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福金一見蔡福銀,臉色變得鐵青。
「那兩個小娃娃,你弄到哪裡去了?」
蔡福銀還抱有一絲僥倖心理:「哥,兇手不是已經抓住了嗎,就是那個老師啊。」
蔡福金搖了搖頭。
「如果不是因為我的傳信,你會趕來這裡嗎?」
蔡福銀的臉漲得通紅:「凡事都得講究個證據,你不能憑空汙衊我啊。」
面對弟弟的倒打一耙,蔡福金失望透頂。
「裡屋牆角的血跡,帶血的斧頭,還有被你偷走的化肥袋……你還想讓我一一列舉嗎?」
蔡福銀一愣,眼神突然變得陰暗,沉默了。
「你去自首吧。」
蔡福銀瘋狂搖頭。
「哥,別這樣……」
「你還有良心嗎!那兩個娃娃可是活生生的人!還有,璧雲小學的那個小男孩,是不是也是你害死的?」
蔡福金情緒越來越激動,他指著蔡福銀的鼻子罵道:「你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變態。當年我和你在聯防隊執行搜救任務,你對那個孩子做的事簡直天理難容,我那時就應該報警,讓警察抓你!」
「哥,那個孩子發現的時候已經死了……」蔡福銀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沒有底氣,「我是有錯,不應該在你搶屍體的時候推你,都怪我讓你從石頭上摔下來,落了殘疾。」
蔡福金更加憤怒:「你說的是什麼渾話,你對孩子的屍體做那種事,連禽獸都不如。」
蔡福銀聲淚俱下:「哥,你是知道的,我從小就被虐待。收養我的那家的畜生,一喝醉,就把我拉到牆角,讓我脫下褲子,拿煙頭燙我,還拿筷子……哥啊,我跟你不一樣,我從小在那種環境下,度日如年,誰能理解我。可以嘗試理解一下我嗎,哥,可以嗎?……」
蔡福金也跟著哭起來:「弟啊,冤有頭債有主,你早告訴我這件事,我絕對會殺了那個畜生,一命抵一命,我心甘情願。」
蔡福銀一把抹掉眼淚,冷冷說道:「你接走我的前一天,我趁那畜生不注意,在他家地窖里所有的酒里,都悄悄加了水銀。我控制好了劑量,雖說單次攝入不多,但那畜生平日裡酗酒成性,毫無節制。果不其然,沒出兩個月,他就毒發身亡了。他老婆還以為他是喝酒喝死的,哈哈哈……」
「你……」蔡福金沒想到弟弟竟如此心狠手辣。
蔡福銀卸下偽裝,徹底攤牌:「哥,我承認我有毛病。我跟你不一樣。那個小女孩……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太像那個男孩了……」
「你……你去自首吧。」蔡福金已經停不下去了,他拒絕蔡福銀一切辯解。
「哥,放我一馬。明天,明天我就出國,去東南亞,去美國……我這輩子都不再回國,行嗎?」
蔡福金絕望地看向蔡福銀,他的淚水早已經模糊視線:「弟啊,哥求你,自首吧,你害死太多人了,那些孩子,還有那個無辜的替你頂罪的老師,你不能再執迷不悟了。」
蔡福銀見哥哥態度堅決,臉色陰沉,一改卑微態度,威脅道:「我要是不呢?」
蔡福金這時才意識到,弟弟已經不是那個跟在自己屁股後面的孩子了。
「那我就報警,親手把你送到警局。」
說罷,蔡福金便跟弟弟扭打起來。那一刻,他忘記了自己是個行動不便的瘸子。
蔡福金最後的記憶,是被弟弟一腳撂倒,拖到梨花潭,連同漁網漁具一同被投入剛化凍不久的潭水中。
春天到了,冰雪消融,萬物復甦。
蔡福金再也看不到了。
22
清溪案因前期調查失誤和蔡福金溺亡後的草率結案,導致大量證據滅失,關鍵線索被時間掩埋。
然而,案件並非毫無轉機。
從齊建國處,周揚得知 1995 年璧雲縣發生的小學生被害一案:
一名四年級小男孩在放學途中失蹤。一周後,搜救隊在學校附近的枯井裡發現了他的屍體。法醫鑑定顯示,男孩生前遭受嚴重侵犯,體內殘留大量精斑。警方雖提取了精斑里的 DNA,卻始終未能鎖定兇手。
這起案件與清溪案高度相似,且案發時間與蔡福銀離開聯防隊的時間高度重合。
徐一飛藉助蔡家崗村老支書的人脈,順利找到蔡福銀的二叔蔡敏武,對其進行血樣採集,隨後將採集到的血樣與案件中的精斑進行 DNA 比對。比對結果清晰顯示,精斑 DNA 與蔡敏武呈現叔侄關係。這一鐵證,確鑿無疑地指向了兇手的身份——蔡福銀。
案件偵破看似只差臨門一腳時,蔡福銀的行蹤卻如石沉大海,全然沒了蹤跡,成了橫亘在警方眼前的一道棘手難題。
1995 年到 2000 年初,國內網際網路尚未普及,區域之間的信息流通極為有限。買票、住宿的實名制也僅僅流於紙面,如今回過頭來看,這些記錄早已無從查起。
關於蔡福銀的信息,能夠查到的只有 2003 年以後的零星片段。
2003 年 5 月,蔡福銀在南方一個小縣城裡用身份證辦了一張電話卡,之後長期使用。
2004 年 6 月,蔡福銀輾轉到了西部的一個城市,在那裡生活了一段時間。
2005 年 1 月,蔡福銀的蹤跡出現在中緬邊境附近。他在那裡打了幾通電話,隨後便徹底消失,像是人間蒸發一般。
從那時起,蔡福銀的活動軌跡戛然而止,再也沒有任何記錄。周揚和徐一飛分析,蔡福銀很可能通過蛇頭偷渡出了國,很可能已經更換了身份。想要找到他恐怕沒那麼容易。
在追查蔡福銀行蹤的過程中,周揚還意外發現了一些與他有關聯的命案。在 1994 年至 2005 年間,蔡福銀涉嫌多地共計 8 起命案,殘害 10 名兒童,其中 3 人屍體至今下落不明。
23
一連數日,搜尋蔡福銀的工作卻毫無進展。周揚的心裡像是壓了一塊石頭,焦慮與日俱增。
一籌莫展之際,周揚收到了石頭微信的邀約:
「老地方,八點。」
石頭就有這樣的本事,簡簡單單一句話,就能讓周揚緊繃的神經舒緩幾分。瞧著石頭消息後面那個俏皮的狗頭表情包,周揚忍不住輕笑一聲,迅速回復道:「好,我準時到。」
