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跑上樓,把通宵過後正在補覺的裴然拽下來。
「我得去練車,就不打擾大哥了。」
把裴然塞進車裡的那一刻,我竟然感覺到了些許安心。
裴然身上還套著海綿寶寶黃色睡衣,這會兒正睡眼惺忪地看我。
「你練車,怎麼還需要我陪著了?」
我一臉嚴肅地看著他。
「如果我死了,你可以當目擊證人。」
裴然的表情變得微妙起來。
「孟綰,你是不是被科目二刺激瘋了?」
我拉著裴然,從日落西山,逛到明月高懸。
在燒烤攤磨蹭到後半夜,估摸著這個時間裴司明肯定睡了,我才敢回家。
見到客廳里漆黑一片,我鬆了口氣。
這口氣還不等喘完,客廳里的燈「啪嗒」一下開了。
裴司明就站在我面前。
我蹲在地上,還維持著換鞋子的姿勢。
我仰頭看著裴司明,一時間冷汗都下來了。
裴司明的家教很嚴。
不許夜不歸宿自然也是規矩之一。
過去那些年,我還從沒敢超過十點之後再回來。
裴司明的表情很平靜,掃了一眼我和裴然後,就默默移開了視線。
「早點休息吧。」
他還穿著白天那身衣服,像是回來之後什麼也沒做。
一直在客廳里等著我們。
只為了和我們說這句話。
遠遠看過去,裴司明的背影有些落寞。
裴然撓了撓腦袋,感覺自己在做夢。
「凌晨一點多才回家,我哥竟然沒揍我?」
「該不會是已經把我揍死了,這是咽氣之前的幻想吧?」
我上樓,回自己房間洗漱。
出來的時候,見到裴司明站在床邊。
他把手裡的紅糖水放到我床頭。
「你今天生理期,別太順著裴然了。」
說完之後,像是自己感覺到了這句話哪裡不對勁。
他默默低下頭,找補似地說:
「我沒有別的意思。」
「我只是想說,希望你愛別人之前,先愛自己。」
察覺到自己有些話多了,於是默默閉上嘴,結束這個話題。
「你早點休息,我也回去睡覺了。」
說完,裴司明轉頭離開了。
我捧起那杯紅糖水,傳遞出來的溫度從手掌蔓延開來,似乎全身都暖了。
我很小的時候,身體不太好。
我爸媽那陣子總是吵架,每次吵到要離婚的時候,我也會被拎出來充當他們泄恨的工具。
我媽把我往我爸那邊推。
「你們家的孽種,你們自己管,我是不會要的。」
我爸也推我一把,讓我離他遠點。
「你肚子裡爬出來的肉,指不定是誰的種,別想讓我接盤。」
三推兩推,我就被扔出去門外,讓我找自己親爹去,滾遠點。
我熟練地蹲在院子裡,等著他們吵完,我好偷偷溜回去。
有一個冬天,他們吵架最頻繁。
我經常一身睡衣地被扔出來。
他們吵著吵著也忘了我。
我被凍得直哆嗦。
裴然來我家找我玩,正好看到我孤零零坐在門口。
他把外套給我,帶我去了他家。
我也是那時候見到他哥哥的。
裴司明比我大十歲。
他那時候只是少年,卻看起來比同齡人都要成熟。
他找來治療凍傷的藥膏,往我凍到發紫的手指上塗。
「女孩子不能受涼。」
「以後沒地方待,就過來這裡吧。」
似乎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我總是往裴家跑,常常忘了回家。
再後來,父母離開,我就住在了裴家。
我起初並不明白裴司明口中那句「女孩子不能受涼」是什麼意思。
直到我來月事,疼到起不來床。
醫生說我身子落了病根。
裴司明經常幫我取藥回來。
我養了好幾年,身體才好轉。
沒想到這麼久過去了,裴司明竟然還記得。
我捧著紅糖水,心裡有點愧疚。
我把他想得太惡毒了。
裴司明其實還是挺好的。
然而到了隔天,我發現我有點把事情想的太美好了。
裴司明依舊不搭理我。
尤其是裴然也在的時候。
他完全把我當空氣,像是沒看見我。
我和他說話,他也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比廣告推銷電話還要客套。
熱臉貼冷屁股,我也來了脾氣。
裴司明只有見周圍只剩我一個人的時候,才會主動和我開口。
「綰綰,同事說最近新上的電影很好看,明天我們一起去吧。」
我端出他早上時候對我那副冷漠的態度。
「抱歉,我有點忙。」
隨後上樓,把裴然拎出來。
「走,陪我練車去。」
裴司明站在原地,哀怨地看著我和裴然走遠。
裴司明像是得了人格分裂,早晚各一副嘴臉。
早上冷淡得如同陌生人。
晚上回家又變得無比溫柔。
裴司明:
「最近有家餐廳很不錯。」
我擺手拒絕:
「我要練車。」
裴司明:
「想去鬼屋玩嗎?」
我拎過來裴然。
