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女子哭啞了聲音,還在挑釁。
「你你……這就結束了嗎?」
眼淚好涼。
別哭了。
越煞張了張嘴,聲音被堵住,腦袋徹底斷了弦。
醒來前,他做了強烈的思想鬥爭。
一、把人帶回劍宗,接受宗門懲罰,九死一生。
二、離開劍宗,隱姓埋名,跟她回家。
……
可一睜眼,林子裡只剩下他。
那女子什麼也沒留下,跑了?
丟下他,跑了?
不要他,跑了。
越煞氣得顫抖,隨手削了方圓十里的林子。
他全身已經被人打理乾淨,恢復氣血。
除了嘴巴,沒有一處傷口。
一片狼狽的手帕丟在一邊,他閉眼仰頭,深呼吸。
找到她,綁了。
12
「就用衣帶綁吧……再結實一些的也行,居然跑了,呵呵。」
越煞在角落,一直在低語,冷笑。
臉上也陰晴不定。
我身上的包裹還在,但沒辦法跑。
因為他的劍睡在我臂彎里。
失控的劍,又不聽越煞的話,沒辦法帶我們飛出深坑。
越煞忽然問:「你是藥修宗未來的宗主夫人?」
我立刻否認。
「符焦他……喜歡別人。」
想起墜下時,符焦在混亂中,直接抱住那個師妹。
我笑了笑,當作沒事。
越煞言簡意賅。
「你們藥修,真是薄情寡義。」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人身攻擊。
挺直腰板正要解釋,卻聽到了符焦的聲音。
他在安慰哭泣的師妹。
「別哭了,誰知道會這樣?」
我躲在角落聽,可越煞抬手,硬生生把偷聽的洞口鑿大。
「光明正大些。」
他冷哼:「你們藥修,個個都愛哭麼?」
似乎想到什麼,越煞又惡狠狠地笑了。
「確實,每個人的哭聲都不一樣,只要再聽見,我能認出來。」
感謝這位精神不穩定的好心人。
透過洞口,我看見符焦蹲下身,手裡拿著我們親手做的錦囊。
師妹紅著眼睛,一直在哭。
「唉,怎樣你才能不哭?」
符焦語氣有些無奈。
師妹直接伸手,拽著符焦吻上去。
我立即捂住眼睛,躲回了遮擋物後。
符焦連最快的鳥蟲都能抓住,又怎麼會擋不住別人的吻?
都是他自願的。
他真的喜歡師妹。
聽到這邊的聲響,符焦倉皇地問:「誰在對面,越宗主?」
我求救地看向越煞。
他一掌封好洞口,冷哼:「蠢貨,隔牆有耳。」
13
我擦擦臉,不想繼續待下去。
把離家的小包裹抱緊,起身開始爬坑。
卻對上越煞那雙無波無瀾的眼睛。
「我要出去。」
「隨你。」
記不清第幾次掉下來,每次劍都穩穩接住我。
天色漸漸暗下來。
隔壁的符焦和師妹已經沒有聲響,也許一起睡覺了。
我突然悲從中來:「喂!你愛過人嗎?」
越煞點了燭火,沉默地打坐。
「符焦是我從山下帶回來的,他刀子嘴豆腐心,人很好。
「以前,他會陪我抓蝶采蜜,我很喜歡他……」
不知道說了多久我的明戀史。
每說一件符焦做的好事,就對應一件壞事。
最後,我喉嚨乾澀。
心裡活生生挖空了一塊。
說完後,就徹底放下了。
越煞吐了一口氣,眉眼被燭火揉皺。
在我鼓勵的眼神中,他輕聲說:「她的手,很軟。腰也……」
我小聲提醒:「越宗主,這太直接了,別嚇壞人家姑娘。
「如果真要表白,你應該對她說,哇,你臉頰的小痣好可愛,手指的疤痕很堅毅……」
越煞讓我住嘴,繼續聽。
「我記得她的哭聲,哭累了,她會忍不住休息一下,繼續哭。
「呵呵,好喜歡。」
我複雜地看著他,往後縮了幾步。
看來,越煞有喜歡的人,怪不得要來追殺我。
我極力偽裝平靜:「哈哈,越宗主,那你趕緊回家吧。回去見你的愛人。我們藥修宗很無聊,很枯燥的。
「什麼仇怨,宗主就一筆勾銷吧。」
他笑了。
「我愛人也在這裡。」
死了。
越煞喜歡的,還是我們宗的人?!
