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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過醫保卡看了一眼,果然上面的名字和照片都不是張大媽的。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手機又響了,依舊是大爺打的電話。
他的聲音添上一絲無助:「小月,你到底好了沒有?你大媽陷入昏迷了。醫生說情況十分不妙,到底什麼事情耽擱這麼久?」
我連忙趁這個功夫追問:「大爺,你給我的到底是誰的醫保卡?為什麼你給我的醫保卡不是大媽的?現在這裡刷不了,說我是騙子。」
大爺在電話那頭也跟著驚訝,然後他像是忽然想起什麼。
「我閨女前陣子往家裡拿些醫保卡,亂七八糟的放在一起。
「我一定是來得急眼花拿錯了。這可怎麼辦啊。」
我腦海中閃過一絲疑惑,她女兒往家裡拿醫保卡幹嘛?
騙保?
這個念頭浮上我的腦海,迅速被我打消了。
怎麼可能,這是犯法的事情。
誰會去知法犯法啊。
吳潔這時候伸了一個懶腰:「還有五分鐘就下班了,好幸福哦。」
我迅速用手機拍下這個人臉。
如果大媽出事,我不會放過她的。
我在繳費這裡耽誤太多時間了。
我甚至來不及等電梯,轉身就往樓上手術室狂奔。
冰冷的醫院走廊里,只有我的腳步聲空蕩迴響。
大爺佝僂著背,正在樓道里焦急地來回走動。
醫生也在不停地催促:「怎麼這麼久過去了,還是沒有交完?交個款要這麼久嗎?」
大爺不停地跟他解釋:「快了快了……」
我氣喘吁吁地跑到手術室門口。
「醫生,下面的護士不肯給我繳費,你們醫院護士太離譜了,非要我給她拉拼夕夕的新用戶,我說等著救人,她不信……」
「我求你了,你先給大媽做手術,這錢後面一定後面補上。」
醫生看了一眼大爺,大爺就差給醫生跪下了。
「您先給我們做手術,我們一定不賴帳。」
「我家裡有錢的,而且我閨女就是你們醫院的護士,我在接著給她打電話。」
聽到大爺說自己的閨女也是護士。
醫生終於鬆口了:
「只能先這樣了。
「先手術!一切事情到時候再說。如今救人要緊。」
醫生也是個很果斷的人,直接破例讓身邊的人準備手術室。
昏迷不醒的大媽終於被推進了手術室里。
16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大爺一直在給她閨女打電話,對面始終無人接聽。
他扒著門框,踮著腳似乎想看清楚門縫裡的大娘到底怎麼樣了。
我鼻頭一陣酸澀:「大爺……」
「樓下那個護士一直攔著我,不讓我繳費,非讓我給她找幾十個人砍拼夕夕。」
他搖搖頭,聲音沙啞:「我在小區群里看到了,不怪你。」
「如果我老婆有事,那個護士,死我也要帶她走!」
「咳咳咳。」大爺情緒激動,一直在咳嗽。
我坐在板凳上,也跟著掉眼淚。
大娘人真的很好。
雖然我搬過來的時間不久,但她平時會送一些自己種的瓜果蔬菜給我們。
她為人和善,我是真的希望她能挺過這一劫。
時間每一秒都過得很漫長,終於幾個小時過去了。
手術燈停止了。
我跟大爺連忙圍了上去,兩人安靜地等醫生通知結果。
17
「手術進行得太晚了。」
「我們真的盡力了。」
醫生的聲音低沉而疲憊,帶著無能為力的痛惜:「腦水腫進展得太快,壓迫了神經中樞……黃金時間已經錯過了。」
「節哀吧。」
大爺猛地一哆嗦,身體晃了晃,幾乎癱軟下去。
我趕緊扶住他。
他枯瘦的手死死抓住我的胳膊。
「小月,小月啊……」
他哭嚎著,聲音嘶啞破碎。
充滿了無盡的自責和絕望。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啊!」
「都怪我,怪我不長眼拿錯了醫保卡……我害了我老伴兒啊!」
他捶打著自己的胸口,老淚縱橫。
「她閨女……我閨女也是這醫院的護士啊!天天忙得腳不沾地,救別人的命。可她自己親娘就在她眼皮子底下,等不到一張繳費單啊!救死扶傷,救死扶傷!到頭來救不了自己的媽……」
大爺的哭訴像一把鈍刀,反覆切割著在場每個人的心。
他提到「閨女也是護士」時,旁邊幾個值班的醫護人員都面露不忍,有人甚至別過了臉。
我扶著她:「不怪你,要怪就怪下面那個護士。」
大爺抖著手,從口袋裡掏出自己的手機。
按了幾次,沒亮。
徹底關機了。
他看向我:「小月,能不能幫我打個電話?我想讓我閨女來看她媽最後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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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點請求屬於人之常情,我肯定不會拒絕。
我忍著心裡的悲痛。
按照大爺說的那個號碼撥了過去。
連我這個和大媽沒相處幾天的人,都如此捨不得大媽。
不知道親閨女得傷心難過成什麼樣子。
想到這裡,我心裡更難過。
同時對那個吳潔更生氣了。
一個人怎麼能玩忽職守到這個地步!我一定會讓她付出代價。
如果這裡躺著的是她親媽,我不信她還能這麼從容!
