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璟和沈明嬌結婚那天,我唱歌的視頻火爆全網。
彼時我已經退圈半年,跟傅璟離婚七個月。
視頻下面,我被他的粉絲罵了幾十萬條。
「喬瀾能不能去死啊,非要在今天噁心人,她不會以為傅影帝還喜歡她吧!」
「不是誰都能拿破鏡重圓的劇本,傅影帝和嬌嬌才是最配的。」
傅璟手滑點了個贊,很快就取消。
但#喬瀾去死的話題還是被刷上熱搜榜第一。
在男人的默許下,全網粉絲逼著我以死謝罪。
可是她們不知道,我早就已經死了。
1
跟傅璟離婚後,我報了南極的旅行團。
郵輪要在海上航行 11 天,沒有網絡、沒有娛樂,習慣了連軸轉拍戲的我第一次覺得有些無所適從。
直到我的房間被分配了一個室友,準確地說,她應該是我的黑粉。
「喬瀾!怎麼是你呀,不是說你得抑鬱症住院了嗎?」
小姑娘身上明晃晃的惡意不屑掩飾,說到抑鬱症時眼神還有些鄙夷。
我知道她說的應該是我退圈前最後一個黑熱搜,那會兒我和傅璟剛離婚,去醫院拿體檢報告。
因為路過精神科,進去探望一個朋友,被人認出來發在網上,就有了我抑鬱症住院的傳聞。
旁人爆出抑鬱症粉絲只會心疼,而我卻是全網辱罵。
傅璟的粉絲說我是後悔離婚,才會故意賣慘,像我這種惡毒心機的女人,得癌症都不會得抑鬱症。
其實她們說得沒錯,那天我被確診為腦癌晚期,還有不到半年可活。
也如她們所願,很快我就宣布退圈,註銷所有社交帳號,從此在網絡上銷聲匿跡。
小姑娘見我許久不說話,以為戳到我的痛處,表情越發囂張。
我心裡突然起了頑劣的心思,沖她眨眨眼。
「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其實我得的是癌症,不是抑鬱症哦。」
2
我這個玩笑開得太大,直接把小姑娘嚇到了。
她沖我罵了句「神經病」,自己跑到外面甲板上。
海上的風浪很大,一不小心就會被浪頭卷進去。
小姑娘在外面站了不到五分鐘,又悻悻然跑回來。
我正倚在床頭刷保存的視頻,被裡面翻跟頭的小貓逗得哈哈大笑。
她坐在我對面,打量了我許久,「你一點也不像個癌症病人。」
我抬頭,擦掉笑出來的眼淚,說話的語氣像跟朋友聊家常。
「那你要不要看看我的診斷報告?ƭů⁹」
「誰知道你有沒有作假!」小姑娘撇撇嘴,依然不相信。
「那這個呢?」
我摘下頭上的假髮,讓她看我化療後的腦袋。
其實我長得很好看,即便全網黑粉無數,也沒有一個人質疑過我的美貌。
尤其是我及腰的烏髮,當初只是一個背影,就讓華國票房最高的導演欽定我做他的女主角,從此一炮而紅。
只是從前烏黑的秀髮已經被剃光,如今只剩淺淺一層毛茬。
「是不是很醜?」
我被她盯著,難得有些羞窘,除了醫生,她還是見到我化療後的第一個人。
「是!丑爆了!」
小姑娘語氣生硬,厭惡地移開跟我對視的眼睛。
我摸摸腦袋,有些不服。
「也還好吧,很多網友說我光頭也好看呢。」
「那肯定是你買的水軍。」
話題不歡而散,我也沒有再繼續反駁。
小姑娘躺在床上,背對著我轉身,正好錯過我笑容下的蒼白。
其實腦癌晚期,除了身體上的疼痛,還會伴隨劇烈的嘔吐和眩暈。
尤其郵輪漂在海上,加劇了暈眩,好幾次我都差點吐出來。
吃了兩片止痛藥,終於好受些,但困意也跟著襲來。
睡夢中,我恍惚感覺有人在摸我的頭髮。
她的手很涼,摸完頭髮又小心翼翼探了探我的鼻息。
我迷迷糊糊睜開眼,正好撞進小姑娘泛紅的眼圈裡。
她問:「你生病的事,傅璟知道嗎?」
3
自然是不知道的。
其實我跟傅璟已經很久沒見面了。
應該說,結婚三年,我和他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
畢竟他喜歡的是我的妹妹沈明嬌,卻被迫跟我聯姻,怕是從結婚那天起就盼著我死吧。
「沒有呢,只有你知道。」
聽我說完,小姑娘愣了一下,然後惡狠狠地咬牙。
「那我真是倒了大霉!」
跟一個快死的人共處 11 天,放在誰身上都是難熬的事。
我自覺理虧,討好地說道,「對不起啊,要不明天我跟船長申請換個房間吧。」
小姑娘沒說話,背對著我躺了回去,就在我以為她快睡著的時候,她突然又轉過身來。
「那你跟傅影帝為什麼離婚?」
為什麼跟傅璟離婚?
