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門口突然傳來一陣歡呼聲。
「祁見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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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轉過頭去。
看到少年撥開一堆長槍短炮,神色冷淡地穿過人群。
他實在長著一張過於出挑的臉,眉眼鋒凜,眉頭微微壓低時,氣勢就顯得更加凌厲。
但專注盯著我笑的時候,眼睛裡像是有星光一瞬亮起。
他直直走到我面前,微微低頭,耐心幫我把耳畔凌亂的髮絲理順。
然後親昵地叫了聲:「姐姐。」
傅琛猛然站起身來,眼睛裡漸漸透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驚怒交加道:
「那天晚上車裡的人,是你?!」
被他挽在臂彎里的江萌,大概是想到了什麼,笑容頓時有些勉強。
她指責我:
「黎也姐姐,你竟然搞婚內出軌這一套,不覺得自己太過分嗎?」
祁見白和我並肩而立,他抬手扶住了我的肩膀,整個人幾乎貼在了我身上。
手機在手包里輕微地震動了兩下。
我拿出來,看到小唐發來的消息:
「黎總,一切順利,合同剛剛已經簽完了。」
心頭懸著的那點不安一下子落了地,又如同春日雪一般寂靜無聲地消融。
我緩緩吐出一口氣,站直了身體,看著面前的江萌。
「你知道嗎?你是最沒有資格說這種話的。」
我彎起眼睛,目光又轉向她旁邊的傅琛,
「你喜歡年輕漂亮又聽話的,我也喜歡,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祁見白落在我肩上的手微微收緊。
看著傅琛,一聲冷笑:
「如果你足夠吸引她,會被我趁虛而入嗎?」
傅琛一聲冷喝:「黎也!」
「叫叫叫,就知道叫。」
祁見白身量高挑,站直了比傅琛高出半頭。
他就這樣居高臨下地看著傅琛,眼中輕蔑顯而易見,
「出了事就知道質問黎也,怎麼不反思反思自己?看看你臉上的褶子,眼睛都下垂了,連句人話都不會說的老男人,你拿什麼跟我比?」
被一個小自己十歲的少年當眾羞辱,傅琛的臉色難看至極。
他眼中情緒翻湧,到最後,卻又看向我。
用的還是之前用過無數遍的威脅:
「以後傅氏不會再和黎家合作……」
「誰稀罕?」
我驀然打斷了他,唇邊慢慢漾開一抹嘲諷的笑,
「比起這個,你還是趕緊問問你手下的人,這一期的五國貿易協作合同,怎麼沒簽成,反倒花落別家了吧。」
14
說完這句話,我轉身就走。
祁見白亦趨亦步地跟了上來。
我微微偏頭,問他:「你不是應該在訓練嗎,怎麼會來這裡?」
「我也收到邀請了。」
他微微垂眸,凝視著我的眼睛,
「而且這幾天你都沒有再聯繫我,我……想你了,黎也。」
這幾天我的確很忙。
忙著虎口奪食。
原本我今晚過來,只是為了確認傅琛是不是真的在這裡。
避免在合同即將簽署的前夕,他又搞出什麼新動向。
好在,我高估了傅琛。
他從來都看不起我。
所以這幾年婚後,我在他眼皮子底下瞞天過海開公司,收購電競戰隊,然後給他起死回生。
遊走在傅氏和黎氏之間,通過套取的情報一步步壯大公司,最後走到了這一步。
回過神來,我們已經走到了門邊。
我還沒想好怎麼回應祁見白直白的話,一群記者就圍了上來。
「黎小姐,請問你就是那天車內照片里的另一個主角嗎?」
「請問你和傅總的婚姻是已經結束了嗎?」
「婚姻存續期間公然出軌,請問黎小姐是怎麼想的呢?堂而皇之帶著您的出軌對象出現在這種場合,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嗎?」
最後一個記者的問題,帶著明晃晃的、毫不掩飾的惡意。
我盯著那位男記者暗藏興奮和鄙夷的眼睛,突然笑了出來:
