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太子送給九千歲的第三年,我終於在宮宴上見到了他,想問他什麼時候接我回去。
卻見眼前忽然飄過一片彈幕。
【這女配不會以為自己還能再回東宮吧?她都陪反派睡了三年了,太子怎麼會要一個髒了身子的女人!】
【太監又不能對她做什麼,說到底,一個傻子,男主根本就不想要她,要不然怎麼會送自己的未婚妻去給太監暖床,卻娶了她的表妹為太子妃】
【沒錯!宋安寧不過是太子籠絡權臣的工具,等反派下台,被五馬分屍,宋安寧這個反派同黨也不會有好下場,只能淪為官妓!】
站在太子身側的表妹林婉寧,歪了歪腦袋,隔絕了我和太子的視線,眼神溫柔地問我。
「表姐,可是有什麼話要和殿下說嗎?」
我心尖顫了顫,終究是沒說出那句話。
「我……我睏了,我家大人呢?我想回家……」
1
我叫宋安寧,是相府嫡女,本是太子謝君懷青梅竹馬的未婚妻。
卻在八歲那年,為太子擋了一劍。
那劍上有毒,於心智有損。
我傷雖然好了,心智卻永遠停留在了八歲那年。
那時候的謝君懷哭得很難看,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地抱著我。
「阿寧,孤絕不負你!」
「等你十五歲,孤就娶你做太子妃!」
我那時並不知道,變成傻子會有什麼影響。
只覺得爹原本嚴厲的爹爹忽然對我很好,太子哥哥也會每天來陪我,給我帶好吃的。
可我娘親好像很傷心的樣子,整夜擁著我,一直哭一直哭。
我把頭埋在娘親懷裡安慰:「娘親,寧兒沒事!」
「你看,寧兒好好的,還能……還能給娘親唱歌!」
我娘卻止不住地流淚。
「我可憐的寧兒……以後可怎麼辦。」
那時的我,天真地回答:「太子哥哥說,他以後會娶我當太子妃!當太子妃有好多好吃的,還有好多好看的衣服!」
我娘聽見我這麼說,更傷心了。
那之後,太子一直對我很好,不論寒暑都會抽空來看我。
送我的每份禮物,也格外用心。
人人都說,太子殿下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未婚妻都成傻子了,還不離不棄。
可才過了一年,他變得忙起來了。
太傅交代的功課要做,陛下要考校學業,還要學著上朝參政……
總之是沒時間陪我的。
剛開始,我十天半個月還能見著他一回,之後幾個月……
到後來,只有在宮裡舉辦宴會的時候,我才能遠遠看見他。
我又不能進宮去找他,只能每日眼巴巴地等。
後來,我娘生病去世了,再也沒有人能帶我進宮赴宴了。
身邊就只有嬤嬤安慰我:「等小姐成了太子妃,就能待在太子身邊,日日見到太子了。」
我有些氣悶,掰著手指頭數:「太子哥哥說,等我十五歲就娶我。」
「嬤嬤,我還要多久才十五歲啊?」
嬤嬤有些為難地看著我:「還有三……三天!」
那天我忽然很想問他,三天後是不是就是我們的婚期了。
他是不是就能娶我當太子妃,和我一直在一起了。
但我去問爹爹,爹爹一臉為難地看著我。
「寧兒,你聽話,別鬧。」
旁邊的姨娘柳氏小聲地道:「相爺,要不要告訴小姐,皇后娘娘要為太子殿下另擇林將軍家的婉寧小姐為太子妃……」
我爹眸色一沉:「多嘴!」
又來拉我:「寧兒……」
我卻一個字都聽不進去,只覺得他們都在誆騙我。
趁嬤嬤不注意出了門,朝著皇宮的方向跑去。
可是,去皇宮的路好遠,路上的人好多。
好幾次,我差點被馬車撞到。
他們不道歉,還罵我。
「想死滾遠點!」
「傻頭傻腦的,讓人撞了也白撞!」
