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我捧著茶杯,看人時眼神微微透出渴求。
想起來了。
我那時在訛公關費。
但熱搜上沒有這些。
只有短短十分鐘內,傾巢而出的營銷號。
和幾千條風向如出一轍的評論。
有的爆料我因為私生活問題,被公司強制停止活動。
而最新的通告單剛好可以印證。
所以現在急赤白臉地在找新金主抱大腿。
喏,這不就被拍到了。
還有的,在孜孜求問到底是怎麼的私生活把公司給惹惱了。
一時間,把我扒了個底朝天。
但「金主」的身份始終沒有透露分毫。
另一邊,安娜再次警告了我。
「洛佳如,你逼我的。」
「我很難保證,沒有下一次。」
可陳煜已經走了。
就在剛剛,他拷了兩份錄音出來。
一份給了安娜。
一份扔給公司。
前者的耳朵只能聽到那句「安娜不肯離婚」。
後者保持沉默。
陳煜說了句廢物。
接著把我放在家樓下,自己開車走了。
深夜十一點。
我給他打了視頻。
螢幕亮起時,我身後的背景黑蒙蒙的。
長長的淺棕色頭髮兀自凌亂。
「你在哪?」
「陽台啊,這裡風好大。但我不吹冷風難道吹啤酒嗎?我才不敢,早上起來臉會腫的,萬一突然恢復我工作了怎麼辦,哎你看我多敬業。」
陳煜:「......你像是已經喝了。」
「沒喝,還有哦老陳,我也不是在跟你賣慘,我——」
「進去吧。我沒跑。」妥妥的被看穿。
「那去幹嘛了?」
「解決問題。」
「哎我就知道。」我立刻笑彎了眼。
三下五除二地抓過螢幕外的毛毯,裹上身就往裡面走。
暖氣迎面撲來,心情也好了不少。
「陳煜,這次要是撈不了我,不如換你出道怎樣,我給你當經紀人,反正你也盤靚條順的。」
「我?我風評也沒好到哪裡去。」
「為什麼?你又沒有緋聞。」
螢幕里的陳煜表情平淡。
結果一張口像吃了幾個 G 的 UC 新聞。
「他們在傳你找了一個既能談資源又能暖床的男模來當經紀人。」
空氣凝固兩秒。
那很壞了。
我想了想:「怎麼可能讓你打三份工?你現在干一份活,我賺了錢都是跟你三七分的,多了還得了。」
「嗯?嗯。」
而且只干一份都很厲害了。
看陳煜這樣,像是有後手的。
但他又讓我別著急。明天繼續在家裡休息。
所以,我暫時可以不用擔心臉會水腫。
「想要什麼,給你帶回去。」
「烤腸,我要吃烤腸。」
陳煜皺了皺眉。
但三秒後還是響起了汽車發動的聲音。
因為鏡頭嚴苛,他平時會管著我少吃這些。
我也背著他買。
但現在沒辦法。
今天除了給陳煜打視頻,都沒怎麼看過手機,外賣自然也沒點。
隨便扒拉幾下就會看見無處不在的負面輿論,很煩人。
門鈴響起,陳煜拎著食品袋進門。
烤腸的香味還沒散,李司元的身影就出現在走廊。
不知道他怎麼找到這裡的。
但他今天遠不如華悅公館那麼遊刃有餘,連領帶都是歪的。
陳煜把食品袋往我手上一塞。
除了烤腸,還帶了奶茶。
李司元的目光在我掏出的烤腸上停留了一瞬。
當即決定先跟陳煜談。
「這裡有一份記者稿,你們如果覺得可以,明天就會在記者會上讀出來。」
他又看了看我,「你餓了嗎?我讓人送點吃的過來。」
陳煜打斷他:「別當我不在,說正事。這稿子不該你讀吧,換你家那位最好,這樣她也服氣。不然一遍遍地鬧,記者會一遍遍地開,有什麼意思,別把我們好端端的當紅小花給折騰糊了。」
李司元:「我和安娜都會露面的。」
「這還差不多。」
李司元點點頭,他剛想離開。
電話響了。
「李總,太太從三樓跳了,現在醫院搶救。」
我手指一顫,奶茶打翻在地。
6
李司元和陳煜是前後腳走的。
晚上九點,熟悉的頭像閃爍。
信息框里,陳煜聲音沙啞。
「她腿骨折了,但沒生命危險。行了你快睡吧。」
九點半。
充溢著消毒水汽味的病房。
我聽到了好幾道聲音。
起初是陳煜的。
「李司元,管好你家的戲精。
「你問我跟過來幹什麼?
