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她也有天大的能耐,回頭看才知,她娘送了好大一個錢袋給嬤嬤,有錢可使鬼推磨,這並不稀奇。
7
選秀之時,我入殿便驚了謝行的眼,他竟不顧皇家禮儀衝到了我身邊。
他不似沈言那般好看,臉頰稚嫩些,但勝在臉色紅潤,眉眼乾凈,看著我時,眼裡皆是我。
他雙手扶在我的肩膀上,語氣有些著急,「綰綰,你回來了?」
我撇了一眼皇位邊上的沈言,露出乖巧之色,忽的跪在地上,「回皇上的話,臣女乃曲凌侯沈卓嫡次女,沈姜凝。」
謝行的臉色變了,他皺緊了眉,認真且仔細的看著我,「你真不是綰綰?」
我搖頭應他。「我不是。」
殿內頓時安靜得出奇,所有人都在等他的決斷,可他就像是遭受打擊一般,目光從充滿希望再變成了淡漠甚至冷漠,那一瞬間,他看我就像是再看一個贗品。
「留下吧,封貴人。」
他轉身回到他皇位,那背影落寞孤獨,還有說不上來的些許意味。
「謝皇上隆恩。」
我拜謝離開,剛出殿便遇到了阿浣,她今天穿著青色的罩衫連裙,未施粉黛便也能遍壓群芳,昂首挺胸的從我身前走了過去。
她或是對成為貴人勢在必得,對我也無半分留意。
來接我的嬤嬤見此,便說那是丞相大人的遠房侄女,雖說驕縱跋扈,那容貌當真是冠絕天下。
言下之意,我亦不如她,我知道的,但慶幸的是她不像我,也不像那個貴人。
8
得選的貴人皆在第二日被接入了宮,而我卻不同。
謝行連夜便將我宣入聖和殿,他要我侍寢,可他看到我尚未發育完全的身體時,壓著火叫人將他送到皇后宮裡。
而我因尚未分宮,只能留在聖和殿,看著這個滿目明黃的房間,我一點睡意也沒有,但我在殿內右側,看到了另一幅美人圖。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那是一副美人出浴圖,美人手腳皆美,一顰一簇都是動人心的。「這便是綰綰嗎?」
這個叫綰綰的到底是什麼人呢?
第二日,我起得很遲,直到謝行回殿的時候,我還未醒。
睡夢中,看到一人坐在我的床前,溫柔又興奮的喊我,可他喊得名字不是阿姜,而是綰綰。
他伸手觸摸我的臉,指尖的暖意喚醒了我,睡意迷濛,我好似看到了沈言,可沈言的手該是冰涼的才對,我猛的清醒過來,面前人是謝行。
「醒了?」他的聲音很冷漠,眼神也帶有七分的不喜。「醒了就去你自己宮裡。」
就如此,我尚未睡醒,便被趕了出來,好在他有良心,賜了攆轎送我。不過,等到我宮裡時,便尚覺得這攆轎大可不必。
我的殿距離謝行的聖和殿僅一牆之隔,攆轎送我不過五步。
想來也就攝政王有這本事,將我安置在謝行這麼近的地方,可等我抬頭看殿名時,那念綰閣深深刺痛了我的心。
謝行和沈言皆是很愛綰綰的。
「這是皇上允我住的嗎?」我問送我回來的小太監,他是方才謝行身邊的人。
小太監點點頭說是,且要我放心住,這宮裡不敢再有人害我。
9
這話方才說完,我便看見了阿浣,她坐在轎子上,那是謝行的恩賜。
小太監說,那是謝行新冊的浣貴人,她與我皆是入宮便跨級冊封的人。
但她與我不一樣,她的住的殿被安排得很遠。
他說的那瞬間,我便知道,她所謂的後台實際上是不頂事的。
可我們的目的一樣,皆是穩住君心,未來我定是要與她爭寵的。
阿浣的轎子路過我宮門時,她低下頭看了我一眼,美麗的眼睛裡依舊是不屑,此時又增加了幾分傲慢。
我饒有意味的看著她,看著她肆意的張狂,看來她還是沒懂,人生在世需得時時刻刻清楚自己的位置,切莫越界。
那日後,除了日常向皇后太后請安,我便日日躲在念綰閣,看上一代主人留下的一些閒書,多是一些野史之類的書籍,書架最上面還有一些手抄的《女訓》、《女戒》。
字跡不俗,卻也能看出幾分的不願,我問一旁候著的小央,「小央,你見過綰綰嗎?」
小央是恭王府的家生子,若是綰綰曾與沈言有過情緣,她定是知道的,可她搖了搖頭,眼裡並沒有絲毫的欺騙。
「小主,我並未見過,但我聽我娘說過,她本來要嫁給恭王爺的,可是後來不知怎的入宮做了妃子,後來又出了變故,便薨了。」
薨了?