湧入煙火氣最濃郁的小巷,穿過蒸騰著麻辣香氣的大棚,掀起塑料帘子的瞬間,周揚正好撞見並排坐在一起的蘇晴和石頭。蘇晴月白色的真絲襯衫被電風扇吹得貼在手臂,石頭褪色的牛仔褲邊緣磨出毛邊,兩人的膝蓋幾乎要碰在一起。
「可以啊,石頭。」周揚故意把鑰匙串砸在鐵皮桌上,不鏽鋼桌面震得啤酒杯輕晃,「現在約飯都帶家屬了?」
「凈瞎說,我和蘇晴只是朋友!」石頭耳尖泛紅,手忙腳亂給周揚拖來板凳,「菜都涼了,快來坐下。」
石頭啟開一瓶啤酒,擺在周揚面前,周揚把酒瓶往前一推:「今天工作日,不能喝。」
周揚向來說一不二,石頭也不再強求,給他倒了一杯大麥茶。
蘇晴手持竹籤,輕輕撥弄著烤茄子上的蒜末,那唇角微微上揚,一抹極難察覺的笑意悄然浮現:「我前幾天看新聞,說清溪那起案子已經破了。恭喜呀,周警官,又成功偵破一起大案。」
石頭接過話來:「就連我這個天天窩在學校的學生都聽說了。你可太牛了,周神探。」
周揚被他們兩人誇得有些不好意思:「案子能破,不止我一個人的功勞。」
「哎呀,你就別謙虛了,來,蘇晴,我們敬周揚一個。」
石頭和蘇晴雙雙舉杯,周揚以茶代酒,三人一飲而盡。
「快講講案子是怎麼破的唄,讓我們開開眼。」石頭最喜歡跟周揚聊破案的八卦。
周揚笑了笑:「破案的情況新聞上都報道了,還用我講什麼。」
石頭俏皮地說道:「哎呀,你就講講新聞上沒有的。」
周揚拗不過石頭,偵辦清溪案的故事,隨著炭火明滅鋪展開。
講到蛙人在梨花潭底找到化肥袋時,蘇晴的指甲在玻璃杯沿刮出刺響;提起精斑 DNA 鎖定嫌疑人時,石頭的烤魷魚啪嗒掉進辣椒碟。
最後講到下落不明的蔡福銀時,周揚重重嘆了一口氣,愁雲又籠罩在他的頭頂。
「所以說這孫子現在在國外?」石頭抹了抹嘴角的啤酒沫。
周揚咂了咂嘴,神色凝重地說道:「根據我們對他當時偷渡路線的預估,目前看來,他極有可能逃到了緬甸、泰國等東南亞國家。」
「唔……要是這樣的話。」蘇晴突然插話,「我前段時間在泰國旅遊,遇到一個在泰國清邁開旅店的中國人,叫高可力。他在泰國人脈挺廣的,據說沒有他找不到的人,辦不了的事。」
說罷,蘇晴將高可力的聯繫方式發到了周揚的手機上,周揚馬上存了下來。
「好,回頭我聯繫一下他。」
……
散場時,夜市闌珊,周揚和石頭打了輛計程車,先將蘇晴送回了家。
送石頭回家的時候,周揚忍不住發問:「你怎麼會對蘇晴有意思?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是張海的……」
周揚欲言又止,他深知這話一旦說全,必然會讓石頭難堪。
石頭臉上一陣發燙,尷尬地別過頭,辯解道:「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但是感情這種東西……是沒法控制的。」
周揚問道:「那你們現在,進展到哪一步了?」
石頭眼神突然變得柔和,「在曖昧期吧,還沒正式確定關係。她應該知道我對她有意思。」
周揚笑了笑,調侃道:「聽著像暗戀啊。」
石頭嘟囔著:「她應該對我也有意思……」
隨後,石頭滔滔不絕地講述著他和蘇晴最近相處的點點滴滴,試圖證明蘇晴對他的感情。講著講著,他話鋒一轉,又開始大吐苦水,講起了一件讓他不愉快的事。
「前段時間,蘇晴來找我,說張海之前租的房子到期了,裡面有她的一些東西得搬走,想讓我搭把手。我想都沒想,立馬就答應了。到了那兒一看,好傢夥,她的東西早就打包好了,整整十個箱子,都在客廳堆著呢。我正一趟趟往下搬箱子的時候,瞅見她進了臥室。我尋思臥室可能也有東西要拿,就跟著進去了。一進去,就瞧見她打開臥室衣櫃,拿出一個盒子,還打開看了看裡面裝的東西。我當時站在旁邊,就隨口問了一句:『這個也要拿走嗎?』估計她壓根沒留意我也進了臥室,一下子就被嚇到了。然後她就突然發火,說我沒經過她同意就進臥室,緊接著就把我攆出去了。唉,後來我費了好大勁,哄了好久,她才肯再跟我說話。」
周揚對這個插曲有些好奇。
「是個什麼樣的盒子?」
石頭撇了撇嘴:「就一收納盒,看著不大也不沉,像是放了幾本書。不過盒子外面上了密碼鎖,我琢磨著,說不定裝的是日記之類的私密玩意兒。」
說完,石頭有些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得得得,你這職業病犯了,把我當犯人審啊,問這麼仔細,我多餘跟你說。」
周揚臉上堆起笑容,打著哈哈道:「女人心,海底針,你就別太鑽牛角尖了,還是多尊重人家的隱私。」
石頭有些鬱悶:「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凈讓你看笑話了。」
……
那天晚上,周揚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他怔怔地望著天花板,腦子裡不斷閃現著關於蘇晴的回憶片段。
在蘇晴與張海交往的那段日子裡,周揚對她並未過多留意。直至張海離世,蘇晴和趙辰走到一起,周揚才開始與她有了更為深入的交集。那時的他,滿心想著絕不能任由蘇晴墜入火坑,一定要伸出援手拉她一把。
趙辰殺人案告破後,周揚目睹蘇晴憔悴不堪的模樣,憐憫之情瞬間湧上心頭。後來聯繫不上蘇晴時,他也曾忍不住暗自擔憂。
蘇晴出國旅行前約周揚見面的那個夜晚,看著身形瘦削的她,周揚心中陡然湧起一股強烈的保護欲。
那一刻,若蘇晴再靠近他一些,若他能稍稍放下內心的道德枷鎖,或許他便會情不自禁地伸出雙臂,將她擁入懷中,輕聲安慰。
然而此刻,當得知石頭和蘇晴情愫暗生,周揚的心裡仿若打翻了五味瓶,各種滋味交織翻湧。他實在難以言明自己內心究竟是何狀態,是該送上由衷的祝福,還是心底已然泛起了嫉妒的漣漪?
