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深夜,我的右下腹隱隱作痛,疼得翻來覆去睡不著。
幾近昏迷時,我迷迷糊糊撥通了陸之舟的電話。
電話接通後,是長久的沉默。
這是他對我晚上惡劣態度的懲罰,他在等我主動開口求饒。
我額頭冒著冷汗,艱難開口:「陸之舟,我肚子太疼了,你能送我去醫院嗎?」
陸之舟冷嗤出聲:
「席柚,找個好點的藉口啊!我就知道你撐不到明天就得找我求和,你是不是意識到自己無理取鬧了?席柚,你一直都是個通情達理的女孩,今晚怎麼這麼犟呢?我說的你考慮下,咱們兩個都是成年人了,找個性伴侶很正常,及時行樂不好嗎?只談性不談愛,大家都沒有負擔。等我們中的任何一方找到喜歡的人,這段關係就自動結束,誰也別糾纏……」
陸之舟還在不停地說,可是我已經什麼都聽不清了,只感覺頭暈眼花。
我吸了一口氣,虛弱地打斷他:
「陸之舟,我太疼了……」
話沒說完,就一頭栽倒在地。
陸之舟終於意識到不對,緊張的聲音通過話筒傳過來:
「席柚,你怎麼了?你別嚇我!我就在一樓大廳,現在就上去找你!」
我醒來的時候,是在醫院,陸之舟一臉焦急地守在我的病床前。
「席柚,你醒了?還疼嗎?醫生說你是急性闌尾炎,一會兒就給你做手術,你別怕,這是個小手術,做完手術就不疼了。」
說到最後,陸之舟心疼地攥住我的手。
我將臉扭到一旁不看他。
從小一起長大,他知道我最怕疼,平時一有點小磕小碰就掉眼淚。
初中住校的時候,有次我跑步摔倒,磕破膝蓋,陸之舟背著我去診所。
一路上,我不停地哭。
到診所的時候才發現,陸之舟眼尾紅紅的。
「你怎麼也哭了啊?」我哽咽地問。
陸之舟聲音微啞,眼睛不敢看我:「席柚,你哭得我心疼。」
那一刻,陸之舟給我一種錯覺,就是我們之間的感情不是我的一廂情願,他一定也是喜歡我的。
也許,就是這種錯覺多了,我才越陷越深,不能自拔。
就像此刻,他眼中的緊張毫不掩飾,全然超過了對普通朋友的擔心。
可是,這份擔心到底是出於友情,還是愛情,我再也不會花心思揣測了。
第二天,做完手術的我虛弱地躺在床上。
我怕爸媽擔心,沒敢告訴他們我生病了。
陸之舟毫無怨言地忙前忙後,時不時問我有哪裡不舒服。
隔壁床的阿姨打趣說:
「丫頭一看就是個有福氣的,你看你男朋友照顧你多體貼啊!這個年紀還這麼會疼人的男孩子,真是不多見。」
「阿姨,他不是我男朋友,我們只是普通同學。」我忙解釋道。
打熱水回來的陸之舟聽到我的話,身形一頓,眉頭微不可察地皺起,但很快就恢復正常。
「席柚,吃藥。我試過了,水溫正合適。」
「謝謝。」我客氣又疏離地說,「昨晚給你添麻煩了,我剛才已經找好護工了,今天就不麻煩你了,你好不容易出來旅行,就別在我這裡浪費時間了。」
陸之舟肉眼可見地不開心,他冷哼道:
「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你現在生病,我怎麼可能把你一個人扔在醫院?以前上學的時候我照顧你還少嗎?等上了大學,我還要照顧你四年呢!所以,席柚,你別惹我不開心,小心到時候沒人給你撐腰。」
我想告訴他,將來我們不會在同一所學校,我也不稀罕他的照顧。
但是想了想,還是作罷。
等我出院就離他遠遠的,何必跟他說太多呢?