難怪,若是本人在世,哪還有我的立足之地呢。
就在我發獃時,小宇子從外匆匆的跑進殿內,神色皆是歡喜,一個勁的喘氣,他看著我,連連賀喜。
「娘娘,皇上來看您啦。」
入宮三月,他還是第一次來看我,小央連忙替我整理衣飾,扶我起身走到門前,謝行已從殿門口進來,往我房內走。
「給皇上請安。」
還未跪下去,手便被謝行拉住了,接著便是他有些沙啞的聲音,「不必了,起來吧。」
我隨著他的手勁起身,乖巧的跟著他坐到塌上,他看我的眼神還是有些奇怪,但我能理解,以相似之人緬懷故人嘛,實屬正常。
我學著沈言教我的,表現得十分溫順得體,迎合謝行的喜好。但看他慘白的臉,沒忍住,自顧自的把手中的暖爐遞給他,關心的問他道:「皇上可是受了風,涼到了。」
他看我的眼神一愣,隨後便答。「你是第一個關心我的人。」
「別的嬪妃見我,皆是歡喜,撒嬌,說一些瑣事。」他端起了我給他倒的茶,饒有趣味的品了一口。「你倒是不一樣。」
「皇上聲音沙啞,很難讓我注意到其他。」
我看著謝行,如此近距離的觀察,這才發現不過三個月,他瘦了許多,褪去了稚嫩,如此看竟也是一個俊俏的郎君了,只不過這臉色慘白若不是皇家的特色?
「你有心了。」
那天謝行在我殿內用的膳,晚間陪我下了四局棋。
見天色已晚,他身旁的太監總管王總管走到他面前偷偷的問,「皇上今晚可歇在念綰閣?」
聽此,謝行抬眼打量了我全身,目光在我胸前停了片刻,那眼神似有些失望,只聽他說:「去浣貴人的延禧宮。」
我落子的手有些抖,將謝行的棋路皆數阻斷,他輸了。
「皇上慢走。」我起身行禮,他看我的眼神有些憤恨,不過誰讓他偏要去阿浣那處。
謝行走了,空留我在榻上,我回頭問小央,「我身材難道比不得浣貴人?」
小央只顧著笑我,她與我年紀相仿,可她的身材確實豐盈,與我相比,我就像是乾柴。
「小主,是太瘦了,該多吃些。」小央安慰我,可我的眼神無法從她的身上移開,我問她:「小央,你可有什麼法子幫我?」
小央抿著嘴笑道:「有。」
10
冬季難熬,每日起來,殿外皆是鋪滿的雪,唯獨今日院中的梅花開了,我沒忍住多看了一會,去到皇后寢宮時,就我一人遲了。
就連難得一見的阿浣也來了,她穿著粉色的襖子,配的是成色極好的紅狐毛領,在座的嬪妃里只有她一人有此殊榮,我的眼全數落在她的身上,果真是豐潤有致,難怪謝行喜歡。
我向皇后請罪,她仁慈不曾怪我,倒是阿浣,盛寵之下囂張氣焰快燃到皇后身上了。「皇后娘娘仁慈,可若是人人皆如此,那豈不是不把規矩放在眼裡。」
「綰貴人一向準時,今日應是一時耽擱,無妨。」皇后和顏悅色,對我沒有怪罪之意。「快起來吧,坐下聊。」
阿浣的眼恨極了,雖不知她為何恨我,但我知道她並未認出我是阿姜。
早會散後,各自回宮,我與其他妃子走在前頭,阿浣急匆匆的從我身後撞了過去,將我手中的暖壺撞落在地上,我知她是故意的,並不想理她。
她手抱著暖壺,眉毛挑起,一副我是寵妃誰敢反抗的架勢,加之她的侍女也是個狗仗人勢的東西,抬著嘴便開始數落我身旁的小央。
「誰給你的狗膽,趕擋娘娘的路。」是在說小央,卻是說給我聽的。