原因也很簡單。
不過是因為他不喜歡我,而我也厭倦了繼續追逐他。
從 15 歲遇見傅璟,我已經喜歡了他十二年。
這十二年里,哪怕他能回頭看我一眼,我也能將喜歡撐下去。
可是沒有,從始至終他喜歡的都是沈明嬌。
如果不是陰差陽錯我和他被捉姦在床,我們倆這輩子都不會有交集。
可那一晚,卻是我心底最隱秘的歡喜。
見小姑娘還在看著ṱůₙ我,我心裡又忍不住想逗逗她。
「因為啊……你們傅影帝外強中乾,我想離婚後包養幾個小狼狗,誰想到還沒開始找呢,人就要死了,真可惜。」
對面沒再說話,但我聽到幾聲啜泣聲。
哭什麼呢,像我這樣的人早就該死了。
4
我是 15 歲被接回沈家的。
很狗血的經歷,我是豪門抱錯的真千金,而沈明嬌是父母Ŧůₓ找來替代我的養女。
都說生恩大於養恩,但單純的血緣又怎比得過十五年的朝夕相處。
回到沈家後,沒有人提出給我改名,仿佛我是鄉下哪個來做客的窮親戚,早晚有離開的那天。
父母哥哥們的漠視,我難受過,但很快就不在意,因為我有了傅璟。
他就像一個從天而降的騎士,將我從班裡小混混的霸凌中解救出來。
「你是嬌嬌的姐姐,以後這些人再欺負你,你就來找我,我保護你!」
他脫下外套,將渾身濕透的我包裹起來,衣服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讓我溫暖得想要落淚。
明明知道他是憐憫,可我還是忍不住想靠近。
我開始嫉妒沈明嬌,自虐般看著傅璟和她感情越來越好。
年少時的傅影帝還是個正義善良的大男孩,他會在我被人欺負時替我出頭,也會在我落單時拉我進他的朋友圈子。
如果不是因為那場意外,我永遠都不會挑明對他的喜歡。
那晚,醉酒的男人強行將我拉到身下,瘋狂地親吻我,我掙扎,他猛地掐住我的腰。
「跑什麼,不是早就喜歡我了?」
隱秘的心事被對方赤裸裸揭開,我一時忘了掙扎。
「放心,我會對你負責。」
我和他被沈家人捉姦在床,傅璟很快就跟我領了證。
那時我以為他至少是有點喜歡我的。
後來才知道,他醉酒是因為沈明嬌要出國留學,跟他提了分手。
我從來都不是他最堅定的選擇。
所以後面沈明嬌回國,兩人很快又糾纏在一起。
青梅竹馬、破鏡重圓,全網祝福。
而我這個惡毒、不受待見的原配,也識趣地選擇了退場。
5
傅璟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
喬瀾已經失蹤快兩個月了。
雖然之前他也沒聯繫過她,但那個女人是熱搜上的常客,做了什麼,去了哪他都一清二楚。
可兩人離婚後,他就再也沒有了喬瀾的消息。
再一次撥通電話,那邊遲遲沒有人接。
忽略內心的慌亂,男人憤恨地掛斷。
那個女人肯定又在玩欲擒故縱的把戲,他倒要看看這次能堅持幾天!