「這個問題,你不是更應該問裡面坐著的傅琛嗎?」
「從四年前我們結婚後的第二天起,他平均每兩個月就被拍到,帶著不同的新女朋友出入各種場合,那時候你們是怎麼說的?」
我用指尖敲了敲下巴,一臉剛記起來的恍然大悟,
「哦,你們說,豪門婚姻,都是利益驅使,各取所需很正常,找個年輕合意的養在身邊也很正常。」
「倘若我真的出軌,那也是傅琛違反婚姻契約在先,是他有錯,而我正當反擊。」
「更何況,我和祁見白的關係並不是各位想像的那樣。」
說著,我微微往旁邊退了一步。
不著痕跡地躲開了他想牽住我的手,
「你們不是一直很好奇,他所在的山月戰隊當初被神秘投資人收購後,目前最大股權的持有人是誰嗎?」
少年猛地側過頭。
驟然吹過的一陣淒清夜風裡,我平靜又淡漠地開口,
「我是他的老闆。」
15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
過往和祁見白有關的無數畫面,像是電影膠捲上被截取的碎片一樣,從我眼前掠過。
那次宴會上,我加了他的好友。
但也沒什麼後續聯繫。
直到那天晚上,發燒的祁見白陰差陽錯,把應該打給朋友送藥的電話,打到了我這裡。
我拎著一袋退燒藥,用密碼打開了他家房門。
他燒得臉頰通紅,腦子大概也不清醒。
吃了藥以後,發燙的臉頰貼在我手上,蹭來蹭去。
「我好熱,又好冷……」
我垂眸看著他,靜靜地問:「那,我抱著你?」
祁見白用水色迷濛的眼睛望著我,扯扯唇角,聲音卻一片沙啞:
「姐姐是想趁人之危嗎?」
「是。」
我說,「但你也有拒絕我的機會。」
他沒有回答。
只是伸手把我一拽,讓我整個人撲倒在他身上。
我的手和身體,永遠都是一片溫涼。
大概是覺得很舒服,他整個人纏在我身上,越貼越緊。
「姐姐,你穿這麼緊不難受嗎……」
「難受。」
我捧著他的臉,「那你幫我解開吧,乖孩子。」
哪怕並沒有發生到最後一步。
但所有關係的錯亂顛倒,都是從那個夜晚開始的。
我承認我一開始就是見色起意,並沒想過真和他長久走下去。
我要的就是那一刻歡愉。
而他如此熟練地與我拉扯糾纏,我本來以為,他的想法和我一樣。
……
手腕上驀然傳來的力道令我猛然回過神。
祁見白冷著臉扣住我手腕,拉著我大步往前走去。
有記者還要攔上來再問,他就挑挑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
「我要跟老闆回戰隊復盤比賽,商量下個季度的戰術,你們也要跟來聽嗎?」
嗓音里的冷然和銳利已經快要壓不住似的透出來。
記者仍然不肯死心,伸手試圖擋住他:「那你當時說的女朋友——」
祁見白失去耐心,面無表情地吐出一個字。
「滾。」
16
月色如織。
我和祁見白坐在車裡,氣氛沉默,無聲流淌。
幾秒種後,他突然輕笑一聲:
「姐姐不打算跟我說點什麼嗎?」
我輕輕嘆了口氣:「是我不好,一開始你那樣,我以為這是心照不宣的成年人的遊戲。」
「但我也跟你說過,我們只是玩玩——」
「我說的不是這個。」
他驀然打斷了我,
「你是戰隊老闆的這件事,為什麼一直都不告訴我?」
我平靜地看著他:
「說了會很麻煩。」
他停頓了一下,像是突然明白過來。
「那天我們被拍到,上了熱搜之後,經理來找我,說要召開記者發布會,否認戀情——這是你的意思,是嗎?」
祁見白傾身過來,撐著我身後的座椅靠背,
「黎也,在你眼裡我就這麼見不得人嗎?」
距離一寸寸拉得更近,呼吸交纏間,氣氛曖昧到極點。
可從他眼睛的倒影里,我只看到自己平靜到漠然的眼睛。
「因為我們並不是在談戀愛。」
「我的人生要怎麼做、路要怎麼做,是早在四年前就決定的事。我不會為你打亂我的節奏,至於為什麼不告訴你我是俱樂部的老闆,是因為我們這段——」
我斟酌了一下,選了個不那麼尖銳的詞,
「露水情緣——結束後,我希望不會影響到你在戰隊里接下來的工作。」
「因為確保我能為戰隊取得好成績,獲得更高的商業價值,也是你事業的一部分。」
他的鼻尖幾乎蹭在我鼻尖上,交錯的氣息中,我又一次聞到了他身上冷冽的藍桉香氣。
