,若是有機會,我定然會去看你的。」

「好。」花辭鏡接過錦盒,伸手扶了扶自己的髮髻,收回手時,右耳耳墜上掛的金鳳鐺卻突然掉了下來。花辭鏡愣了一愣,旋即抬眸看向我,眸光柔泛,花瓣似的唇瓣中溢出一點笑來,伸手拉了我:「翹翹這耳墜子送得及時。」

我被這一笑晃了神,有些來不及反應,那對兒雀羽耳墜便已經從錦盒中拿了出來,一雙玉手攤開我面前,花辭鏡笑得仍然溫柔、妥帖:「翹翹幫姐姐戴上吧?」

戴上?

見我有些猶豫,花辭鏡乾脆攜過我的手,將耳墜放在了我的手中:「翹翹不必擔心,白色乃澌瀾聖潔之色,不會衝撞我的婚禮。」

我放下心來,替花辭鏡將耳墜戴好,同她說會兒話,有些訝異地發現,今日花辭樹竟沒有來。花辭鏡收了笑意,臉上的柔光化為虛無,透出點疲憊,拍了拍我的手:「辭樹病了。」

直到送親的隊伍啟程,我仍舊陷在花辭鏡對我笑時的那點迷惘里,連著身旁兆然公主連喚了我兩聲,我都未曾聽見。

兆然已然有些急了,伸手拍了拍我的胳膊,抬起手臂朝著城門內遙遙一指:「那是花辭樹嗎?」

我猛地抬頭,朝著兆然手指的方向看去。

果然是花辭樹。

少女的髮髻凌亂、衣衫不整,就連腳上的鞋子都掉了一隻,滿臉的淚,正朝著這邊跑來。離得這樣遠,我都能隱隱地聽見她哀婉的哭聲,一字一句全都是「別走」。

我嘆了口氣,朝著剛剛行駛出一段距離的馬車望去,卻正看見花辭鏡的那輛馬車的帘子被掀開了,小窗邊的那抹紅影朝著花辭樹的方向凝望了一會兒,終是將那帘子放了下來。

兆然皺眉,遣了人去接花辭樹,我迎著花辭樹走了幾步,瞧著她那平日裡如同嬌蕊一般的面龐凌亂破碎、唇瓣慘白,已然哭得發不出什麼聲音了。

瞧著她的口形,我停了步子,一時之間有一些站不穩,被身後的人撈了一把,落入熟悉的懷中。

我抬起頭看向齊瑄,有些發顫,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開的口,將聲音壓得低了又低:「齊瑄哥哥,馬車上的,是……是辭樹姐姐。」

齊瑄攬著我的腰,迅速地低頭吻上了我的唇。話被堵了回去,我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不知何時兆然已經過來了,現下正立在我的身後。

「光天化日之下,你們兩個也太放肆了。」兆然手裡捏著手帕捂著小半張臉,臉上的艷羨一閃而過。

我從齊瑄的懷裡退出來,咬著下唇不知該做何反應。兆然也顧不得看我的反應,因為花辭鏡來已然到了她身前。

滿身狼狽的女子衝上來捉住兆然衣擺的動作著實有些突然,兆然還未反應過來,辭鏡便哽咽著叫了聲「妹妹」昏死過去了。

花家的雙姝一向若瑤池神女般端方和穩、窈窕溫婉,何時這般落魄過。正如一枝完美的並蒂蓮花,你偏要掐掉一朵,那只能是雙花消殘。

兆然的侍從七手八腳地上來扶人,還有兩個宮女在給兆然理她被弄皺的衣擺。兆然盯著昏過去的花辭鏡看了一會兒,幽幽地嘆了口氣:「這姐妹二人的感情倒是真的好。」

我張了張嘴,又閉上。

不能說,什麼也不能說。頂替胞姐遠嫁和親,確實是件叫人讚嘆姐妹情深的事,但也是欺君罔上、矇騙澌瀾的大罪。

齊瑄抓著我的手,同我一起緘默著。這份緘默一直保持到了登上回府的馬車,才被齊瑄打破。

「翹翹,你的意思是前去和親之人,其實是花辭樹。」

我點點頭,伏在齊瑄的膝上,他的手順著我的脊柱撫過後背,一下又一下,輕柔地將所有的不良情緒如同拂塵一般拂走。

「翹翹,此事與你無關,莫要再想了。」

確實不宜再想了,將軍府昨日進了刺客的事還未曾查清,今日又叫我發現了替嫁這樣的事。我這小心肝實在是經不起這樣接二連三的驚嚇。

伏在齊瑄的膝上,我頗有些懊惱,埋著臉連聲音都是悶悶的:「若是我能早點發現就好了。」

齊瑄嘆了口氣,手落在我的頭頂:「早點發現了又能如何呢?」

對啊!又能如何呢?既然坐上了和親的馬車,從那一刻起,花辭樹便只能是花辭鏡了。



見我趴在他的腿上,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齊瑄將我掰過來親了我的額心,同我講了一個故事。

珧國與澌瀾聯姻,花辭鏡並非首例。

三十多年前,澌瀾最小也最美麗的公主來珧國和親,嫁給了先皇。這位公主尤擅騎射,歌舞皆精,一入宮便奪得了先皇的所有寵愛,一時風頭無兩。可是先皇比這位公主年長了整整十六歲,說是老夫少妻也不為過,怎麼會有那美嬌娘放著少年郎不愛,偏偏愛一個比自己大了那麼多歲的人呢?一時之間,宮中便流言四起,都說這位公主與宮中侍衛有染。

