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語氣,似乎心情很好。
但我根本不敢轉身。
他越是這樣,我越害怕。
我第一次遇到謝尋是在冷宮。
我剛被傳送過來時,系統只告訴我要救贖主角。
我問它:「救贖誰?」
系統:【我也不知道,沒加載出來,你看誰可憐救一下誰吧】
我:……
我邁著它給我捏的五歲的身體,在偌大的皇宮裡尋覓。
小孩子的視角看世界,宮牆很高很高。
高高的宮牆困住了很多人。
每一個都可憐。
第一個發現我的老宮女很可憐。
她是江南人。
幼年時天不好,連續三年旱災。
是歲江南旱,衢州人食人。
她命好,一路北上,父母手足死盡,而她入了宮當宮女。
她侍奉的主子位份低不受寵。
皇宮是最階級分明的地方。
高位份的嬪妃壓著低位份的,被欺凌了的妃子又去欺負宮女。
好不容易熬到二十五歲,想出宮又發現天地浩大無處可去。
她餓怕了,選擇留在宮裡。
被磋磨又如何,能活著就好。
她收留了我。
我留在她身邊幫她做事。
她如今侍奉著一個瘋了的妃子。
妃子曾是鮮衣怒馬的小將軍。
女扮男裝征戰沙場。
一桿長槍刺入北邊蠻夷的心臟。
可惜回京論功行賞時敗露了女兒身,被皇帝一見鍾情,一旨封妃詔書將她困囿於四方天地。
她最受寵時風光無兩,皇后都不敢對她不敬。
再後來她得罪了皇帝,被挑斷手筋打入冷宮。
許是太久太久不見天日。
她瘋了。
也是個可憐人。
我每天陪著她們。
老宮女會教我在皇宮裡應該做什麼不應該做什麼。
瘋妃子則拿著一根樹枝在月下揮舞。
樹枝上殘留的一片綠葉隨著她的舞動抖動著,在最高點墜落。
正巧落在她的眼角。
被晶瑩的淚水一粘,掉不下來了。
她低頭痴痴看著她的手掌。
或許在想她舞劍的過往。
我走到她身邊,舉起懷裡的饅頭:「今天我去御膳房偷了三個饅頭,分你一個!」
還有一個要給老宮女。
她半蹲下身,用力抱緊我。
她的眼淚打濕了我的肩膀。
我由她哭。
等她哭累了我說:「有個饅頭被你壓扁了,這個扁的給你吃。」
她破涕為笑:「好。」
我以為我的任務做的很完美。
她們怎麼看都像故事大結局後失意的主角。
直到穿越後的第一個冬天到來。
我又抱著偷來的肉包子回冷宮。
這一天,我沒有看見老宮女也沒有看見瘋妃子。
我只看見茫茫大雪裡,站在宮殿正中央的小孩。
看模樣比我大兩三歲。
落雪堆滿他的肩頭。
聽到腳步聲,他回眸。
睫毛顫動,抖落了簌簌白雪。
他手裡是一把匕首。
滾燙的獻血從刀尖滴落。
浸染腳下。
我的視線越過他,看見地上,瘋妃子安靜躺著。
她平時其實瘋瘋癲癲的。
又是哭又是笑。
正常狀態很少很少。
而如今,那張生動的臉喪失了表情。
眼球突出,瞳孔渙散望向無盡的天空。
男孩蹲下身,為她合上眼眸。
他回頭,喊我的名字。
溫柔的繾綣的。
似乎心情很是不錯。
「梁覓?」
我慢慢將目光從瘋妃子轉移到他臉上。
「你殺了她。」
他:「她必須死。」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又重複了一次:「你殺了她。」
男孩微笑:「她的遺願是讓我照顧好你,走吧,以後你就是我的貼身宮女。」
我聽見了久違的系統聲音。
【宿主,這才是你需要攻略的對象,七皇子謝尋。】
【按照小說劇情發展,他日後會成為殺人如麻的暴君,與男女主作對。終末結局一戰,他被男女主絕地反擊殺死,臨死前作者為他描寫了一段回憶,無數讀者為之不忍,紛紛請求改變他的人生軌跡讓他獲得幸福】
我輕聲問:「是什麼回憶呢?」
系統:【他母妃失寵發瘋,連帶他在皇宮不受待見,只能吃泔水為生,後來他親手殺了他的母妃,用盡手段讓淑妃收養了他,一步步向上爬成為皇帝。】
我點頭:「是這樣啊。」
我跟謝尋走了。
那一天死去的人不止瘋妃子。
老宮女也死掉了。
她很幸運,壽終正寢。
無病無痛,在睡夢中離世。
她的屍首跟瘋妃子的一起,被破草蓆一卷扔去了宮外。
去了哪裡呢,誰也不知道。
皇宮裡死掉的人太多了。
屍體堆成高山,去哪兒都不奇怪。
9