24
次日,周揚將高可力的線索轉交給了專案組。
其實,周揚心裡清楚,這條線索就像在黑暗裡摸索時偶然抓到的一縷微光,實在太過渺茫,大機率不會有什麼結果。
但他骨子裡那股子不放棄的勁兒,還有「死馬當活馬醫」的念頭,讓他還是決定試一試。
出乎意料的是,高可力這條線索,真幫警方找到了蔡福銀的下落——
高可力表面上是個旅館老闆,其實背地裡乾的是消息販子和掮客的營生。他幫人打聽消息、撈人,雖然做的都是些遊走在法律邊緣的事兒,但好歹沒害過人。
警方順著高可力這條線,成功找到了改名後的蔡福銀。
2005 年 2 月,蔡福銀藉助中緬邊境蛇頭,通過走私路線潛入緬甸,又從泰緬邊境輾轉進入泰國,最終在清邁落腳。
蔡福銀深諳抱團的道理,一到清邁,就投靠當地最大的華人商會。憑藉在聯防隊的工作經驗,他謀得一份安保工作。往後幾年,他憑藉手段取得上層信任,在商會混得風生水起。為攀附一位苟姓商人,他甚至改名苟福。背靠大佬,蔡福銀開始涉足商界,慢慢有了自己的產業。
在生活上,蔡福銀也肆意放縱。清邁當地的灰色產業,徹底釋放了他內心的變態慾望。他所在商會控制的郡十分貧窮,在那裡,金錢就是萬能通行證。
在清邁長期居住的華人大多聽聞過他,不是因為他的產業做得多大,而是他的惡名實在太臭。
就在警方找到蔡福銀的兩個月前,他從自家別墅的樓梯上摔了下來,腦袋受了重傷。送到醫院的時候,腦出血已經非常嚴重,雖說最後勉強保住了一條命,卻成了植物人。
警方搜查他住所的時候,在他的個人電腦里發現了一份文檔,是他寫的回憶錄。估計是在泰國日子過得太「舒服」了,又或者是覺得自己是個「勝利者」,所以才想把自己犯罪的經歷寫下來。
這份回憶錄里,詳細記錄了他從 1994 年開始犯罪,一直到在泰國定居後的事兒,大部分內容和警方掌握的情況一模一樣。
其中有一段描述特別冷血,寫他害死親哥哥蔡福金後的想法,他居然說:【他(蔡福金)根本理解不了我心裡的痛苦……要是我們一起到泰國,說不定能做出更大的事業。】
到這兒,清溪縣的案子總算是沒有遺憾地圓滿結束了。
結案之後,徐一飛特別興奮,眉飛色舞地拍了拍周揚的肩膀說:「你小子可真是個天才!」
天才和普通人的差別,從做一道數學壓軸題就能看出來。普通人做起來那是一步一個坎兒,可天才做起來就是輕輕鬆鬆,一路暢通。
徐一飛的思緒一下子就回到了江大殺人案的那個晚上,周揚當時那場精彩的推理,他現在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回憶之間,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於是便問周揚:「你還記不記得,當時在復現江大殺人案的殺人手法之前,你找了一個同學,讓他蹲在廁所隔間裡,扮作被害者。」
周揚說:「記得,那是我的大學舍友石頭。」
「他沒問題,關鍵是另一個人,一個女學生。在你去天台之後,有個女生給石頭脖子上圍了一條圍巾,還特意提醒他要注意保護脖子。要不是她這一番操作,石頭往輕了說會受傷,往重了講,脖子都可能被勒斷。」
周揚小聲嘀咕:「我當時沒用多大力,肯定不會傷到他的。」
「我要說的不是這個。我是覺得,那個女生一看你設計的場景,就猜到你後面要幹啥了,你不覺得她的觀察力和推理能力很強嗎?」徐一飛微微皺著眉說,「當時我的注意力都在你的身上,後知後覺,現在才發現那個女生也不簡單,跟你一樣,也是個天賦選手。」
在周揚的記憶里,那晚在現場的唯一一個女生,就是當時張海的女朋友,蘇晴。
周揚問徐一飛:「你還記得那個女生長啥樣嗎?如果再見到她,你能認出來嗎?」
徐一飛對自己的記憶力很有信心。
「那肯定能認出來。」
周揚找出一張張海和蘇晴大學時的合影,指著照片上的蘇晴問徐一飛:「你看是她嗎?」
徐一飛緊緊盯著照片,目光凝滯了片刻,喃喃自語道:「像,奇怪了,我怎麼瞅著她這麼眼熟呢。」
周揚見狀,又掏出一張蘇晴近期拍攝的照片遞過去,說道:「你再瞧瞧這張。」
蘇晴如今的模樣與大學時期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她身形愈發消瘦,周身氣質也隨之改變。妝容上的變化更是顯著,大學那會兒,她留著俏皮的劉海,現在露出了額頭。其中,眉毛的改變最為惹眼,曾經流行的韓式平眉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溫婉柔美的柳葉眉,整個人的風格從青春少女轉變為成熟優雅。
這一回,徐一飛只匆匆一瞥,瞬間就認出了蘇晴。
他猛地一拍大腿,音量不自覺拔高,驚叫道:「我去!這可不就是那個偽造車禍殺人的作家趙辰的未婚妻嘛!是她吧,是不是!?」
「沒錯,就是她。」
周揚內心極其不安。
他心裡清楚,清溪案之所以能順利偵破,蘇晴提供的助力至關重要。
是她,巧妙引導周揚將目光鎖定在門衛這一關鍵角色上,為案件突破找到了關鍵切口;後來,也是她,及時遞上知曉蔡福銀下落的消息販子的聯繫方式,補上了追蹤罪犯的最後一環。
然而,真正令周揚脊背發涼的是,如果蘇晴真如徐一飛所言,擁有超乎常人的敏銳觀察力,那她與趙辰相處時,怎會察覺不到趙辰的異常?
這不禁讓周揚陷入沉思,蘇晴明知趙辰是殺人犯,卻仍與他相伴,到底是為了什麼。
念及此處,周揚只覺頭皮發麻,越想越覺得可怕,仿佛墜入了無盡深淵。
25
江城出版社是蘇晴此前供職的地方,蘇晴在這裡幫助趙辰編輯出版了風靡一時的《窺惡》。
徐一飛與周揚來到江城出版社,出版社的主編彭芳親自出面接待。
彭芳四十歲出頭,長著一雙大眼睛,圓臉親和,整個人看起來十分和善。
聽聞徐、周二人是來詢問趙辰出版《窺惡》的相關事宜,彭芳表現得極為熱情。不過,這只是徐一飛和周揚為調查蘇晴而尋的藉口罷了。
談及蘇晴,彭芳滿臉自豪。蘇晴大學剛畢業就來到出版社工作,當時就在她手下。
蘇晴機靈聰慧,一點就通,工作上手極快。
在出版社,編輯與作家是一對多的關係,一名編輯往往要同時對接、服務多位作家,幫他們潤色稿件、打磨內容並完成定稿出版。
蘇晴負責聯繫的作者數量在整個出版社裡是最多的,她文字功底深厚,文學素養頗高,總能給出精準且有針對性的意見。
不少新人作家在蘇晴的幫助下,成功出版了自己的首部作品,而且這些作品基本都能被市場接納,實現收支平衡。
所以,蘇晴能挖掘並成功推出《窺惡》這樣的爆款作品,彭芳絲毫不覺得意外。
當時,趙辰將《窺惡》的稿件投進了江城出版社的公共郵箱,出版社裡的所有人都能看到。