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一個人出門。
只覺得一切都陌生可怕得很。
但我安慰自己。
「阿寧不怕,等見到太子哥哥,就好了。」
「太子哥哥會給阿寧好吃的,還會幫阿寧打壞人!」
但皇宮真的好遠好遠,我走的鞋子都掉了。
最後實在走不動了,在道邊蹲成個蘑菇。
我忽然有些後悔一個人跑出來了。
「姨娘……嬤嬤……」
就在我快要睡過去的時候,突然一輛很大的馬車停在了我身邊。
一個侍衛模樣的人跳下來看了我一眼,朝車上的人回復道:「啟稟督主,是宋相府上的千金。」
2
六乘的雕花金漆馬車華麗至極,馬車上的人,音色婉轉,似仙音繚繞,讓人不自覺地被吸引。
「宋安寧?謝君懷那個未婚妻?」
我有些驚喜地瞪大了眼睛:「你……你知道我?」
馬車帘子掀起,露出一雙眸色瀲灩的鳳眸,那張臉,驚鴻一瞥,便似驚艷了所有時光。
謝君懷相貌是極好的,被人稱玉樹臨風,君子端方。
但與眼前這人相比,竟有些不及。
他太精緻了,整個人都似用金玉堆砌而成,連頭髮絲都是好看的。
我看得痴了,不自覺流了口水。
「哥哥你真好看,你這麼好看,一定是好人。」
「能不能帶阿寧進宮?」
「什麼?」
聽到我的話,馬車上的人眼底露出一絲笑意。
「小丫頭,你一個人進宮做什麼?」
我道:「還有三日,就是阿寧十五歲的生辰了。」
「太子哥哥說過,等阿寧十五歲,就娶阿寧做太子妃的!」
「阿寧想去問問太子哥哥,是不是三日後就和阿寧成婚。」
一旁的侍衛掃了掃我,有些為難地壓低聲線在那人耳畔道:「督主,聽聞太子殿下的未婚妻宋小姐幼年時曾為殿下擋了一劍,身中劇毒,心智停留在八歲,如同稚兒。」
「如今宋相式微,朝中唯有林將軍與您分庭抗禮,東宮那邊欲退了宋家婚事與林家結親……」
帘子後那雙眸子灼灼地看著我,似在盤算什麼,忽地展顏一笑。
伸出一隻玉白青蔥的手來。
「小丫頭,你想進宮見太子是不是?」
「來,上來,哥哥帶你去!」
我心中一喜,沒有任何猶豫的就牽住了他的手。
「真的嗎?哥哥你真是個好人!」
那雙手,白皙細膩,比我這個女孩子的手還要美一些。
看似柔若無骨,卻十分有力,只輕輕一使勁,就把我拉上了馬車。
我坐在他身側,只覺眼前這人好看得令人髮指。
烏髮如墨,膚色如雪,唇色如朱。
就連身上,都是香香的脂粉氣。
我愣愣地看著他,好半晌才吐出一句。
「你是哥哥還是姐姐啊……」
謝長風的眸子眯了眯,嘴角勾起一抹危險的笑意,睨著我,半晌不說話。
那侍衛急急忙忙地朝我道:「宋小姐,不可胡言!」
「我家主子,乃錦衣衛督指揮使,謝長風謝大人!」
聽到這話,我頓時嚇得臉色一白,上牙和下牙打架。
「你你你……你是太子哥哥的族兄謝長風?那個殺人飲血取樂的妖怪?」
我久居深宅,若說旁人,我可能不知道。
但這謝長風之名,卻是如雷貫耳的。
傳言他本是鎮南王世子,因救駕有個傷了根本,丟了世子之位。
後隨陛下進宮當了御前侍衛。
不過數年光景,就手握大權,權傾朝野,成了陛下的親信。
外人戲稱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陛下萬歲,他便是那九千歲!
他專行諜報、刑律之事,手底下的錦衣衛眼線密布,朝臣在內宅和妾室關起門來說的話,都能知道。
抓了不少官員的錯處,搞的朝中人人自危,說他是妖魔化身。
每次我頑皮不肯睡覺,嬤嬤就會拿他名字嚇唬我。
「姑娘若是再不睡,那謝長風就要來了!」
如今,那以心狠手辣,用刑歹毒聞名的謝長風竟然就在我眼前。
阿寧我啊,死定啦!!!
