帖子剛送出,父親就命人喚我去前邊。
他和季宴禮坐在小亭子裡,剛下完一盤棋。
見我過來,父親交代兩句,就帶著下人離開。
亭中只剩下我和季宴禮。
遠遠地,有兩個小廝站著,能看到這裡的動靜。
卻聽不到我們說話的聲音。
父親也是煞費苦心,特地安排我和季宴禮獨處。
我若不是重生,只怕真會少女心動。
可如今,我只是站得遠遠的,聲音冷得像冰:
「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嫁給你。」
季宴禮微微一怔,語氣也帶上了一絲隱怒:
「所以你要嫁誰?駱家那個短命鬼嗎?」
既然是攤牌,我也不再否認自己重生的事:
「是的。我寧願當寡婦,也不想嫁給你。」
季宴禮一連說了三個「好」。
面色鐵青地看著我:「阿雪果然沒騙我,你就是跟那個短命鬼有私情,才大手筆地捐嫁妝。」
事到如今,我已經不想再自證。兩輩子加起來,我都沒有見過駱驍。
所以我只是譏諷地笑了笑:
「你拿什麼跟他比?他是保家衛國的英雄!
「你呢?」
我看著他臉上的慍怒,加重語氣:
「你是跟寡嫂苟且的禽獸!」
季宴禮如遭雷擊,幾乎連身子都晃了一下。
他心底最隱秘的不堪,突然被我叫破。
眼神驚慌、羞愧。
半晌,才艱難地開口:「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冷冷地看著他,不給他逃避的機會。
「你一口一個惦記亡兄、照顧寡嫂。你哥若是知道,你把他媳婦照顧到床上去了,你說他九泉之下,還能不能瞑目?」
「不過季大人應該也不在乎,畢竟你都要跟寡嫂合葬了。到了陰間,你們兄弟還能上演一出爭妻。」
上輩子,我總是自持教養,被江映雪氣得直哭,也說不出一句難聽話。
現在這麼赤裸裸地罵出來,倒是痛快多了。
季宴禮卻扶著桌沿,搖搖欲墜。
努力張了好幾次口,都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我突然就覺得,很沒意思。
這個男人,根本就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我不想再把生命浪費在他和江映雪身上。怨也好,恨也罷,都就此翻篇吧。
「季宴禮。」我一臉平靜地,喊了他一聲。
他霍然抬眼,略帶希冀地看著我。
「若你還有一點良心,今生我們就各自安好吧。」
季宴禮眼神黯了黯:「卿卿,我做不到。」
「上輩子欠你的,這輩子我都會好好補償。」
他有些落寞地轉身,語氣卻很堅定。
「我一定會娶你,卿卿。」
9
季宴禮最後那個眼神,太偏執了,像入魔障一樣。
讓我費解,也令我不安。
上一世,他明明沒有那麼在乎我。
為什麼這一次,還非要娶我當這個擺設呢?
他說他欠我,但我並不相信他會悔悟。
我一路思索著,走回自己房中。
驚喜地看到,駱姝已經坐在那裡等我。
我剛才還想,季宴禮這麼堅持,要是駱姝今日不來,我就只能去找父親。
以死相逼,拖一天是一天。
還好駱家的人,永遠不會讓我失望。
我把如今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講給駱姝聽。
最後握著她的手,鄭重託付:
「我如今也沒什麼好害羞的。就請駱姨儘快上門,先跟我家提一提指腹親的事。」
駱姝笑嘻嘻地捏了一下我的臉。
「你命中注定就是我嫂嫂。我爹的親兵,昨晚剛來傳了信,今晚就能到家。」
我長出一口氣:「謝天謝地!」
駱姝不依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謝我才對。我可是扔下我娘一人準備他們回家的事,巴巴地跑來看我嫂子。」
我倆笑鬧成一團。
窗外,也已雨過天晴。
我相信,我的今生,不會重蹈覆轍。
10
很快,我就和駱驍訂了親。
駱夫人做事周到。
不僅讓駱將軍親自帶著駱驍,上門提親。
還請了長公主,出面保媒。