「不好意思,得練車。」
裴然純陰間人。
晚上通宵,白天補覺。
如今晚上通宵,白天被我拎起來陪我去練車。
沒過幾天,他就有點熬不住了,忍不住質問我:
「你最近怎麼回事?之前我怎麼不見你這麼積極?」
我討好地給他買了冰激凌,順便把自己最近苦惱的事抱怨出口。
「你哥是不是討厭我?」
「既然討厭我,為什麼不明說?」
「我是寵物狗嗎?開心時候逗一逗,不開心了恨不得躲遠遠的。」
「日記本的事我都道歉了,他竟然還抓著不放,那麼大隻的人,怎麼心眼那么小?」
裴然的臉色像調色盤一樣精彩。
他震驚過後,表情漸漸帶上了幾分玩味。
他垂眸看著我,不自覺翹起唇角,像是打起了什麼壞主意。
他拉長了聲音:「哦——」
「那他可真是太惡毒了。」
7
裴然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遊戲也不打了,夜也不熬了。
只要有時間,一定是跟在我身邊。
晚上的時候,他還找了部狗血電視劇,看得津津有味。
劇情大概內容就是年輕漂亮的妻子耐不住寂寞,勾搭上了丈夫的哥哥。
哥哥整日在弟弟面前耀武揚威,甚至做好了和全家反目,也要娶女主的準備。
然而就在哥哥把這件事和家裡人挑明的時候,女主把哥哥甩了,和弟弟重歸於好。
哥哥守在自己沒派上用場的婚房裡,默默流淚。
電視聲音故意放得很大。
裴司明在廚房準備晚餐,一言不發,變得比平時都要沉默。
裴然一邊看,一邊和我吐槽。
「哥哥比女主整整大了十歲,女主說想吃蛋糕,哥哥都可能拎一兜爐果回家,這樣的年齡差誰受得了。」
「而且男人過了二十五歲就不太行了,肯定和年輕的弟弟比不了。」
「女主也就是一時消遣,怎麼可能真的動心。」
裴然說得起勁。
電視里,哥哥守在婚房裡嗷嗷哭的聲音戛然而止。
裴司明手裡拎著電視的插頭,扔在一邊。
「吃飯的時候不要看電視。」
他低著頭,一言不發把幾樣菜放在餐桌上。
隨後摘了圍裙,轉身就走。
「哥,你不吃飯嗎?」
裴司明低著頭,看不清臉上神色。
他嗯了一聲,聲音有些顫抖。
「我不餓,你們吃吧。」
說完,就自顧自上樓了。
沒多久,就傳來「嗚嗚嗚」的聲音。
我看了一眼電視。
「電源不是拔了嗎?怎麼還在響?」
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電源,我後知後覺察覺到是樓上的聲音。
我剛要起身上樓,就被裴然按住了。
裴然像是有什麼開心事,嘴角的笑壓都壓不住。
「沒事,我新買的燒水壺響了。」
我晚上回房間睡覺,半夜聽見樓下有動靜。
我以為是裴司明半夜餓了,起床找吃的。
他已經做了晚飯。
既然想吃夜宵,當然要我給他下廚。
我起床下樓,結果看見客廳里空蕩蕩的。
原本占了半面牆的電視不見了。
裴司明穿著睡衣,渾渾噩噩站在背景牆前。
他頭髮亂糟糟的,眼睛也通紅,像是剛剛哭過一場。
我看著空空的背景牆,一時間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家裡電視呢?」
裴司明吸了吸鼻子,說:
「壞掉了,叫人搬走去修。」
我小聲問:
「半夜就搬去修嗎?」
裴司明:「……」
他沒說話,只是把腳邊小小的電視碎片往沙發底下踢。
我識趣地結束這個話題。
「你晚上沒吃東西,我去煮碗面,我們一起吃吧。」
裴司明點點頭,乖乖坐在餐桌邊。
我看了一眼時鐘,說:
「這個點,估計裴然也沒睡,我去問問他吃不吃。」
我剛要上樓,就被裴司明扯住了。
裴司明欲言又止,隔了半天才呢喃著說:
「他出門了。」
這會兒已經快要十二點了。
「這麼晚出門了?」
我晚上的時候都看見裴然洗臉刷牙,打算睡覺。
裴司明嗯了一聲。
「他在準備升學宴的事。」
我心裡偷偷念叨:
平時沒看出來裴然性子這麼急。
最近總是下雨。
外面嘩啦嘩啦下著大雨,躲在家裡吃熱湯麵最舒服了。
裴司明今晚格外沉默。
夜宵快吃完的時候,他突然開口:
「我不會像電視里的哥哥那樣不知分寸,惹人煩的。」
我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裴司明說的哥哥是哪個。
那個當三的哥哥嗎?
怎麼會有人把自己帶入到那麼糟糕的角色里?
裴司明低著頭,筷子撥弄著碗里的幾根麵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