看見我的表情,謝長風挑了挑眉,忽然傾身過來。
「姑娘怕本督?」
可能是他那張臉,實在太好看了,身上的香味又像極了我娘親。
望著他那張絕美臉龐,我竟一時忘了怕。
「嬤嬤騙人。」
「嗯?」
我抬手摸了摸他的臉。
「嬤嬤說,謝長風是青面獠牙的惡鬼,喜歡吃肉質鮮嫩的女子和小孩子。」
「哥哥你這麼好看,應該不吃人吧?」
下一秒,謝長風抓住了我作怪的手,低頭一口啃在了我的腕子上。
「吃!」
我:「啊啊啊啊!!!」
3
謝長風果然如外界傳聞那般,是可怕的吃人的妖怪。
他那一口咬在我的腕子上,竟然給我咬出兩排整齊的牙印來,虎牙處有兩個深坑,都出血了!
我嗷的一聲就哭了。
就見謝長風丟開我,兀自攏著袖子坐在那,有些得意地舔著沾了血的虎牙。
「本督最恨人說本督生得好看,更恨人觸碰本督的臉。」
我握著被咬破了的手腕,哭得大聲。
「那你……那你可以跟我說啊!你咬我幹嘛啊!」
「我家……我家阿黃都不似你這般。」
謝長風眸色沉了下來,鳳眸微眯:「你拿本督比狗?」
我:「阿黃,是我養的烏龜誒。」
謝長風怒了:「烏龜為什麼起個狗名字?」
「不對,你拿本督比烏龜!!!」
我怕他再咬我,趕緊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漂亮,啊不,難看哥哥對不起!」
「我再也不說你好看了,也不摸你臉了。」
「但是,你答應我了,要帶我進宮見太子哥哥的」
說罷,一把坐在地上,抱住了他的腿。
大有不成功誓不罷休的架勢。
謝長風拿眼睛瞪我:「你……」
我連忙道:「我沒摸你的臉!」
謝長風似是被我給氣笑了,斂著眸道:「宋相倒是將你這個傻女兒,養得不錯。」
謝長風果然沒有食言,依言將我帶進了宮。
我許多年不曾進宮了,宮裡的人換了幾茬兒,新來的認不出我來,只當我是謝長風帶的隨侍。
我困在後宅久了,看宮裡人多,哪兒都新鮮。
總忍不住去看。
謝長風極嚴厲:「還想不想見太子了?」
我扁了扁嘴:「想。」
他:「想就老實點!」
拉了我的手,攥在手心裡。
「本督是看你蹲在道邊可憐,才帶你進宮的,你可不能給本督惹麻煩,知道嗎?」
我點點頭:「知道了!」
他這才恢復了悠然的神色,閒庭信步地拉著我走。
謝長風如今在朝中權勢很大,是帝王新貴,又凶名在外。
拉著我大搖大擺在宮裡走,竟然一個人敢抬頭看我們。
只隱約聽見有人在背後議論。
「九千歲怎麼牽著個小姑娘?」
「不知道,誰知道是哪家的倒霉蛋。」
嗚嗚嗚,就是我這個倒霉蛋。
但我想見太子,我不能走。
我要堅持!!!
入了宮宴才知道,今日的陛下設宴,為在前線立了戰功的林小將軍接風洗塵。
林小將軍,就是我表兄。
我姨母嫁的是林大將軍林江海,生下一雙兒女。
表兄林遠空,子承父業,是個少年將軍。
表妹林婉寧,與我同歲,只比我小一個月。
可惜姨母去世得早,母親在世時還有往來,這些年已經不大聯繫了。
我已經好幾年沒見他們兄妹倆。
得知今日不僅能見到太子哥哥,還能見到表兄和表妹,我有些雀躍。
見我欣喜,謝長風似是看不慣。
暗裡捏我的手:「這麼開心?」
「過會兒可不要哭得太大聲才好!」
我不解地看著他:「等會兒能見到表兄還有表妹,還有太子哥哥,為什麼要哭。」
謝長風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像是不懷好意般:「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4
那場宮宴上,我跟著謝長風一起坐在最角落的地方,吃謝長風塞過來的東西,嚼嚼嚼。
「餓了?」
謝長風一邊給我塞東西吃,一邊指著大老遠看不怎麼清楚的人,挨個給我介紹。
「這是陛下……這是皇后娘娘……這是林大將軍和他一雙兒女……你爹在那……哦!那個高高瘦瘦的,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太子殿下了。」
「哪兒呢哪兒呢?」
我伸長脖子去瞧。
被謝長風敲了一下腦袋,藏回寬袍大袖之下。
「急什麼?宴會還沒開始呢!」
宴席開場,鼓樂歌舞齊響。
陛下大肆封賞了林家。
有人趁機提出:
「宋相家的嫡女宋安寧心智如同八歲稚兒,太子妃之位是儲君之妻,是未來的六宮之主。」
「宋小姐心智不全,難擔大任,不如取消這樁婚事,改立林大將軍之女林婉寧林小姐為太子妃!」
「宋小姐之所以心智不全,是因為當年行刺之事,替太子殿下擋劍所致,殿下豈可背信棄義,拋棄糟糠?」
「林家與宋家本是連襟,宋小姐與林小姐乃是表親,不如想個兩全其美之法,林小姐為太子妃,宋小姐為太子側妃,效仿娥皇女英豈不好?」
好好的,怎麼扯到我和太子哥哥的婚事上來了?