「我給的,又如何?」我伸手護住了小央,揚手便給了她一巴掌。「我倒想問問你,誰給你的膽子在主子面前這樣囂張?」
阿浣見侍女吃虧,揚手便想打我,可她太笨了,不知道審時度勢,她那一巴掌懸在了半空,我抬頭看,是一雙修長好看的手捏住了她的手腕。
「皇上萬安。」
我與其餘看戲的妃嬪皆行禮,只有阿浣撒嬌式的向謝行求饒喊疼,他也吃這一招,畢竟阿浣眼角落淚的樣子當真是我見猶憐。
「起來吧。」他伸手在我面前,我借了他的勢,第一個起身。「謝皇上。」
阿浣見不得謝行如此對我,可她又不能打他,只能將這份恨強加在我的身上,看我的眼神更加的惡毒了。
可她忘了,她是貴人我也是。
身後皇后娘娘不慌不忙的從宮裡出來,或是司空見慣了,妃嬪之間的吵鬧她也想能避則避,可今日謝行來了,她不得不出來接駕。
「皇上萬安。」
謝行見她,臉上的笑意全無,只是微微抬手讓她起來,皇后也不惱,似是謝行的寵愛與她無關。
寒天雪地里,眾人皆知道冷,最後各自散去,謝行抱著阿浣上了他來時的轎子,吩咐王總管將她送回延禧宮,阿浣得意的撩起帘子看我。
可我並沒有看她,我不嫉妒也不恨,轉身便走。
沒想到,轎子起時,謝行的喊住了我,我回頭便看到他向我走了過來,他伸手握住我的手,仔細的將我冰涼的指尖握進他的手掌,一陣暖意瞬時點燃了我整個身體。
突然不覺得冷了,我揚起頭看著他,問他。「皇上,怎不去陪浣妹妹?」
他卻拉著我快步走,帽檐上的雪跟著慣性紛紛落在肩頭。
「回去看桃花吧,你宮裡的桃花開得最早最好看。」
原來,他知道那宮裡的梅花幾時開。
11
其實,謝行的年紀不過十七,先皇去得太早,他十三歲便登基了。
太后垂簾三年,謝行十六歲時才還政,代價是他要娶太后的侄女,一個比他大五歲的女人,他不喜歡太后,所以也不喜歡皇后。
後宮的嬪妃也都是文武大臣塞進來的,大的大小的小,沒有一個合他心意,實則是他自己不知道,他的心早被那個綰綰的人占滿了。
回到念綰閣時,他便鬆開了我的手,溫暖的手再度敞在寒風中,冷得更快。
謝行的思戀全寫在了臉上,伸手去抖散了壓著梅花的雪,露出了花原本的美艷,他回頭招我過去,說要與我講個故事。
他十二歲那年的夏季,先皇健在,攜妃嬪去了洛北行宮避暑,他也去了。
有一日在湖邊玩水時,不知被誰一腳踢進了湖裡,他不會水,湖裡大片大片的荷葉擋住了他的身體,任他呼救,無人去救他,他以為他要死了。
在他快要死了的時候,一個女子跳入了水,他沒看清她的臉,等他醒來的時候,身邊一堆人,他母后哭哭啼啼的,先皇坐著斥責下人看護不力。
他也落得個怕水的病,看到水便覺得難以呼吸,可他為了找到那個女孩子,還是去了湖邊,那一次果然找到了,她是如今曲凌侯的女兒,真真正正的嫡長女。
說完時,他看了我一眼,我臉上的驚訝被他全數掠盡,片刻,他冷峻的臉上便浮現一模嘲諷的笑。
他帶我進了殿內,我自知犯有欺君之罪跪在他面前,不敢起身,低著頭,沒想到這謝行深藏不露,在這裡等著我呢。
一時間,我的腦海都是如何給沈言傳遞消息,想他救我,可我不甘心,想到阿浣,我便更不甘心了。
「你到底是誰?」謝行的語氣不似生氣,倒像是與我敘舊。