我「啊」了一聲,坐起身來,盯著齊瑄的臉問得極為認真:「那先皇信了嗎?」

齊瑄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捉住我搖晃他胳膊的手一把將滿臉疑惑的我拉進懷裡,繼續講述這個故事。

起初,先皇是沒有信的。可是後來這傳言愈演愈烈,先皇心中也存了疑,不像從前那般信任這位公主了。這些積攢的懷疑終於在某一天皇帝看見了這位公主與一個侍衛雙雙昏迷不醒地躺在一起後爆發。剛剛生下一位皇子的公主被迫與自己的孩子分離,關進了冷宮,在受盡了凌辱後仍舊拒不認罪,當著先皇的面揮劍自刎了。公主死後這位小皇子也被送出了宮。

本來這件事到這兒就完了,但是突然有一天,先皇的皇后娘娘瘋了,她在皇宮裡到處亂跑,見到人就說公主是被她陷害的。

先皇大怒,徹查此事之後發現確實是皇后從中作梗,栽贓嫁禍給了公主。清白是有了,可是人卻不在了。自此先皇一病不起,不久以後便駕鶴西去了。

「沒了?」我從齊瑄肩頭支棱起腦袋,對這個結局頗為不滿,朝著齊瑄的胸口猛錘了兩下,「太壞了!這個皇后太壞了!活該她瘋了!」

齊瑄輕笑了一聲,拉著我的手放到我方才錘他的地方揉了揉,聽著我繼續抱怨他講得乾巴巴的不如姜丹講得好聽。

「這故事確實是要換個人來講更合適。」齊瑄伸手撫平我皺在一起的眉頭,神情愈發溫柔,反過來問我,「宮廷生活很可怕呀,翹翹你說是不是?」

我抬起頭對上齊瑄那雙瀲灩柔波的深邃眼眸,情不自禁地順著他的意思點了點頭:「還是在齊瑄哥哥身邊安全。」

這話說得齊瑄很受用,他極為滿意地點了點我的唇珠:「應當叫夫君。」

我叫了「夫君」,老老實實地窩在齊瑄懷裡,心裡卻在回味剛才的故事。那位公主和先皇都去了,但是皇后卻一直活到現在。

太子登基,遍尋名醫,治好了皇后的瘋病,如今正是當朝太后,日子過得很是風光。可憐那公主年紀輕輕的就香消玉殞了。

這大概就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回到將軍府時,正趕上婆母出門,婆母身邊的姑子正遣著下人將一些物什裝到馬車上去。

我一拍腦殼,想起來自己竟然將婆母要出門這件事給忘了,趕緊扯著齊瑄去見婆母。

婆母每月都要去繁音寺住上十天,吃齋念佛順便捐些香火錢。前幾年的時候婆母每次去繁音寺小住都要帶著我去,我其實是並不想去的,寺里的素齋實在是不合我的心意。後來不知是婆母知曉了我的心思還是覺得每次聽住持講經我都睡著太丟人了,總之是不讓我去了。

繁音寺有棵神仙樹,據說只要把心愿寫到紅色的緞帶上再綁到這棵樹的樹枝上,願望就會實現。早先我去翠竹苑找元念卿玩的時候,在她那兒尋了好多紅色的緞帶,我的字寫得實在平平無奇,可元念卿的字寫得著實好看,便託了她寫了「希望花姐姐一路平安」的話。

當時元念卿還嘲笑我只寫個「花姐姐」,神仙未必知道就是花辭鏡。如今看來,倒是希望兩個花姐姐都好。

姜丹去取緞帶了,我同齊瑄站在婆母面前,雙雙沉默,我甚至覺得有點兒驚恐。婆母的目光在我們兩個人的臉上巡梭了數遍,掩著唇笑得花枝亂顫。笑了好一會兒,婆母才止住,伸手便給齊瑄頭上來了一下:「離翹翹及笄沒幾日了,這點兒耐性瑄兒你還是有的吧?」

明明是指責的話,齊瑄卻也同婆母剛才那般笑了一起,唇角一揚,明明被打了腦袋還如同春風拂面,恭敬地行禮:「母親放心。」

我還沒有弄懂這對兒母子究竟怎麼一回事,姜丹便捧著緞帶來了。婆母收了緞帶,遣著我快些回屋休息,扶著我肩頭的手往前蹭了蹭,指尖掠過我的脖子,婆母收了手,又是一陣笑。

齊瑄拉過我的手準備帶我回屋,卻被婆母一帕子扔到了臉上。

「你做什麼呢?叫翹兒回去休息,關你什麼事?」婆母接過齊瑄雙手奉上的帕子,上上下下地將他掃了一遍,「站這兒,為娘今日好好地說說你。」

不懂婆母今日為何突然對齊瑄不滿,我有些不敢走。若是兩人幾句話說不對了,齊瑄被婆母家法處置了可怎麼辦?