我少時極聰慧,八歲時已經讀過好多書,認得好多字了。
這些年雖然不長了,但也聽得出他們在談論什麼。
他們讓謝君懷娶我,也娶我表妹。
我不能跟我娘一樣,只能跟柳姨娘一樣……
而我心心念念的少年郎,他就這樣聽著,沒有反駁。
甚至沒有想過為我說上一句,辯上一辯。
皇帝聽著底下大臣們嘰嘰喳喳,眼底閃過一絲興味,掃了謝君懷一眼。
「太子覺得,此事應當如何?」
謝君懷淡淡地道:「兒臣的婚事,自當由陛下聖裁,兒臣並無異議。」
但望向林婉寧的眼裡,全是情義,就如同他曾經看我那般。
皇帝目光落在我父親身上:「宋相覺得呢?」
父親臉上沒什麼表情,仿佛有些疲憊:「多謝陛下和太子殿下抬愛,只怕寧兒愚笨痴傻,沒這個福氣。」
謝君懷聞言,皺了皺眉:「宋相這般可是對孤有什麼不滿嗎?」
林婉寧也道:「姨丈可是惱了婉寧?」
「婉寧只是和殿下情投意合,沒有想過要搶表姐的太子妃之位的!」
「陛下!太子殿下,婉寧甘為側妃,只要能讓婉寧留在殿下身邊伺候,婉寧就心滿意足了!」
皇后娘娘似乎極喜歡她,聞言立即讓人把她扶起來。
心疼地道:「你這孩子,婚姻大事,豈能兒戲?」
「更何況,宋安寧痴傻愚笨,將來怎麼打理後宮,為皇兒開枝散葉?」
「依我看,救命之恩,也不必非要用一輩子去償還。」
「不如封她個郡主之位,讓她一輩子衣食無憂。」
「至於婚約,就此作罷也好!」
謝君懷一臉無奈的,卻又寵溺地看著林婉寧。
「寧兒,你這是何苦呢?」
寧兒……原來,他也叫別人寧兒嗎?
我訥訥地聽著,臉色有些難看,只覺得冷得很,手心直冒冷汗。
太子哥哥他變了,他和從前不一樣了。
那個滿心滿意都是我的少年,再也回不來了。
而眼前這滿宮殿的王侯將相,高高在上的貴人們,明明是在討論關於我的事情,卻沒有人想過要來問一問我的意見。
謝長風似乎早料到會是這個局面,指了遠處的謝君懷,笑容瑰麗,音色蠱惑道:「你的未婚夫要娶別人了,你甘心嗎?」
「你難道不想親口問一問,為自己爭上一爭?」
我抬眸望向他,有些猶豫:「我……可以嗎?」
下一秒,一支羽箭破空,直逼太子。
林婉寧驚呼一聲:「殿下小心!」
擋在了謝君懷的身前,她肩頭中箭,頓時血流如注。
眾人驚作一團,有侍衛拔劍高喊:「有刺客!保護陛下!」
謝長風皺了眉,吩咐我:「老實待著!」
徑直走到皇帝跟前:「來人!護駕!」
5
好好的一場宮宴,因為一場刺殺,變得風聲鶴唳。
謝長風冷著臉,指著從林婉寧肩膀上拔下來的,刻著林家軍符號的箭頭。
「林大將軍,宮宴之上,刺殺當朝太子,你們林家好大的膽子!」
林婉寧疼得滿頭是汗,轉過頭來與謝長風爭辯:「謝大人明察,陛下對林家君恩浩蕩,婉寧又與太子殿下談婚論嫁,怎麼會在這種時候刺殺殿下?」
「依婉寧之見,恐怕是有人不想看到太子殿下與林家結親。」
說罷,將目光落在了我爹身上。
林大將軍趁機道:「依我看,此事宋相嫌疑最大!」
「誰人不知宋相愛女如命,定是看到小女得了太子殿下的青眼,替他女兒不忿,所以心生怨恨。」
朝堂上,林家的黨羽紛紛站隊,懷疑我爹才是幕後主使。
抓到的刺客更是供出是我爹指使的之後,就自盡了,任何線索都沒留下。
我爹莫名其妙的,就被安了個刺殺太子的罪名。
陛下念在他為官多年,勞苦功高,最終判了他一個罷官流放的下場。
而我,從金尊玉貴的相府千金,成了罪臣之女。
原本,我也要跟著我爹被發配邊關的。
是謝君懷請了一道聖旨保下了我。
我從太子的未婚妻,成了東宮的一個卑賤侍妾。
謝君懷擁著我安慰道:「阿寧別怕,孤說過,要一輩子護著你的,絕不食言。」
