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周圍一切開始變化。
一個小木屋裡,掛了幾張喜慶的紅紙。
程淮彎著眼跟我拜堂。
扶著我的手溫暖有力。
「從此,我也把心交給你。」
「程淮,很愛,宋月見。」
這是我們最貧苦的一段時光。
皇帝猜疑,奪嫡之爭。
明明什麼都沒有,連個喜娘都請不起。
此刻,我看著自己在書外觀察過很久的對象。
太子程淮,生性陰鬱偏執,最後孤家寡人,自殺殉國。
如今被我養的溫潤有禮,眼眸彎彎,親一下就會臉紅。
月上枝頭。
我心跳如擂鼓,踮踮腳吻上他的唇。
眼淚不禁流了下來。
系統的機械音響起。
目標任務好感度 100%。
「攻略成功,是否選擇脫離?」
我一僵。
自來到這個世界,我還沒仔細想過這個事。
捨得嗎?自是不舍的。
我含糊回答。
「讓我再想想吧。」
突然間,程淮手上的合卺酒翻倒在地。
他眼底突然閃過一片涼意。
程淮緊緊盯著我笑。
「月見,你怎麼不說,你也愛我呢?」
我一愣,沒反應過來他的態度變化。
「我……我自然也是愛你的呀。」
「騙子」
他拂袖而去。
這是他第一次對我冷臉。
後面我費盡心思哄了他好久,才願意跟我說話。
好像自從那次開始,程淮對我的態度大變。
他不再那麼親昵地黏著我。
看著我的目光也總是帶著審視。
我嘗試過和程淮談談。
可每次沒說幾句他就故意說一些話來刺痛我。
有時我難受到流淚,只能轉身離開。
好感度也從 100% 猛降至 30%。
我以為是我哪句話說錯了。
便加倍地對他好。
後面程淮娶了側妃,去了邊塞,與我逐漸疏離。
就算是偶爾一見,也對我冷言冷語。
崔姑勸我:「殿下心底是愛您的,只是他不會表達。」
「他太怕失去你了。」
身邊熟知的人都這麼說。
這句話,我信了,一聽就是六年。
6
「宿主,宿主?」
「宿主,你還有意識嗎?」
從那個長長的夢裡抽身,我眼角都是淚。
只覺得耳邊吵得厲害。
「蘇月見!」
我猛地睜開眼睛。
呼吸都有些急促。
系統漂浮在空中,見此冷笑道。
「你就這麼愛這個虛擬的身份?」
「愛到連自己現實世界的真名都快遺忘了吧。」
現實世界裡,我無父無母,是個孤兒。
以前發生過什麼也快記不清了。
我低著眼。
沒有理會它的嘲諷。
「我不是已經死了嗎?」
系統氣的轉圈。
「你以為我想費盡周章復活你?」
「那個程淮已經殺了三個我派去的攻略女了。」
「用盡手段,把人折磨的生不如死。」
我愣怔中,它恨恨道。
「果真是全書里受人唾棄的陰鬱反派。」
「所以呢?你要我做什麼?」
「重新攻略他一遍,控制住反派的行為。」
「等好感度滿值的時候,殺了他。」
我垂下眼,冷淡拒絕。
「你另尋他主吧。」
這些羞辱,我不想再受第二遍了。
「你從來都沒有選擇。」
一陣電擊從心底蔓延至全身。
系統的聲音變得飄遠。
「你不是恨他嗎?」
「你報仇的機會來了,別再讓我失望了。」
再度醒來時。
我發現自己在一個地牢的暗房裡。
勉強拿著盛清水的小碗一照。
相貌與我之前毫不相同。
系統出聲。
「這具身體是上一個攻略者的,她昨夜剛死去。」
我沉默著。
到處都是血和老鼠。
隔壁暗房裡的女子被戳穿了琵琶骨,吊了起來。
那面容還有幾分熟悉。
門外一陣鎖鏈聲響起,有人進來了。
我下意識屏住呼吸。
是一個玄袍男子。
他身上帶著風雪,氣壓極低。
走到隔壁暗房時,他揮手讓牢頭打開。
重傷的女子被聲音驚醒。
看見來人,嚇得哭了起來。
「求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了,當年我真的沒對她下死手。」
「那個女人……太子妃娘娘是憑空消失的,與我無關啊!」
坐在長凳上的男子依舊淡淡。
「哦,與你無關?」
他笑彎了眼。
「不,你們每個人都該死,都是因為你們,她才會離開。」
「她那麼愛我,如果不是你當時把她逼得太狠,她捨不得我的。」
他喃喃道。
旁邊的黑衣暗衛拿起鐵鞭,沾了鹽水,打在女子身上。
「哈哈哈!」
「程淮,你該死,你暴虐殘忍,遲早會落得一個悽慘無比的下場。」
「我們會在陰曹地府里等你……」
她咒罵的難聽。
程淮語氣溫柔,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
「你吵到她了。」
「你猜猜,月見會不會在這裡,看到這一切?」
「看到我幫她報仇,殺掉所有害她的人?」
她就這樣痛醒了,又暈過去。
我心裡一顫。
借著夜色,環視著四周。
才發現,在這個監牢里。
還關著很多在我東宮失寵之時落井下石之人。
有給我帶餿飯的小太監。
有把我喜歡的小貓扔井裡的尚書府小姐。
我趴在鐵欄上,臉上被濺到溫熱的血水。
嚇得發愣。
一縷月光灑下。
似是察覺到目光,男子冷淡地扭頭。
看向了我。
兩兩對視間……