蘇晴是最先將這份稿件下載下來審校的,也正是她率先發現了這塊「璞玉」。
江城出版社保留了《窺惡》的初稿,與蘇晴之前交給周揚的那份毫無二致。
彭芳回憶道:「《窺惡》的書稿,蘇晴審完就推薦給我了,我跟趙辰對接的時候,感覺他是個不錯的小伙子。後來蘇晴未婚夫車禍去世,我還有意撮合他們兩個。唉,誰知道他竟然是這樣一個人。」
說起這段往事,彭芳不住地嘆息搖頭,自責道:「是我把小蘇害了呀。」
周揚問道:「《窺惡》出版的整個過程,蘇晴都有參與嗎?」
彭芳否認:「出版社從接收投稿,到改稿、簽合同、出版,都有嚴格的流程,蘇晴只是流程的第一環,後續還有其他人跟趙辰對接。而且趙辰投稿那段時間,蘇晴正忙著籌備婚事,她也沒時間參與後續的流程。」
徐一飛緊接著問:「蘇晴和趙辰是怎麼在一起的呢?」
彭芳聽到這個問題,神色有些猶豫,她不太願意談及蘇晴的隱私,但礙於警察身份,又不得不說。
「蘇晴在愛人離世後的那段時間,整個人狀態很差。我實在不忍心看她一直這樣消沉下去,就想著幫她走出來,於是有意撮合她和趙辰,私下裡給他們創造了不少見面接觸的機會。趙辰對蘇晴挺上心,主動追求,慢慢地,蘇晴也被打動了,兩人這才走到了一起。由於出版社的人都清楚蘇晴之前那段感情經歷,所以她和趙辰在一起後,總感覺不自在,有一陣子還專門來找我,說想要辭職。我費了好大一番口舌,好言相勸,這才把她勸住,讓她留了下來。平常在工作里,我們大夥都特別注意,儘量不去提及她感情方面的事,就怕勾起她的傷心事,讓她心裡難受。」
彭芳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舒緩了一下情緒,繼續說道:「蘇晴跟趙辰在一起後,慢慢從過去的陰霾中走了出來,工作上也恢復了以往的幹勁。只是偶爾,她還是會在一些不經意的瞬間,流露出一絲落寞。我們都知道,那是她心底對過去感情的一種緬懷。但好在,有趙辰在她身邊,我們都以為她找到了新的幸福。」
談話結束後,周揚叮囑彭芳,他們來此調查一事需要保密,跟誰都不能提起,尤其是蘇晴。
周揚從彭芳那裡了解的情況看,或許是蘇晴那段時間愛人剛剛離世,狀態不好,趙辰乘虛而入,蘇晴根本沒有精力心力甄別和判斷,所以沒有發現趙辰身上的問題。
26
接下來的調查中,令周揚大感意外,蘇晴的背景竟簡單得如同一張白紙。
蘇晴成長之路順遂,未逢變故,亦無挫折。她生於江城,長於江城,從小學、初中,一路到高中和大學,都未曾離開這座城市,和她的母親何玉一樣,是土生土長的江城本地人。
蘇晴的父親蘇茂山是清溪人,17 歲那年來到江城讀大專,畢業後與同學何玉喜結連理,從此便在江城紮根定居。
……
了解到蘇晴的背景和經歷後,周揚心裡犯起了嘀咕。他琢磨著,之前對蘇晴產生的那些疑慮,或許是他們想多了。即便真如徐一飛所言,蘇晴是個天賦奇才,那也不能就此斷定她與案件有關係。
周揚跟徐一飛表達自己的想法後,徐一飛眉頭緊蹙,目光直直地盯著周揚,冷不丁問道:
「你是不是喜歡她?」
這突如其來的發問,讓周揚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張。
周揚從未認真思考過自己對蘇晴究竟該持何種感情,只是潛意識裡,他對蘇晴有著一種特殊的感覺,可他又難以說清這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情愫。
周揚後退一步:「不,只是同情。」
徐一飛並未當場拆穿周揚。
「同情也不行!周揚,你要清楚,蘇晴現在是你的調查對象,不是你的朋友,對待調查對象,必須保持冷靜客觀,絕不能夾雜任何個人感情,可你現在已經被這些情緒左右了。」
周揚本能地想要辯解,可靜下心仔細一想,或許徐一飛的看法是對的。他對蘇晴最初的感情源於同情。隨著時間推移,同情生根發芽,漸漸衍生出認同與信任。
直到這時,周揚才意識到蘇晴的「可怕」之處——她總是以「弱小」示人,進而博取同情心,快速獲得信任和好感。
周揚的思緒飄回到之前與蘇晴和石頭聚會的場景。那時的他,竟借著幾分醉意和不知來由的信任,與他們大談清溪案的案情。
如今回想起來,周揚既感到不可思議,又有些後怕……
27
接下來該怎麼查,周揚一時沒有頭緒。回到家後,他就一直蜷縮在沙發上,感覺腦子很亂。
手邊桌子上是之前趙辰送給他的那本《窺惡》,他想著自己已經好久沒有看書,便隨手翻了翻——
【……他們沿著溪流發源的方向往山上去了,搜索到天黑才回來。隔壁的興華大哥累得筋疲力盡,到我家討了碗水,牛飲而盡。
【他把空碗遞給我,問:『你沒跟著大部隊一起去找嗎?』
【我又給他添了半碗水。
【『沒有,今天家裡有事。』
【我沒有說實話,因為我知道,他們肯定找不到那個失蹤的小孩。
【現在正值冬季,山上光禿禿一片,什麼都沒有。而且小孩失蹤前的一天,山上剛下了一場小雪,氣溫驟降,冷得大人都不敢上山,更何況一個十歲的小孩。
【我對興華大哥說:『你們這樣找是找不到的。』
【興華大哥臉色有些難看:『不找不行啊,孩兒他娘快瘋了,萬一……』
【興華大哥不敢繼續往下說了。
【我解釋說:『我不是不讓你們找,我的意思是,你們找人的思路不對。』
【興華大哥主動靠上來:『怪不得大家都誇你聰明,快跟我說說,你有什麼好辦法。』
【我給他分析道:『孩子失蹤的地點肯定在學校附近,你們就不該沿著河去找。你想,從學校到小清河要穿過伐木場和一片荒地,那時天都快黑了,一個小孩兒為什麼要去那麼遠的河邊呢?』
【『有道理。』興華大哥頻頻點頭,『可是學校附近我們都找遍了,什麼線索都沒找到,不得已我們才擴大了搜索範圍。』
【『肯定是有些地方漏下了。』
【興華大哥支棱著腦袋,一邊思考,一邊嘟囔著:『……我們當時查得可仔細了,怎麼會漏下呢?』
【其實,從他們這兩天的搜索情況來看,我有一個大致的推測。
【『我有一個想法,不確定對不對。你看,你們的搜尋隊伍有上百人,如此規模,結果在學校周圍找了一天,連孩子的去向都沒搞清楚。這說明,兇手很可能就潛伏在你們的搜索隊伍裡面,關鍵時刻出來主導搜尋——刻意避開某個位置,把你們引向錯誤方向。』
【興華大哥直愣愣地看著我,腦袋像是宕機了一樣,似乎是把搜索隊伍里的人在大腦中過篩。
【約莫過了半分鐘,興華大哥突然恍然大悟,拍著腦袋:『啊!我知道了!很可能是他搞的鬼!』
【話音未落,興華大哥轉身就走:『來不及了,我得趕緊把這個消息告訴大家!』
【『那人是誰?!』
【我來不及反應,興華大哥已經跑出十米開外,隔著老遠,我隱隱約約聽到他說了一個名字,但【我沒聽清。
