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泠泠,它跳進我的臂彎,蹭了蹭。
16
劍護著我一路走,見人就揍,我總算安全到了出口。
它突然身體一抖,身上有了裂痕。
劍身嗡嗡,看得我心一疼。
「劍劍!」
我記起,劍宗那幫人,劍與人身心合一,這是越煞遇到麻煩了!
「你快說,越煞在哪?」
劍沉默,哼吱哼吱鉤住我的袖子,繼續往外面帶。
我摁住不要命的劍,逼問:「越煞,你在哪?不說,我就自己去找。」
劍抖了抖,還是不說。
我惱了,輕輕拍了它一掌。
「好,那我真走了!再也不會回來。」
頭也不回,我就跑下山。
卻不知道,那劍呆呆看著我變成一顆小黑點,幾乎要碎掉。
……
重新喬裝殺回劍宗時,我背著賣藥的籮筐。
傻劍!
我堂堂藥修,絕不是什麼薄情寡義之人!
守門的人見我:「啥,藥修?我們這今天沒死人。」
「你們越宗主欠債了,還錢!不然,以後劍修都不能來我這治療!」
他們一哆嗦,忙著把我帶進去。
「可是,宗主他不太舒服……你小心點。」
越煞被關在禁閉室。
他身形單薄,垂著頭,聽到動靜也不動。
鎖骨鑽入一條鎖鏈,死死鎖住。
越煞的劍被泡在冰水裡,劍身也千瘡百孔。
守門人似乎絮絮叨叨。
「長老們說,宗主腦中生了妄念,煞氣泄露,要好好反省。」
我塞給守門人上好的療傷藥包,讓他先走,他眼眶一紅。
「您這麼客氣!我也要幫幫您啊!」
他對著越煞喊:「宗主啊!你欠了藥修的債,她來討錢啦。
「欠債還錢啦!」
越煞動了動身子,氣息很亂。
他抬眸,和我對視,一時間僵住了表情。
我怪不好意思的,剛想和孩子他爹打招呼。
越煞厲聲說:「把她趕出去!」
守門人:「宗主,你要還錢啊!別丟我們劍宗的臉面。」
……
我扶著門:「越煞,你到底在怕什麼?」
越煞不看我。
「你回去好好生活。
「那些事一筆勾銷,我不介意。」
他饒了我,可我心裡不是滋味。
酸澀湧上十指,我冷哼:「我介意,肚子裡的孩子介意。」
守門人:「啊?!」
越煞卻猛然盯過來:「什麼?」
17
「你怎麼會有……他們騙了我?你快走。」
一陣冷冽的劍風吹過,劍攔在我面前。
劍宗老者笑得溫和。
「蠢東西,居然自己送上門了。也好,讓孩子和爹見個面,畢竟以後就沒機會了。」
越煞身形不穩,他幾次起身,都被鎖鏈牽扯,胸口都是血。
那劍被凍在冰水裡,發出陣陣哀鳴。
「你說過,我接受懲罰,會放她走。」
老者笑著摸劍:「和你爹娘一樣,好天真。」
他看向我:「走吧,回去好好養胎,爭取在越煞死前,讓他見一面孩子。」
……
老者剛走幾步,腳步一軟。
「死老頭,看不起我們藥修呢?
「而且,一口一個孩子,你又是誰啊?」
我對著他的臉,又丟了一坨劇毒藥粉。
從走進劍宗開始,我在沿途都撒上無色無味的劇毒。
守門人已經癱在地上:「啊……不愧是藥修,好強。」
老者捂著胸口氣喘吁吁。
「至於嗎?生下孩子,我會給你無限榮華富貴,男人哪裡都有。越煞他就是冷冰冰的工具,又不會疼人。
「情啊愛啊,都是虛幻的。
「愛,簡直是可笑的玩意兒。」
我一愣:「老頭,你被哪個奶傷過?失戀也不能傷害別人啊。」
老者又吐了一口血,指著我罵暈過去。
等我救出越煞,他全身凍得像冰。
左手扛劍,右手摟越煞。
我氣昂昂地往上走,卻被人擋住了路。
「農、小、園,你讓我好找。」
遲到的符焦,雙眼猩紅,衣袖上的血跡還沒幹涸。
18
符焦心善,但外冷內熱。
他奪過越煞,搶著扶住他,又往越煞身上倒烈酒消毒。
越煞摟住我,意識變得混沌。
只是一味喊:「我們去睡覺覺吧。睡覺!」
啊,忘了,酒會讓越煞暴躁失控!
「你別碰她!瘋了啊?撒手!」
符焦瘋狂拉扯他的手臂,又被回溫的劍抽了幾巴掌。
他抬手就要打過來,我下意識護住越煞。
符焦僵住,盯著我問:「農小園,你為什麼要幫他?
「明明……你一直喜歡我。」
我低聲回答:「可是,你又不喜歡我啊。」
符焦不知道我怎麼得出結論,惱怒地說:「我每天陪你一起,你瞎了嗎?
「你們這些女子,這麼淺薄嗎?非得要張嘴閉嘴喜歡,才是喜歡啊?」
我啞口無言。
神志不清的越煞環住我的腿,徐徐跪下:「喜歡喜歡喜歡喜歡喜歡!
