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情況不對,梁暮臣追到樓上來,看著我滿滿當當的行李箱,從背後環著我的腰。
刺人的短髮扎著我的面頰,我不由得有些閃躲。
腰間有力的手臂收攏了幾分,梁暮臣開口,語氣有些受傷。
「遲非晚,你這是在幹什麼?」
夜裡光線黯淡,隱約只能看見他深雋的下頜線,我轉身,濕潤的唇瓣擦過他的耳垂,激得他微微一抖。
在這曖昧橫生的氣氛中,神色平靜無波地開口:
「我只問你一個問題,早早是誰?」
梁暮臣仍然避而不答。
我拿手指點了點他。
行,算你小子嘴硬。
我又不是傻子。
我的名字是遲非晚,非晚,不就是早嗎?
樓下傳來保姆的問詢聲,我毫不猶豫地把他推出了門外。
第二天一早,我拖著行李箱出門的時候,梁暮臣正在吃早餐。
「遲非晚你要去哪兒?」
我坦然道:「我離家出走啊。」
他眼神微黯,薄唇抿成一道直線,盯著我看了半晌,才不情不願地說:
「那……早點回來。」
「看我心情吧。」
公司的保姆車已經停在門口,我毫不猶豫地轉身上車。
隔著車窗,我看見梁暮臣站在原地沒動,垂頭喪氣的,像只被拋棄的小狗。
不由得輕輕笑了起來。
他裝什麼樣子,明明我簽在他公司名下,經紀人、助理也是他安排的。
這部戲開拍經紀人肯定早就跟他打過招呼了。
8
路途漫長,我坐在車裡重溫這個半年前都已經快翻爛了的劇本。
因為這部戲的題材問題,我跟李導簽了合同卻遲遲沒過審。
更因為我是新人,還跟李導簽了個第一次亮相的合約,導致這部戲被卡脖子後,我也只能在家乾等著。
好在形勢有了新的變化,對於這類題材限制鬆動了一些,李導便馬不停蹄地召集團隊開拍。
時隔半年再見李導,寒暄過後,他讓我重新試一遍戲。
試的還是我之前把握不好的那一部分。
但這次李導看到我的表演非常滿意。
「原本還擔心你找不到這種自卑中強撐著自尊的感覺,現在看來,你進步很大啊,這半年沒白等。」
我低下頭,抿唇笑了笑。
這要多虧那群京圈二代的陪演了。
說實話,在我們家瀕臨破產之前,我過得順風順水,除了一個跟我針鋒相對的梁暮臣外,幾乎沒人敢給我找不痛快。
所以我從來沒有感受過被貶低,被奚落的感覺。
然而我接的這個角色是誤入上流社會的貧困生,在她成長起來之前,一直在富人面前強撐自己的自尊,殊不知,那些人一眼就能看穿她,看她像個笑話一樣。
最開始嘗試這個角色的時候,我找了很多相似案例學習,可讓李導看了我的表演,覺得還是差點意思。
直到我被一道道歧視的目光注視的時候,我才明白我的表演中差的是什麼。
是下意識的躲閃。
優渥的家世造就了我的自信,待人接物時不卑不亢,與人對話時毫不畏懼地看著對方的眼睛,想做什麼就去做。
可女主一輩子聽到了太多的否定和辱罵,她極度自卑之下強撐的自尊必然是紙老虎一樣的存在。
所以她在面對一些人和事的時候,總會下意識地閃躲。
有了對角色更深刻的理解,再加上李導的指點,拍攝的過程還算順利。
只是為防再出什麼意外,拍攝進程很趕,從早到晚,苦哈哈拍了一整天。
回酒店簡單洗漱完躺下,我的眼皮就累得睜不開了。
房間中設施簡陋,不比家中溫暖,我整個人縮進被子裡,迷迷糊糊中抱緊了一個熱源。
一覺睡醒,我才看清梁暮臣睡在我身側。
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來的酒店,此時的他眼皮沉闔,倦慵疲憊地半躺著,呼吸清淺舒緩,凌亂的碎發蓋住額頭,看著竟有幾分乖巧。
我靜靜地看了他半晌,還是忍不住壞心思,故意捏住了他的鼻子。
梁暮臣掙扎著幽幽轉醒,我先聲奪人:
「你怎麼在我床上?」
梁暮臣僅心虛了一瞬,接著便理直氣壯地說:「你是我老婆,我不在我老婆床上在誰床上?」
我扯過外套披在肩上,沖他粲然一笑,道:「在早早的床上啊。」
梁暮臣被我的話一噎,想說什麼又在我一眨不眨的注視下咽了回去。
索性把被子拉過頭頂,埋頭裝死。
助理的敲門聲響起,我應了一聲連忙洗漱收拾完趕去做妝造。
到了片場的休息室,我眯著眼睛小憩,任由化妝師在我臉上塗抹。
助理小葵在一旁敲手機敲得「噠噠」作響。
「昨天晚上樑暮臣什麼時候來的?」
「梁總凌晨三點到的,怕打擾你休息,就讓我給他開的門。」
我點了點她的額頭。
「小叛徒,昨天的小蛋糕白喂你了。」
小葵傻笑著看我,吐了吐舌頭。
妝化完後,小葵忙拿出早就買好的皮蛋瘦肉粥讓我趁機喝兩口。
我咬著吸管,突然聽到有人喊我的名字。
回過頭去,見到了這部戲的男主角,也是我的高中同學藺晨。
他在上學時期就被星探挖掘,如今更是家喻戶曉的影帝。
注意到我手指上的婚戒,藺晨有些不可置信地問:「你結婚了?」
我擺弄了兩下婚戒,笑得彎了下眼睛。
「對啊。」
空氣中靜了一瞬,藺晨強撐起笑臉道:
「真是想不到你會這麼早結婚。
「我記得當年跟你告白的時候,你說不會喜歡先喜歡上你的人,那樣沒有挑戰性。」
藺晨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又接了一句。
「我在來的路上還以為我還有機會呢!」
我目光微微放空,有些懷疑,我高中真的說過這樣的話嗎?