【第二天,興華大哥不見了……】
趙夢園是《窺惡》的真正作者,清溪案能順利破案,這本書功不可沒。
想到這裡,周揚不禁感嘆,趙夢園或許更接近徐一飛口中「天才」的定義。只是因為她已經離世,讓大家忽視了她的存在。
周揚想著,或許能從趙夢園身上找到關於蘇晴的線索。
而正是這次調查方向的轉變,竟精準地劃開了案件的隱秘角落,被層層迷霧掩蓋的秘密浮出了水面……
28
趙夢園的父親叫趙松偉,是當年因清溪失蹤案受處分被調離刑偵崗位的警察。
隨著調查深入,周揚逐漸發現了清溪案的蹊蹺之處。
主辦清溪失蹤案的兩名警察全都家破人亡。
趙松偉於 2012 年因肝癌去世,他的唯一女兒也在 2018 年遇害身亡。
許安和他的兒子於 2014 年釣魚時不慎溺亡,後來他的老婆也上吊自殺。
這一連串的死亡事件讓周揚不禁倒吸一口冷氣,他隱隱感到清溪案的背後似乎還隱藏著更深的秘密。
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周揚決定重返清溪調查失蹤案遺漏的線索。不過,在前往清溪之前,周揚找到了黃斌當年的女友白敏。
現今 40 歲的她是江城師範的副教授,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白敏師專畢業後,繼續進修考上了江城師範,一路讀到碩士,畢業後留校任教。
黃斌是白敏讀師專時的學長,早她一年畢業。
從黃斌畢業那年開始,江城師專有了支教推免升學的政策。只要去偏遠落後的貧困縣支教一年,就能獲取直升大學本科的資格。黃斌果斷報名了支教,之後就被分配到清溪,兩人開始了異地戀。
由於家境並不富裕,白敏只去過清溪一次,而那次的經歷卻讓她與黃斌鬧了分手。
當時,白敏已經做好了與黃斌在一起的準備,但黃斌卻連安全套都沒準備。擔心懷孕的白敏拒絕了黃斌,兩人因此不歡而散。
回到江城後,白敏再未與黃斌聯繫,直到警方找她了解情況,她才知道黃斌已經去世。心灰意冷的白敏從此一心撲在學業上。
當年一名雜貨店老闆曾提到,一個疑似黃斌的人在他店裡買過一包三五香煙,還詢問過安全套的事。這件事發生在白敏離開清溪之後,這意味著黃斌很可能與另一個女人有過接觸。
……
在清溪的一個月里,周揚走訪了所有與清溪案相關的地方,反覆詢問了所有相關人士,卻始終沒有找到與三五香煙有關的線索。
1994 年前後,清溪縣的普遍工資在 200 元以下,像黃斌這樣的支教老師每月補貼不到 80 元。一個不抽煙的人,卻捨得花 30 元買一包三五香煙,顯然是為了招待重要的人。
在那個年代,煙民大致分為四等:農村人大多抽土煙,城裡人抽 2 元左右的口糧煙;像三五這樣的外煙,通常是做小買賣的或時髦年輕人的選擇;而中華之類的高檔煙,則是達官顯貴的專屬。
清溪縣一小的老師們抽的煙都在 10 元以下,校長也不過抽 5 元的煙。因此,黃斌買三五香煙招待的,顯然不是學校里的人。
一籌莫展之際,周揚在清溪碰到了一個健談的計程車司機。
司機說,94 年那年,他剛滿 17 歲,混跡於各類娛樂場所,給人看場子,對當時的社會情況頗為熟悉。
乘車期間,周揚有意無意地將話題引向了三五香煙。
「師傅,94 年左右,一般招待什麼樣的人會用到三五香煙啊。」
「三五這種外煙,又貴又不好抽,也就是小年輕泡妞愛發這種煙。」
「泡妞用得著這麼好的煙嗎?」
司機略帶鄙夷地解釋道:「呵,我說的這妞啊,是夜總會的小姐。當時在縣城場子裡玩的,都知道發三五的規矩。」
周揚豎起耳朵問道:「什麼規矩?」
司機心直口快:「小姐們看你發得起三五,覺得你能出得上價,就願意跟你出場。」
這時,周揚終於明白,黃斌買三五是為了去這種地方買春。這也是他寧願自殺,也絕不能說出的秘密。
29
趙松偉受到處分後,整日借酒消愁,喝的都是小市場打來的工業酒精勾兌的散酒,他的肝就這麼慢慢喝壞了。
趙松偉之死,基本排除了他殺的可能。
在對許安展開調查的過程中,周揚有了新的重大發現。
許安的堂哥許明,在與周揚談話中無意間提到,許安溺水前一天,曾給他打過一通電話。電話里,許安吹噓,說兒子找了個江城大學的女朋友。
在許明看來,許安的兒子許知遠的身高和長相都十分普通,大學還是一所民辦大專,能交到江城大學的女朋友,實在是不可思議。
可許明自始至終都沒有見到許知遠那江大的女朋友,她甚至都沒在許知遠的追悼會上露面。
依據許明給出的線索,周揚順藤摸瓜,查到了許知遠當年就讀的學校。
時間回溯到 2014 年,彼時許知遠正讀大二,就讀於江城生物科技職業學院。
周揚找到許知遠當年的舍友求證,得到了確切答覆,許知遠那時確實談了個江大的女朋友,他們還曾親眼見過。
周揚拿出蘇晴大學時候的照片讓他們辨認,而他們十分確定,許知遠的女朋友就是照片上的這個人。
周揚不敢耽擱,立刻給徐一飛打去了電話。
「師父,幫我個忙。」
周揚來不及思考,想到什麼便說什麼。
「幫我查一下蘇晴的出入境記錄。再聯繫一下清溪縣公安局,讓他們拿一份當年黃斌的 DNA 報告,再以補充趙辰案的證據為藉口採集一份蘇晴的 DNA,做個比對。還有……」
徐一飛突然打斷:「等等,你這是有線索了?」
周揚語氣堅定地說:「蘇晴的情況有些複雜,她跟一起 2014 年清溪發生的死亡事件有關。」
徐一飛情緒激動。
「稍等一下,我找支筆把你說的這些記下來,安排人去做。」
「好,這些事一定要儘快。接下來,我要去找一下蘇茂山,所以有個事需要麻煩你。」
「你說。」
「幫我查一下蘇晴出生前後,蘇茂山夫妻的情況,越詳細越好。」
30
隨著對蘇晴了解的深入,周揚越來越感覺到這個女人的神秘。
蘇晴身上的秘密,周揚至今未窺得一角。
就在周揚拿到黃斌和蘇晴的 DNA 檢測報告之時,突然接到了石頭的電話。
那邊的石頭氣息不穩,情緒明顯處於極度激動之中,說話都不利索了:「謝天謝地,終,終於打通了。周揚,救命!」
石頭好像是遇到了突發情況。
周揚焦急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石頭語速很快:「我手機快沒電了,長話短說,今天我來張海這裡替蘇晴搬家,搬著搬著她人突然不見了,她還把家裡的門反鎖了,我出不去,現在已經過去好幾個小時了。」
前些日子,周揚發現蘇晴有問題時,就曾提醒過石頭,讓他跟蘇晴保持距離,別再往來。可如今瞧這情形,石頭顯然是把他的話當作了耳邊風,全然沒放在心上。