「我不是曲凌侯的女兒,我只是一個被父母賣進沈府的婢女。」反正都是死,不如賭一把,「我叫阿姜,阿浣是我的親妹妹。」
「嗯?」他顯然有些愣住,但隨後他笑出了聲。「難怪,她曾說你像她死去的姐姐。」
我當真是不知道人在背後是如何編排我的,阿浣明知爹娘是為了她才將我賣掉的,如今卻說我死了。
「是嘛,那我便是已經死了的阿姜。」我抬起頭,直視了眼前的人,他的眼裡有三分殺意,但那七分已然是放過。
「你也是權臣送進來監視我的?」他的聲音顫抖,似是對此事深惡痛絕,我自然不能往槍口出撞。
我軟了聲音,略帶些哭腔。「我若不進宮,便是沈老爺的通房,進宮為妃嬪或是做一個六旬老頭的通房,皇上會怎麼選?」
「選我,你不吃虧。」
謝行的眼神未變,他伸手將我撈起來,坐在他的懷中,近距離的看著我的眼,一時間我不知該害怕還是害羞,只覺得臉頰發燙,在他眼裡就像是勾引。
不知怎的,他將我抱到了床上,伸手便要去剝我的衣衫,我還未準備好,小聲驚呼道:「皇上不是嫌我單薄?」
這話於事無補,其實我已經不單薄了,小央的法子極好,我吃了幾月,身材凹凸有致,體量也高了些。
「你覺得呢?」皇上抱著我,喘著粗氣,將頭埋進了我的頸窩。
雖不及阿浣,但也不再是以前那副營養不良的模樣,謝行的眼裡含著情,我自知他眼裡定是另一個人。
那夜,睡得很不安穩,直到天明我才睡著,我夢見了沈言,他站在我身邊說我沒用,說我幫不了他,可我依舊盡力了。
他拿著刀,說要剝了我的臉。
我被嚇醒了,睜開眼便看到了謝行,他伸手摸著我發燙的額頭,隨即便吼著太監去請御醫,我看著他,問他。「你不殺我?」
「你以後就是朕的阿姜。」他輕輕的撫摸著我的臉,「除了我,沒人敢殺你。」
12
時間很快,又是一年的乞巧節,我記得前些年的願望便是能與沈言一起去逛市集猜燈謎贏燈籠,然後在京城的姻緣橋上親吻。
都說拿著猜燈謎贏來的燈籠在姻緣橋親吻就能得到月老的祝福,會子孫滿堂,會攜手白頭。
今年的乞巧節,向皇后請安的時候,阿浣被查出來有孕兩月了,成了眾妃嬪的艷羨對象,她似有諷刺的問我,「姐姐與我承恩最多,肚子竟像個悶葫蘆一樣不成氣候。」
此話一出,我便內心想笑,畢竟此刻皇后的臉似是不好看,四周圍著她道喜的嬪妃的臉也不好看。
或許,她從未想過為何眾嬪妃服侍謝行多年,皆無子嗣的緣由吧。
「妹妹有福氣,還是好生養著,若是皇子,便是皇上第一個皇子,那可是貴子。」
久居深宮的女人,如困獸爭鬥,可怕之處不乏在戰場廝殺。
我看著阿浣得意的嘴臉,跟著笑了,可憐她還是太單純了,殊不知自己即將面臨的是什麼虎狼爭鋒。
謝行下朝後,便急急忙忙來了皇后宮中,他是奔著阿浣來的,有子嗣這件事歷來都是皇家最重視的,太后也重視,立馬派了人來叮囑皇后。
這一胎讓所有人都猝不及防,但讓真正的皇家人都很高興。
我帶著笑,冷眼旁觀,實際上,謝行從未碰我,他只是喜歡抱著我睡覺,可他與阿浣當著有了肌膚之親。
他終歸還是防著我的。
傍晚,謝行為闔宮歡樂準備的乞巧家宴,我那所謂的曲凌侯父親也入了宮,就坐在達官貴人那一半,但沈言的位置卻空著,他不喜歡這樣熱鬧的場合,從來沒來過。