我磨磨唧唧了半天還是被婆母給轟走了,走的時候齊瑄拍了拍我的手背,示意我別擔心。

姜丹看著我拖著步子一步三回首的樣子,「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夫人真的很掛心將軍呢。」

我下意識地點了頭,我自然是擔心齊瑄的。即使知道婆母定然不捨得傷自己的兒子卻還是會為此憂心。

「換成別人的話,夫人也會這般擔心嗎?」姜丹伸手提起我差點兒踩到的裙擺,衝著我一笑,「夫人一向善良,大概是會擔心每個人的吧?」

不是。

話卡在喉嚨里,我衝著姜丹搖搖頭,瞧著她臉上的神情由慢慢地黯淡轉為充滿光亮,卻不知如何開口。

可是不是的,我會擔心每個認識的人,可齊瑄總是不同的。

姜丹張了張嘴還想再問什麼,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一聲「哎呦」。我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捂著腦袋的姜丹,一抬眼就看見了站在暖翹閣院前的兩個人。

美人同她那位梳著雙螺髻的婢女站在一處,一樣的高挑身姿、一樣的面無表情,說不出的和諧。當然,拋卻兩人一個穿著紅衣一個穿著碧衣,這兩個顏色站在一起屬實是有些不登對兒。

被美人掃了一眼的雙螺髻婢女收起了手裡還把玩著的幾個金塊兒,徑直衝著姜丹走來。明明是個少女模樣的人,走起路來卻大步流星得很,步子極快,一把捉住了姜丹的手腕,聲音不知為何啞得過分:「走,同我去玩。」

姜丹掙扎未果,同我說了「不要擔心」後就被這個小婢女給拉走了。

我望著她們離去的背影有些感嘆,果然是忠僕隨主,連身高都像。

美人的目光緊緊地鎖定在我的脖頸上,我有些不明所以,緊接著她就在我的身前站定,伸手觸上了我的脖子,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小:「阿翹,你這裡,怎麼紅了呢?」

是吻痕,是齊瑄留下的吻痕。

我紅著一張臉不敢抬頭看美人的表情,實在是有些窘迫。

但是這股窘迫並沒有持續多久,我發現不對勁兒的時候,是我跟著美人進了院子的時候。我院子裡平日那些伺候的下人今日都不知去了哪裡,換成了一些我從未見過的面孔站在角落裡。

不能說從未見過,因為其中一個正站在花圃邊的婢女似乎是翠竹苑的洒掃。

元念卿牽著我的手將我拉進屋內,在我的身後關上了門。她關門的動作叫我沒由來地想到了昨日的那場刺殺。

那雙我感嘆過無數次精妙絕倫、宛如天成的手扶在我的肩頭,摁著我坐在凳子上。我試著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阿翹,我告訴你個秘密好不好?」

這是我從未聽過的醇厚男聲,聲線低沉又充滿了磁性。清水濯玉般的笑聲在我的耳畔卻如同驚雷一般炸開。

我垂著眸子睫毛髮顫,有幾分逃避心理地閉上眼。

怎麼會呢?怎麼會是男聲?

許是覺得我這種不想聽就閉上眼的方式過於自欺欺人也過於幼稚,這道男聲里的笑意越來越濃,攀著我不緊不慢:「阿翹,齊瑄應該已經同你講過先皇與澌瀾公主元頤的故事了吧?」

那位公主叫元頤?

我極力地遏制著自己的顫抖,卻還是下意識地睜開了眼睛去看元念卿,有一個猜測從我的內心破土而出,越來越茁壯。

「阿翹,你要記住,我叫玄卿。」

玄是珧國國姓,就拿兆然公主來講,兆然只是封號,她的名字其實叫玄祈然。我聽說元是澌瀾王族的姓氏,本該由花辭鏡和親的那位王子叫作元綺昭,算算輩分,澌瀾公主元頤起碼是他的姑母。

美人不知何時已經轉到了我的身前,臉湊得很近,鼻樑幾乎要擦過我的臉頰,按著我肩膀的手順著我的雙臂滑落停在我的腰間。這張美艷得出奇的臉,該是將那位澌瀾公主的絕色全繼承來了吧。

我下意識地想要掙脫卻發現自己不僅說不出話來甚至一動不能動。或許我控制面部表情的能力太差,又或許對方的觀察能力過於強悍,落在我腰間的手漸漸地向後收攏,將我整個人環住。美人的頭靠在我的肩膀上,笑意盎然:「我點了阿翹的穴道,所以暫時動不了哦。」

其實我覺得我自己並沒有很慌張,我的腦子裡掠過許多我與美人相處的畫面。幾乎每日齊瑄上朝以後我都會去翠竹苑找她,我看著她寫字,與她一齊下棋,真心地建議她不要再把腿放在桌子上,甚至有一日齊瑄沒回來用午膳時,我們還一同午睡了。直到現在她的腰間還掛著我送的香囊。

我不知道我的內心是什麼樣的感受:崩潰?羞憤?還是難以置信?

我從小,就在將軍府長大,極少出門又實在不擅長言談,所以這導致了我沒有朋友。花家的姐妹一向將我當作小孩子,兆然公主更是與我不會交心。

後來元念卿的出現填補了這個空缺,我想,我也有了一位閨中密友。

想到這兒不知為何突然鼻頭一酸,有眼淚從眼眶裡溢出來。我終於與眼前的人對上雙眼,他臉上的驚慌失措全都落進我的眼底。

一口氣頓在胸腔里難上難下,原來都是假的。

玄卿的指腹划過我的臉龐將淚珠擷走,嘆了一口氣後,他終於移開了目光。我被這人卷進懷裡凌空抱起,然後放在了床上。看得出他想吻我,可是他的吻最後卻沒有落在他一直盯著的唇瓣上。