6
航行第 7 天,我們遇上了巨浪。
郵輪為了躲避浪頭,撞上了旁邊的礁石,整艘船的電力系統都被迫中斷。
我拍戲跟組習慣了這種突髮狀況,倒是旁邊的小姑娘顯得異常緊張。
「你不怕死在這嗎?」
「可我本來就很快要死掉了呀。」
她被我的話哽住,頻繁咬著指甲。
「那你父母呢,你死了不怕他們傷心嗎?」
提到父母,小姑娘有明顯的脆弱。
我笑道,「他們不會的,他們有其他的女兒了。」
風浪再次打過來,我和她的身體都被掀飛到床下。
劇痛和眩暈讓我站不起來,小姑娘也陪我一起坐在地上。
看著她驚慌失措接近崩潰的表情,我試圖轉移她的注意力。
「喂!你能跟我說說,為什麼討厭我嗎?」
我的黑粉很多,其中大部分都是傅璟的粉絲,因為我跟他結婚黑我。
還有一部分是我的角色黑粉,出道這麼多年,我演得最得心應手的就是惡毒女配。
太過入戲就很難出戲,曾經有一部劇大爆,我還被觀眾丟過臭雞蛋。
小姑娘挨著我,整個人有些蔫蔫的。
「我最討厭你欺負沈小姐!」
「明明是沈家心善資助你,你卻不知道感恩,處處跟沈小姐作對,還搶走沈小姐的男朋友!」
我驚訝,沒想到會是這個原因。
小姑娘的心思太淺,什麼都寫在臉上。
透過她的眼睛,我突然明悟,「你是不是羨慕沈明嬌?」
「我羨慕她不應該嗎?沈小姐不僅長得漂亮,家世也好,都說豪門沒有真感情,可沈先生沈太太是出了名的夫妻恩愛,兩個小沈總更是行業里的翹楚,作為沈家的小公主,沈小姐從小就被寵上天,如果不是你出現,她根本不會遇到這麼多波折……」
說到沈明嬌,小姑娘情緒有些激動。
我拍拍她的頭,安撫她冷靜下來。
「那這樣說,你應該羨慕的是我。」
「為什麼?」
「因為我才是沈家的親生女兒呀。」
7
顯然小姑娘又覺得我在跟她開玩笑。
「既然你是沈家的真千金,那為什麼要姓喬,而且沈家也從來沒承認過你的身份,只說你是他們資助的貧困生?」
為什麼?
我壓下喉間翻滾的噁心,自嘲地笑笑。
因為他們不捨得自己捧在手心的小公主難過唄,一旦我的身份曝光,沈明嬌就成了最尷尬的存在,所以就只能犧牲我這個沒有感情的親女兒。
可是他們給的名字,我也從來不稀罕。
或許是身處黑暗太久,我突然有了傾訴欲。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不會又是你瞎編的吧?」
「你就說要不要聽吧!」
「哼!你的嘴又沒有長在我身上。」
小姑娘嘴上傲嬌,身體卻忍不住朝我這兒靠了靠。
我跟她講的是我被接回沈家之前的事。
當初那個人販子把我抱走後,本來是想賣錢的。
但當時還沒滿月的我發起了高燒,半個月不退,連醫生都說要燒成傻子。
人販子不想我死在她手裡,就隨手把我丟在了路邊,是哥哥撿了我回家。
喬家真的很窮。
我養父瞎,養母啞,一家湊不出三百塊給我看病的錢,是五歲的喬玉背著我在衛生所門口跪了一天一夜,才讓裡面的醫生心軟答應給我看病。
也是我命大,一通猛藥下去,人給救了回來。
只是我落下了個呆傻的毛病,反應總比別人慢些。
為此,村裡的孩子還給我編了一個順口溜。
「一個瞎,一個啞,還有一個小傻瓜。」
他們不敢當面喊,怕挨哥哥的揍,就背地裡揪我的小辮子。
哥哥撞見了兩次,氣得拿棍子替我打了回去,後面怕我再被欺負,就走哪帶我到哪。
十歲不到的孩子,想要撐起一個家很難。
我跟著哥哥給人放牛,從天不亮就出門,到太陽落山時才回來。
少年纖瘦的肩膀背著我,一直背到七歲。
那年我還沒有大名,養父和哥哥都叫我囡囡。
囡囡,寶貝。
