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他慌慌張張,很是急切。
「陛下,臣夜觀天象,歲星入太微,人主改正!此乃女子謀反篡位之兆啊!」
他話音剛落,那個撞死老臣的兒子就拖上來一個人證。
那人證我認得的,是給我娘送信的小廝!
我慌死了!雖然我已經死了,但是我還是慌死了!
老臣兒子:「陛下,臣夜巡時發現燕國姦細,經過拷打,他承認是來給丞相送信的。信中密謀用毒藥加害陛下,還請陛下過目!」
皇帝接過書信,眉頭緊皺。
「朕確實每每服食仙丹總覺龍體不適。」
「書信字跡潦草,應是為掩人耳目用左手書寫。」
「來人吶,傳太醫!」
太醫急匆匆趕來殿中給皇帝把脈。
「陛下,您中了燕國特有的慢毒。此毒陰狠,短期服食會覺得龍馬精神,但長期服食龍體便會虧空。短則三月,長則一年,陛下便會神智盡失,如同傀儡般任人擺布!」
皇帝最恨當傀儡,一聽這個詞兒仿佛觸發了什麼機關,跳起來就踹了我娘一腳。
「來人,把胡靈拖下去,明日凌遲處死!」
齊雲子連忙制止。
「陛下,不如把這女人交給臣,臣可替陛下分憂。」
皇帝正在氣頭上:「那就隨愛卿處置!記得要用酷刑!」
齊雲子點頭稱是,侍衛們拖著我娘就走。
我娘大笑三聲。
「既如此,我就不瞞你了。」
齊雲子冷哼一聲。
「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我娘嘴角向下。
「我沒跟你說話。」
齊雲子被懟也不惱,只是淫笑著看著我娘,一臉胸有成竹的樣子。
我娘轉頭對皇帝跪下。
「陛下,臣是冤枉的。」
皇帝有些不耐煩:「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什麼好狡辯的。」
我娘:「臣根本沒見過這個小廝,也從未寫過什麼書信!」
「那朕中毒之事怎麼說!」
「臣從未做過!臣的丹沒有問題,陛下若不信,可叫太醫查看。」
太醫接過丹藥細聞,兌了點水仔細檢查。
他看向齊雲子眼神閃爍,吞吞吐吐道:「陛下,這,這藥……」
皇帝肉眼可見地煩躁,用力拍了一下桌案。
「快說!朕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太醫閉上雙眼,咬咬牙開了口。
「這,這藥無毒啊!胡作用的都是罕見的藥材,千金難買啊!」
齊雲子一臉驚愕。
「什麼!你有沒有看錯!」
太醫根本不敢看他。
「沒,沒有,臣行醫多年,不會看錯。」
齊雲子眼睛滴溜溜轉,忽然扯著我娘的衣襟恍然大悟。
「哦~我明白了!我還真是看輕你了!定是你一早算出此劫,所以今日才拿沒毒的丹藥獻給陛下!」
皇帝摸著鬍子無法決斷,一碗燙茶潑醒了昏迷的小廝。
「說,胡靈到底有沒有參與謀反!」
那小廝極其虛弱,擡眼看向皇帝:「胡靈……」
他大口喘氣:「是誰?」
8
齊雲子滿臉驚愕,死魚眼瞪得老大,說話都破音了。
「你說什麼!」
皇帝滿臉疑惑:「你不是說你給丞相送信,密謀……」
他忽然想到什麼,氣憤地指向齊雲子。
「是他對不對?!你說的丞相是他!齊雲子!」
小廝點頭,哭得眼淚鼻涕一大把,緊緊抱住皇帝的腳。
「黎國皇帝,我全招了啊!您能不能看在我說實話的份上,饒我一命,派個人護送我回去啊!小的聽說齊雲子在栗國比皇帝都大,我不想被他的手下滅口啊,求您了!」
皇帝布滿血絲的雙眼居高臨下地瞥了一眼小廝。
「朕答應你。」
小廝感激涕零,連連叩拜。
「謝黎國皇帝,謝黎國皇帝!」
小廝跪著退下,剛一轉身,皇帝使了一個眼色,護送他的侍衛就一刀插穿了小廝的喉嚨。
齊雲子在旁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風水邪術再高,也怕侍衛的大刀。
他立馬跪下邦邦磕頭:「陛下!臣沒有做過!臣沒有!臣忠心耿耿,定是胡靈陷害!」
皇帝哪兒聽得進去,簡單動了動手指,那些曾跟在齊雲子後頭作威作福的侍衛就將他死死押住。
「將齊雲子關入大牢,三日後腰斬!」
齊雲子高喊冤枉,可就算喊破了嗓子,皇帝都沒擡一擡眼皮。
9
雖然齊雲子被關,但我除了高興也很難過。
那燕國的小廝可是個好人。
他每次送信都幫我娘打水掃地,還給我娘帶燕國特產。
「這個世道真怪啊!」我感嘆,「壞人活得久,好人卻死得早。」
我跟著小廝的屍身來了亂葬崗,想等他的靈魂出來道個謝。
可等到半夜小廝的靈魂都沒出來,我正想回娘親身邊,卻看到那死去的小廝突然睜開了雙眼。
我嚇了一跳。
我長舒一口氣,笑著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是鬼啊,我怕什麼!」
我冷靜下來定睛一瞧,只見這小廝脖子上哪還有什麼傷口,白白嫩嫩的連道疤都沒有!