我才發現,短短的沉睡後,物轉星移。
程淮眼尾已有了輕微的細紋。
略顯疲憊的面容。
整個人褪去了年少的意氣狠厲,變得陰沉內斂起來。
系統冒出。
「如今已是萬曆八十八年。」
「十年過去了。」
7
程淮緩步向我走來。
「醒了?」
他冷嗤一聲,「我昨夜還以為你死了呢。」
「怎麼,還不肯說?」
程淮在我面前蹲下。
揚起一個大大的笑。
「知道你前面那個攻略女怎麼死的嗎?」
「看在你那麼安靜的份上,這次我就溫柔點吧。」
他伸手,撫上我的臉頰。
「是先挖眼珠,還是割鼻子呢?」
我狠狠皺眉。
身上的傷痕被他重重按著,疼的厲害。
我抬頭,看著他的眼睛。
「你不該這樣隨意傷害無關的人。」
空氣一滯。
旁邊站著的暗衛紛紛惶恐跪下。
他眼裡突然一痛。
再也不復那副平靜。
程淮伸手,緊緊掐住我的喉嚨。
「誰允許你這樣跟我說話?」
「是不是又是那個系統教你的?說,他還告訴了你什麼?」
我被掐的喘不過氣。
消失許久的彈幕重現。
【嗚嗚嗚男主你不要太愛,十年過去唯愛一人,這下妹寶總能看到小狗男主的心意了吧?】
【不要虐啦不要虐啦,妹寶你快大聲告訴他你是誰!】
【破鏡重圓最最好磕了,快給我狠狠做恨!】
程淮見我還是不說話,嘆了口氣。
手勁逐漸加大。
看我的眼神猶如死人。
可到了最後。
他渾身一顫,觸電般地鬆了手。
「你到底是誰?」
我趴在地上,拚命咳嗽。
「我只是一個攻略女罷了。」
程淮唇色鐵青。
他伸手想摸上我的頭。
手停在半空,抖的厲害,怎麼也落不下。
他眼裡交雜出愧疚、驚喜和心痛。
可最終什麼都不敢問。
匆匆離開。
「給她療傷。」
一片驚疑的目光掃向我。
我被人小心翼翼地扶起來,送到了一個偏殿。
待太醫針灸過後,幾個婢女忙著去熬藥。
一個叫青竹的小丫頭端著瓷碗喂我。
見四處無人,她好奇地打量著我。
我抬眼,對上她的目光。
虛弱道:「你在看什麼?」
她嚇得一下跪倒在地。
「娘娘息怒,求您別告訴陛下,不然奴婢會被打死的……」
我皺眉:「我沒怪你,說罷。」
「奴婢……奴婢只是覺得娘娘是個有福之人。」
她壓低了聲音。
「宮裡送過來的女人都死啦。」
「只有娘娘被地牢放了出來,陛下還給您療傷。」
「奴婢聽過先皇后的傳聞,但如今一看,又與娘娘大不相同。」
青竹見我臉色不太好。
忙安慰道:
「沒準陛下終於想開了,是真心待娘娘的呢。」
我沒理會這個。
拉著她嚴肅道:
「你說陛下之前殺了全部的秀女和娘娘?」
「是……是啊,鬧得挺大的,還有大臣撞死在了金鑾殿。」
我心裡一顫,「什麼時候發生的事了?」
「前年。」
「我說的是年份!」
青竹被我的反應嚇得一愣。
「是萬曆八十六年。」
我重新垂下眉眼,側過了身。
「你先下去吧。」
原書中,暴君屠盡宮裡共一百一十一位妃嬪,為後續亡國埋下了隱患。
也是在萬曆八十六年……
8
後面,不管是御膳房給我端來紅棗鴿子湯。
還是樂師和舞女想法設法地逗我開心。
程淮都沒出現過。
宮裡好不容易有了我這位娘娘。
全部人都很驚訝,對我的態度更是畢恭畢敬。
我知道這裡有程淮的手筆。
也知道他此刻只是不敢面對我。
不管勤政殿忙到多晚。
在我屋外,每晚都會有一個清瘦的身影。
一連站好幾個時辰。
每當這時,彈幕就會炸響。
【小狗快碎了吧,想要觸碰又不捨得的人。】
【最近國勢那麼緊張,男主每天忙的晝夜顛倒,還要抽空吩咐照顧女鵝。】
【男主在等女鵝主動向他解釋呢……】
我捂住耳朵,當它們是空氣。
翻了個身重新睡下。
那個影子離開,彈幕的聲音也慢慢消失。
後面,我該吃吃該喝喝,一點都沒有想找程淮的意思。
他吃了癟,卻又無可奈何。
一別多年,他本就沉悶的性子更甚從前。
彈幕只能扼腕嘆氣。
沒過幾天,我遇見了南兒。
十年過去,他已經是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模樣。
身姿挺拔,面容冷峻,長得和我有八分像。
見到我,程南微微低頭,行了個禮。
然後離去。
我看著他的背影。
他想起什麼,轉頭說。
「昨夜剛下了大雪,路上地滑,娘娘還得當心。」
我笑著點點頭。
身旁的青竹彎著眼跟我說:
「太子殿下人可特別謙遜溫和,上次我們幾個宮女在樹上掏鳥蛋,有人摔了下來,斷了腿。」
「太子剛好經過,送了身上備著上好的膏藥,幫著忙把人送回了房裡。」
我若有所思。
看來這些年來,程淮沒再把南兒教壞。
總算讓我鬆了心。
「是嗎?」
「對呀對呀,這點可真跟陛下大相逕庭呢,現在好多人都巴不得太子快點……」
自知失言,她忙住了口,跪了下去。
「眾心所向,我沒必要怪你。」
我輕描淡寫道。
「為君不仁,這是他應得的。」
經過勤政殿門口。
裡面傳來大聲的吵鬧。
筆墨硯台被掃落在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