我重新閉上眼,不知道自己應該想點什麼,可是又實在是不想看他。

玄卿吻了我的額頭,我能感覺到他扼在我的頸間的手在慢慢地收緊,可是過了良久,窒息也沒有到來,有一滴淚砸在我的臉上。我睜開眼,只看到了他離去的背影。

從這天以後,我再沒見過玄卿。

我不提,齊瑄便也不提。那日齊瑄解開了我的穴道,對著他懷裡手腳發顫的我說了聲「對不起」。於是我才知道,原來齊瑄一直都知道元念卿是誰。

後來我聽下人說上次襲擊將軍府的刺客查到了,原來是邕王府派的人。明明誰也沒傷到,外面卻傳那日的刺客傷了將軍夫人。

我身為將軍夫人本人,秉承著不懂就問的原則去敲了齊瑄書房的門。

不敲不知道,一敲嚇一跳,齊瑄的書房裡除了他的副將和陵翊,甚至還坐著阿圖羅。

見我拎著點心只探了個頭卻不進來,齊瑄莞爾一笑,從書案後面走了出來,接過我手中的食盒,攬著我將我帶到書案後坐下。全然不顧書房內眾人灼熱的目光,扶著座椅的扶手俯下身來湊近我,渾身都散發著愉悅的氣息:「翹翹來給我送點心嗎?」

同齊瑄在一起生活了這麼久,他在書房的時候我從未打攪過他。我原以為一個人若是有要事在身的時候是不願意讓旁人打擾的,所以方才我推開門見齊瑄在議事便有些猶豫到底要不要進來。齊瑄這般開心我倒是始料未及。

「是啊。」被這麼多人看著,我實在是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阿圖羅毫不遮掩地盯著我與齊瑄,甚至在與我對視後還點了頭。我將頭低下,習慣性地伸手抓住了齊瑄的衣袖,往他的方向縮了縮。

那食盒放在書案上,我與齊瑄還都未動,坐在一旁的陵翊倒是動作極為自然地站到了書案旁,伸手掀開了蓋子,端了一碟芙蓉糕出來,捏了一枚點心塞進口中,十分滿意地點了點頭,點帶著頭戴的寶冠上的紅纓也跟著晃動:「小嫂子可真貼心。方才我在那裡喝了半天的茶,正想著想吃一塊芙蓉糕呢,小嫂子就送來了。」

見陵翊又要伸手去拿,齊瑄伸手拍了他的手背一下。小侯爺那如同女兒家一般保養得嬌嫩的手被這樣一拍,手背登時就紅了一大片。見我正瞪著眼睛瞧他的手,便將手往身後一背,悻悻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嘟囔了一句「小氣。」

「既是夫人送給將軍的,小侯爺這不是自討苦吃嗎?」阿圖羅的目光又繞著我與齊瑄轉了兩圈,端起手邊的茶盞抿了一口,笑得很是爽朗。

我將食盒裡另一碟雲片糕端出來,雙手捧著送到齊瑄面前,衝著他彎了彎眸子:「要吃嗎?」

齊瑄接過雲片糕,朝著那兩個副將擺擺手,然後伸手攬過我的腰用力一提,頃刻間便成了齊瑄坐在座椅上而我坐在他的懷裡。

接收到信號的副將已然見怪不怪地出了書房,陵翊和阿圖羅卻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反而雙雙交換了眼神,往前拖了拖凳子。

「翹翹喂我吧。」齊瑄揚了揚下巴,示意自己一手攬著我一手端著盤子實在是行動不便,長睫交錯再分開,目光黏在我的臉上,讓人實在難以招架,「我想吃。」

硬著頭皮喂了兩塊兒雲片糕,我實在是承受不了這種氛圍,走也走不掉,只能轉頭把臉埋進齊瑄的懷裡。

我最近很黏齊瑄,姜丹說這是因為我終於發現了只有齊瑄才是最可靠的人。

許是終於看不下去我和齊瑄這般光天化日下膩膩歪歪的樣子,阿圖羅說自己要先修整一番行李,便起身走了。

我這才知道,原來阿圖羅住進了將軍府。

按道理說大家都走了,陵翊也該離開了,平日裡他最是坐不住,今日卻堅持崗位在自己的位子上坐定了不動。

「陵翊,你還有什麼事嗎?」齊瑄往椅背上一靠,乾脆開始下逐客令。

被點名的陵翊見我轉過頭來看他,長出了一口氣,白嫩的臉上有些泛紅,眼看著齊瑄的臉色越來越差,終於問出了憋了半天的問題:「不知方才的芙蓉糕是小嫂嫂哪裡買的?」

陵翊會問這個問題我確實沒有想到,也未曾聽說過小侯爺愛吃芙蓉糕啊,我記得他最不喜的便是甜食。

齊瑄圈著我靠在椅背上,半闔著眸子等著陵翊快點兒出去,見我沒有馬上答話,唇角勾了一下,瞬間明了了我的心思,抬眸望向陵翊:「可是要送給兆然公主?」

被猜中心思的陵翊刷地站了起來,連答案都不顧了,扶著桌角臉色爆紅,喊了一句「誰要送給她了?」便奪門而出,連凳子都帶歪了。

我還沒緩過神來,被齊瑄托著下巴轉過頭同他對視,明明是在戰場上斬下敵軍將領首級的驍勇將軍,卻偏偏生了一副溫潤、恬淡的仙君樣子。

仙君嘴角一撇,蹭過我的面頰:「翹翹不要看他了。」

猛地被這樣一蹭,我的防線瞬間崩潰,收回的視線同齊瑄交錯,我不知為何有些面上發燙。

可是來這兒不是有問題要問嗎,怎麼能沉迷於聲色呢!我晃晃腦袋,試圖從美色中掙脫。



齊瑄的手落在我的發頂,笑了一聲,摁住了我亂晃的頭,忽然正色:「翹翹是要問我什麼事嗎?」

我有些遲疑地點了點頭,然後將自己的問題擺了出來:「我想知道,外面為什麼都傳我受傷了?我覺得,是你允許這個消息流傳的,我沒有說不行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訴你,兆然知道我沒有受傷。」