「我爸媽很快就會過來照顧我。」我撒謊道。
「那就等叔叔阿姨來了,我再走。」
我犟不過他,索性不再多嘴,閉上眼睡覺。
他愛幹活,就讓他干吧。
忽然,門口探出一顆乖巧的腦袋。
是孟若詩,她淺笑吟吟地看向陸之舟,一雙鹿眼含情脈脈。
10
陸之舟的眼中瞬間盛滿驚喜。
「若詩,你怎麼來了?你不是去你舅舅家了嗎?」
孟若詩一蹦一跳地跑到他跟前,聲音乖軟:
「聽說席柚妹妹剛做完手術,我擔心你一個人忙不過來,我來幫你。」
陸之舟伸手在她頭頂揉了揉,嘴角帶笑地說:
「這麼關心我啊?」
孟若詩悄悄紅了臉,輕輕拍陸之舟的手:
「怎麼,關心你你不願意啊?」
陸之舟眉眼彎彎:「願意,求之不得呢!」
兩個人在我的病床前打情罵俏,我被噁心得恨不得立馬就出院。
奈何刀口還在隱隱作痛。
所以我只能裝死睡覺。
孟若詩走到我床前,聲音關切:
「席柚妹妹,你還疼嗎?」
我沒好氣地瞅了她一眼:
「疼,看到你們兩個,更疼了,所以,可以帶著你男朋友離開嗎?」
孟若詩的眼中瞬間溢出水霧,一臉委屈:
「席柚妹妹,你為什麼這麼不喜歡我?為了照顧你,我把機票都退了。」
「不是我讓你退的,所以要報銷找陸之舟,他打工應該還剩一點錢。」
孟若詩咬著唇,就要哭出來。
陸之舟看不下去了,心疼地將她扯到身前,怒不可遏地看向我:
「席柚,你會不會好好說話?若詩好心來照顧你,你聽聽你夾槍帶炮的話,你非得把她惹哭嗎?」
孟若詩的眼淚恰逢其時從眼角滾落。
陸之舟立馬慌得不行,抬手為她拭淚。
我煩躁不已:「求求你了,陸之舟,我有護工照顧,求你快點走吧!」
「我說了,叔叔阿姨來了我再走。」
陸之舟牽住孟若詩的手:「若詩,來這邊坐,別跟沒良心的人說話。」
說罷,陸之舟帶孟若詩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軟聲哄了半天,孟若詩終於破涕為笑。
兩人為了打發無聊的時間,打起遊戲來。
遊戲背景聲、孟若詩的撒嬌聲、陸之舟的寵溺聲,都讓我的傷口更疼了。
我正生無可戀,媽媽的電話來了。
我起不來床,陸之舟慢騰騰將我手機拿到我臉邊,為了跟我保持距離,他特意開了外放。
媽媽的聲音很是驚喜:
「柚柚,你說巧不巧?媽媽最好的大學同學,你許阿姨的兒子,正巧也在 N 市開學術會議。人家是哈工大的高才生,比你大了一歲,你們小時候,還定過娃娃親呢!」
陸之舟突然背過身,後背朝向我,側臉的輪廓緊繃,透露出明顯的不悅。
「是嗎?」我尷尬地應答。
「是啊是啊!」媽媽還沉浸在開心當中,「我跟你許阿姨說你在 N 市旅遊,你許阿姨非要讓她兒子來找你玩。我跟她說你高考沒考好,娃娃親估計夠嗆了,但是你許阿姨非說,成不了娃娃親就認你當乾女兒,所以,一定要讓她兒子去看看你。」
「別了吧,媽,我跟那個哥哥就小時候見過面,我都忘了他長什麼樣了。」
「我已經把你電話給了秦徹了,估摸著他等會兒就給你打電話了。我掛了啊,別占了你的線。」
「媽——」
媽媽匆忙掛斷電話,留下我欲哭無淚。
陸之舟慢條斯理地收起手機,毫不留情地拆穿我:
「你沒跟你媽說你生病的事?」
「跟你無關。」
