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抬頭看他:「什麼意思?」
「你爸這麼沒良心,抓他回來讓他感受一下你的痛苦,怎麼樣?」
「你想讓我做什麼?」
柏松年鬆開了對我的桎梏,坐到一邊鬆了松領帶,半晌才道:「我要你,定期去白家看看白芷的爺爺。」
全身血液仿佛凝固在了此刻,柏松年的聲音依舊顯得雲淡風輕:「以白芷的身份。」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還能笑得出來,看著他,點頭,答:「好啊。」
也許對柏松年來說,我該覺得榮幸才是。
白芷的爺爺住在一家療養院,護工說,自從白芷出事後,白芷的父母就移民了,老爺子身子骨不好,只能安放在這裡靜養。
老爺子的精神時好時壞,但精神好壞,都惦記著自己的孫女,天天要問孫女的情況。
可是今年以來,醫院下了好多次病危通知書,說老爺子的老年痴呆已經惡化到了最嚴重的一步。
我恍然大悟:這可能就是柏松年要我和他結婚的原因。
「芷兒啊,聽說你和柏松年那臭小子結婚啦?」
我微微點點頭,老爺子就笑得合不攏嘴:「你從小就說,長大了要嫁給柏松年哥哥,要嫁給柏松年哥哥……長大了害羞了,還不讓我們提……好在,好在你如願以償了!」
「爺爺,只是訂婚宴,等您病情穩定了,來參加我的婚禮,親眼見證我的幸福,好不好?」
老爺子渾濁的眸子裡閃出一絲光亮,忙不迭地答:「好,好,好!爺爺等這一天啊,等了好多年啦,終於,終於要看到我的芷兒嫁給自己的幸福啦!」
不知怎的,也許是風迷了眼睛,我竟有些熱淚盈眶。
看著老爺子緊握著我的手,這些天的隱忍克制終於是在這一刻爆發,我額頭抵著老爺子的手嚎啕大哭。
9
老爺子的休息時間到了,我陪著他用完晚餐,又等他睡過去才起身離開。
「他好久沒這麼聽話睡覺了,童小姐,謝謝您。」
我搖頭:「以後在老爺子面前可別叫錯了。」
我隔天就來陪老爺子一次,像是使命,又像是已經成了習慣,老爺子情況也似乎有所好轉,護工說再也沒有出現鬧騰生氣的情況,每天都很聽話。
我點點頭,說這樣便好。
直至秋去冬來,第一波寒流抵達北市時,正值深夜。
已經快一個月未歸的柏松年醉醺醺地打開臥室的門,隨即跌坐在地上。
他的臉紅到了耳根,抵著牆氣喘吁吁,眸色混沌,眼下當真是醉了。
我皺著眉起身,還在思考要如何搬動這尊大佛,就碰到了趕上來的秘書小唐。
「童小姐,抱歉,柏總今晚喝醉了,突然嚷嚷著非要回家。」
「沒關係,麻煩你和我把他抬到床上。」
我從未見過柏松年醉酒的模樣,亦或說,他醉酒從未出現在我面前過。
他嘴裡似是還在念念有詞,雖然有個人幫忙,但醉酒的人似乎要沉很多,十幾步的距離弄得我氣喘吁吁。
「柏總平日裡不會喝醉的,今晚是鍾叔,非要看他的誠意。」
「什麼誠意?」
小唐苦笑:「自從柏總開始查你父親蹤跡後,柏氏的單子總是被突然截胡,今晚酒桌上碰到鍾叔,鍾叔說柏總為什麼要把場面鬧得這麼難看。」
「柏總喝了足足兩瓶白的,眼睛都喝紅了鍾叔才鬆口說就這樣吧,不會再管柏總調查童氏的事情。」
我沉默著,一時間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也許是客廳里的地暖開得溫度太高,我覺得有些透不過氣。
我抓著自己的手指自嘲:「他為了白小姐,倒是拼了命。」
「童小姐,你為什麼不認為,柏總其實是為了你呢?」
「今晚送柏總回來的路上,他問我:『她喝了半瓶,我喝兩瓶,她能不能不這麼恨我了?』」
我心一顫,眼皮子跳得厲害,可卻再找不到半分辯駁的話。
10
老爺子突然病危,遠在大西洋彼岸的白芷父母匆匆趕回來,看著滿牆的照片,又看著坐在病床邊哭成淚人的我,竟有幾分錯愕。
老爺子已經昏迷了,任由子女在一旁哭著一聲聲喚他也沒有回應。
老爺子是在清晨走的,監測儀發出急促的警報,晨光熹微,外頭的雪堆滿了牆頭。
忽地,一隻溫暖的手罩住了我的手,我冰冷徹骨的身體得到一些回溫,我微微轉過頭,就看到了柏松年。
「童婉,別怕。」
我撅了撅嘴,想說些什麼,眼淚倒是先行一步落下了,我靜靜地靠在他肩頭失聲痛哭起來。
喪儀辦得簡單,但不知哪來的八卦記者這樣不怕死,直接將我和柏松年參加老爺子葬禮的事情曝光在了網上。
一時間,我是白芷替身的消息傳遍整個網絡。
「天啊,原來柏氏總裁真的有念念不完的白月光。」
「所以訂婚宴上柏氏總裁醉酒喊的真的是白月光的名字?」
「哎,童氏落魄千金為巨額債款甘願做替身,連正宮的親人葬禮都能忍辱負重地參加,實在是難得!」
「什麼難得,在你身上砸幾個億,你能舔得更厲害!」
「不過,這樣是不是他們就不結婚了?」