齊瑄點頭,手往下滑抽走了我的發簪。發簪落進他的手中,隨著手指的轉動在空中劃出一個漂亮的弧度然後被擱置在桌子上。頭髮散落而下,他準確無誤地伸手捲住了我的一縷頭髮,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反而是向我拋出了一個新的疑問:「翹翹想知道夫君在做什麼嗎?」

我不知如何作答,我隱約明白,如果我點頭,齊瑄告訴我的答案將會打破我所有平淡的生活。可是,讓齊瑄自己承擔著這些危險的事,我並不願意。

齊瑄卷著我頭髮的動作越來越慢,我咬住下唇,點了頭。

大概是沒有想到我會點頭,我的頭髮從齊瑄的手中滑落,這人忽然就笑了,眸光璀璨而不自知:「是因為擔心夫君嗎?」

隨著我再次點頭的動作,齊瑄眼底的笑意堆積到了頂峰,如同煙花一般一朵接著一朵地炸開。

所有的事情,都被齊瑄鋪展開來。首先展開的,卻是元念卿的事。

啊,不,是玄卿。

那日我同玄卿一齊去邕王府,那個讓軒和郡主歇斯底里地瘋了一般想要殺掉的人,其實就是玄卿。

軒和郡主與玄卿指腹為婚,這本是一樁美事,可壞在了澌瀾公主居然與侍衛私通之事之上。

「可是,不是已經弄清楚了嗎?公主是冤枉的。」我有些不解,打斷了齊瑄的話,「明明太后都親口承認了。」

齊瑄揉了揉我的發頂,告訴我事情不是這樣的。

先皇對澌瀾公主寵愛有加之時,這門婚事便是榮寵。邕王是異姓封王,女兒能嫁給這樣受寵的皇子,必然是眼巴巴地盼著的。可是澌瀾公主被人陷害,最後冷宮自刎,只剩下玄卿一個被送往邊疆,無依無靠。這門婚事便是恥辱。

尤其是後來先皇駕崩,太子登基。太后做皇后時便將澌瀾公主與玄卿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如今做了太后更不必說。皇帝對自己這個弟弟的態度也是任其自生自滅。

皇帝多疑,邕王本就是異姓,又有這樣一門婚事在身,更是引得皇帝猜忌。當年軒和郡主被拐走一事,更有傳言是皇帝所為,為的就是敲打邕王府。

「可是當時軒和郡主尚且年幼啊!」我坐在齊瑄懷裡皺眉,記起來上次皇上給齊瑄下藥的事,頗為不滿。

怎麼這行事作風,不像皇帝像個土匪呢?

齊瑄捏了雲片糕遞到我嘴邊,我氣鼓鼓地咬了一口,吞下去了才說話,感覺自己好像明白了點什麼:「所以,其實邕王府派刺客來真的是為了殺了美,啊,殺了皇子殿下?然後現在外面傳邕王府派刺客潛入王府傷了我,其實是為了讓皇帝對邕王不滿是不是?」

我的思路越來越清晰,前段時間邊關騷亂,齊瑄頻頻地被皇帝召進宮中議事,可見邊關之事不可小覷。這種關頭,派刺客進將軍府,是何居心?

咬齊瑄手中的最後一口雲片糕時,齊瑄的手突然往前一送,我的動作停頓不及時,一口咬住了齊瑄的手。齊瑄也不抽手,只是笑:「翹翹真聰明。」

聰明倒是也不聰明,都講得這般明白了,我若是再不明白,該是個蠢貨了。

齊瑄同我講了許多事,我一連消化了三天都沒能消化全,卻迎來了聖上頒了一道聖旨的消息,皇帝派老侯爺速速地去邊陲將先帝十八子頤王玄卿迎回。

珧國邊上的那幾個小部,終究是反了,且來勢洶洶。宮中的占星閣夜觀天象,卜了數十卦,算出此戰驚險,且邊地似有皇族之氣,若是被那幾個蠻夷小族吸走了那此戰必將兵敗。

皇帝素來倚重占星閣,又覺得左右玄卿並無威脅,便真的派了老侯爺去迎。得知此事時,我坐在飯桌上翻了一個白眼,還用迎嗎,人家早就回京了好嗎?