「既然你都考慮得這麼周全了,今天突然公布出來,不擔心我趁著現在的比賽空檔期直接轉隊嗎?」
我沉默了幾秒:「那也是你的自由。」
他嗤笑一聲,從我身上起來。
推了車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17
還有一個原因。
祁見白才十九歲,事業正值巔峰期。
而我和傅琛這段婚姻還沒結束。
見不得人的關係真的曝光出去,只會成為他人生的一個污點。
但這實在是個微不足道的原因,不值一提。
因此我沒有說,只是坐在車裡,看著他的背影在我視線里徹底消失。
然後從口袋裡摸出煙盒,點了一支煙。
沒有抽,就這樣看著它在我指間靜靜燃燒。
裊裊騰起的白霧模糊視線。
嗆人的劣質煙草味道,好像一下子把我拖拽回很多年前。
我爸是個噁心至極的男人。
憑藉著一張還不錯的臉入贅到黎家,卻又賊心不死地出去偷腥。
怕被發現,就找了我媽這個按摩女。
我剛出生就被黎家那位大小姐發現。
我爸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求她原諒,好不容易才重回家庭。
我就跟著我媽,在那間小小的、開在筒子樓里的按摩店長大。
趴在舊桌子前寫作業時,我媽和她辦事的客人跟我就隔著一道帘子。
有的時候她會叫我進去,倒杯水潤潤她叫得沙啞的喉嚨。
她也不怎麼管我,除了陪客人,其他時間都泡在麻將桌前。
學校里沒人喜歡我,他們故意當著我的面竊竊私語。
說我跟我媽一樣,年紀輕輕就得了髒病。
我很難找到一個具體而準確的詞去描述那段日子。
但只要想到過去兩個字。
我腦中浮現出的第一幕,就是那扇透出廉價粉紅色燈光的窗口,和那些來來往往的客人落在我身上、晦暗又下流的目光。
我的慾望和野心比任何人都大,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走得高一點、再高一點。
為此,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一支煙在我手中燃盡,我被抖落的煙灰燙了一下,回過神。
撥通了小唐的電話。
「股權收購計劃的最後一個階段,就從今晚開始。」
18
接連一周,我幾乎泡在公司里。
這期間,傅琛給我打了很多個電話,都被我掛斷了。
他又發來消息,我看都沒看,只好心回復了一句:
「離婚協議你之前就提前看過了,我讓律師把最終版寄給你了,沒問題的話就簽字吧。」
談下來的五國貿易協作合同,從前本來是傅氏的幾個支柱項目之一。
我借著傅琛和黎家的合作,一步步把情報和核心技術套出來。
然後越過傅氏,提前找到了對面的負責人。
我還在辦公室里忙碌,小唐突然匆匆忙忙地敲開了門:
「黎總,您父親和傅氏的傅總找到公司來,非鬧著要見您!」
我動作一頓,抬起頭。
「把人請到會議室。」
我一邊說著,一邊起身往門外走去。
開門前,回頭囑咐了一句,
「還有,報警,就說有人在公司鬧事。」
走進會議室,迎面而來的是我爸用盡全力的一個耳光。
打得我臉都偏過去,耳畔嗡嗡作響,口腔爆開一股血腥味。
「荒唐!」
他指著我的鼻子大罵,
「你是不是忘記了自己究竟是什麼身份,誰給你的膽子收購黎氏的股份、挪用資金——」
「爸,你好像弄錯了一件事。」
我打斷他,沖他微微挑眉,
「三次股權轉移,現在已經沒有黎氏了。」
「只要我想,隨時可以給它改個名字,就算是直接併入我的公司也不是不可以。」
黎家的公司轉型失敗,市值一再縮水,客戶也跟著流失。
我爸的原配病逝後,他接手了公司。
但他軟飯吃慣了,自己搞不定。
我和傅琛結婚後,出於合作方便考慮,我爸把我安排進了黎氏。
一個很小的職位,要做很多事情。
卻沒什麼實權。
不過沒關係。
我想要的東西,從來都不只是黎氏這間早就日薄西山的公司。
「黎也。」
傅琛在一旁沉聲問我,
「你是什麼時候開始策劃這一切的?」