宴席過半,我覺得乏味無聊,便向謝行請辭退了出來,今夜的月很大很亮十分好看,我與小央走在御花園中,身後突然傳來請安的聲音。
「綰貴人安。」
我仔細一看是曲凌侯,他跪在我面前。「曲凌侯為何來此處?」
「王爺要我將此物給娘娘。」他的手裡承著一個錦囊,我讓小央接過,便各自走了,這若是讓旁人看了,那是殺頭的罪名。
回宮後,我拆開那個錦囊,內有一支珠釵,及一封書信。
「勿忘初心,浣貴人之子不可留。」
他竟要我向一個孩子下手,小央麻利的將信燒掉,我隨手將珠釵放進了妝匣的抽屜中,裡面已存有十餘支款式相仿的珠釵。
珠釵華貴,千篇一律,反而讓人提不起興趣。
我看著銅鏡中的自己,那張臉愈發的妖艷好看,再不似以往單純可愛。
13
我正欲換了衣裳,門外有人沖了進來,一看竟是已經換了常服的謝行。
「我帶你去一處好玩的地方。」
換衣服,上了馬車,謝行一路不許我撩開窗簾,大概一炷香後,他笑著與我說,「我記得你說你想看看民間的乞巧節。」
他推開車門,是京城外最繁華的長街,下了車,便是人群圍著的燈籠攤,有人拿著贏得的燈籠喜笑顏開,也有人因為謎底太難愁眉苦臉。
謝行拉著我擠進了人群,所有人的目光皆落在了我們身上,但他只是看向我,「你今年想要哪一個燈籠?」
我愣了一下,他又把我當成其他人了,不過我樂意陪他演戲,指著最高的那個燈籠說,「我要那個。」
那個燈籠上畫著姜葉,我想要的,也只是做我自己。
他不愧是治天下的天子,才華橫溢,在場的人皆無不服之人,那個燈籠贏得輕巧,燈籠老闆把它遞給我的時候,我還有片刻的恍惚。
「我們去姻緣橋走走吧。」我拉著謝行,既然他要我開心,那便真的讓我開心一次。
姻緣橋好多人,但拿著燈籠的人很少,我去橋邊買了兩根紅色絲帶,拉著謝行一起上了橋。
將絲帶打結,捆在橋上,我閉著眼許願,等我睜開眼的一瞬間,橋的對面燃起了無數美妙絕倫的煙花。
「好美。」我第一次發自內心的微笑,轉頭去看謝行時,他的眼睛正看著我,眼眸閃爍著微光。「你喜歡就好。」
下一秒,我踮起腳吻上了他的唇,「我很喜歡,也喜歡你。」
喜歡你三個字我說得很重,可能那一刻,綰綰回魂附了我的身體吧,那種強烈的愛想要親吻他的愛從我的心裡迸發出來。
我也想他愛我,而不是愛我像的那個人。
「我也愛你。」他低頭又吻了我,這一次比上次長,我想要的擁抱也很久,久到煙火消散。
回宮的路上,我臉紅得不知道怎麼面對他,倒是他還調侃我。
「都是老夫老妻了,你臉紅什麼?」
趁心裡那股喜歡還在,我順勢圈進了他的懷裡,「願日日如此。」
他低頭吻了我的額頭,那一夜,他宿在我的念綰閣,讓王總管找來了一對紅燭,就燃在暖閣之外。
我看著燃燒的紅燭,臉頰微紅,他的手捧著我的臉,灼熱的鼻息在我耳邊也在我的頸上,他問我:「阿姜,你是不是對我付出真心了?」
我眯著眼,沒有回答他,直到他弄疼我,逼我哭了出來,「我欲真心換真心。」
他笑了,動作更加肆意,又怕真的弄疼我,直至最後他趴在我胸前喘息,懶懶的聲音,「阿姜,我的真心在這裡。」
他指著自己的心窩子,做出掏心的模樣,那一刻我好似看見了他那顆紅色蹦蹦跳動的心。