我一連裝病多日,避不出門,無聊得緊。說是裝病卻也不全是假的,後腦勺的傷確實沒有好全,每日梳頭時最多只能用一支簪子挽著。今日好不容易齊瑄在飯桌上應允了可同我一齊去買點心,轉頭將軍府就迎來了一道聖旨。

最近皇上聖旨下得又多又快,好像回春樓髮菜單一樣刷刷地往人手裡送。

皇上身邊的祥公公端著聖旨進了將軍府的門,見了齊瑄後倒也不急著宣旨,只上上下下地將頭上纏著一圈繃帶捏著帕子捂唇咳嗽的我打量了一遍,瞥見我的帕子上沾了血才收回目光,臉上的笑倒是瞧著真了幾分:「呦,將軍夫人可是傷得不輕!要讓咱家說呀,還是進屋裡好,可別著風了。」

齊瑄瞥了祥公公一眼,不動聲色地將我掩在背後,面色沉靜如水:「公公宣旨吧。」

其實這道聖旨的內容,我差不多能夠猜到,無非就是讓齊瑄出征平定邊疆。

我站在齊瑄身後,捏緊了手中的帕子,前所未有的緊張。

大概是想著戰事吃緊,要快些讓這位將軍領賓前往,所以祥公公對齊瑄並沒有跪下這件事選擇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聖旨念得多了便積累了經驗,祥公公念得抑揚頓挫、語速驚人,我還愣著便聽得他一句「將軍,接旨吧。」

齊瑄仍舊笑容妥帖,卻並不伸手,站在祥公公的面前,身如松柏面容和悅且一動不動。

祥公公愣了愣,將手中的聖旨往前一推,挑著眉毛,笑也沉了些:「齊將軍,接旨呀,愣著幹嗎呢?」

「不接。」齊瑄垂眸掃了一眼祥公公手中的聖旨,臉上的笑意更甚。

「什麼?」祥公公不可置信地晃了下身子,手中的聖旨差點兒沒拿穩,臉上的笑意全沒了,「齊瑄,抗旨不遵該當何罪你可知曉?咱家勸你三思而後行!」

齊瑄沒再說話,而是逕自轉身過來拉我的手。周圍的奴僕跪了一地,齊瑄身後的祥公公已然反應了過來,怒不可遏地叫侍衛將他拖走。

拖是沒拖動,齊瑄是自己跟祥公公走的。他踏出府門的時候,我口中含了半天的血噴了個乾淨,扯住姜丹以後便不管不顧地閉上眼往後躺了。

我躺在床上望著床帳的頂發獃,昨日便已經差人遞信給婆母叫她暫且住在寺里,不管聽到什麼消息也不要回來了。送信的人是齊瑄安排的,想來我是不用擔心什麼的。齊瑄告訴我,我只需要等便好了。

可我如何坐得住?

齊瑄抗旨不遵被投入大牢的那日頤王從邊地回到了京城宮牆上落了一片喜鵲。

外面傳得厲害,說頤王是珧國的福星,又說齊將軍抗旨不遵是因為皇帝處事不公,沒有處罰邕王府。

皇帝給將軍府下了禁令,羽林衛將將軍府圍得水泄不通,所有人不得外出。

陵翊翻牆來看了我兩次,第二次時還將齊瑄貼身佩戴的玉佩給了我叫我放心。

兆然來將軍府看了我一次,帶了許多人參、燕窩和亂七八糟的補品,坐在床邊握著我的手卻什麼也沒能說出來。

邕王領兵前去平亂的消息傳來的時候,我從床上坐起來長出了一口氣,卻因著兩日滴水未進又重新一頭栽了回去。姜丹她們都被關在了將軍府西苑,每日來暖翹閣有人送飯,卻也只是放到門口。

一日三餐,我從未動過。齊瑄叫我不要苛待自己,可一個真正的罪婦又豈會每日享樂?

我眼前發黑,顫著手想去揪床帳,一直抓了兩下才抓到。床帳的四角都綴著用來辟邪的銀質的鈴鐺,隨著我拽床帳的動作,那些鈴鐺「叮鈴」作響。屋子裡所有能透光的地方都被釘上了鐵板,一片黑暗之中,四下寂靜,只有清脆的鈴音。我沒忍住,又伸手拽了床帳,那些鈴鐺便響得更歡。

鈴音未止,房門被人推開,我掀開床帳逆著光看過去,被刺得幾乎睜不開眼,只能入目暈成一片的紅。

房門再次閉緊,玄卿提著一盞燈立在我的床頭,居高臨下地望著我,薄唇緊抿,在我將床帳放下的時候握住了我的手,面色陰鬱:「為何不吃飯?」

玄卿已然換下了女子裝扮,一襲紅衣仍舊艷麗,我將目光從他的臉上收回,動了動嘴唇,只蹦出「頤王」兩個字來。

故人容姿絕色依舊,只是再見心境卻與從前大不同了。

玄卿鬆開了我的手腕,我便如同秋後的枯葉一般重新砸回床上。顧不得手腕的痛感,我蜷縮起身子往床的深處靠。

靠到最里時,玄卿突然抬起一條腿壓在床上,整個人欺身而來,鳳眸微眯,將我逼在角落裡不得動彈。僵持了一會兒,玄卿突然伸手扼住我的下巴,一張俊臉湊得極近,幾乎是惡狠狠地開口:「你隨我走。」

我不願同他說話,垂著眼帘搖了搖頭。也不知是我哪兒刺到了他,玄卿捏著我下巴的手顫了一下,話說得很輕:「你不信我?」

哪兒有那麼多信不信,我笑了一聲,喉嚨澀得發痛,不明白為什麼本應去理兵或是在皇帝面前作戲的玄卿為何會出現在這兒?