兔子不吃窩邊草。
我違背了倫理道德,看來,回宗門也是死路一條。
我安撫著越煞的劍,大聲鼓勵:「好劍!送我出去好不好?」
越煞淡淡道:「它只聽我的話。」
劍迅速躺到地上。
越煞臉面盡失。
「……」
在越煞微縮的瞳孔下,我踩到劍上,扶搖直上,直接飛出了巨坑。
落地後,我拍拍臀:「回去找你的主人吧。」
劍在原地猶豫轉圈。
越煞的冷笑聲從地底傳來。
「真是好劍,等會兒就煉化你。」
趁著有微光,我哼哧哼哧跑路了。
14
頂上沒了聲音。
劍灰溜溜地回到手中,越煞覺得有些煩悶。
那個無情的藥修真走了?
走了也好。
清靜。
可心裡怎麼不舒服,肯定是病了。
等天明後,越煞帶著一眾人離開巨坑。
直到最後一對藥修被撈出,符焦四周環顧,表情著急:「沒人見過農小園嗎?」
越煞剛想說,人已經走了。
可看見符焦一臉急切,心裡卻舒服極了,他安靜地欣賞。
他找不到人,自己也找不到。
符焦已經急得亂了陣腳,非要重新下坑裡找。
越煞極力壓抑嘴角。
可一個藥修師妹突然盯著自己,戰戰兢兢,說:「越宗主,其實我知道誰負了你!
「那片藥囊,我知道是誰的。」
符焦才記起這件事。
他也低頭仔細嗅了遺落的藥囊,臉色一變,伸手要攔住師妹。
可師妹大聲喊:「是農師姐的!我剛認出來了。而且,那幾日她沐浴也躲著我們,一定是有賊心。」
越煞心跳迅速,終於找到了。
但農師姐又是哪個?
他壓抑著滿腦的「要要要要要」,腰間的劍也在顫,他啞聲問:「那她在哪?」
看所有人複雜的表情。
越煞愣住。
是她?
在自己眼前跑了第三次,還是自己的劍幫忙跑的。
比他臉色更難看的,是符焦。
兩人對視,都起了殺意。
「啊——啾!」
我連打三個噴嚏,左眼皮跳了九下。
坐在離開的馬車內,半路又上了一個老人。
他腰間有一把劍,白得瘮人。
他慈眉善目:「姑娘,你們二人要去哪?」
鬧鬼了。
車廂里,只有我和他!哪有第三個人?
我哆嗦著:「死老頭,再嚇人,我就揍你啊。」
老者的劍攔在了出口。
「忘了嗎?你還有個孩子。
「跟我回一趟劍宗吧。」
15
來了劍宗,我被關進最大的院子,好吃好喝了幾日。
來往的人沉默,只是不斷給我加營養。
只是每時每刻都盯著我的肚皮,嚇得我收了收肚子。
覺得自己像一頭待宰的羔羊。
在我偷偷研製昏睡粉時,老者來探訪,慈祥地說:「再過幾個月,姑娘就可以走了。
「生完孩子後,我們會好好養育,你放心。」
孩子?
噢,我還有個孩子。
我皺眉,抱住肚皮:「我不同意,孩子的爹也不會同意的。」
越煞如果發現我偷偷養了孩子,一定先砍了我,再手刃骨肉。
老者補充道:「親情這些都是修煉的累贅,要捨棄。七情六慾,也阻礙了劍術。
「越煞,我們的驕傲!六歲悟道,九歲出神入化,十三歲打敗上任宗主……可惜啊,你影響了他的道心。」
啊!
這麼脆弱的道心嗎?
我坐立難安:「我也沒想到,道心會在他那個位置啊。
「對不起,那天我實在沒忍住,越煞那時候也沒拒絕,幫了我,他也……」
老者打斷:「住嘴。
「藥修都這麼恬不知恥嗎?」
他拂袖離去,讓我在房間好好反省。
這裡是越煞母親住過的,可以學習越煞父母的精神。
大門被鎖,我躺在床上,小腹有些熱。
與其等孩子被那老頭,或者越煞搞死,不如我提前動手。
起身在屋子找工具,牆上卻有磚鬆動。
我撈出了一封積灰的信。
是越煞娘親的信。
【爹爹第一次摸你,大喊:煞好,煞好!那寶寶你就叫越煞吧。
【怎麼寶寶剛來,你爹爹就要閉關了?好消息是,等你滿月,他就回來,他一定想你!
【藥可真苦,多吃點糖,寶寶別怕。
【……娘親有點害怕。他們說,要送我離開,以後留你一個人生活,不許我見你。不如,我們逃吧?
【對不起,寶寶。你爹爹出意外了,我要去找他,那裡太危險,如果我沒回來,你要記得,我們很愛你,從未拋棄你。】
……
紙上有乾枯的水漬痕跡,皺巴巴。
原來,有關越煞的傳聞半真半假,父母從來就沒有拋下他。
我偷偷把信拿好。
孩子的事,還是得和越煞聊一聊。
誤會總要解開的。
咔嗒。
門外的守衛影子一晃,沒了身影。
鎖斷開,一道身影逆著月光飛進。
可來的不是人,是一把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