「跟我無關,跟你哈工大的娃娃親對象有關?席柚,哈工大是什麼檔次的學校?而且跟我們的學校一個在中國最南邊,一個在最北邊,哪個男生會跨過整個中國跟你談戀愛?我勸你別做白日夢了。」
我又沒要跟秦徹談戀愛!而且,如果我被哈工大錄取了,我跟秦徹就在同一個學校,談戀愛也不需要跨過整個中國。
不願跟陸之舟多說,我又閉上眼。
玩膩遊戲的孟若詩突然弱弱開口:
「陸之舟,你能陪我下去買瓶飲料嗎?我有點渴了。」
剛才還一臉冷漠的陸之舟,立馬換上一副溫柔的表情。
「好,你想喝什麼?奶茶還是果汁?」
「我想喝西柚汁。」孟若詩說完,還故意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滿是挑釁。
陸之舟樂了:「行啊!咱們就喝西柚,氣死席柚。」
11
等到他們離開,隔壁床的阿姨終於忍不住吐槽。
「虧我還以為是個痴情的好男孩,沒想到是個花心蘿蔔,還是個瞎眼蘿蔔,那個女孩身上的茶味,都快把我熏暈了,他還當成個寶,傻逼。」
逗得我撲哧笑出聲。
不一會兒,一個陌生號碼給我打來電話,是哈爾濱的號碼,想來就是那個叫秦徹的小哥哥了。
小時候媽媽領我去他家裡做客,小哥哥外表挺冷酷的,話不多,但是很有禮貌,我喜歡的玩具全都讓給我玩。我媽說他一看就是個有擔當的男人,當即跟許阿姨定下娃娃親,不過現在想來,那不過是閨蜜兩人表達親密的一種方式罷了,現代社會,誰還會把娃娃親當真呢?
不過有了這個玩笑,再聯絡上秦徹,我竟有些不太自在。
「是席柚嗎?我是秦徹。」是個清冷略顯低沉的聲音。
「秦徹哥哥你好。」
「席柚,你現在哪裡玩?我去找你。」
「我……我在醫院,生了點小病,快好了,你別告訴我媽啊。」
「那你把醫院地址發給我,我去看你。」
我本來想拒絕,但是轉念一想,秦徹來了,陸之舟是不是就能走了?
「我在三院,麻煩秦徹哥哥了。」
秦徹低沉地笑:「叫我秦徹就好。」
秦徹來得很快,他來的時候,陸之舟跟孟若詩還沒買西柚汁回來。
十幾年沒見,當年的漂亮小哥哥,已經出落成身高腿長的美男子。
他上身是潔白的襯衫,腿上是筆挺的西褲,身材比例極好,五官輪廓深邃英俊。
他出了一層汗,幾縷髮絲散落在額間。
他不好意思地擦擦汗:
「聽說你生病,我沒來得及換衣服就來了,讓你見笑了。」
「沒關係。」
我試圖坐起來招呼他,但是他趕忙上前,一隻厚實的大手扶在我肩頭:
「你不用起來,好好休息。」
他彎腰的時候,腰側的襯衫繃緊,露出流暢結實的肌肉線條。
起身的時候,寬闊的胸肌又將襯衫前側撐起來。
是難得的書卷氣與肌肉男的完美結合。
隔壁床的阿姨打趣道:
「姑娘,我看這個比上一個還好。」
我立馬羞紅了臉,不敢應答。
秦徹將帶來的水果放在桌上,又幫我調了調點滴速度,溫潤開口:
「還需要我做什麼?」
「那個……」我糾結著怎麼開口。
「直說無妨。」
「就是有個我很討厭的男生,非要帶著他女朋友在這裡照顧我。等會兒,你可不可以跟他說,我媽讓你來照顧我,讓他回去。當然,等他們走了,你就可以走了,我有護工的。」
秦徹點頭:「行,我懂了。」
12
陸之舟跟孟若詩笑鬧著回來了。
陸之舟看到秦徹後,臉色一怔,唇角的笑容落下來。