玄卿收回手,從懷中掏出幾疊信來,遞到我面前。直到我伸手接了,才退回床邊。

我認得這幾封信。

這是婆母的東西,上面的私章樣式奇特,是一隻開屏的孔雀。我見過婆母看過很多次,只是每次見我來了都會收起來,與之一起收走的,是滿臉的悲泣。

「這是你阿娘寫給你婆母的信。」玄卿坐在床邊,半背對著我,那盞燈落在床腳,只能映出他如同名家勾勒的側影。

我捏著手裡的信,愣愣地衝著他的方向發獃,等到一句「她沒事。」才去看手中的信。

離開爹娘太久了,我已經記不清他們的樣子了,我只記得我爹叫梁一堯,是個大將軍,我娘叫巫至羽,尤其喜歡小蟲子。在我三歲那年,他們都走了,婆母說他們出去玩了托她照顧我,過了很久我才知道,其實他們都死了。

我一直以為我爹戰死沙場,我娘接受不了實情所以抑鬱而終。其實不是,他們都被皇帝處死了。

眼淚壓在手中的信紙上,我扯過被角去擦,卻越擦越糟,信上破了個洞。我把信放在被子上,胡亂地將眼淚抹掉,可是淚水卻越來越多。

我的阿娘,就是走失的澌瀾聖女,她跨越千山萬水,來到珧國,只是為了給她的公主姐姐洗刷冤屈。當年的皇后並非瘋了,她只是中了我阿娘的蠱,所以她發現我阿娘沒有離開珧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她的命。

玄卿究竟是什麼時候轉過身將我從角落撈到懷裡的,我並不知道,他的聲音很輕,從我的頭頂傳來,一如既往的平靜,可我卻覺得他哭了。

他說了很多話,最後,他問我是不是喜歡齊瑄。

姜丹說我的情感過於遲鈍,始終不明白到底什麼是喜歡,實在是害苦了將軍。可是,我明明就是喜歡齊瑄的啊,對我來說,和齊瑄在一起才是最理所當然的事情。

成親的那天,是齊瑄第一次吻我,他說我同他是青梅竹馬、天作之合。

迎著玄卿的目光,我點了頭。

嘆息聲停了又起,玄卿死死地把我按在懷裡,任由我掙扎、衝撞,甚至將他的手腕咬破也不鬆手。

「阿翹,你看,我們之間本應也是青梅竹馬的,可是命運偏偏將我們割開了十五年。我以前總覺得人的一生太短了,可是現在卻覺得十五年真的好長,十五年能做的事情太多了。因著這十五年,我再也比不過齊瑄了。」

我在他的懷裡頓了一下,依舊沒有鬆開他的手腕。玄卿冰涼的手撫上我的脖子,在我暈過去的瞬間,他又嘆了一口氣。

͏

等我醒的時候,我已經在兆然的寢宮了。兆然撐著腦袋坐在床邊,小雞啄米一般地晃了兩下,在腦袋脫手的瞬間清醒了過來。對上我的雙眼以後,兆然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猛地站了起來:「梁雲翹,你終於醒了!」

我撐著身子坐起來,將兆然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確認了自己沒有在做夢,想說話卻猛咳了幾聲:「我怎麼在這兒?」

「是陵翊把你送過來的。這小子居然還蠻靠譜的。」兆然重新坐回床邊,臉上一片傲然,意識到自己說的話後別開了眼神,撥弄了兩下手腕上的鐲子,「你不要高興得太早,本公主是看在陵翊的面子上才管你的。」

我正要答話,外間的珠簾一動,有婢女的聲音傳來:「殿下,時辰不早了,該去頤王的接風宴了。」

接風宴?

邊關戰事告急,連失兩城,邕王領兵全速趕去也要五日。這京城裡卻大擺宴席,夜夜笙歌。

我突然明白了齊瑄的話,有的人生來就享受皇帝的待遇卻不一定就是做皇帝的料。

兆然看著我低頭不語的樣子,理所當然地認為我是害怕,頗為難得地拍了拍我的頭:「本公主不會把你自己丟在這兒的,你放心。」然後轉頭衝著外間的婢女冷了聲調:「你下去吧,告訴父皇本公主不去了,就說本公主病了。」

那婢女應聲退下,一時間金碧輝煌的寢宮只剩下我們兩個人,我攥緊被角,抬頭看向兆然:「公主,您有沒有見過頤王殿下啊?」

兆然沒想到我會問這種問題,眉頭一皺:「還未見過。梁雲翹你不要病急亂投醫,頤王也救不了齊瑄。不過,本公主覺得齊瑄只是被下獄了而已,遲早要出來的。」

既然還未見過玄卿,那便不知道他就是元念卿了。我的心情剛平復了一瞬又被她的後半句激的狂跳起來。

「會出來?」我一激動便咳嗽得猛了些,掩著唇咳了半天,才續上話頭,「殿下您這是什麼意思?」

「邕王那個老滑頭,行刺在行,哪裡會領兵打仗啊,等他輸了,還不是要靠齊瑄。」兆然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絲毫沒有察覺到話里的不對。

一戰敗了,再換將領重新來,哪兒有那麼容易的事,或許君王等得起,百姓可等不起。再有就是邕王既然不擅領兵,又為何自請出征。

從前的我是斷然想不到這一層的,我們都是生活在象牙塔里的金絲雀,從來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到底有多艱難。

見我又不說話了,兆然乾脆掀開了我的被子揪著我下床:「怎麼這樣沒精神,吃不吃芙蓉糕?陵翊那小子送的,嘗著還不錯。」

我手裡捧著那一碟芙蓉糕,有些不知所措。

兆然怎麼辦呢?皇帝死了,兆然怎麼辦?