「妾室的身份是委屈了你,但卻是可以保你一世安虞的。」
「在人前,孤不可與你太親近,否則那些人知道孤在意你,只會對你不利。」
「等你孤和婉寧大婚之後,再尋個契機,給你抬位份,絕不讓你吃苦,嗯?」
我那時心裡亂得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只知道不能讓爹擔心,要好好活下去。
胡亂地點點了頭。
表兄林遠空卻警告我:「你一個傻子,憑什麼跟我妹妹爭?」
「最好安分守己,否則這宮裡少一兩個人,也是尋常事。」
林婉寧來看我,人前她一口一個表姐:「表姐別怕,姨丈犯錯,和姐姐沒關係。」
「往後等我入主東宮,一定會和殿下一起好好照顧你的。」
卻在謝君懷看不見的地方,狠狠地掐我的胳膊。
「宋安寧,你還真是陰魂不散,你爹都流放邊關了,你這個女兒還不跟著去伺候,你怎麼這麼不孝啊?」
「太子殿下愛的人是我,你這個傻子為什麼非得在我們中間橫插一槓?當初那劍上的毒怎麼沒弄死你啊?」
我哭著求她:「婉寧,不要,好疼……」
我雖然笨,但我不傻的。
知道跟著爹爹,也只會是個拖累。
如果他知道我在東宮過得好,也會安心一些。
等過些時候,我找機會求求太子或者陛下,說不定能讓我爹回來。
林婉寧恨恨地道:「別以為你比我先進東宮,就能踩到我頭上去。」
「殿下答應過我,不會碰你的,你休想勾引太子殿下!」
「有膽子就去跟殿下告狀啊,說我欺負你,看你爹在邊關會是什麼下場!」
林婉寧將我按在地上踩,我被她踩得好痛,卻不敢喊。
「不要……不要傷害我爹……」
林婉寧踩得正盡興,她身邊的丫鬟忽然喊了一句:「小姐不好了,謝大人來了!」
林婉寧臉上顯出一絲不悅:「謝長風?他怎麼來了?」
然後立刻把我從地上拉了起來。
「哎呀,表姐你沒事吧?怎麼摔倒了?」
「快起來,要不然我和太子殿下該心疼了。」
看見謝長風,行了一禮:「謝大人怎麼來了?」
6
數月不見,謝長風風采依然,冬日裡,玄色大氅裹得密不透風只露出一張風華絕代的臉來。
說話也是慢悠悠的,開口卻似抹了砒霜。
「林大小姐,這副嘴臉留著應付太子殿下吧,在本侯面前就不用裝了。」
他前些日子封了爵,如今已經是侯爺了。
目光落在我被林婉寧踩傷的手上,眸色冷了冷。
「這還沒成太子妃呢,就磋磨未來夫君的妾室,林將軍真是教女有方啊!」
「看來,明日早朝,本官得上個摺子,好叫陛下和娘娘知道,未來太子妃是個什麼品行!」
林婉寧氣得跳腳:「謝長風!你有必要把事情做得這麼絕嗎?」
「我承認,當年的事情,是我有負於你!」
「但你我好歹是年少時的情分,他日我青雲直上,你也跟著……」
後面的話,她說不下去了。
因為發現謝長風用極其嘲諷的眼神看著她,讓她開不了口。
最後,丟下我,憤憤地走了。
「宋安寧,你給我等著!」
等林婉寧走遠了,謝長風抓起我的手,看了看。
「疼嗎?」
見我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彈了一下我的腦門。
「看什麼呢?」
我自然是疼的,但比起疼,卻更好奇。
「你與她……」
「婉寧說,你們曾有年少時的情誼。」
謝長風嗤笑。
「她倒是能往自己臉上貼金。」
「不過是前些年,她隨她父親來我家作客,長輩們開過幾句玩笑話罷了。」
「後來我救駕有功,傷了身子,他家便不再提了。」
我愣了愣,隨即抬手在他身上摸了摸,關切地道:
「你受傷了?傷了哪裡?」
謝長風眸色微斂,抓住我的手腕垂眸看我:「你猜?」
我被他看的,一腦袋問號。
他傷了哪裡,我怎麼猜得到?