「小乖怎麼不說話?」
謝尋微微偏動劍刃。
我脖子一疼。
我低下頭,看見劍刃上沾染了幾滴血珠。
他沒有用力,看上去不想殺我。
哐當——
長劍被他扔到地上。
金屬碰撞地面的聲很響。
我心臟也跟著一顫。
他收攏手臂。
我被他完完全全圈進懷裡。
血的腥甜香不斷不斷襲來。
我分不清楚,是我的還是房間裡其他死者的。
潮濕貼上方才被劃破的傷口。
他舔去血珠,低聲呢喃:「小乖好甜。」
我聲音也在抖:「你別這樣……」
他覆著薄繭的粗礪手掌鑽進我的裙擺。
我才注意到,我被扔去洗澡後,身上的衣服沒換,還是我那件弔帶睡衣。
「哪樣?」他含著笑,又溫柔又沙啞,「這樣?還是這樣?」
他觸碰無人造訪之地。
我渾身僵硬。
他咬了我一口,聲音比剛才還溫柔:「小乖和你夫君也是這般無趣,嗯?」
我別過頭:「不要。至少不要在這裡。」
他環顧四周,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是了,你膽子小會害怕。」謝尋捂住我的眼睛,「乖,我們不看。」
他打橫抱起我往外走。
這是一個密室,外面是他的寢殿。
出去後,白色天光入眼。
我努力眨動眼睛,眼角滲出生理性眼淚。
他將我放在床榻上,睡衣被他撕開。
他的目光痴迷地描繪著我的每一寸。
我恥辱地閉上眼睛。
他分開我的手指與我十指相。
他喉嚨里溢出低笑。
「果然還是清醒著可愛,方才你昏睡著可沒有這幅表情。」
我不死心呼喚系統。
謝尋俯身,含住我的唇。
「梁覓,我好不容易集齊了九個攻略者才把你的系統剝離,它現在在我手裡。怎麼辦吶,我們小乖這輩子只能待在我身邊了。」
我猛得睜眼,對上謝尋笑意滿滿的眼睛。
他突然用力,我疼得臉色發白抓破他的後背。
他眸中也閃過錯愕,問我:「你夫君不行?」
我不想回答他。
但是事已至此,不回答只會讓自己更受罪。
我咬唇:「我沒夫君。」
他眉頭微蹙,將我的下唇從牙齒中拯救:「別咬,會疼。離開我不是為了成婚?」
「是我姐成婚,我去幫忙。」
他定定看著我,似乎在判斷話語的真假。
片刻後,他低頭吻我的眉眼。
「是我不好,別哭。我輕些。」
眼角的眼淚卻怎麼也止不住。
吻流連到唇角,他扣住我的後腦勺。
我虛虛看著天花板。
古代的床似乎都有個床頂。
我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他時,他的母妃躺在地上,仰頭看著天空。
而我什麼也看不見。
我只能看見搖晃的木質床頂。
床頂之外,還隔著一層天花板。
天空,似乎還有很是遙遠的距離。
10
我渾身酸痛醒來,我以為以前看的破小說描寫「身體被大卡車壓過」是亂寫。
這會兒輪到我自己才發現,簡直沒有比這更合適的描寫了。
我緩了好一會兒準備起身,床幃被人掀開。
「醒了?還疼嗎?」
謝尋一身玄衣,衣袍上繡著五爪金龍,處處彰顯他此刻的身份。
我點頭。
他把我抱到腿上,拿出一罐藥膏,指尖抹了一些開始給我上藥。
我埋進他的胸膛顫抖著。
他攬著我笑:「上個藥就不行了,真嬌氣。」
不想和他說這個。
我轉移話題:「你不上朝嗎?」
謝尋擦乾淨指尖,捏了捏我的臉:「小乖,已經中午了。」
我這才注意,外頭天光大盛。
他整理好我的褻衣,對外面使了個眼色。
宮女端著衣裙魚貫而入。
謝尋像是在打扮他的專屬娃娃,耐心地替我穿上衣裙。
他做的太熟練了。
我沒忍住皺眉。
我離開三年,皇帝登基會選秀。
一想到他碰過很多女人又來碰我,我噁心地乾嘔。
不會有病傳染給我吧。
我不想得病啊!!
我這身體還不知道是系統給我捏的還是原來的。
要是原裝身體,我到時候回家怎麼辦!
他動作一頓。
可能我的嫌棄太明顯。
他揉了揉眉心:「我沒有其他人,只有你。」
他補充:「給你穿衣服熟練是因為以前我經常給你下藥,趁你睡著……」
我:?
我以前一直以為我愛睡覺。
每日中午都要睡上很長一段時間。
每每睡醒渾身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