被兆然叫了一聲,我的手一抖,整碟的芙蓉糕都撒了,盤子碎在我的腳邊。我轉過臉,看向兆然,看著她臉上的表情由驚訝變作同情,神色有些複雜死戳了戳我的肩頭:「你莫要哭呀,大不了本公主往後不喜歡齊瑄了。」

聽了兆然的話,我才反應過來我哭了。我伸手抹了一把臉,淚水糊了滿臉。

當日燭火搖曳,玄卿坐在床側,告訴我從此往後我再也做不成無憂無慮的小孩子了。

我的阿爹阿娘都死在太后的手裡,可是兆然是無辜的。齊瑄說皇帝的皇位本就是偷來的,偷來的東西還給原本的主人,也沒有不妥,可是兆然是無辜的。

這場皇位的角逐之戰中,或許有許許多多無辜的人,我顧不了也管不住,可是兆然是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的人。

我來不及說什麼,外面的嘈雜聲驟起,有人大喊著走水了,帶著嗚咽的哭聲遠遠的,聽不清楚。

兆然動了步子,想要出去看看,卻被我一把攥住手腕。兆然轉頭,不解地看向我,我收緊了握著她胳膊的手,沖她搖頭:「你不能出去!」

「好,本公主不出去了,你做什麼嚇成這個樣子。」兆然只當我是被齊瑄入獄的事兒嚇到了,拍了拍我的手讓我鬆手。見我紋絲不動,也不多做反抗,只嘆了口氣;「齊瑄未免太過意氣用事了,你也是,當日本公主問你是不是受傷了,你也不說。父皇本來是要處罰邕王府的,可是這會兒你看,也得先讓他打仗去不是。」

兆然拉著我坐到床邊,拍著我的肩頭,任著我拉著她的手腕,頗為無奈地笑了笑:「好了,別哭了。」

兆然每安慰我一句,我便哭得凶一點。外面的嘈雜聲越來越大,兆然頗有些不耐煩地往外望了一眼,想要掙開我的手去看看。

外面的婢女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衣衫散亂,進來便哭:「殿下,殿下,不好了,邕王反了!」

十一

「胡說八道!」兆然一腳踢翻了床邊的腳踏,掙開了我的手站起身來,揪住這婢女的衣領甩手便給了她一巴掌。

這婢女被打了以後,不言不語,捂著臉便朝外跑了。

兆然的寢宮靠里,從外面攻進來到她的寢宮也需要一點時間。

這會兒叛軍才掃近。外面的哭喊聲細密如蛛網一般罩來,還帶著吼聲,短兵相接的聲音摻雜著馬蹄聲,一圈一圈地繞著兆然的寢宮。平日裡兆然本就不喜下人近身伺候,所有的人都在院中候命,此時這種危急關頭倒成了她們逃跑的便捷之處。

外間花瓶破碎的聲音,和咒罵搶奪之音驟起。

有兵進了院子,幾聲斥罵以後,兆然的宮殿竟然安靜了下來,始終沒人進內殿。

兆然被我死死地摁在床上,怒斥著叫我鬆手。我的淚水砸在她的臉上,說不出話來,只能沖她搖頭。

此時此刻,只有待在我的身邊,兆然才是最安全的。

內間的珠簾被人掀起,有腳步聲漸近。我身下的兆然看著我的背後瞪大了雙眼,臉上透露出幾分喜色來。

我轉過頭去,來人一身戎裝,手中抱著一頂鳳翅盔,面如白玉。

「齊瑄,你是來救駕的是不是?」兆然不再掙扎,滿臉希望。

齊瑄沒有答話,只是靜靜地看著我,然後朝著我伸出手來:「翹翹,過來。」

我鬆開兆然,方才將兆然摁在床上時,同她扭在一處,鞋子掉了。我光著腳朝齊瑄走了幾步,然後站定,有些猶豫地轉頭看了一眼兆然:「兆然怎麼辦?」

齊瑄隨手將手中的鳳翅盔丟開,朝著我走來,將我抱起,只丟下一句「陵翊會來的」便帶著我出了兆然的寢宮。

邕王叛亂一事,如同一場鬧劇一般。僅一夜之間就被平叛,白白地殺了皇帝,卻只是為他人做嫁衣。

從邕王叛亂被平,再到邊關退兵,直至頤王登基。這段時間裡齊瑄忙得不可開交,連我的生辰都沒顧得上,只送了我一份兒生辰禮陪了我半日。

我盯著面前的棋局發獃,將手中的白棋一丟,乾脆伸手將棋面拂亂了:「邊關叛亂也是你們計劃的一部分嗎?那幾個小族怎麼願意聽你們的話呀?」

齊瑄見我無心再下棋,乾脆將我將我從凳子上抱起來朝裡屋走去,用下巴蹭了蹭我的額頭:「阿圖羅挑唆了幾句罷了。」

我被齊瑄扔在床上,看著他開始解衣帶,才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什麼,有些緊張地往後退了退:「你、你做什麼?」

「夫人已經及笄了,你說我做什麼?」齊瑄伸手放下帳子,將我撈到身下,俯身吻了吻我的唇角,笑意滿得要溢出來:「圓房。」

窗邊落了兩隻鳥,「啾啾」地叫了兩聲,然後展翅飛走。屋內春色正濃,銀鈴聲陣陣。

姜丹站在屋門口,嬌軟的哭聲混著鈴音落進她的耳朵里。姜丹端著一碗乳酪,臉色爆紅,轉頭出了院子,嘖了兩聲:「不愧是將軍,真是兇猛。」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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