只是被他盯著,我的臉頰卻不知道怎的,有些發燙。
想起那日宮宴譁變,父親被當場下獄。
謝長風死死地拉住我,不許我出聲,將我暗暗送回家中。
我哭著拉著他的手問他:「是不是阿寧的錯?」
「是阿寧不好,要不是阿寧非要出門,進宮去見太子殿下,爹爹也不會被人抓起來。」
「謝大人,你那麼厲害,一定有辦法的是不是?」
「阿寧不嫁給太子了,你幫阿寧把爹爹帶回來好不好?」
謝長風沒說話,只將我擁入懷中,讓我在他懷裡哭。
後來哭累了睡著了,醒了他還在,面前擺著一碗香噴噴的長壽麵。
「宋家的人都不在了,太子請了聖旨,迎你入宮為妾。」
他親自用金簪替我挽發。
「今日是你十五歲生辰,行了笄禮,往後就是大人了。」
「前路艱險崎嶇,你要撐下去。」
「撐到你父親沉冤昭雪,撥雲見日那天。」
我雖不懂他為什麼會這麼說,宋家的人全跑光了,他與我一面之緣卻如此照拂我。
但覺得他的話,意外地叫我心安。
用力反抱住他,號啕大哭,把眼淚鼻涕都抹到他的漂亮衣服上。
「謝大人!你真是個好人!」
「你長得好看,心眼兒也好!」
「他們冤枉我爹爹,他們壞!」
這會兒看見謝長風再次出現在我眼前,人忍不住有些委屈。
「爹爹遠在邊關,阿寧照顧不到。」
「大人你是阿寧在這裡唯一的朋友了,你千萬不要有事啊。」
謝長風睨著我,嘲諷一笑:「朋友?誰告訴你,本侯跟你是朋友的?」
然後丟下我,拂袖而去。
大氅的邊邊隨著他的動作飛起來,掠過我的鼻尖。
「唔……香香的。」
7
那之後,林婉寧在家待嫁,沒什麼功夫尋我的麻煩。
陛下病了,謝君懷忙著打理朝政,沒什麼時間來看我。
我每日裡吃了睡,睡了吃。
唯一的娛樂活動,就是聽東宮的宮女和侍衛們說謝長風的壞話。
什麼今日謝長風跟瘋狗一樣咬著謝君懷不放,在朝上駁了謝君懷幾個政見。
什麼太子一黨又有幾個大臣被錦衣衛查出貪墨、瀆職被抄家流放了。
陛下對謝長風寵信至極,不僅讓他統領錦衣衛,還把御林軍的軍權也交給了他,前些日子還給他封了侯。
謝長風生的一臉狐媚,莫不是勾引了陛下,爬了陛下的龍床。
還說謝君懷每天的臉都是黑的,唯有看見林婉兒送來的東西,才會有點好臉色。
希望大婚之日快點到,林婉兒快點進宮當太子妃之類的。
當然,他們也罵我。
說我是個傻子,當了太子的妾室,卻一點不中用。
等太子妃嫁入東宮,肯定沒我的好下場。
我想起林婉兒踩著我的兇惡模樣,心裡有點害怕。
偷偷溜出殿外,想見一見謝君懷。
我知道我現在是罪臣之女,也不夠聰明,恐不能討他的歡心。
但我傻有傻的好處,至少能讓他不猜疑,說不定能讓他念及年少時的情分,多照拂我一二。
誰料,到了太子寢殿外,卻見到謝長風和謝君懷對弈。
看見我來了,謝君懷愣了愣:「阿寧怎麼來了?」
我心中戚戚,不敢直言。
只道:「阿寧夢見君懷哥哥給阿寧買了糖葫蘆,醒來卻吃不到,想君懷哥哥了……」
謝君懷臉色稍霽,朝我招手:「阿寧過來。」