孟若詩的目光倒是在秦徹身上打量了幾圈,眼中全是驚艷之色。
陸之舟語氣不善道:
「你是誰?」
秦徹臉上掛著疏離的淺笑:
「我是席柚的哥哥,阿姨讓我來照顧她。你們是她同學吧?現在我來了,你們可以回去了。」
陸之舟往椅子上一攤:「我不走,我跟席柚從小一起長大,怎麼不知道她還有個哥哥?誰知道你是什麼人?你願意照顧病秧子,隨你的便,我就在這裡看著,不打擾你照顧。」
秦徹面色一沉,聲音冷淡道:
「好,你願意看就看,但是如果你敢打擾席柚休息,我立馬把你請出去。」
他身上的壓迫感太強,陸之舟被襯托得明顯虛了幾分。
有了秦徹的施壓,陸之舟跟孟若詩再也不敢在病房裡鬧出太大動靜,我終於可以安心地睡一覺了。
我在醫院躺了三天,秦徹照顧了我三天,陸之舟監視了三天。
其間,孟若詩出去買飲料的時候,殷勤地給秦徹帶了一杯:
「帥哥,喝果汁,聽說你是哈工大的高才生?你們學校的男生都像你這麼高大嗎?你高考多少分啊?」
秦徹冷著臉,看都沒看她一眼。
受了冷落的孟若詩當即變了臉色:
「拽什麼拽?不就是學校好一點嗎?等大學畢業,還不是要給人打工,誰比誰混得好還不一定呢!」
我翻了個白眼:
「秦徹哥哥家是當地第一納稅大戶,錢多得幾輩子都花不完。人家學習好,家世還好,你說氣不氣人?」
孟若詩露出震驚的表情,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一直玩手機的陸之舟抬起頭,看了秦徹一眼,目光微閃,又低下頭。
我出院那天,陸之舟早早來給我收拾行李。
我看了幾次門口,都沒看到秦徹。
陸之舟語帶嘲諷地說:
「別看了,人家降尊紆貴照顧了你三天,你還想他送你回家?別異想天開了,你倆以後的交集會越來越少,趁早斷了不該有念頭吧。能一直照顧你的人,也就只有我了。」
「我沒有異想天開,我只是覺得臨走前要感謝一下人家。」
話音剛落,秦徹拉著行李箱從外面進來。
「不好意思,本來導師要求我一起回學校寫會議總結。我跟他說我先送你回家,所以交接工作耽誤了一點時間。」
我驚訝不已:「你要送我回家?不用的,陸之舟可以照顧我。」
「我還是不放心,已經交接好了,等送你回家,我再去學校也來得及。」
他接過陸之舟手裡的包:
「我來收拾,你去陪你女朋友吧。」
陸之舟沒好氣地將包扔給秦徹,坐回到孟若詩身邊。
看他吃癟的樣子,我覺得好開心。
秦徹親自送我回家,我媽的嘴角差點咧到後腦勺。
從五官,到身材,到成績,到舉止涵養,全都誇了一遍。
只誇得秦徹臉上像敷了一層腮紅。
秦徹的學業緊張,只在我家停留一天就回學校了。
之後的幾天,陸之舟總來我家找我。
不是要帶我一塊去買開學的生活用品,就是讓我去給他跟孟若詩約會當電燈泡。
我煩不勝煩,不想見到他,吃了早飯就到街上溜達。
正好看到社區在宣傳一個支教活動,在大涼山,為期 15 天。
我當即報了名。
臨走前,我換上新手機卡,將陸之舟拉黑。
並且交代媽媽,不要把我的行蹤透露給陸之舟。
媽媽狐疑地問:
「柚柚,你這幾天一直躲著小陸,是鬧矛盾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