網上的討論不堪入目,柏氏想要花錢撤下熱搜卻無濟於事,熱度像是雪球越滾越大。
「召開記者發布會吧,就說是我主動找你當白芷的替身,你為了老爺子答應了我的無恥要求,你還能落下個痴情人設,對柏氏影響最小。」
我坐在柏松年的辦公室掰著自己的手指頭,突然開口。
柏松年懶懶地掀了掀眼皮子看我,嗤笑:「童婉,不讓你做危機公關真是屈才了。」
他沒採納我的意見,而我也沒有採納他的。
11
「很抱歉拖延了這麼久的時間才出來解釋我和柏松年的事情,讓大家久等了。」
我深深鞠了一躬,隨後坐到發言席上。
「我和柏松年的感情,其實大家可以理解為一直是我的一廂情願,我學生時代就因為貪圖柏松年的顏值追求過他,後來又因為貪圖柏氏的實力再次舔著臉找他幫忙。」
「童氏破產,是我仗著自己長得有幾分像白小姐,利用這張臉綁架柏松年幫我。」
「柏松年幫助童氏還債,是因為白家的老爺子對白小姐思念過度病得厲害,柏松年需要我代替白小姐在老爺子面前盡孝道,我們訂婚只是老爺子的一大心愿,我們各取所需地走到今天這一步,成了大家眼中的欺騙群眾,對大家造成的困擾和傷害,我代表個人和柏松年深感抱歉。」
「這麼多年,柏松年從未喜歡過我。」
現場一片譁然,在記者不斷地追問中,我在小唐的掩護下離開現場。
離別的機場,小唐欲言又止。
我坦然一笑:「謝謝你,這也算是我能報答柏松年唯一的事情了。你告訴柏松年,我爸的事情,不必再查了,往事我都已經放下。」
昨晚,我讓小唐在柏松年的水裡加了足量的安眠藥,趁著他昏睡的時間,我緊急召開了發布會。
好在一切順利,木已成舟,塵埃落定,我和母親打算回母親的故鄉了。
「童小姐,您……還會回來嗎?」
我搖頭,「柏松年會遇到真正適合他的人。」
小唐連忙搖頭,可機場工作人員播報催促人員登機的訊息打斷了他的話,我揮揮手轉頭欲走,卻被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小唐似是覺得有些失禮急忙放開,從西裝外套的口袋裡掏出一個小信封:「第一次偷東西,童小姐,希望後會有期。」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有一個人或許也有過對我心動。
信封很薄,裡頭有三張照片。
12
一張是我大學的證件照,青澀純真的我對著鏡頭笑意盈盈。
一張是畢業時我和同學的合照,柏松年站在我的不遠處,面對鏡頭勾了勾唇。
一張是我和柏松年第一次出席晚宴被記者拍下占了財經新聞首頁許久的照片。
突然想起,柏松年醉酒那晚,小唐還告訴我,我喝酒暈倒那天,柏松年闖了好幾個紅燈,抱著我一路狂奔進的急診。
柏松年不知道我有嚴重的胃病,他只是忍不住想要為難我,以報當年聽信他人讒言直接把他甩了的恨。
柏松年在病房守了我三天三夜,他說:「要是童婉醒不過來,一命抵一命,我也認。」
小唐說,柏松年這些年,只錯過兩件事。
一是送白芷去留學,催著她上那架飛機。
二是逼我喝下那瓶高度數的白蘭地。
我趴在座椅前的桌板上捂著嘴哭得厲害,也許在過去的時光里,我和柏松年的感情,並非全是我的一廂情願。
只是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我希望已經是結局。
13
「童老師,這個臘肉是我阿姆親自做的,阿姆說您一定要嘗嘗。」
「童老師,您家燈是不是暗了?我讓我家老頭子給您換一盞!」
「童老師,明天我們上街趕集,你可有什麼要買?」
「童老師童老師……」
母親的故鄉在一個南方的小鎮,交通不算髮達,更沒有什麼網絡,一切新聞只來自巷子口每天的南方日報。
鎮上民風淳樸,我找了份在小學教語文的活,大家都喚我一聲童老師。
沒有人過問為何我和母親兩個弱女子會帶著一個小孩兒回到這兒生活,大家對我家的關心都融入到了生活的點滴,在這裡的每一天讓我感到無比的平靜。
「囡囡,回家吃飯了。」
我叫了女兒幾聲,卻沒看到小丫頭蹦蹦跳跳跑回來的身影,急忙摘下圍裙出來尋,一邊走一邊念叨著:「媽,囡囡又跑哪家瘋玩?」
「不是文莉家,就是文雅家,小姑娘咋咋呼呼,飯點也不知道回,和你小時候一模一樣!」
我的笑容在看見門口抱著囡囡的柏松年瞬間戛然而止。
多年未見,柏松年一如當年矜貴俊朗,看見我,就低頭問懷裡的囡囡:「乖寶,這是誰?」
「媽媽,媽媽抱……」
原本在柏松年懷裡十分安分的囡囡在看見我後就急忙想要掙脫柏松年的懷,雙手向我大張。
我急忙接過囡囡,囁嚅了幾下,終於聽見自己的聲音:「你怎麼……你怎麼來了?」
「媽媽,這是我爸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