小廝環顧四周確認沒人,從土裡挖出一身太監服,偷偷摸摸翻牆回到了宮裡。
我好奇他想去哪兒,忙跟在他後頭想看個究竟。
可剛跟到半路,我娘那兒就出事了。
10
我遠遠在風中聽到齊雲子念我的名字,之後就是皇帝拍桌子摔椅子。
我慌忙回到我娘身邊。
只見齊雲子手戴鐐銬,一臉得意。
「陛下,臣的幕僚去了胡靈之前生活的鎮子打聽,您猜怎麼著!那日打生樁的孩子就是她的女兒,胡寧兒!」
「陛下,胡靈定是為此來報復您的!她報復的第一步就是除掉您身邊最忠心的微臣啊!請陛下明鑑!」
鎮上的鄉親都被齊雲子的幕僚帶來指認,我娘只是低著頭,一字不說。
鐵證如山,皇帝蹙眉發怒,氣得摔椅子。
「好啊好啊,胡靈,你竟敢耍朕!」
我娘淡淡看了鄉親們一眼,只有柱子爹沒來。
鄉親們紛紛低頭,不敢直視我娘的眼睛。
我娘受了重刑,緊接著下了獄,三日後問斬。
外頭大雪紛飛,我娘在獄裡凍得瑟瑟發抖。
齊雲子不知為何總往獄裡送吃食,我娘也不怕有毒,照吃不誤。
處斬前夜,齊雲子還是來了。
「師妹你知道的,我一貫喜歡你。」
「那日我是昏了頭了,以為你莫名要害我,所以才……」
「師妹,我真不知道那是你的孩子,要是早知道,唉……」
他突然有點人樣了,我覺得他應該是吃錯藥了。
我娘:「若是早知道,你就會換一個孩子打生樁,是嗎?」
齊雲子點頭。
「當然,鄉親們說你相公早死,寧兒是你的孩子,我自然愛屋及烏。」
我娘冷笑一聲。
「師兄,你這個人,總是缺了些什麼的。」
齊雲子不明白。
「缺什麼?」
我娘閉口不言,背過身去。
「我這輩子最在乎的就是寧兒,如果你覺得虧欠,便幫我把寧兒挖出來好生安葬了吧。」
齊雲子喉頭微動:「其實你若願意,我大可以救你出來……」
我娘將頭埋到膝蓋,示意他走。
齊雲子眼眶微紅,嘴巴動了動,站了好久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最近靈體越來越透明,我想,我可能要走了。
我飄到我娘身邊,輕輕抱住她。
「娘不怕,寧兒陪您,不過寧兒可能快堅持不住了,但是寧兒會努力的。」
11
我娘被反綁跪在菜市口,身後的劊子手凶神惡煞。
菜市口圍觀的人很多,我瞧見有些鄉親也在裡頭,面色凝重。
監斬官一聲令下:「午時已到——斬!」
我娘閉上眼睛,劊子手高高舉起大刀。
我忙捂住我娘的耳朵,怕她被刀刃吵得心煩。
前方馬蹄漸起,齊雲子騎著高頭大馬滿頭大汗地趕了過來。
「等等!等一等!別!」
劊子手立刻收住刀,咚的一聲對齊雲子跪了下來。
「拜見丞相。」
齊雲子直接跨過劊子手的頭,扶起我娘。
我娘不起,只是閉眼默默落淚:「你還來做什麼。」
齊雲子一怔。
「師妹,你從未哭過。」
他聲音有些哽咽。
「我來,我來是想問問你,寧兒她……身上的胎記是怎麼回事,怎麼和我的一樣……」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紅著眼睛仿佛做錯了事的小孩。
我娘雙眼含淚,盯著齊雲子苦笑。
「你還敢問!齊雲子,你好狠的心吶!為了討好皇帝竟用自己的女兒打生樁!你這個豬狗不如的畜生!」