「要不是怕誰明天借著這事把髒水潑我家藝人身上,我連問都懶得問一句。」
後來是壓低了的爭執聲。
李家伯母也來了。
「你為什麼逼她去記者會?何況還是關於……那誰的,她當然受不了刺激的。」
「她崩潰什麼?當初結婚前不是說好只要有個婚姻就夠了嗎,怎麼最近鬧得越來越多。」
李司元話音剛落,病房內傳來一聲悶響。
似乎是玻璃杯摔在地上發出的聲音。
他轉身走了進去。
走廊上,我和李家伯母面面相覷。
「洛小姐,好久不見,」伯母的語氣比起幾年前也沒什麼變化,溫和,滴水不漏,「她有情緒病,很多時候控制不住自己,你多體諒。」
陳煜在背後傳來一聲冷笑。
「我家藝人沒病就該活受罪是吧。」
伯母一怔,有些被噎住。
病房門被推開。
李司元把玻璃碎片帶了出來,淡淡地掃過伯母一眼,「媽,讓人過來陪護。」
正好。
我瞬即往裡面鑽去。
伯母下意識想攔我。
被我用話擋了回去:「阿姨,你還放心不過我嗎?我不會鬧的呀,當初你和我商量司元的事,我可是什麼也沒鬧呀。」
語氣溫軟,卻像針。
身後傳來腳步聲一滯。
伯母快步追上去,無暇顧及我。
我進去,見到了安娜。
她依舊沒拿正眼看我。
我往鬆軟的沙發上一坐。
扯了幾句閒話。
接著就提到陳煜。
提起他父母對他的期望,本來是想讓他在畢業後坐在高雅的殿堂里當演奏家,可他硬是去搞了地下樂隊,就這樣把生活費給作斷了,才會跟著我干,後來他有錢了,也沒回去把樂隊拾起來,反而留在我身邊,替我挨罵、擋酒、收拾爛攤子。
李太太面無表情地譏諷道:「以為說這些,我就會同情你們?」
「不,我是想告訴你,我不僅不會退圈,還會努力變得更紅。」
我無比堅定。
就算不為自己,也得為擋在我前頭四年的陳煜。
我笑了笑:「到時候,我輪著代言頂奢,你肯定就不嫌它 low 了,對吧。」
「你做夢,你現在名聲都臭了。」輸液管在晃蕩。
嗐,以前那會比現在鬧得更大的都有。
有一次被人設計了。
我連著幾天晚上拿著相機蹲在那人小區樓下,硬是蹲到了黑料,好給自己翻盤。
雖然這次要難些。
公關那邊被收買的不少。
我今天想找人,都還沒有接單的。
那我,我再去跑跑飯局。
從病房出來,沒看見陳煜。
是司機跑過來:「煜哥讓我先送您回去。」
我皺眉撥他電話,無人接聽。
接著退了出來。
又撥了另一個電話。
是今早聯繫過的一個公關總監。
那時他說沒空。
這會倒是接了,聲音醉醺醺的。
「小洛,你也要來啊?那快點……」
包廂門一開,濃重的酒氣撲面而來。
陳煜靠在沙發里。
面前擺著空掉的分酒瓶。
公關總監拍他肩膀,大著舌頭笑:
「一斤白的啊,夠意思!這單我接了!」
7
我拽著陳煜跌跌撞撞上了保姆車,車門一關,終於隔絕了外界的喧囂。
他醉得厲害,整個人癱在座椅上。
車依舊是往醫院開的。
怕他胃出血。
「我不幹了,」我低聲說,「我不當藝人了,我去干點別的,陳煜你也是,回去做音樂多好。」
開口時,眼淚忽然砸了下來。
黑熱搜掛了一整天,我也只是有些心堵,關掉手機就能躲過去,也沒怎麼掉過眼淚,就這一小會,莫名地想要抽鼻子,還越來越凶。
陳煜怔了怔,醉意朦朧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清醒,但很快又被酒精淹沒。
「樂隊哪有娛樂圈好玩啊,我早就沒興趣了,你要是難受,給我漲獎金?」
「我前天給你發十萬塊錢紅包你都沒收,」我斷斷續續的,「你又不缺錢,缺錢的話早回家了。而且無論缺不缺,也還是回家好,跟我混太累了。」
「我樂意。」
漫不經心的語氣。
然後閉上了雙眼,裝睡。
當然是裝的。
他的心跳聲很重。
我不遲鈍的。
以前工作太忙,所以很多事來不及掂量。
比如人的心意。
這兩天卻能看得明明白白的。
我盯著手機發獃。
螢幕上的私信介面,每一秒都在刷新。
好的,壞的,照收不誤。
忽然有個眼熟的 id 跳了出來。
我點進去。
是個經常來看我的粉絲。
她:「姐姐姐姐,我今天去普陀寺給你算過,說是最近小人纏身,等過去之後就都是陽光大道了!開個玩笑開個玩笑,我想告訴你的是,知道你現在很難過,但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對我來說,請你一定健康平安地在那兒,就夠了。」
「謝謝楊揚!」我記得她的名字。
對面秒回:「咦你在看啊,那太好了,愛你愛你。
「可是我除了給你發發私信,也做不了其他的哎。上個月我去劇組看你,那場務推我還罵我,你跑出來給我撐腰,要是現在網上那群人也能被我吼住就好了。
「這樣想想,我也沒有像自己說的那麼愛姐姐嘛。」
看到這裡,我接連回了她好幾句,讓她放輕鬆些。
可思緒卻飄遠。
那怎樣才算愛呢。
像他這樣,把人生拆成碎片,一片片墊在我腳下,好讓我走得更穩當,是要這樣嗎?
這問題讓我喉嚨發緊。
我和陳煜早過了需要客套的關係。
他見過我最狼狽的樣子,也見過我和對手爭得死去活來時流露出的尖銳。
不僅如此。
我們家門口的密碼鎖互通。
甚至連銀行卡的密碼也不是什麼秘密。
更別提已經完全融在一起的日常。
可有時候,他替我擋酒的手、熬夜通紅的眼睛、還有那句永遠不變的「沒事,有我在」——
都太重了呀,陳煜。
8
從醫院回來,已經凌晨三點。
我倒頭就睡。
不知睡了多久。
懶懶散散地蒙在被子裡不捨得起床。
直到一通急促的電話打了過來。
是公司高層。
語氣熱絡得像多年好友。
「佳如,我們一直相信你人品的。」
「但之前風口浪尖上,很多事就沒有辦法。」
「你看,你要不要出來說兩句……」
直覺告訴我,來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