我故作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大概……是從四年前去找你那天晚上開始。」
「收購黎氏股份,從我手裡截胡項目,還搞其他投資……你到底哪來這麼多資金?」
「你學金融,難道不知道什麼叫槓桿交易嗎?」
他霍然站起身來,神色難看地盯著我:「這麼高的風險,你也敢賭?」
「為什麼不敢?我的人生,本來就是一場豪賭。」
我扯開唇角,慢慢地笑了起來,
「何況你現在站在這裡,那證明,我賭贏了。」
19
我爸還要撲上來打我,卻被趕到的警察出手攔住。
他被反剪雙手,對著我破口大罵:
「你這個不孝女!婊子!」
我置若罔聞,只是看向警察。
側過頭,展示我紅腫的臉頰和唇角凝固的鮮血:
「他突然闖進我的公司動手打人,這裡有監控錄下了整個過程。我現在還覺得頭暈噁心,懷疑是腦震盪,需要去醫院做進一步檢查。」
警察把我爸帶走了。
整個過程里,傅琛就站在旁邊看著我,眼睛裡閃爍著異樣的神采。
「黎也,你有沒有想過……」
他突然開口,
「我們其實可以不離婚的?」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阿也,我是真的後悔了。」
「現在黎氏已經是你的囊中之物,我們完全可以談一場平等的合作。」
「我們結婚四年,之前你一直對我那麼好,難道不是因為也對我有幾分感情嗎?」
「之前輕視你,是因為傳聞里他們說起你,都罵得挺難聽的。再加上一開始你來找我,就是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我不知道——」
他看向我的眼神,仿佛深情款款。
「不知道什麼?」
我倏然打斷了他,「不知道其實你就是賤,幾天前還帶著你的出軌對象在我面前發癲,今天發現我不是你想像中那樣孤立無援、任人宰割,就又起了興趣?」
「還是……丟了那份貿易合同,傅氏大受影響,傅總不得不忍氣吞聲地跑來跟我演戲,想分一杯羹?」
傅琛的神色一瞬間就冷了下去。
我轉著手裡的鋼筆,饒有興趣地看著他:
「現在合同在我手裡,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談平等的合作?」
「倒不如現在跪下來,說幾句好聽話,好好地求一求我,興許我真的會答應呢。」
傅琛一臉受到奇恥大辱的表情。
「沒什麼事的話,傅總請滾吧。」
我禮貌地沖他頷首,
「離婚協議書籤好寄給我。」
「傅總也別再想著使什麼手段,我在傅家待了四年,手裡也不是什麼證據都沒有,還是留點體面比較好。」
20
傅琛離開後,我起身出門。
小唐就站在門邊,捧著手機,眼巴巴地看著我。
「怎麼了?」
「老闆,你真是太帥了。」
她遞過來一個冰袋,然後一臉崇拜地看著我,
「當初你選了我,說要帶我推翻黎氏,建立一個新的王國,我還以為你在開玩笑。」
「還有剛才那句『請滾吧』,我幻視祁見白了。」
「老闆,雖然你跟記者說你只是他的老闆,但是他看你的眼神,絕對算不上清白。」
說話間,她按開手機給我看。
我才發現,祁見白的名字又掛上了熱搜。
只不過這一次,是和我一起。
#祁見白黎也
#黎也山月神秘老闆
#祁見白為愛當三
#他看她的眼神絕對算不上清白
「四個熱搜,戰隊那邊的運營經理怎麼沒通知我?」
我一掃而過,順手把冰袋按在紅腫的臉頰上,看向小唐,
「做輿情處理了嗎?」
她撓了撓頭:「好像……不用處理,因為大家的評價還挺正向的。」
我點進評論區,才發現她說的竟然是真的。
「黎好美,有這種老闆是我哥的服氣。」
「別說他倆這關係現在還沒個定論呢,就算是真的,豪門婚姻,各玩各的,有什麼好奇怪的?」
「不是,你們記者眼瞎嗎?怎麼沒人去採訪傅琛那個四年出軌幾十次的爛黃瓜,就盯著我哥和金主媽媽薅啊?」
「我相信黎也,但我不相信我哥,他看她的眼神都快拉絲了。」
下面的配圖,是那天晚上的晚宴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