謝長風掃了我一眼,眼底閃過一絲嘲弄之色阻攔道:「殿下,對弈可要用心,一朝踏錯,滿盤皆輸!」
謝君懷沉了眸色:「君懷棋力尚淺,不及兄長。」
謝長風笑了笑,音色悠然:「殿下自幼得名師教導,何須自謙?」
「此局你我勢均力敵,不如添個彩頭,若我贏了,向殿下討個物件如何?」
謝君懷有些狐疑地看了謝長風一眼,謝長風笑著望過去:「怎麼?殿下怕了?」
謝君懷咬了咬牙:「有何不敢,那就請兄長賜教了!」
謝長風:「為防殿下覺得不公,咱們三局兩勝!」
我幼時也懂棋的,和謝君懷下棋總贏。
不知不覺跟著瞧,雖不能盡數參透,但也瞧得出,謝君懷和謝長風棋力相差甚遠。
不多時,謝君懷便敗了個徹底,臉色黑沉得能滴出墨來。
「是孤輸了……兄長想要什麼東西?」
謝長風打開扇子搖了搖:「殿下認帳便好。」
忽然指了我道:「本侯覺得,殿下身邊的這個小玩意兒,甚是有趣!」
「冬日天寒,本侯當年為救陛下傷了身子,夜裡寒症發作輾轉難眠,不如陛下將她賜予本侯,做個暖床侍婢!」
敢在太子面前自稱本侯,而不是下臣,謝長風實在狂妄至極。
公然討要太子的侍妾為暖床婢,更是離經叛道,膽大包天。
謝君懷立時怒了:「謝長風,你不要太過分!」
「阿寧和孤青梅竹馬,更是孤的救命恩人,你豈可如此折辱於她!」
「在孤心裡,她是重要的人,不是什麼可以隨手送人的物件!」
謝長風瞥了一眼我有些寒酸的穿戴,不怎麼暖和的衣裙,笑了笑:「不是嗎?」
「妾者,婢也,以色事主,不就是物件嗎?」
8
兩人正說話,外頭有人來傳說皇后娘娘來了。
皇后得知謝君懷輸了棋,卻不肯認帳,斥道:「謝侯為輔佐陛下和太子殫精竭慮,宋安寧不過是個妾,給了就是!」
謝君懷急道:「母后!兒臣答應過要好好照顧安寧的!」
謝長風道:「本侯只是瞧著她傻乎乎的,有些可愛,帶她去玩玩罷了,玩夠了自然將她送回來。」
「本侯這身子……殿下難道還怕本侯對她做什麼不成?」
「這……」
謝君懷不說話。
我心中也是急的。
謝長風對我固然是好的,但是若是離了東宮,我想再見謝君懷就難了。
我自己不要緊的,可如何替爹爹求情啊?
但謝君懷到底被皇后押著同意了。
謝長風拽著我就走。
我哭紅了眼,伸長了手想拉他。
「君懷哥哥……」
就聽皇后罵道:「沒有規矩!對自己夫君叫哥哥,應稱殿下!」
「罷了,去謝侯那學點規矩也好!」
她望向我的眼神,鄙夷嫌棄,仿佛我是什麼早就應該丟掉的髒東西。
可我明明記得,在我還年幼,她還不是皇后,當貴妃那會兒,是極喜歡我的。
常讓阿娘帶了我進宮做客,讓我和謝君懷一起玩。
還說要是能有這樣聰明伶俐乖巧漂亮的女兒就好了,可惜只生了謝君懷一個兒子,不如結為兒女親家……
原來,人心是那麼容易變的東西。
謝君懷看著我,眼底有不忍,卻只囑咐我:「去了謝侯那,要乖乖聽他的話,別惹他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