「嘟嘟嘟。」
走廊一片死寂,只能聽到電話的餘音。
醫生護士都默默圍在旁邊,現場氣氛沉默到壓抑,就連呼吸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電話接通。
大爺嘴唇顫動。
一個不耐煩的女聲炸開:「誰啊?!大半夜有病?!一直打電話幹嘛?」
我立刻認出這個聲音,我以為我幻聽了,竟然真的是吳潔。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
那頭就只剩「嘟…嘟…嘟…」的忙音。
大爺僵住了,死死盯著我的手機。
「小潔平時不這樣啊,她對我和她媽媽很孝順的,不可能對別人是這樣子的。」
我腦子嗡的一聲,血沖頭頂。
吳潔?
小潔?
我沒有聽錯,樓下那個護士竟然是大爺的女兒!
怪不得她說她爸媽也住在容桂小區。
「呃……」
大爺忽然從喉嚨里滾出怪異的聲音,身體猛地後仰。
「吳大爺!」
醫生護士撲上來扶住他,幫他做心臟復甦。
混亂中,他枯手徒勞地抓向空中,又垂下。
手機「啪嗒」掉在地上。
我撿起自己的手機,怒火燒得我渾身發抖。
手指不受控制地重撥了那個號碼。
「嘟…嘟…咔噠。」
「你他媽有完沒完?!打什麼騷擾電話,找死啊?!」
吳潔的聲音比剛才更暴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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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吸一口氣,聲音冷得像冰渣:「吳潔。」
電話那頭頓了一下,隨即是更尖銳的嘲諷:「呵,又是你?都搞到我的電話了?還挺牛逼的哦,但是我告訴你,如果再騷擾我報警了!
「我就是不給你繳費,讓你媽去死吧!
「我真是無語了,一點點小病,你上綱上線至於嗎?」
我盯著手術室緊閉的門,一字一句地說。
「你媽死了。」
「腦水腫,手術延誤。就在樓上手術室。你爸現在正在搶救。」
對面下一秒就傳來十分憤怒的聲音:
「你媽才死了呢,放你媽的屁!」
吳潔的聲音猛地拔高,帶著一種驚怒和難以置信。
「你咒我媽!?你以為你是誰?
「你拿個死人的醫保卡來繳費,現在又編這種鬼話!」
我直接反駁她。
「用死人醫保卡的不是我!是因為你在家裡藏了那麼多別人的社保卡,靠刷卡騙保才害死了你媽!」
「更可笑的是,你自己拿的東西,自己都認不出來。」
「要不是你拿別人的醫保卡騙保,你爸也不會拿錯那張卡——歸根結底,你媽就是你害死的!」
聽到醫保卡三個字,對面瞬間掛掉了。
20
怒火瞬間席捲了我,燒盡了最後一絲猶豫。
我轉身,用盡全身力氣再次沖向那個亮著燈的繳費窗口。
吳潔已經收拾好了東西。
挎著她的小包,正哼著不成調的歌。
她對著手機螢幕露出滿意的笑容,大概是提現成功了。
她甚至把大媽那個摔壞的手機, 插著一個從急診大廳借來的共享充電寶。
放在櫃檯上充電,螢幕亮著,顯示著充電中的圖案。
「吳!潔!」
我幾乎是撞在窗口上, 聲音尖利得劃破了醫院的寂靜。
周圍人紛紛側目, 有不少人皺起眉頭。
她被嚇了一跳,不滿地抬頭:「你有病啊?吼什麼吼?下班了!有事明天……」
我上去啪啪啪扇了她四個大嘴巴子,震得我手發紅,整隻手都在隱隱作痛。
她的抱怨戛然而止。
因為我臉上洶湧的悲憤和殺意,讓她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樓上手術室!你媽!剛剛死了。」
我盯著她的眼睛。
一字一頓。
「就因為繳不上費!就因為等不起你砍那一刀!
「就因為你非要那二十個新用戶!
「就因為你心情不好要下班了!你媽現在死了。
「你是個畜生吧?你爸媽養你不如養條狗。」