齊雲子心中的猜想終於被我娘說了出來,他顫抖地楞在原地。
「是我給你下藥那晚……」
我娘閉上眼,不情願地點了點頭,眼淚瞬間如同斷線的珠子般咕嚕嚕往下掉。
「齊雲子!你作孽太多!你害死了寧兒!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齊雲子雙目通紅,拳頭捏得發白,一句都不反駁。
半晌後,他崩潰的蹲在原地,痛苦地抓著自己的腦袋,自言自語:
「師父說,師父說學我們這行的,五弊三缺總得占一個。我喜歡孩子,我喜歡啊,可是我的小妾們怎麼都生不出來。我知道,這是報應。可,可是老天!你為什麼這麼對我!我作孽,你報應我啊!為什麼要讓我親手殺了我的寧兒!為什麼啊!為什麼……」
我冷眼瞧著瘋癲的齊雲子,哈哈大笑。
我身上才不是什麼胎記,那是我娘不小心燙的!
齊雲子在菜市口蹲著哭了半個時辰,最後神情恍惚地帶走了我娘,說要進宮翻案。
監斬官也不敢攔,只能哆哆嗦嗦跪送。
12
很明顯,齊雲子不是去翻案的。
他叫囂著。
「都是你這個狗皇帝害死寧兒!我要你償命!」
然後一劍砍下了皇帝的頭,放到我棺材裡。
我噁心壞了。
幸好在佛堂看守我屍身的大和尚看不下去,偷偷把皇帝的頭扔了,我這才舒坦一些。
齊雲子殺了皇帝後,對外宣稱皇帝病重,暫不上朝。
他已經完全瘋了,背地裡還用皇帝的屍身做風水陣,說要用天下最尊貴的天子煉人樁,只要花上七七四十九天就能復活我。
我娘冷眼瞧著:「師兄你忘了,打生樁需要兩個人,橋頭埋一個,橋尾埋一個。這樣橋才穩固,萬年不倒啊。」
齊雲子清醒了片刻:「對對對,再殺一個皇帝,再殺一個。」
我娘來了一句。
「皇帝又如何,師兄你生來就是人中龍鳳,誰能比得過你尊貴。」
齊雲子神經質的眼睛放出精光:「是,是!寧兒別怕啊,爹幫你,爹幫你!」
他日日去佛堂擺邪陣,用自己的鮮血為我打生樁。大和尚嫌血腥氣重,只得挪到外頭為我念經。
可七七四十九日過了,我卻還沒復活。
齊雲子發瘋砸了所有的法器,又小心翼翼撿起來。
「寧兒,你再等等爹,再等等!」
我娘突然失聲痛哭。
「齊雲子,都是你害的寧兒!你光用血有什麼用!你怎麼不用自己的肉啊!」
齊雲子一楞,眼睛沒有焦點的亂轉。
「是是,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這就割肉給寧兒吃,師妹別哭了,別哭……」
我娘立刻收起眼淚,冷漠地遞上一把刀。
齊雲子哈巴狗一樣開心接過,眼睛眨也不眨剜下一塊肉,投入了風水陣。
聞覺法師受不了這種場面,只得搬離佛堂,挪進了冷宮。
在第八個七七十四九天的時候,齊雲子全身上下已經沒有一塊好肉。冷熱不知的我,突然感覺到了一股暖意。
13
再次睜開眼,面前一片漆黑,四周還有咕嘟咕嘟的聲響。
我努力鑽出黑暗,卻見我娘敲開了聞覺和尚的門。
聞覺和尚坐定,給我娘把脈。
我娘神色緊張。
「如何?」
大和尚面色一喜,鋥亮的光頭突然變出了許多頭髮,連相貌都變英俊了。
我揉了揉眼睛,確信自己沒看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