我也曾有過將我當成小公主的家人。
只是年歲漸長,我出落得越來越漂亮,村裡也多了說閒話的人。
「還是喬玉那小子聰明,早早給自己撿個小媳婦,要不然憑喬家這條件,他怕不是得打一輩子光棍。」
「是啊,這小丫頭再養幾年就能生娃了吧。」
我聽不懂小媳婦的意思,跑去問哥哥。
哥哥那時的臉色很難看,又異常鄭重。
「我們囡囡以後會走出大山,去看更波瀾壯闊的世界,怎麼會是哥哥的所有物呢。」
所以那天,他帶我去鎮上的公安局改了名字。
喬瀾,波瀾壯闊的瀾。
我的哥哥將他的心愿都寫在了我的名字里。
「後來呢?」
見我停下,小姑娘焦急地追問。
「後來我就回了沈家,進了娛樂圈,再之後的事你應該都知道了。」
我喉嚨中的噁心感越來越強,身體已經達到了極限。
黑暗中小姑娘看不到我的臉,猛地抓住我的手。
「我問的是喬玉,你不會過上好日子就不管他了吧?」
「怎麼會。」
我輕笑,眼底卻染上濕意。
「哥哥他……一直都在陪著我啊。」
此時船艙來電,房Ťúₙ間的燈光正好打在我ṭũ̂₆的手中,將那隻拇指大小的琉璃瓶照得流光溢彩。
壓抑許久的眼淚終於忍不住落下來,在瓶身上綻開水花。
其實,我的哥哥死在送我走出大山的路上。
已經十二年了。
遇到傅璟那年是我最想哥哥的時候,所以看到他與哥哥相似的眉眼,我飛蛾撲火般撲了上去……
8
「幫我拍張照吧,要拍好看一點哦。」
郵輪觸礁休整兩天後再次起航,此時已經是航行的第十天。
外面的溫度越來越低,風也越來越大。
我把自己縮在羽絨服里,遠遠看去像只笨重的企鵝。
「醜死了,拍不好看。」
小姑娘一如既往地嘴毒,但手卻接過我遞的相機。
「嘿嘿,要不我再去補個妝?口紅塗艷一點怎麼樣?」
我這兩天發了高燒,氣色比之前更差。
甲板上呼嘯的寒風差點吹掉我的假髮,我狼狽地用手捂著。
她抿著唇,低頭擺弄著相機。
「拍再好看有什麼用,髮網上還不是要被人罵。」
「不發,我帶下去給我哥看。」
其實這些年拍的戲和照片,我都會燒一份給我哥。
他活了二十年沒出過大山,我答應過要當他的眼睛。
面前的人抬起頭,眼中泛著水光。
「喬瀾,你真的很討厭!」
「那怎麼辦,要不你再忍幾天?」
她沒再說話,乖乖地舉起了相機。
這天我拍了很多照片,當然後果是高燒更嚴重了。
我開始整夜地咳,很多時候神志都不清醒。
我不想影響小姑娘休息,再次提出換房間,她仍然沒答應。
「閉嘴吧,你這麼丑的樣子我還想多看幾天。」
「那你只能看不許偷拍哈。」
即便已經退圈,我的女明星包袱還是很重。
但我忘了,眼前的人是我的黑粉。
我不讓她做的事,她肯定要大做特做。
9
登島前一天,船長在餐廳辦了一個盛大的 party。
我本來不想去,但許盡歡硬是將我從床上拽了起來。
是的,我終於知道了小姑娘的名字。
人生得意須盡歡的盡歡,很好聽。
這趟郵輪華人很多,能認出我來的卻沒幾個,畢竟我一直在流量圈打轉,而且我現在的模樣也跟熒幕上相差太多。
不過這樣的環境倒讓我更自在。
我們倆坐在角落,許盡歡遞給我一杯熱水,她自己則去端威士忌。
「未成年不許喝酒。」
「誰說我未成年,我都 21 了!」
她對我翻了個白眼,卻被辣得一直吐舌頭。
我笑得喘不過氣來,她有些惱羞成怒。
「喂,喬瀾!都說你五音不全,你能不能也上去出醜給我看啊!」
「誰說我五音不全,我唱歌可好聽了。」
我捂住被笑疼的心臟,跟她鬥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