不過現在也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周揚說道:「等我,我現在就過去。」
通話信號受到了干擾,電流音滋啦滋啦響了起來。
「快來……」
話還沒說完,石頭那邊電話就斷了。
剛畢業那會兒,周揚去過一次張海那邊,知道位置,他的出租屋在市中心,是一個 90 年代建起的老舊小區。
周揚出發的時候是下午五點半,正好遇到下班高峰期,大約快七點的時候,周揚才來到出租房門前。
他拍了拍門:「石頭,你在裡面嗎?」
「我在,我在!周揚,你終於來了。」
石頭的話音剛畢,整個樓層突然停電,走廊里的燈瞬間熄滅,漆黑一片,緊急出口綠燈緊接著亮起,有些瘮人。
門內忽而傳來石頭的慘叫聲——
「啊……」
「你怎麼了,石頭?!」
石頭痛苦地呻吟:「我……我怕黑……」
石頭患有一種名為黑暗幽閉恐懼症的怪病,一旦身處黑暗之中,就會陷入極度恐懼,思維也變得混亂,無法做出正常判斷。情況嚴重時,還會引起心臟停搏,危及生命。大學的時候,石頭的床頭就安了一盞檯燈,晚上只有開著燈他才會睡著。
突如其來的黑暗打亂了周揚的計劃,石頭的慘叫又讓他心神不寧。
他索性心一橫:「石頭,你往後退退。」
話畢,周揚鉚足了勁踹斷鎖栓,門「砰」的一聲被踹開。
隨後周揚沖入房內,利用手機手電筒照明,迅速鎖定蜷縮在牆角打哆嗦的石頭。
此時的石頭緊閉雙眼,直冒冷汗,手腳冰涼。
周揚架起石頭:「別怕,石頭,我們走。」
周揚架著石頭,還沒走出兩步,房裡就突然來電了,黑暗中瞬間出現的光亮幾乎要晃瞎周揚的雙眼。
石頭的恐懼感稍稍緩解,周揚便順勢把他往沙發一放,揉了揉干癢的眼睛。
「蘇晴去哪裡了?」
「我……我也不知道,下午三點左右,她……她說工作上臨時有點事過去一下,讓我等她回來,我……我就在這兒等,誰知道一去好幾個小時,到現在……都沒回。我也……聯繫不到她。」
石頭哆哆嗦嗦地晃了晃已經沒電關機的手機,繼續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不知道怎的……今天手機掉電特別快,而且電話……又打不出去——110……119 的號碼全都撥不出去,最後好容易才打通了你的——手機。」
周揚蹙眉,蘇晴今日這番舉動讓他感到疑惑。
他懷疑蘇晴對警方的調查已經有所察覺,便問石頭:
「石頭,上次我跟你說,不讓你跟她再有牽扯之後,你有沒有跟蘇晴說過什麼?」
石頭抿了抿嘴:「沒……沒說什麼吧……就……就是問了一下她,跟你……最近有沒有什麼矛盾。因為之前你對我和蘇晴……在一起,還挺支持,結果最近卻……」
周揚嘆了一口氣,心說石頭這人平時鬼精,一談戀愛智商就下線。
說話間,周揚餘光瞥到了緊閉的臥室房門。
他問石頭:「蘇晴剛才走的時候,有沒有進臥室拿過東西?」
「沒有……她走得很急,什麼都沒拿,走的時候還鎖上了家裡的門,我……我也不知道她……為啥要鎖門。是不是忘了我還在裡面……」
周揚轉動了一下臥室的門把手,輕輕打開房門,一眼就看到了醒目的衣櫃。
周揚小心翼翼地打開柜子,取出帶密碼鎖的收納盒,拿到石頭面前。
「你們上次是不是就是因為這個盒子吵架?」
石頭點了點頭。
「蘇晴不讓我碰這個盒子,我們……還是放回去吧。」
石頭剛要伸手來取,周揚一把攔住:「等等。」
周揚意識到,這個盒子可能是解開蘇晴秘密的關鍵。
石頭見周揚神情緊張嚴肅,自己也不好多說什麼。
盒子是改裝過的,多了一個夾層,密碼鎖的密碼位是六位。
周揚敲了敲盒子的外殼,聽到裡面很空,沒裝多少東西。
「這個盒子的密碼,你知道嗎?」
石頭努力回憶了一番,又用手在空氣里比劃了一下。
「她當著我的面打開過盒子。我當時看了一眼,記得密碼是……」
石頭一邊說著,一邊去按密碼——941206。
1994 年 12 月 6 日,是黃斌自殺的日子。
「咔嗒」一聲,盒蓋彈開,裡面的物件兒呈現在周揚和石頭面前:
一本破破爛爛的「警官手冊」,一沓手寫稿,最下面還有幾本心理學的專業書籍和一個文件夾。
警官手冊扉頁上面赫然寫著「趙松偉」三個大字,不難猜,這是趙松偉當年的辦案筆記。
趙松偉當年跟著許安全程參與了清溪案,他的筆記始於第一個孩子失蹤,到黃斌自殺停止,詳細記錄了整個案件的偵辦過程。周揚隨手翻了翻,覺其記載內容之翔實,簡直不可思議。
趙夢園要是參照了這本筆記,寫出《窺惡》,其實也不意外。
緊接著,周揚將目光轉移到那一沓手稿上——首頁上有一個醒目的標題——《惡師》,手稿的最後一頁上的落款是:
【趙夢園,2016 年 8 月 10 日於清溪縣,第一稿。】
周揚快速將從頭翻到末尾快速瀏覽了一遍,隨後眉頭一緊。
趙夢園的這份初稿,整個劇情結構跟《窺惡》完全不同。
《惡師》故事建立在清溪案黃斌為兇手的結論,結尾收束是將黃斌的自殺歸結於承受不住認罪伏法的自絕。
全篇閱讀下來,周揚感覺這篇小說內容一般,故事邏輯上並沒有《窺惡》來得精彩。
或許趙夢園的目的是為自己的父親喊冤和正名,可能她覺得,許安和趙松偉原本前途無限光明,卻因為一個罪犯的自殺而前途盡毀,很不值得。
思路想法的不一致必然會導致故事結構的不一致。《窺惡》和《惡師》雖是根據同一事件改編,但因為看待角度和理解不同,而變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故事。
兩者相互獨立,不存在抄襲的問題。
可如果不是抄襲,那當時周揚在審訊室敲打趙辰的時候,他為什麼會害怕呢?
正在這時,徐一飛給周揚打來電話。
「我們剛才恢復了蘇晴的個人郵箱郵件記錄,發現了一封已刪除的郵件。」徐一飛的聲音透著一絲嚴肅與興奮,他頓了頓,繼續說道,「這封郵件的寄件人是趙辰,發送時間為 2016 年 12 月 12 日 23 點 35 分,你想想,這意味著在趙辰正式向江城出版社投《窺惡》前的幾個月,就已經和蘇晴取得了聯繫,這個時間節點可太微妙了。」
周揚問:「郵件里有沒有附件?」
徐一飛:「有,是一篇小說。」
周揚看著手上的草稿,眉頭緊鎖:「那篇小說的名字,是不是叫《惡師》?」
徐一飛說:「對!就是這個名字。蘇晴收到這封郵件後,很快就作了回復,提出面談。後來,兩個郵箱之間就沒有郵件往來了。」
倘若蘇晴與趙辰相識的時間往前推半年,那之前針對兩人關係展開的調查所得出的所有結論,都將被全盤推翻。
周揚靜下心,重新細緻梳理了一遍時間線,一個大膽卻又看似合理的假設,在他腦海中逐漸清晰起來:熟知清溪案的蘇晴,初次翻閱趙辰的稿件時,會不會陰差陽錯,把趙辰錯認成了趙松偉的兒子?