不過仔細回想,確實在記憶中翻到一些場景。
那時候看了一本小說,喜歡模仿裡面女主的一舉一動,覺得女主就喜歡挑戰不可能的態度很酷,我就拿著這一句話拒絕了一圈人。
現在想想,那時候的自己真是尬得不堪回首。
小葵盯著面前這個想挖她們老闆牆角的男人。
如臨大敵般地站起來,阻隔了藺晨看向我的目光。
我看著小葵一副緊張兮兮的樣子,心下想笑。
藺晨往旁邊繞了一步,還在等我的回答。
畢竟接下來一段時間都要合作,我跟藺晨留了點面子,委婉地說:「我們還有合作拍戲的機會。」
9
開拍以後,總覺得有一道目光如影隨形地跟著我。
拍完一幕後,我四下搜尋,果不其然看見了樹下熟悉的身影。
小葵一路小跑拿來外套,藺晨順手拿過想給我披上,小葵立馬緊張兮兮地奪了回去。
「藺影帝這點小事我來就好。」
在他倆爭那一件外套的時候,梁暮臣大步走來,敞開黑色羊毛大衣,將我整個人裹在了裡面。
猝不及防之下,我有些沒站穩,張開手臂環住了他勁瘦有力的腰腹。
隔著單薄的襯衣,感受他體溫的溫熱。
片場人聲嘈雜,此時我卻只能聽到耳畔隆隆作響的心跳。
「你、你們……」
藺晨驚呼出聲,過度失神之下,助理剛剛塞到他手裡的杯子直直摔到了地上。
我在一片黑暗中,想掙扎著露出腦袋說些什麼。
梁暮臣卻連忙摁著我的頭,將我的臉藏在他胸口。
深不見底的黑眸冷冽地掃向藺晨,視線中暗含審視。
「梁暮臣,你跟遲非晚……你們兩個怎麼會……」
藺晨來回打量,聲音中滿是驚詫。
梁暮臣聽罷,輕挑下眉,嘴角漾起弧度,優哉游哉開腔:
「遲非晚是我梁暮臣的妻子。」
不怪藺晨這麼吃驚,要是高中時期的我,打死也不敢相信。
10
我跟梁暮臣認識是在很小的時候。
他是京市人,跟著媽媽到滬市的姥爺家小住,一腳踩塌了我的沙子城堡後,我揍他,他告狀,我挨揍。
我又揍他,他再告狀,我還挨揍。
就這樣我倆的梁子越結越大。
每回遇見都要互噴兩口以表敬意。
不過因為上學,他只有寒暑假才來住幾天,我們遇見的天數不多。
誰知初中那年,他轉學來了滬市,還跟我一個學校。
從年級名次之爭,到學校最受歡迎同學名額之爭。
就連學校評選校花,他都放一張他小時候穿裙子的照片跟我爭上一爭。
他搶我的,我搶他的,矛盾越鬧越大。
針鋒相對到了他說一加一等於二,那我就偏要證明一加一等於三的地步。
老師幾次找我們談話,希望我們握手言和,就怕哪天我們衝突大了,整一個全校大戰,給學校丟臉。
就連跟我爸去廟裡上香許願,我求的都是祝梁暮臣早日倒楣。
哪承想如今的光景,竟是我在他手底下討生活。
11
伴著陣陣驚雷,豆粒大的雨滴傾瀉而下,把外景場地砸成了泥坑。
天空中突如其來這場大雨打斷了原本的拍攝計劃,無奈只能早些收工。
回酒店的路上,小葵扒著水霧模糊的車窗,有些惋惜地嘆道:「非晚姐,你想吃的城西那家的果仁糯米糕又吃不成了,我本來想著今天去給你買的。」
淅淅瀝瀝的雨聲聽起來格外助眠,她說這話的時候,我懶散地靠著梁暮臣寬厚的肩膀半睡半醒,聽不真切,隱隱約約回了她一個「嗯」字。
下車時冷風一吹,我打了一個寒戰,頃刻清醒。
想著回房間也沒什麼事,就跟幾個主創攢了個局,去酒店的休息室打牌玩。
梁暮臣邁著步子優哉游哉地跟在我身後,眼見我跟藺晨說著話越靠越近,他漫不經心的面容上浮現一抹慍色,伸手扯住我的領子。
一轉眼,我被帶進了一間屋子裡。
背後是硌人的門板,梁暮臣的雙臂呈禁錮的姿態,將我困於懷中,一點點欺身靠近。
聲音低啞隱忍:「為什麼一直看他,在家裡你都看過他那麼多次了。」
溫熱的氣息落在頸窩,心尖升起一陣陣戰慄。
我故意激他。
「因為他好看……」
梁暮臣眸底顏色漸深,滾燙的手掌扣在我的腰間。
粗糲的指腹捏住我的下巴,鼻尖相抵,幽黑的瞳仁對上我的,嗓音低沉沙啞道:
「還看他嗎?」
我眨巴著眼睛,茫然無辜地說:
「你該不會吃醋了吧?」
他閉了閉眼,舌頭頂了下腮幫,抬手揉亂我的頭髮,頗為咬牙切齒地說:
「行了,你玩兒去吧。
「我有點事出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