不過,沈言很早就告訴我了,帝王家的人是沒有心的。
我縮進他的臂彎里,緩緩地閉上眼,我可太累了。
不過,慶幸的是我與他終有了夫妻之實。
第二日,他冊我為妃,賜號姜妃。
14
越級冊封,還是第二次。
阿浣挺著肚子到皇后宮中請安的時候,當著眾嬪妃的面質問我,「你一無子嗣,二父母無功,你憑什麼封妃?」
我看著她的肚子,突然想到之前路過延禧宮時,見到過一個模樣不錯的小太監,他見我甚至沒跪,我問他是那宮的太監,他渾厚的嗓音引起了我的注意,待我走後,他轉身便走進了延禧宮。
他身上落下了一支步搖,我讓小央迅速將之撿起收好。
自那之後,阿浣便有孕了。
我不言明把柄,是因為謝行自有分寸。
小央曾說過,宮裡嬪妃承恩過後,皆會有醫官送來補藥,那藥我未曾有,只因謝行清楚,他沒有碰過我。
但聰明人一猜便知,此藥是落子湯,那些早入宮的嬪妃常年喝藥,早就無法生育,而剛進宮的,除了喝藥之外,還有其他的預防方式。
謝行所想,我知道,不枉我看了那麼多史書,帝位不穩,怎敢讓胎兒降世?
阿浣今日,或許又要觸逆鱗了。
「妹妹,少說些話,多操心腹中胎兒吧。」
我看著她,將頭上的步搖取下來搖了搖,笑著說道:「我原是在你宮外撿到了這支步搖,不知可是妹妹的。」
阿浣一看,眼神便慌了,撐著肚子衝過來要搶,「我找了它許久了,怎會在姐姐這裡。」
皇后見此,像是與我搭上了線,「這步搖我見姜妃已帶了數日了,浣貴人怎麼看不見呢?」
「或是她記錯了吧,這可不是宮中有的款式。」我將步搖拿開,阿浣步子不穩一下撲在了我的身上。
她附在我的耳邊,威脅道:「我奉勸你還給我,不然你不會有好下場的。」
「是嗎?」我伸手扶住她,故作安撫她的樣子,「那個人是十七王爺嗎?」
「你……胡說!」阿浣的定性自小便如此弱,若是她錯了,只要抓住她的把柄,她便會自亂陣腳。「姜妃,你居心叵測,我要見皇上,我要……肚子好痛。」
這才七個月的胎兒,我眼看著她的裙下流出諸多血水,她嬌美的臉擰在一團,當真不好看。
「姜妃,你……」皇后臉上的慌張掩蓋了她內心的興奮,但她必須要主持公道,她呵斥我,「你怎敢傷害皇嗣。」
在她們的眼裡,阿浣是我推開了的,我看著阿浣演的這齣好戲,不惜用孩子來陷害我,難為她了。
15
阿浣難產,孩子沒保住,消息傳來我念綰閣的時候,皇上罰我禁足降我位分的詔書也來了。
還是謝行身邊的大總管,他滿眼的同情,招呼著人關上了我宮的大門。
「總算能清凈了。」
我拉著小央回房,讓她把庫房翻到各類雜書皆給我擺了出來,整整三月,我皆靠這些閒書過活。
就在山窮水盡的時候,小央給我找到了一個木盒,裡面有一冊畫集,上面的主角是謝行。
還有一個寥寥幾筆描畫的女子,我猜她該是綰綰吧。
看完之後,我大概捋順了他們之間的淵源,沈綰綰是沈言的堂妹,二人青梅竹馬,沈言帶她去行宮,沒想到那日救了身為太子的謝行,謝行對她一見鍾情,執意要娶她為太子妃。
畫集上,以女子視角,想必是沈綰綰自己畫的,看得出來,她心裡全是沈言,卻入了宮,最終鬱鬱寡歡,病逝了。
我在畫集最末,看到了皇后,她面前有鴆酒。
嘖!