加上駱家世代忠良,在朝中名聲甚好。
父親覺得大有面子,一口就應下了親事。
繼母雖有些心疼嫁妝。
但一想到我嫁到駱家,宋寧安的親事也能水漲船高,到底也還是歡歡喜喜地替我操持。
駱夫人又約了我去大昭寺,小住幾天。
一則是替我娘做一場法事,告訴她這個好消息;
另一則,駱夫人也是給我和駱驍,製造見面機會。
駱驍跟季宴禮完全不同。
他總是穿著一身玄色袍服,劍眉星目,稜角分明。舉手投足間,儘是勃勃英氣。
面上看起來冷冷的,內里卻很細心。
偷偷看我時,還經常耳根發紅。
我本以為自己古井無波,面對年輕的駱驍,只會有愛護之意。
可迎上他黑亮的雙眸,我一顆心又不受控地狂跳。
……
大昭寺的日子,幸福平和,很快就到了最後一天。
駱家是北疆守將,守土有責,無法在京城停留很久,所以事急從權。等離開大昭寺,駱夫人就準備替我們辦婚事。
我想著駱驍以後會戰死沙場,就決定再去拜訪一次高僧。問問他,可有什麼改命之法。
既然我都能重生,駱驍為何又不能長命百歲。
高僧閉目沉吟了許久。
最後只給了我八個字:「因果已結,不必煩憂。」
我激動地追問:「那駱小將軍的命,已是改了?」
高僧卻不肯再答,只擺手讓小沙彌送客。
我忐忑地走出禪房,剛跟小沙彌道別,走上小徑,就突然間心頭猛跳。
沒等我反應過來。
就有一股大力,把我拽進了放雜物的後殿。
11
後殿的大門,很快被關上。
季宴禮目光猩紅,狀Ṫū⁶若瘋狂地看著我:
「卿卿,我們重新開始。」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悄悄打量四周的環境。
這個空殿里,竟然擺著一個詭異的法陣。
我心下大駭。
難以置信地看向季宴禮:「你瘋了嗎?」
「你還有大好的前程,以後會身居高位,富貴雙全。京中多少女子,都想嫁給你而不能。何必非要拉著我去死呢?
「你也還沒子嗣,你死了,你家可就絕後了!」
我拚命地想著,季宴禮前世最在乎的事。
想以此為餌,誘他冷靜下來。
可季宴禮卻只是緊緊地抓著我的手腕:
「不對。不該是這樣。我要重新開始。」
他一步步拉著我,走向法陣中央。
男女力量,太過懸殊。
無論我怎麼抗拒,還是被一點點拖進了法陣。
陣中有白光亮起時,我絕望地閉上了眼。
12
可預料中的死亡,並沒有來臨。
後殿的大門被人推開,一個尖利的女聲隨之響起:
「宋寧婉,你個不要臉的賤貨!都已經訂了親,還要勾搭別的男人。」
我睜開眼,來人是江映雪。
她看到殿里的情況,完全不是她預想中的男女偷歡,也愣在了當場。
季宴禮眉心微蹙,直接把話給了回去:
「你才是勾引男人的賤貨。」
江映雪又是一怔,瞬間就紅了眼眶:
「阿宴,你怎能這麼說我?你明明喜歡的是我。」
季宴禮沒有再理她。
只是看向越來越亮的白光,漸漸露出癲狂的笑:
「卿卿,你抓緊我。我們要走了。」
江映雪聽到這話,渾身一僵。
然後慘白著一張小臉,就撲上來抱住季宴禮:
「別丟下我,阿宴。求你,別丟下我。
「我只有你了,阿宴……」
她哀求的話還沒說完,就發出了撕心裂肺的痛呼。
竟是季宴禮狠狠一腳,踹在了她的肚子上。
而我趁季宴禮分神,也狠狠一口咬在他手上。
他吃痛鬆手,我便立刻往外跑。
季宴禮在後面,邊追邊喊:
「卿卿,你別怕。我們不會死,只是回到過去。」
我連頭也不敢回,只是拚命往前沖。
可還沒到門口,就被季宴禮再次抓住。
我實在無法,只能狠狠一腳,踩在季宴禮的腳上。
這一次,他忍著痛沒有放開,死死地攥著我。
我正萬念俱灰,就聽一個冷厲的男聲從門外傳來:
「放開她!」
這聲音灌了內力,聽到耳中分外威嚴。
我抬起頭,就看到駱驍一身玄甲,腰佩長劍,威風得像是天神下凡。
他連劍都沒拔,直接一拳,砸在季宴禮的手腕上。
咔嚓一聲響,季宴禮痛苦地蹲到了地上。
死裡逃生的狂喜,讓我再也無法克制自己的感情,撲進駱驍懷裡,喜極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