倘若這個假設成立,那麼從趙辰投稿的那一刻起,蘇晴謀殺趙辰的計劃,或許就已在暗中悄然醞釀。
僅僅是這麼一想,周揚便覺得脊背發涼。
再者,趙夢園創作的是《惡師》,趙辰投稿的同樣是《惡師》,可最終出版面世的作品,卻搖身一變,成了內容截然不同的《窺惡》。
周揚猛地意識到,《窺惡》真正的創作者極有可能是蘇晴——蘇晴寫就了《窺惡》,而後指示趙辰將這部作品投稿給江城出版社。
乍一看,趙辰名利雙收,是這場交易中的獲利者,收穫了無數的名利與外界的關注。可深入探究,撕開這層表象,便會發現,他不過是蘇晴精心布局的棋局裡,一枚毫無自主意識、只能任人擺弄的小小棋子罷了。
細細復盤蘇晴的這一系列操作,看似平淡無奇,每一步卻都經過精心算計,背後暗流涌動,處處隱藏著致命的殺機。
31
盒子下方的那幾本心理學書籍,是江大的心理學專業書,上面寫著張海的名字。
周揚隨手翻開幾頁,便發現字裡行間的筆記中,赫然呈現出兩種截然不同的字體風格。粗放風格的字體一眼就認出是張海的筆跡,而另一個清秀的字體,周揚猜測,應該是蘇晴的筆跡。
最底部的文件夾里,滿滿當當放置著一些信息資料。
這些資料里的內容,像一記記重錘,狠狠地撞擊著周揚的內心,令他震撼不已。
其中不僅有黃斌、許安、趙松偉這些與案件相關人物的信息,還包括趙辰、趙夢園,以及張海、石頭、周揚等人的詳細資料。工作經歷、聯繫方式、家庭住址乃至家庭成員情況,事無巨細,皆被詳盡記錄。
凡是與蘇晴有過接觸的人,資料里都對其過往經歷和性格特點進行了細緻且全面的表述。並且,隨著蘇晴對這些人了解的不斷深入,她還會適時地添注補充新的信息。有些連警方都尚未掌握的隱秘,在這份資料中也有,仿佛蘇晴有著一雙無處不在的眼睛,時刻監視著這些人的一舉一動。
張海的個人信息旁,那裡有一行醒目的小註:【接近周揚的關鍵角色。】
而在石頭的資料中,他的黑暗幽閉恐懼症被清楚地載明,資料尾頁還新添了一行清晰可辨的字:【周揚的弱點,適時利用。】
接下來看到的周揚自己的資料,厚度竟然比張海和石頭的資料總和還要厚。上面不僅詳細記錄了他從成長到求學的每一個階段,包括他的喜好特長,還一一列舉了與他關係密切的人,甚至連他的家庭背景都被調查得一清二楚,毫無隱私可言。
發生在周揚身上的所有重大事件,資料里都有相應的追溯和評價。
在江大殺人案事件的注釋中寫著:【非常聰明,深受江城刑偵隊長青睞,具備從警的優秀潛質,可為其創造從警契機,或能為清溪案所用。】而在周揚破獲趙辰殺人案之後,他的資料下面又添加了一行小註:【時機成熟,可引導重啟清溪案。】
隨著一頁頁地翻看這些資料,周揚只感覺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躥頭頂。蘇晴耗費十餘年精心布局規劃,如同操控提線木偶一般操縱著他人的人生,甚至不惜謀害生命,而這一切的一切,竟然只是為了清溪案的真相。
周揚感覺有股無形的力量推著他向前,隨時都可能墜入萬丈懸崖。
平生自信的他,第一次被惶恐的情緒左右,內心的不安瘋狂滋生,讓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之中。
這時,一個人影突然出現在了門口,在昏黃的廊燈下顯得格外陰森。
最先注意到那個人的是石頭。
「蘇晴,你可算回來了。」
眼瞅石頭像哈巴狗似的奔蘇晴那兒去,周揚一把拽住了他,並將其攔在身後。
周揚死死地盯著蘇晴,蘇晴也冷冷地看向他,兩人眼神凌厲,目光交匯處刀光劍影。
周揚認真對她說:「不要再錯下去了,自首吧。」
蘇晴一改常態,發出連續不斷的嘲笑聲。
「周警官,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瘋,說什麼胡話呢?」
周揚指了指眼前的盒子:「證據都在這裡,你還想抵賴嗎?」
蘇晴輕描淡寫地笑了笑,語氣平靜得仿佛在談論天氣。
「呵,這是什麼?」她微微側頭,目光如水般清澈,「我可從來沒見過這個東西。」
周揚一時語塞,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
蘇晴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打開了錄像。她舉著手機,鏡頭緩緩掃過被破壞的門鎖。隨後,鏡頭轉向周揚,定格在他略顯錯愕的臉上。
「周警官。」她的聲音依舊溫柔,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冷意,「今天到訪,應該沒有帶搜查證吧?破壞門鎖,擅闖民居,還不知從哪兒找來一個盒子,硬要說是我的——這是要栽贓嗎?」
周揚的心猛地一沉,仿佛一腳踩空。
直到此刻,他才恍然大悟——這一切都是蘇晴精心設計的局。
她利用石頭的單純,引誘他親手破壞了取證的合法性。而他,竟毫無察覺地走進了她的陷阱。
這次對決中,周揚失敗了。他無奈地垂下頭,語氣也變得無力:「你籌劃這麼久,害死那麼多人,就是為了清溪案翻案,現在的結果,是你想要的嗎?」
蘇晴緩緩將手機收起,那原本帶著幾分冷意的面容上,漸漸漫上了一層溫柔的色澤。
她凝視著周揚,沒有給出任何回應,臉上平靜得如同湖面,毫無波瀾,讓人難以捉摸她內心的真實想法。
短暫的沉默過後,周揚再次開口:「如果我告訴你,你一直堅信不疑的那些過往並非事實的全貌,你還會不顧一切,在這條錯誤的道路上執迷不悟地走下去嗎?」
蘇晴依舊沉默,但周揚注意到,她的表情開始有了細微的變化……
32
1995 年 8 月 31 日,蘇晴出生在清溪縣,其實她一開始並不叫蘇晴,媽媽給她起的名字叫黃晴。
自打蘇晴記事起,就一直跟著媽媽在清溪縣幾個鎮之間漂泊。
蘇晴的媽媽工作極其不規律,晝伏夜出,經常晚上 7 點多出門,早上才回家,白天大部分時間都在家裡睡覺。
有一天,媽媽外出很久沒有回來,小蘇晴餓昏了過去。
再醒來時,小蘇晴眼前是一個陌生的男人。
「孩子,你的媽媽不會回來了。以後,你就跟我過。」
男人告訴小蘇晴,他是媽媽的哥哥,叫蘇茂山。