我看到一些皇家密事,趕忙讓小央將之焚化,要想活得久,不能太聰明。
可我沒想到,這一箱閒書是皇后早就為我存下的坑。
焚化的煙塵吹上了天,我三個月未打開的大門竟然被打開了,皇后與太后氣勢洶洶的走了進來,身後跟著無數妃嬪,包括阿浣,她們的眼睛皆盯著我面前的火盆。
一個嬤嬤立馬沖了出來,將火盆之中的火打滅,並從中撿出來幾張黃紙。
???
我一臉不解的看向小央,她卻突然跪在人前,「太后娘娘,是小主說她害了浣貴人的孩子,今日是鬼節,要燒些紙錢祭奠亡魂。」
無視我疑惑的神情,她仍繼續哭著,「還有這本圖冊,她看著不知怎的要我燒掉它。」
原是那本書她沒燒,我眼看著皇后變了臉色,這回定是活不了了,但我不甘心的看著小央,質問她。
「小央,我待你不薄。」
她的神色奇怪,不敢直視我,可是實在不明白,她已跟著我五年了,怎會突然害我,她無爹娘在世,更無兄弟,我實在想不到理由。
「娘娘,你待我極好,」她沉下了眼睫,似是下定了決心一般。「可在太后與皇后娘娘面前,我不敢說謊。」
她的演技何時那麼好了?
可我不願相信,我拉著她的手問她:「小央,我說我會護著你的,誰威脅你誰要這樣做?」
小央不語,她鐵了心。
人證物證皆在,太后下旨將我打入了冷宮,不巧的是,這幾月謝行不在宮中,就連沈言也不在,這一切就好似安排好了一樣。
我看著另一個婢女替我收拾衣物,從錦繡華麗的念綰閣到冷寂蕭條的冷宮中,入宮這些年所有的事不斷在我的腦海走馬燈,最後我的記憶停在了乞巧節那晚,謝行說愛我之時。
哎!人生在世把情愛當頭,定然成不了事。
16
到冷宮第一日,我便看見了讓我吃驚的東西,就在冷宮後院。
陪我一同入冷宮的婢女叫安和,她一直跟著我,可我忽略了她,最後只有她願意守著我。
她告訴我,冷宮後院的那間房裡關著一個十惡不赦的妃子,每夜經過冷宮,便能聽到她在哭喊,持續了多年,眾宮女說她早就死了,只是此處鬧鬼而已。
說著,那般哭喊聲又響了起來,嚇得安和趕忙往我身邊縮。
此時正是午夜我睡不著,她也睡不著,可我膽大,想去看看。
她磨不過我,悄悄的跟著我,往後院那處院子走去,剛走近,那房間內便傳出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房內的燈火也燃了起來。
「你命真大啊。」那聲音是皇后的,她的聲音充滿了憤怒。「沈綰綰。」
沈綰綰還活著?我墊著腳緩慢的走近,從破了洞中看進去,一張容顏盡毀的臉嚇了我一跳,她手腳皆被捆著,嘴裡一直在嗚咽。
安和貼了過來,看見這一幕,瞬間被嚇出了聲,我連忙捂住了她的嘴,好在老天幫忙,一隻貓從旁邊跑了過去,這才打消屋內人的顧慮。
皇后似是恨極了沈綰綰,她用刀一刀一刀的挑開沈綰綰臉上結好了的疤,直到臉上被鮮血沾滿,才得意的笑起來。
「你知道嗎,你那個替身也進了冷宮了,你還指望她救你?。」她將我看過的那本畫集扔在地上,沈綰綰眼神惶恐,一腳將那本畫集踢得很遠。
「不是我的。」沈綰綰好像有些不正常,安和說她瘋了。「不是我。」
皇后發瘋似的笑起來,讓一旁的嬤嬤拿著鞭子使勁打她,她哭喊著,一句又一句,「言哥哥,救我。」