「娘子,親親我好嗎?」
符焦倒吸一口涼氣,指著越煞,大罵不知廉恥。
可我心裡軟下去,揉了揉越煞的頭髮、耳朵和臉頰。
「越越乖。」
符焦氣炸了。
反手就聯繫了劍宗的長老們。
「管好你們的宗主!我要帶我師姐走。」
19
幾個老者盯著失控的越煞,沉默不語。
「真是棄子。」
「沉溺愛河的蠢貨,和他父母一樣。」
「沒用的東西,學了十幾年,全都白費了。還不如死了。」
其中一人看向我:「哦,你有孩子了對吧,生下來,我們培養他當宗主。」
原來,是這一群人養大越煞。
怪不得,越煞的性格會這樣兩極分化,又冷硬又黏人。
越壓抑的環境,人越放縱。
越煞神志不清,卻下意識擋在身前,劍在掌中嗡鳴。
而符焦從聽到「孩子」二字開始,臉色就慘白不已。
他搭了我的脈象,語氣輕鬆。
「農小園,沒事。我有藥,拿出來也不疼的。如果你怕,生下來送走也行。」
那群長老皺眉大喊:「孩子是我們的,不能離開……」
「全**給我閉嘴!!」
符焦不要命一般,把致命的毒藥漫天撒開。
唯獨對我們藥修沒用。
長老們一個個臉上青紅交加,跌倒在符焦的藥囊下。
越煞昏迷前,還死死抱住我的腿。
符焦拽著我:「我們走。」
我無奈地看向符焦。
「師弟,我不可能丟下越煞,你自己走吧。」
他勒緊我的手腕:「你為什麼移情別戀?」
「因為,你把錦囊送給別人。因為你先救了師妹,也因為你沒有說過喜歡我。」
符焦想解釋,卻說不出一個字,他咬牙切齒。
「滾吧,你又算什麼東西,送我我都不要。
「這煞星全身都是毒,會神志不清,就是短命鬼。等他死了,你再跪著回來求我!」
20
越煞昏睡了半個月。
我每天給他診脈才知道,越煞身體里,都是陳年積累的毒素。
人都有慾望,為了壓制越煞,他們從小給他服用靜心寡慾的藥。
只有每次醉酒,才會露出一點失控的本性。
越煞差點死了。
但我爬山上試了很多草藥,恰好,當初救過符焦的藥,也能救越煞。
而春宵一刻草,也能中和他體內的毒。
剩下,只看越煞自己了。
過了些日子,他鎖骨的傷口已經結痂。
院子外,柴火已經堆滿了。
越煞的劍扛著新砍的木頭回家,又在院子裡栽花種草。
上躥下跳,又去備一日三餐。
越煞不在,又仿佛處處都在。
賣藥賺了幾桶金,我一開心,和劍對飲釀好的酒。
它也沾了點,不一會兒,就鑽進臂彎里,呼呼大睡。
等夜深,我在院子裡看月亮,不知道越煞什麼時候會醒來。
睡醒時,早晨的光照進眼帘。
肩膀披了外衣。
院子裡,居然搭起了鞦韆,還有一片嫩粉的花圃,有人剛澆過水,花草搖曳。
身後有劈柴聲,我回頭,想喊劍。
可卻碰到了身旁喝醉的劍。
「早。」
「你臉頰上的小痣,很可愛。」
他說完,紅著耳根,越煞的眼裡倒映進天光,煞是好看。
春光正好。
番外:遲到的錦囊
師妹轉告符焦,農師姐收下了七夕禮物。
錦囊里,藏了特製的香料,寧神護體。
符焦想到這個,嘴角帶笑去找人。
卻看到農小園心不在焉,腰間也沒有戴信物。
他氣不打一處來。
好不容易示好,她卻吊起胃口來了?
符焦心裡冷哼,他可不會輕易再說一次表白。
混亂中,那個大煞星來了。
他還沒來得及和農小園多說幾句,毒林塌了。
煙塵迷眼,符焦看見了那個繡著兩隻鴨子的錦囊。
他下意識衝過去把人拽進懷裡。
「閉眼!」
那人拽著他, 雙手摟得緊, 卻有種古怪的感覺。
等落地看清人後,符焦心涼了。
他救的是師妹,她紅著臉,一直在表露心意。
可符焦奪過她腰間的錦囊,厲聲問:「你沒有給農小園嗎?!」
七夕那夜,他不想親自去送。
畢竟, 農小園肯定會開心得發瘋,然後纏著自己,很煩人。
他讓路上一個師妹轉送。
可是,陰差陽錯。
師妹忽然哭了:「符焦,你不是送我的嗎?我還以為是給我的……」
符焦最怕別人哭。
他只能小聲勸,讓師妹把東西還回來。
等再見到農小園, 他要解釋清楚,反正, 她會理解的。
說不定還會喜極而泣。
可藥修宗所有人被救上來, 唯獨缺了農小園。
更糟糕的是, 越煞要追兇的人,怎麼也是農小園?
符焦亂了心神。
如果那天, 自己沒受傷,如果農小園沒有去冒險採藥……
符焦胸口絞痛,不顧阻攔, 非要去找到人。
這次,自己會徹底解釋清楚。
可再見面,農小園被那個煞星掛在身上。
她眼神溫柔, 原本滿心滿眼是自己,現在都是別人。
符焦不相信自己會遲到。
他把所有難聽的話都砸出去, 喘著氣, 露出受傷的臂膀。
等農小園和以前一樣,回到自己身邊。
「對不起,師弟, 他受傷了, 我得幫他。
「師弟,你先走吧,不用等我。」
可她沒有。
寧願和那個煞氣滿身的東西一起私奔。
回了藥修宗,符焦整宿失眠。
他常做夢, 記起農小園的一點一滴, 她在面前轉悠。
喜歡他的心思過於明顯, 明顯到令人彆扭害羞。
「符焦, 我們一起走吧!
「師弟, 你的眼睛真好看,多笑笑。
「快七夕了,這錦囊, 是不是送給我的呀?」
醒來時, 月上柳梢。
符焦站出院外,發現有一株寧神的藥草在院子裡,垂頭喪氣。
噢,是農小園種的, 他從沒注意過。
平常,都是她在照顧,現在卻已經枯了。
他連忙去澆水。
可花早落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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