小蘇晴拚命哭喊著要媽媽,可現實不容許她反抗。
——1999 年,清溪縣公安局長新官上任,開展了為期三個月的雷霆掃黃,這第一把火就燒到了蘇晴媽媽上班的夜總會。為躲避警察期間,她橫穿馬路,一個不留意,被一輛疾馳而來的轎車瞬間撞飛,當場死亡。
因為蘇晴,蘇茂山跟妻子何玉大吵了一架,最終何玉做出讓步,讓蘇晴留在了這個家。
蘇茂山花錢找人找關係,才給她以「蘇晴」的名字落了戶。從那以後,蘇晴就變成了蘇茂山和何玉的孩子。
何玉一直不待見蘇晴,後來她和蘇茂山有了自己的孩子,就對蘇晴更加冷漠。
蘇晴缺少關愛,敏感心思重,她的成長伴隨著寄人籬下的壓抑。
她經常會想媽媽,她真正的媽媽。
媽媽曾告訴她,她的爸爸是個小學的數學老師,姓黃,有氣質又有文化,言語之間充滿了崇拜之意。
每次提及爸爸,媽媽的眼眸便仿若被點亮的星辰,熠熠生輝。
可當蘇晴問媽媽爸爸去哪的時候,媽媽卻說,爸爸去了很遠的地方。
隨著年齡增長,蘇晴慢慢懂得了「遠方」的含義。
成長的不幸,讓蘇晴萌生了尋父的想法。
根據之前媽媽的描述,她找到了清溪縣第一小學,但在那些老師的口中,自己的父親卻是一個衣冠禽獸。
這讓她心裡產生了巨大的落差。
蘇晴是個聰明的孩子,隨著年齡的增長,認識的加深,在了解整個案件的來龍去脈後,她很快就發現,清溪的失蹤案很可能另有隱情。
探尋真相的同時,她的復仇計劃也開始了。
第一個開刀對象,就是許安。
蘇晴處心積慮地主動靠近許安的兒子許知遠,在一番看似無意卻步步為營的接觸中,悄悄套取信息,漸漸將許安的情況摸了個透徹。她了解到許安平日裡酷愛釣魚,可他卻壓根兒不會游泳。
許安平時愛到縣郊水庫釣魚,那裡地勢崎嶇,溺水事故頻發,敢來這裡釣魚的人並不多。
那天,許氏父子在水庫找了個匯水灣,架起釣台準備釣魚。
蘇晴就躲在不遠處觀察和藏匿。瞅准兩人沉浸在釣魚的興致中,絲毫沒有防備之時,她躡手躡腳地朝著釣台靠近。
緊接著,她猛地發力,用盡全身力氣將釣台狠狠掀翻。釣台裹挾著許氏父子,從陡坡上翻滾著墜入水中。兩人在水面上慌亂地撲騰了幾下,很快便被吞沒。
這是蘇晴第一次殺人,興奮得她心臟劇烈跳動,呼吸急促紊亂,既感到緊張,又覺得刺激。
看著許安臨死前惶恐而無助的眼神,她心中有一種大仇得報的爽朗痛快。
緊接著,她開始了下一階段的計劃——清溪案的重啟調查。
蘇晴是一個有耐心的「獵人」,寄人籬下的生活讓她懂得了忍耐。
她最初的打算,是寫一部出色的懸疑小說,引起社會關注,迫使警方重啟調查。她用了兩年時間寫下《窺惡》,但由於自身對辦案細節了解不夠,打磨許久仍覺得欠點火候,這個計劃便暫時擱置了。
後來,在一場讀書會上,蘇晴遇見了周揚。
周揚上台分享時,他從容不迫,侃侃而談。從精彩絕倫的推理小說,聊到現實中的刑偵破案,每一處細節、每一個觀點,都闡述得條理清晰、頭頭是道,不難看出他對刑偵破案的滿懷熱忱。
尤為讓蘇晴心動的是,周揚對一些歷史上懸而未決的疑難案件,有著與眾不同、鞭辟入裡的獨特見解。
蘇晴的目光被周揚的機敏睿智深深吸引,就在這時,一個大膽且瘋狂的想法,如閃電般划過她的腦海——倘若周揚成為警察,以他的能力與熱情,會不會重新調查那樁塵封已久的清溪失蹤案?
33
蘇晴自此悄然展開了對周揚的調查,從周揚的出身背景、家庭成員,到他的同學、朋友,事無巨細,她皆小心翼翼地收集著相關信息。
在這個過程中,她必須做到時刻留意周揚的動態,卻又絕不能讓自己的行為露出一絲一毫的破綻,以免被察覺。
經過一番煞費苦心的觀察與篩選,她最終將目標鎖定在了周揚的好友張海身上。張海為人單純善良,毫無心機,在蘇晴眼中,他無疑是自己接近周揚的最佳切入點。
與此同時,蘇晴絞盡腦汁,構思並謀划著周揚入警的契機。
直到有一天,她聽說顧傑因保研失敗,與學校起了糾紛,心裡頓時一動,覺得這或許就是個可乘之機。她發現方亮獲得保研加分後,他的輔導員羅玉梅突然退掉了學校提供的公寓,並請了長期病假。
進一步追查下,蘇晴發現了羅玉梅和羅城的禁忌之戀。她原本計劃利用顧傑和方亮的矛盾製造命案,知曉羅玉梅的秘密後,她意識到羅城才是更合適的人選。
在羅城發現了方亮威脅羅玉梅之後,蘇晴悄悄將一本《看不見的兇手》放在了羅城的桌上。《看不見的兇手》講述了一樁密室殺人案,兇手藉助滑輪組原理在天台勒死了住在 12 層的受害者,並成功脫罪。
為了進一步刺激羅城,她還在羅城的工位上偷偷放了一張羅玉梅的證件照。
在蘇晴的引導下,羅城一步一步實施了殺人計劃。
於蘇晴而言,製造這起命案並非終點,促使周揚偵破案件才是她的最終目的。
當蘇晴從張海口中得知,周揚似乎已捕捉到案件線索時,她立刻謊稱害怕,向張海提出想去其宿舍借住一晚的請求。
而實際上,她的真實意圖是藉此靠近周揚,近距離觀察周揚的推理過程,適時給予看似不經意卻又關鍵的推動。
為了確保周揚順利入警,在周揚復現殺人手法時,她不惜冒著被懷疑的風險,為石頭圍上保護脖子的圍巾,避免石頭因為演示而意外受傷。
殺人案告破以後,借學生會的名義邀請徐一飛參加了一場江大的讀書會。周揚是主講人,分享的內容正是江城殺人案的推理經過。
台下座無虛席,蘇晴藉此機會,讓徐一飛加深了對周揚的印象。
後來,事情如她所願,周揚在徐一飛的推薦下加入了江城刑偵隊伍。
周揚加入警隊之後,蘇晴便開始盤算著如何讓他接觸到清溪案。
沒想到,契機竟比她預料中來得更快。在周揚參加工作的第二年,蘇晴收到了趙辰投稿的《惡師》。
蘇晴並不了解趙松偉的家庭情況,誤以為《惡師》的作者趙辰是趙松偉的兒子。
在與趙辰私下接觸後,蘇晴順利拿到了趙松偉的辦案筆記。有了這些細節,蘇晴的《窺惡》內容得到了極大豐富。經過一個多月的修改和潤色,書稿即將完成。
就在這時,怯弱的趙辰突然向蘇晴坦白:他所投稿的《惡師》實際上是女友趙夢園的作品。
蘇晴迅速調整了計劃。
她閱讀了趙夢園的所有作品,發現了一篇極具清溪特色的《鄉情》。由於其女性視角明顯,蘇晴特意將其部分內容改寫,融入《窺惡》中,埋下「伢」的伏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