她一直念著的人竟是沈言,我開始懷疑謝行,他講的那個故事都是假的。
我問安和:「皇后和綰貴妃有何過節?」
她搖搖頭說:「未曾有,要說矛盾的話,或是綰貴妃的堂姐嫁給了皇后娘娘愛慕的人。」
如此這般,我便懂了,難怪謝行不喜皇后,皇后亦是雲淡風輕。
那夜,我回到房中時,抱緊了安和,我問她,「你想不想出去?」
她點點頭,也是,誰願意待在冷宮呢?
第二日,我在冷宮暈了過去,安和想盡辦法請來了太醫,他跪在我面前向我賀喜,我已有近兩個多月的身孕了。
我拉住安和的手,安撫她,「不出意外,今夜我們便能出去了。」
原本我來此處,便是為了沈綰綰,皇后手裡那本畫冊並不全,鴆酒後面,沈綰綰留了字,被我抹去了。
小央也是配合我演戲,她有更需要去的地方。
17
謝行歸宮時,我已被抬回了念綰閣。
他看著我笑得很開心,是那種發自內心的開心,因為他知道這個孩子定是他的,他說要復我的位分,待我生下孩子,便讓我做貴妃,立我的孩子做太子。
我趕忙阻止他,虛弱的拉著他的手說,「我想見一下我的爹娘。」
他答應了,我爹娘當日便進了我的念綰閣,可他們是將我賣掉的親爹娘。
她見我第一眼時,就認出我了,她忘了禮儀,坐在我的身旁問我:「阿姜,你怎麼能害你親妹妹呢?」
我看著她的臉,還是那副將我當做草芥的臉,便問她:「是阿浣與你說的?」
她神色如常,伸手將我的手拉著,「阿姜,她是你妹妹,自幼驕縱慣了。」
「與人私通,是驕縱?娘,你苦心教養的金貴女兒,就是這樣的?」
她的臉色紅了又白,突然生氣了。「阿姜,你不聽話了嗎?」
「我聽話,所以阿浣才想踩在我頭上,我聽話,所以被你賣了還在乖乖等。你可知我一直等你三年後來贖我,可那是死契,你要我如何信你?」我從未覺得眼前這個娘親如此陌生,就好似我不是她親生的。「我才想問問你,你可是我親娘?」
「阿姜!」她聲淚具下,一副虧欠的我的模樣。「阿姜,妹妹她還小,你是大的,不該讓著她嗎?」
「為何我就該讓著她,從小到大,讓得還不夠嗎?」我氣急,只覺得肚子有些抽痛。「你走吧,別來見我了。」
她早就不是我娘了。
她走時又想起了禮儀,跪在地上向我行大禮,最後問了我一句:「阿姜,你頭上那支步搖可否給我?」
呵!她的心裡只有阿浣嗎?
我怒急吼道:「安和,送她出去。」
太醫又來了我的院中,看他眼生,我不信他。但他給我遞了一封信,是沈言的暗號,我這才信了他,將沈綰綰的身在之處告訴了他。
不過,是我沒想到,一個沈綰綰竟能掀起滔天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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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孕後,謝行便免了我的請安,讓我在念綰閣安生養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